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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花落錦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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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是中原和大漠的一處交匯之地,那裏融合了大漠和中原的兩種氣候, 白天的時候天氣炎熱, 而夜晚的時候卻會驟然寒涼。

這樣的晝夜溫差也就讓那裏生產的瓜果格外的甜蜜誘人, 特別是七八月份正是蜜瓜成熟的季節,涼州產出的一種名為“涼州蜜”的甜瓜便是往來商賈眼中十分緊俏的商品。雖然江南距離涼州十分路遙,但是神水宮並不差那麽些錢財, 因此雖然加上中途運費, 這兩斤重的涼州蜜已然近乎和黃金同價了, 但是只要玉傾雪的新鮮勁兒還沒有過去,一向對生活品質沒有什麽追求的神水宮宮主便一日沒有停下這種勞民傷財的行徑的意思。

玉傾雪真的沒有在意這一點, 畢竟她生在大漠,這涼州蜜……在她看來還挺稀松平常的。

不過這七日之中, 玉傾雪卻是沒有住在神水宮中的。畢竟神水宮周遭還有常年不散的毒瘴, 因此哪怕是水母陰姬本人想要從那裏出入, 也非得遵守這毒瘴消散的規律不可。

水母陰姬自然早就料到這一點,因此早就讓門下弟子做好了準備, 在神水宮附近的城鎮裏裏面備下了別院, 玉傾雪剛一來找她,她就將人帶到了這座別院之中。至於無花,水母陰姬就仿佛沒有看見這個人一般,並未和他說話, 卻也沒有阻止他跟在玉傾雪身邊。

她大約是明白的, 自己和這個小姑娘隔了二十餘年的光陰, 除此之外, 她們之間更有天塹之隔。而她其實根本也沒有想要對玉傾雪做些什麽,像是現在這樣,看著她過得比誰都好,比誰都幸福,其實就已經很是足夠了。

既然如此,有無花或者沒有無花,那又有什麽區別呢?

和無花這個心中並不虔誠的前佛門弟子相比,水母陰姬的佛緣反倒更深一些,她其實能夠看得開,因為她的執念名為玉傾雪,可是她也只是想要有機會再看一眼這一抹飛雪,而並非將之掬在手中罷了。

“阿彌陀佛。”無花看著水母陰姬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在玉傾雪的事情上一向說不上大度的他卻難得退讓,至少在水母陰姬的面前的時候,他是取下自己手上的那一串多年前他家阿傾所贈,十幾年來從未離身的水晶佛珠了。

他也是沒有必要與水母陰姬爭這樣的朝夕,畢竟無論是水母陰姬還是無花心中都明白,此後人生漫漫,能夠陪阿傾走過的那個人,只能是無花了。

水母陰姬這一次邀請玉傾雪回神水宮,除了敘舊之外,還真的是有“東西”想要給他。

到了神水宮外的毒瘴散開的那一日,水母陰姬一掌劈開了奔騰的江水,一條道路驀然出現在玉傾雪和無花的面前。

玉傾雪已然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幅景象,不過看著那比二十多年前要寬敞了一倍的道路,玉傾雪還是感嘆道:“阿染之前功夫便已在我之上,如今阿染更是勝我許多了。”

雖然如此說著,但是玉傾雪言語之中也並沒有太多艷羨,只是在平靜的陳述事實而已。她知道自己為何會差了水母陰姬這樣多——那是時間和閱歷累積的結果。可是也正是因為是這樣,所以玉傾雪便更沒有絲毫的急躁了。

在失去了她的雙刀的日子裏,是玉傾雪學會的,其實反倒是不再執著。當一個人不害怕失去任何東西的時候,才是她真正開始“得到”的開端。玉傾雪失去了她手中的雙刀數月,卻也開始真正的得到了她的雙刀。

她恍惚開始明白,這天地萬物,又有什麽不可以是她的刀呢?

見玉傾雪目光澄澈,周身都是逼人的朝氣,水母陰姬的手微微頓了頓。收回了原本想要牽住玉傾雪手腕的手,水母陰姬將自己的長袖放下,掩去了手指方才的動作。平板了一張面色,她率先往前走了兩步,淡聲道:“來。”

這個世上有許多事情,是……羅衣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而如今,對於她來說,無論她是水母陰姬還是江染,平靜的都不應僅僅是江頭,更應該是心頭。

水母陰姬知道,自己所以聽見玉傾雪的消息之後過來尋她,不僅僅是為了再見故人,更是為了了卻心頭一段執念。如今再將最後一件事與她交接清楚,再見面的時候,她們兩個便真的可以只算作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了。

手腕上的佛珠冰涼,江染一直走在玉傾雪的前面,再沒有回頭望她一眼。

神水宮當真是一座修建在水下的宮殿,這裏終年沒有陽光,整座宮殿都靠著拳頭大的夜明珠與燭火照明。都說神水宮鬼神難入,若非親眼見過這座宮殿,恐怕沒有人相信這是人力所能達到的水平。

見她好奇,水母陰姬難得開口解釋道:“此處本就是一座水下溶洞,神水宮仙人仰天地造化在此處建造宮殿,此後累死累年後人都會翻修擴建,這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神水宮一直處於半隱世的狀態,哪怕到了陰姬這一代,她以一人之力震懾宵小之輩、護衛神水宮,因而“兇名外揚”,然而和其他門派相比,神水宮還是始終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

玉傾雪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因而打趣道:“阿染也不知道你做過什麽,我幹娘原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過提起你的時候,她還是蠻忌憚的。”

石觀音多年不涉中原,有人傳說這其中的原因是她要很是忌憚神水宮宮主,因此終生不願靠近有水的地方。玉傾雪也只是在江湖行走的時候聽了那麽一耳朵,不過因為當時那幾個江湖人提及“石觀音”的時候言語比較無狀,玉傾雪還曾出手割了他們的嘴唇。

魔教的小妖女出手傷人當然是很尋常的事情,玉傾雪原本不該記得那幾個人的,不過那幾個男人之中居然還有個所謂的“江湖名門”的大弟子,玉傾雪打了小的引來老的,當時還很是酣暢的和人比過幾場,因而對這件事還有些印象。如今見了當事人之人,玉傾雪也就順口那麽一問。

原本玉傾雪也只是閑聊,其實也並沒有多想要探究水母陰姬和石觀音之間的恩怨——畢竟她們兩個一個算是自己半個救命恩人,另一個則是疼寵著自己長大的長輩,這兩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怎麽看玉傾雪都不太好插手。

玉傾雪這麽一問的時候,原本是做好水母陰姬會涼涼帶過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的準備的,孰料水母陰姬的腳步一頓,轉讓望向玉傾雪的目光之中竟帶了些許的……委屈?

玉傾雪簡直懷疑簡直看錯,就連她身旁的無花都稍稍抽了一下嘴角,卻聽見水母陰姬道:“一開始的時候,我當真以為西門夫人是你。”

而她不來找自己,卻和另一個女人親如姐妹,她又如何能忍?為了這個,水母陰姬當真去找過石觀音的麻煩。

石觀音的武功近乎可以橫著走,然而之所以說是“近乎”,是因為在大漠有一個玉羅剎一直壓著她,而在中原,亦然有個水母陰姬是她所不能敵。玉羅剎那邊還有她嫣姐姐牽制,可是水母陰姬這邊……無論過了多少年,石觀音依舊拒絕提起當初那段被水母陰姬追殺的歲月,也拒絕再提起這個在她看來瘋子一般的腦子不清醒的女人。

玉傾雪原本是沒有想到水母陰姬居然會回答她的這個問題,也沒有想到造成她家李姨心理陰影的罪魁禍首居然是她。小姑娘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第一次開始反省自己,覺得她當年讓她娘代替自己去見故人什麽的,還當真是個昏招兒。

不過水母陰姬卻也沒有再糾纏此事,她帶著玉傾雪走過了神水宮中那些彎繞曲折的、哪怕是有照明工具卻還是有些昏暗的回廊,幾乎是一瞬間,玉傾雪便感受到了有些刺目的光線。她瞇了瞇眼睛,那雙異色的眸子比常人更能適應這種驟變的光。

眼前出現的景物比方才的宮殿更讓玉傾雪覺得詫異。那是一座爬滿了藤蔓的高墻,說是高墻,但是只論高度來說,尋常的武林高手便能輕松的越過去。可是那些藤蔓濕滑,上面還流淌著濃綠的粘稠汁液,極大的加大了翻墻的難度。

這是一座掩蓋在神水宮的毒瘴之後的城池,看起來便是一座孤城。

小姑娘驚訝的瞪成了貓眼的小表情大約取悅了水母陰姬,她開口解釋道:“這是前朝皇都,也是當年的古戰場。”

昔年葉家江山被奪,皇都被人血洗焚燒,一城百姓被屠戮大半,京都這樣的富碩之地卻成了鮮血最濃之處。而大安皇帝清洗了皇城之後,又異士說此地冤魂太重,最好鎮壓一二,不然恐影響大安國運。於是在這個異士的建議之下,大安皇族在此播撒了南疆毒物的種子,不多時候,此地果然升騰起大片毒瘴,若非神水宮先人臨此而居,恐怕這裏就當真成了荒蕪死地了。

無花從懷中掏出一方素帕,覆在了那些藤蔓之上。只需片刻,那手帕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那樣被侵蝕出一塊大洞。將那有些焦黑的手帕扔在了地上,無花望了望那除了藤蔓之外毫無借力之處的城墻,露出了一絲了然的微笑:“果然如此,不然哪怕有神水宮相鄰,又有毒瘴遮掩,這裏也不當這樣半點人跡也無。”

水母陰姬沒有理會無花的話,只是對玉傾雪道:“送你的禮物便在這座城中,你……”視線落在了無花身上,水母陰姬緩緩道:“你們兩個上的去?”

玉傾雪的武功水母陰姬大約是清楚的,雖然她沒有見過全盛時期的玉傾雪,不過哪怕當時她身受內傷,可是表現出的功力與天賦卻依舊已然是妖孽的程度。她如今有此一問,與其說是問玉傾雪,還不若說是在問無花。

無花也並不惱,他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單手攏在胸前掐了一個佛印,低低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如今他一身玄衣白發,並非是曾經的僧人扮相,可是這單手一個佛禮,卻依舊有著佛子特有的寧靜祥和。佛從不與人爭,無花這一禮,便讓人以為他會像是佛一樣大度寬容。可是下一刻,無花卻是單手摟住了自家小姑娘,只提氣縱身,便直往城墻的另一端躍去。

這城墻並不低,無論是怎樣的高手都需要中途借力。無花自然也需借力,但他並非直接踩踏上那濕滑的藤蔓,而是淩空揮手一掌。

只見他掌心吐出一片白霧,在他白霧掃過的地方,那些藤蔓迅速的枯萎了下去,露出了有些老舊的城墻。而無花便也在這些城墻上三三兩兩的借力,很快便到了城墻之上。

“看來,我的丹毒到底比這些藤蔓上的毒要強一些。”無花落地之後這樣輕聲說道。他用的那一招便是東瀛的丹毒術,雖然耗掉了他最毒的一顆藥丸,不過成效卻是不錯。

玉傾雪冷不防被他這樣裹入懷中,終是忍不住伸手拽了拽無花的白發,輕哼道:“人家都說毛頭小子、毛頭小子,無花哥哥是因為頭發長出來了,所以開始聊發少年狂了?”

無花任由玉傾雪攥住自己的長發,他也不否認,只是用一只手包住玉傾雪作亂的小胖爪爪,而後捧著那團軟綿綿白嫩嫩的小手湊到自己唇邊輕輕啃了一口。

“哎呦我去,這青天白日的,你們羞也不羞?”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男聲忽然傳了過來,玉傾雪低頭往城墻的另一頭望去,卻是在看清來人的那瞬間就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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