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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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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的風化停止了,殘笙身體的腐壞也停了下來,甚至在緩慢的逆向恢覆。

桑寧大概明白了黑衣人宮本說的那些話,這裏是她的內心,她其實最應該知道怎麽做。給她喝下的那瓶“會幫助她”的奇怪藥水想來就是她力量的來源——

是力量。

被蛇魅這樣迷惑,作弄,逼迫反彈而起的不滿和憤怒在心裏掀起了某種反應,當她意識到村子的風化和殘笙的腐壞都停止的時候,她知道這是自己做的,而且她有力量去恢覆。

這力量來的沒有道理,卻無比的篤定和自信。所以這一定是那瓶藥水的功勞。

如果是在別處,她也許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什麽地步。

但是這裏,這是她心裏的世界,有什麽她做不到?

她看著殘笙,向他走過去,他那半張腐壞的臉也隨著她的腳步越近而迅速恢覆,當她走到他面前,他的臉已經完好如初。

那麽好看,是她見過最好看的魚骨妖。

“骨頭。”

她輕輕開口,即使明知道他不是真的,只是她心裏的一個幻象,她還是微微低頭,喉嚨發澀地說著,“骨頭,對不起,我沒能救你……”

她一直不敢想,殘笙找上她,是不是在向她求救?

他也許不是沒有救的,他們有龍珠,打散了他的身體取出魂魄,總會找到辦法再替他重塑。就算他瘋了,就算他忘記了從前,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但只要願意,殘笙就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可是她連想也沒有想過那個選擇,她不能用龍珠,她不想這世上再多任何一個魚骨妖。

桑寧在殘笙跟前蹲下,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還沒有醞釀出感情來為殘笙哀悼和為自己黑掉的良心不齒,已經胳膊上一緊,人就被骨妖拎起來,一把摁進了懷裏。

這樣的擁抱太突然,桑寧一時楞了,還沒來得及推開,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他微沈的嗓音——“他盯上你也許只是來找一個了結,死在你這個老朋友手裏也好過最後被人類抓到。”

桑寧想推開他的手停了,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自己。他抱得那樣緊,緊得恨不得把她摁進身體裏似的,桑寧有些喘不過氣,卻還是沒有拒絕。只是聽著他的嗓音繼續低聲說著,“而且動手的是我,就是要恨,也會來恨我,不會找上你的。”

——她也許心裏一直都在期待著有人跟她這麽說吧。

只要有人對她這麽說,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繼續自欺欺人裝傻充楞,若無其事地過她的生活,不必自責。

而這個人,似乎也只有和她一起葬送了殘笙的骨妖。

她從他懷裏側目,隨著他低低的嗓音,旁邊的“殘笙”正在漸漸灰飛煙滅,那雙冷灰色的眼,最終消失在她眼前。

她心裏的這個包袱,無論是不是真的,都該放下了。

可是她做下的決定,是眼前這個人替她下了手,即使立場有別,卻知道自己欠了他一份人情。將來,如果彼此的立場真的要對立起來,她要怎麽處理這份人情?桑寧知道自己處理不好,所以一直無視了這份人情的存在。但在此時此刻,她卻忍不住輕聲問:“——你可以不要再跟桑主任來往嗎?”

一些事情,其實心裏早就有了預感。問出這句話,像是戳著一層窗戶紙,再一用力就要破了。

可是骨妖卻放開了她,看起來他似乎是沒有辦法給她想要的那個答案,卻也不想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只是回避了她的問題。

“先處理掉蛇魅吧,看起來它也快等不及了。”

他說這句話時,天上已經落下摻著紅色的雨滴,像泥水似的顏色,大滴大滴的落在身上,被雨水砸到的地方頓時燒灼得發疼。

桑寧也顧不得去追究他回避的問題了,她擡手遮著雨看向上方烏雲滾滾的天空,紅黑的烏雲泛著一絲黃色,像是泥土被血染臟的顏色。

她死死盯著,雨還沒有下大就漸漸淅瀝,漸漸停了。沒有了雨,桑寧仰著臉,地上開始卷起了風,由小到大狂卷著呼嘯而上,像是從她小小的身體裏噴發出來一般。奇怪的是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她知道自己前生的記憶裏似乎還缺失了一些,而這種力量似乎就藏在她缺失的那些記憶裏。只是沒有人想對她提起,她也不想去回憶。

但這裏並不是真實的世界,面對那個躲藏在厚厚雲團裏的入侵者,桑寧也可以肆無忌憚的感受著力量盈滿噴薄而出。這種仿佛憑空而來的力量,新奇而不陌生,帶著一種釋放的暢快。

天空厚厚的雲團在迅速的被吹散,變得漸漸稀薄。骨妖在一旁看著她,只是若有所思的微微蹙眉。擡頭時天上的雲團已經散盡了,露出如血色的天空。巨蛇果然藏身在上面,只是此時已經變得更巨大,他們仰著頭都只能看到它的蛇頭,正吐著信子盯著他們,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撲下來,像要幹脆一口吞了桑寧。

骨妖沖過去抱起桑寧一躍避開,巨大的蛇頭俯沖下來帶起的氣流幾乎將人掀翻,骨妖帶著桑寧就地一滾,剛穩住身子準備站起來,桑寧小小的身子就已經先爬起來,掙脫他的懷抱反而向巨蛇跑去。

骨妖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去攔。

——桑正信一直想要的力量究竟是什麽?為什麽他這麽對桑寧緊盯不放?

他看到桑寧跑到巨蛇的正下方,蛇頭再一次向桑寧襲下來,然而還沒有將桑寧吞入口中就突然發出女聲淒厲的尖叫,掙紮扭動著在天空翻滾,整個村子都在隨之震動。

而那把本該已經被使用過而失效的一次性匕首此時卻插在蛇口裏——

桑寧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那把匕首,此時此刻在現實裏是被她握在手裏的。

那它應該並沒有真的刺過蛇魅,那也就不應該失效了?

如果她猜錯了,那麽剛剛她就會被蛇魅吞掉。

而她似乎沒有猜錯——不,她並不是在猜。

此時此刻在華玉龍的別墅裏,三雙眼睛都默默盯著平躺在沙發上的桑寧。她手裏握著那把匕首,匕首凹槽裏的紅褐液體一度幹涸。

“看來她已經對上蛇魅了。”

宮本沈沈地盯著匕首,隨時做好出手捉蛇魅的準備。華玉盞抱著雙臂站在一邊兒,心默默的提著,隱約有幾分煩躁,可是這件事旁人終究是幫不上忙的。

他終究忍不住問,“時間是不是過太久了?”

宮本看他一眼,“不算久的,有的人被魅迷惑,困在自己心裏幾天幾個月的也有。”

“幾個月?”華玉盞眉梢一挑,宮本聲明,“——心裏的幾個月。對於現實來說時間是不一樣的。”

華玉盞半冷不熱地哼了一聲,看向桑寧,嘴裏低低念一句:“可不要睡成老太婆才醒啊。”

但這時華玉龍卻驚詫地喊,“快看匕首!”

華玉盞擰著眉頭,“這種時候別一驚一乍的——”然而他看過去,卻看到剛才分明已經凹槽幹涸失去光澤的匕首,竟然已經重新填滿了紅褐的液體,卻又在短短一瞬間再次幹涸。

他和華玉龍都擡頭看向宮本,然而這次連宮本都一臉驚詫莫名,“怎麽回事,已經使用過的匕首,怎麽會——”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們是絕不會看錯的吧。

華玉盞的眉頭又擰了起來,卻不說話。有一種討厭的感覺在心裏升起來——

——桑寧其實猜錯了的。

用過了的匕首就是用過,無論現實還是幻境。

但那一刻她的感覺卻沒有錯,她相信著,篤定著,這把匕首還可以用,無論多少次。

這把匕首在妖怪身上造成的傷口是無法愈合的。

桑寧將匕首插進蛇口裏就沒有拔出來,巨蛇不斷在半空掙紮扭曲,不拔出匕首它的痛苦不會結束。它的身體重重摔落,又再次騰起,幾次三番的掙紮,它終於用力一騰直沖向上像是要逃離這裏——

她做到了!

桑寧仰頭看著幾乎要沖出這個空間的巨蛇,然而就在它要離開的時候,它的身體卻突然開始碎裂,像被雷劈焦了似的,一塊塊碎裂掉落下來摔成渣滓。

桑寧被這變故弄楞了,她連刺下去的時候都避開了蛇頭,記著華助教的話盡量只是把它趕出去。可為什麽會這樣——

她身後,骨妖淡淡開口,“桑正信不會讓你們抓到蛇魅,來當他的把柄的。”

所以,在它被趕出桑寧心裏之前,就會先被自己的主人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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