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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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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珧開著車正行駛在回程的路上,他戴著墨鏡,任長發被吹著,敞篷跑車的後座上堆了滿滿的幾個大號購物袋。

這一趟購物對古珧來說大概也算比修行還艱難的磨難,清單雖然列在那裏,但商場裏五花八門的電磁爐,鍋子種類他根本分不清,導購小姐看到他就兩眼發光說得天花亂墜——畢竟在她的櫃臺大概很難看到這樣的年輕美男。古珧擔心買錯,也只能耐著性子認真聽完。

蔬菜和肉雖然相對好辦一些,種類上是不會搞錯,但他沒想到還有什麽蔬菜新鮮度的問題,肉的肥瘦搭配問題,而且調料居然會有那麽多種牌子和口味。

他才拿了一捆青菜就被旁邊的熱心大媽指著幾根蔫掉的菜葉子教導了一頓,然後大媽的聲音招來更多大媽,七嘴八舌之中古珧在那一刻真的有種落荒而逃的沖動了。

這一趟下來足夠讓人精疲力盡,回想起來只剩苦笑。可是古珧的確在笑,無奈的,嘴角卻一路始終勾起著,連自己也不懂這算什麽樣的心情。

好像再麻煩的事情,只要想到桑寧還在家裏等著,就甘之如飴。

——那就是家嗎,明明在一天之前,那個房子對他來說還只是像是存放東西的臨時倉庫而已。

車子停在別墅外的時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桑寧才一個高蹦起來,匆忙關上了自己剛剛發現還沒來得及下去查探的地下室。雖說現在已經根本看不見這種入口直接置於地板平面的掀起式地窖,但在這種古樸的仿佛林間小屋的小別墅裏似乎也不那麽突兀。

桑寧蓋上門板就慌忙起身去門口迎接,打開門看到古珧從車上往下拎的一個個碩大購物袋,著實張大了嘴巴——

她的確是,呃,列了不少東西,可是有這麽,這麽,多嗎?

古珧見她這種表情也知道自己大概有點誇張了,只是笑一下,舉一下手裏放鍋的袋子,“不知道你要的是哪一種,就買了三套推薦的來。”

桑寧慢慢慢慢閉上長大的嘴巴,默默默默的看著他——帥哥你是不是被導購員當冤大頭了?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種小事的時候,桑寧上前去幫他從車上往下拿東西,卻被古珧輕輕擋開了,“我來就好。”說著他一手拎四五個袋子,明明那麽纖細修長的身材,拎著那一堆購物袋卻輕輕松松。

——嘛,妖怪嘛。

桑寧也就坦然的兩手空空跟進了屋裏。

進了屋,桑寧像發掘寶藏一樣扒拉著購物袋,挑出自己要用的鍋子和電磁爐,扒拉出各種菜肉和調料——涮火鍋她還是很拿手的,沒難度,有營養,想吃什麽吃什麽。

當初跟保姆一起生活的時候保姆首先教會了她涮火鍋,這樣她有時不在的時候桑寧就可以不用餓肚子或者吃泡面了。

結果上了大學住校之後,倒是再沒什麽機會吃,時間久了還挺懷念的。

“餵,你喜歡什麽菜啊,我多洗一點。”

“什麽都好。”

古珧只是笑笑著靠在一邊看她準備,他對食物沒有喜好,喜歡的只是跟桑寧一起吃飯這件事而已。而且不得不說,之前都是桑寧帶了便當去學校一起吃,吃飯也就只是吃飯,現在才知道只是看著她準備飯菜似乎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看著桑寧挑來挑去嘟嘟念念,什麽吃不完浪費了,自己買多的自己要吃光……他臉上一直在笑,看著桑寧那明顯的先挑出自己喜歡吃的食材,然後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想要把那些她不喜歡的都給古珧吃,古珧卻只是覺得給他吃什麽,讓他吃多少都沒問題,真的。

他就這麽看著桑寧利落的洗好菜,擺好鍋,燒水,分碗,添調料,在鍋子的熱氣騰騰裏開始有種真實活著的感覺。

這種感覺他在古墓裏從未有過,古墓裏沒有時間的觀念,他不知道自己幾時成形,又有多少歲。他只是存在於那裏,存在著,卻沒有活著的感覺。

即使從古墓裏出來之後,身置這個嶄新的世界,他看得到聽得到摸得到,像個功能齊全的人形,就只是沒有自己的感覺。食物是冷是熱,床是軟是硬,對他沒有區別。

就只有跟桑寧在一起時,他會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看她笑,他就想笑,看她吃東西,他也會想嘗嘗看食物的滋味。她是鮮活的,有血有肉,會笑會耍小心思——不是那副冷冰冰的骨架。

也許古珧自己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也許這種感覺就只是承自千年前玉盞對月見的感情,但那都沒有關系,至少此時此刻這種感覺是真的,那就夠了。

飯桌上桑寧已經起鍋,興沖沖的把愛吃的菜夾進自己碗裏,看古珧一時沒動,就幹脆幫他也盛了一碗,並且理所當然的跟自己碗裏是完全不同的菜色……

“來,快吃吧,蘸著調料,還可以放蔥花和香菜——”

古珧對自己碗裏的菜沒意見,就只是笑著學著她放了蔥花香菜跟碗裏的調料拌一拌,桑寧大約已經習慣他這種沒常識的現學現賣了,放辣椒油的時候幹脆連他的碗裏一起倒上。於是大熱天的兩個人就這麽圍著火鍋吃得熱火朝天。

桑寧見古珧看起來吃得也挺開心的,一面慶幸這樣便當的事也就不會露餡了,一面開始打著小算盤,想趁他高興多套點話出來。

“那個……我要什麽時候才能平平安安的回去上課啊?我是說……“桑寧咬著筷子思索著該怎麽問比較不那麽明顯,如果是在平時,面對古珧她早就有話直說了,可如今她還在做賊心虛的狀態裏回不過神,問起話來也拐彎抹角。

古珧倒不管那許多,她怎麽問他就怎麽答,“桑正信既然說可以保證你的安全,那你現在去也可以啊。”

桑寧扯一下嘴角,跟他還真是不能拐彎,這人太順著她了,你怎麽拐他就跟著怎麽拐,根本不給你主動往主題上靠嘛。

“我是問,這事兒還有多久才能結束?為什麽都沒有人來幹涉的?校方也沒有註意到,警察也不管嗎?桑正信也太神了吧,人命的事兒也能瞞天過海?”

古珧微微笑一下放下筷子,他倒是不該意外桑寧會問這個問題,“你看得到籠罩在學校上方的陣,這個陣不只是障目而且障心——它從古董展第一天的演講時就開始旋轉了,是通過我給了學校的老師和學生暗示,只要在這個陣中的人都不會想要隨意離開學校,通知外人,他們被暗示過會默許一切怪異的發生。而外來的警察——你也是被蛇魅附身過的人,你以為這種東西桑正信手上會只有一只嗎?不管是警方還是報社,只要是重要環節上的人,他早就做過安排了。”

“妖管會裏……也有被他操控的人?”

“這種事他就不會告訴我了,但是既然他這麽有恃無恐,那也是必然的。”

桑寧低著頭撥了撥碗裏的菜,古珧從桌子對面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頭,聲音低低的悠揚著,“別總是想著跟他作對了,只要他還把你當侄女那就算是好事。不要主動去招惹他,你並不是他的對手。”

這點桑寧很清楚,比他還清楚。

如果不是為了保命,她會淌這趟渾水嗎?還不早就有多遠躲多遠。

可是就算本能也好直覺也好,她知道桑正信不會放過她,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反而是桑正信現在裝模作樣的親切和藹才讓她完全摸不著頭腦,如履薄冰。

可惜這只是感覺,沒有任何證據,她沒法讓古珧懂得。

而古珧,只要桑正信沒有對桑寧下手,那麽無論他做了多少壞事,殺了多少人,古珧都不會有任何感覺。

想到這裏桑寧難免為那些無法傳達出去的感覺而有些煩躁,“你為什麽就這麽信任他,這麽甘心被他利用啊?”

古珧對此依然只是淺笑,“這不是信任。你管這叫利用,而對我來說卻是各取所需。”

桑寧沈默下來不再吭聲,她對古珧的感覺很覆雜,有時候也會真心希望能說服他回頭是岸,能讓他跟他們統一戰線。可是每一次卻只是清楚的感覺到彼此終究不是同路人。

只要有華玉盞一天,古珧就註定不會同路。

桑寧吃的差不多了,也沒什麽胃口,見古珧吃完了自己碗裏的也沒有再動筷子的打算,就幹脆起身收拾碗筷。

古珧起身幫手她也不吭聲的隨他,方才那熱乎的氣氛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兩人之間只是遠,只是冷。古珧微微蹙眉,如果是桑寧的要求,他可以為她做許多事,只除了跟華玉盞共處。

可是桑寧的選擇從來都是華玉盞,即便她現在在這裏,這種生活也是虛假的,像肥皂泡一樣也許明天也許下一刻就會結束——

那一瞬間心臟像是窒悶緊縮一般,難以名狀的痛。越是清楚的感覺到兩人之間越來越遠的距離,也就越痛。

他一把拉住剛要走進廚房的桑寧,像是她隨時要消失在眼前似的,手上的力道抓得桑寧的手臂有些痛,好像這樣她就不會消失,就能把他心裏的痛也分擔過去。

桑寧被扯回來撞在墻上,被困在他的身體和墻之間那小小的空間裏迎上他沈沈的透著熟悉的悲哀的目光。但是她熟悉的古珧一直都只是透著淡淡的久遠的情緒,很少露出這樣濃重的讓人感到壓迫的情緒。

這樣的陌生讓她一時著了慌,手上的碗碟也因為手臂上的疼痛而沒有抓穩,跌在地上發出碎裂的響聲。

可是她根本顧不上,只聽到古珧低沈的聲音繞在耳邊,宛如魅惑的說著:“別走,別離開——”

他的氣息突然逼近,沈沈的壓在她唇上堵住了驚呼——她的心像被砸了一錘子就停跳了,她根本就沒有驚呼,腦子裏被入侵的氣息炸得一片空白,根本做不了任何反應。

她的手臂好像很痛,嘴唇也好像很痛,那好像不是一個吻而是入侵,而入侵的卻不只是唇舌的肆虐,還有他沈沈的氣息,那些濃厚的被千年的時間沈積的感情,一瞬間壓得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

古珧從來都不會——

桑寧的腦子裏閃過那個念頭時才終於驚覺,她太習慣那個沈默縱容的古珧了,她從未想過他會這樣——

反應過來的桑寧用力推著,可是原來她的力氣在古珧面前是這麽弱小,沒有絲毫撼動。她只能用力去咬,古珧卻不曾退開半分,只是半睜開眼睛看著她驚慌的目光,任由甜腥的近似於血的味道充斥開來,卻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痛。

他的瞳孔是那麽沈冷的顏色,桑寧真的慌了怕了,急得似乎快要哭出來,古珧的瞳孔卻驟然一縮,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黑沈著,突然放開她——

手臂上抓著她的力量一輕,疼痛卻蔓延開來,桑寧只能怔怔的看著他突然放開她,轉頭看也不再看她走出別墅。

門外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桑寧緊縮著的心臟這才一松,沈落下來,身上頓時無力地坐在地上。

古珧踩著油門抹掉唇邊的一絲血色——這近似於血的味道像時時刻刻在提醒他,那根本不是血,他沒有血肉,他根本不算一個真正活著的生命!即使成了妖,他也不是血肉之軀!

桑寧的選擇才是對的,華玉盞才是本尊,而沒有血肉之軀的他即使變得再強也只是個贗品!

踩著油門的腳猛地移到車閘上,發出刺耳的剎車聲。

古珧握著方向盤,手指從嘴唇中又抹出一絲紅色——他是魅。但他生來就有著蛟妖玉盞的高傲,從不屑附身於他人。

除非,是本尊的軀體——

再次踩上油門的時候,古珧的心裏也越來越清晰——一直以來他只想從華玉盞那裏搶回桑寧和龍珠,但他真正應該搶到的是華玉盞那具軀體。

有了血肉之軀他才能夠得到全部,再也不是個沒有血肉的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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