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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給雨支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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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傾雪也覺得, 自己其實真的是挺渣的。

無花並不是隨意哎就愛撒嬌的人,雖然平時他總是表現出一副喜歡吃醋的樣子。也不是說吃醋不好, 可是如果一個男人真的發自內心的敵對每一個靠近你的旁人,那你因為他如此愛你而沾沾自喜之前,卻也是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為何這麽讓人沒有安全感了。

玉傾雪其實給了無花很大的安全感, 這種安全感源自於他和她一道長大的情誼。

沒有人比無花更清楚玉傾雪是怎樣的人, 因為這種清晰,所以他對自己在玉傾雪心中的地位很有自信。至若“吃醋”一說, 無花只當那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小小情趣罷了。

可是這一次, 無花並不是吃醋。他是真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他的小姑娘一向張揚, 雖然如此,她卻也在心中自有標尺, 並不會做出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來。而如今這次公孫瀾的挑釁, 卻全然不在玉傾雪的預料之內。

玉傾雪出手對付公孫蘭,一是因為幼年相交的朋友相托,另外也是為了給她家和尚出氣——“淫|僧”什麽的, 她生氣了可以罵上那麽一句半句, 那也是全然因為真的被他惹急了的少女羞赧, 不含絲毫的惡意。可是旁人如何敢這樣這樣構陷她的無花哥哥, 將那些分明不是他做的事情栽贓在他頭上?

從一開始,玉傾雪對付公孫蘭就不是什麽興起而為。如此這般, 她怎麽可能不將公孫蘭的家底調查清楚?

然而玉傾雪根本就沒有調查出公孫蘭還有那麽一個姐姐,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還真的有公孫大娘的後人, 更加沒有想到,這個真正的公孫後人居然會來給她下戰書。

玉傾雪並不是怕事的人,只是她的心思遠比她看起來要細膩得多。譬如只是在原隨雲的身上嗅到了一點熟悉的味道,玉傾雪就能聯想得到自己年少練功時不慎將手腕摔斷的時候,娘親給自己塗抹的膏藥,繼而順藤摸瓜,摸清無爭山莊和白雲城之間的交易,乃至於推測出葉孤城到底想要做什麽。

在對公孫蘭出手之前,玉傾雪近乎是將她的老底都掀開了。可是這個公孫蘭的姐姐,出現的就近乎是突兀——公孫瀾出現的有多麽突然,就說明她藏得有多麽深。她藏得有多深,就說明她有多麽實力超群。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玉傾雪再是對自己自信,卻也不能有半分的掉以輕心。

無論玉傾雪願不願意對無花承認,她這一戰,終歸已經“心存死志”。不是說玉傾雪覺得自己必敗,而是她爹對她說過,不怕死的人,才能生。所以,在遇見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戰勝的強敵的時候,就要有自己會死的心理準備。

沒有人能不懼怕死亡,到了那一刻的淡然,卻是可以後天培養出來的。

這也就是為什麽分明身為玉羅剎的女兒,玉傾雪明明可以生活的安全又富足,可是她人生的前十五年,卻近乎是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

玉羅剎近乎殘酷的教育著自己的閨女什麽是真正的勇敢,防備的便是有那麽一天,她忽然遇上了讓她命懸一線的強敵。

玉羅剎只是沒有想到,他家小閨女遇見那個人的時機會那樣湊巧,恰好便是他有事回西方魔教的日子,以至於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此事已然是過了大半個月了。

無論玉羅剎承認還是不承認,可是那舍生忘死的勇氣,大概是玉羅剎希望他的小天寶這輩子都不要用到的東西。

公孫瀾很強,這是玉傾雪一見到這個人就能感覺得到的事情。她沒有把握能夠勝她,而敵不過那個人的後果,玉傾雪也很明白。

她但凡有一絲一毫的驕傲,都做不出不戰而退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如此,玉傾雪只能面對。更何況,“鮮有敵手”其實並不是多麽舒服的狀態,玉傾雪自去年閉關之後已然在江湖之中少能夠勝過自己之人,如今遇上一個實力相當的,玉傾雪不可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契機。

戰書已接,餘事不悔。

知道無花哥哥在擔心什麽,但是玉傾雪捫心自問,自己真的願意為了一夕之安而放棄這難得的一戰麽?玉傾雪在問完這個問題之後,自己已經最先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是了,她不願意。

因此哪怕是知道無花的擔心,玉傾雪也依舊沒能給他一個承諾,一個自己會安然無恙,甚至放棄以後應承他人約戰的承諾。

在無花甚至不惜出賣色|相也想要她答應之際,玉傾雪還是最先跑了出去。她沒有停歇的出了庭院,眸光落在自己的雙刀之上,心中卻已然有了一些決斷。

她去尋了一個人。

葉孤城的午後總是很寂靜的,他並不是那種事必親躬的上位者,或者說在葉孤城看來,“事必親躬”的人,根本也稱不上是一個合格的上位者。白雲城在他的治下,這些年來自有一套自己運轉的體系,最是合理和高效,一切行事都有章法規則,一切落諸筆上,白字黑字,對照分明。

白雲城的法度最是言明,往來商賈也需遵守——當然,若是不是白雲城中居民,也是可以選擇不按照白雲城的法律行事的,只是這樣,便不要踏進白雲城半步了。

在這樣完備的規則約束之下,葉孤城只需要偶爾處理一些重大或者突發的事件,其餘一切城中自有人各司其職,按章辦事。

在這樣寂靜的午後,葉孤城總是喜歡喝一點清茶。

江湖傳聞之中,白雲城主是個高潔到近乎不是凡人的存在,不過聽了那些關於自己的傳聞,葉孤城反倒是皺了皺眉,還和身邊的人道:“這說的怕是個怪物。”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只是略微喜愛幹凈了一些,可是卻遠不到潔癖的程度,也的確有些偏好白色,然而他也不是只有白色的衣服。

葉孤城就不明白了,自己究竟是怎麽就被傳成了那般模樣?

後來見到西門吹雪,葉孤城大概才知道了這傳說他只喝露水、食辟谷丹什麽的傳聞是因何而來了——西門那孩子因為潔癖,出門在外的時候真的只喝白水,吃水煮蛋,以至於江湖中就有些傻子以為吃水煮蛋喝白水可以增進劍道,他比西門吹雪成名早些,那些人便將西門吹雪的習慣誇張了十倍“栽贓”到了他身上了。

傳聞中吸風飲露的葉孤城,其實不僅喜歡飲茶,而且還家學淵源,更是個中好手。

玉傾雪尋到葉孤城這裏的時候,他剛剛溫好了杯子。擡眸看見那個從不喜歡走正門,總是偏愛翻墻的小姑娘,葉孤城並沒有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手腕輕輕一轉,又從一旁拿過了一個杯子,傾入滾燙的沸水,將杯璧溫熱。

葉孤城大概是知道玉傾雪發生了什麽事情的。

除卻被玉傾雪特地掐斷了消息來源的玉羅剎,還有本就不怎麽關心江湖事的西門嫣,玉傾雪周遭的近乎都已然知道了這件事,遠在大漠的石觀音聽見這個消息,甚至直接單人快馬,當夜便動身往中原而來,更不用提明日便至的南宮靈還有上官丹鳳了。

葉孤城就在此地,玉傾雪也並沒有瞞著他的意思,因此葉孤城甚至算是最早知道消息的幾個人。

只是,這件事情上,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都有勸玉傾雪的立場,但是但凡他們將玉傾雪看作是能力並不遜於自己的“求道之人”,他們便不應該有半分阻攔的意思。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若是有一天西門吹雪因和人比劍而死,玉傾雪會哭,會窮盡自己的後半生為兄長報仇,可是哪怕時光可以倒流,玉傾雪卻依舊不會拖住那一日慷慨赴死的三尺青鋒。

這就是他們的道,不僅沒有鮮花鋪路,甚至隨時可能殞身。可是那又能怎樣呢?大道三千,吾獨往已。

這是對自己手中的兵刃的尊重,也是一條不許旁人同行的路。葉孤城不能阻止玉傾雪,不是不忍,而是不能。

所以,在看見玉傾雪的那一瞬間,葉孤城只覺得自己舌尖上碾過千言萬語,可是最終,這些話卻又深深的向著肺腑墜去,直至蔓延成四肢百骸的涼意,卻再也吐不出半句。

最終,葉孤城只能道:“來了。坐。”

玉傾雪不客氣的坐到了葉孤城對面。和葉孤城端正的坐姿不同,玉傾雪直接盤膝而坐,她用手撐起了自己的腦袋,卻又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的確是不對勁兒,他們面前的雖然是一方矮案,可是卻是比照著葉孤城的身量造出來的矮案,葉孤城生得比中原男人都要高大好幾分,甚至比西門吹雪還要更高一些,而玉傾雪平日在兄長面前就是不大的一小團兒,眼下對面的人換成了她的便宜小舅舅,這一對比就更是慘烈了好幾分。

努力的坐直了身板,小姑娘這才發現,自己眼前的案幾居然到了自己的胸口,自己就是抻長了脖子,居然也只能完整的露出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瓜兒。

葉孤城發誓……他真的沒有嘲笑這孩子太小只的意思,只不過他有些弧度不自然的嘴角,已然洩露了他的情緒。

手虛握成了拳,葉孤城掩住自己唇角輕咳了一聲,在玉傾雪用那一雙仿若帶著水光的異色眸子瞪過來的時候,葉孤城十分沒有誠意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而後默默地將一個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的蒲團遞到了玉傾雪面前。

玉傾雪就差在臉上寫上“你怎麽能這麽欺負人”了,一雙貓眼控訴一般的瞪著葉孤城,那副樣子十分讓人懷疑她下一刻就會出手撓人。

葉孤城還從沒有被哪個女孩子,特別是比他小了一輩的女孩子這樣瞪過,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默默估算了一下高度,葉孤城覺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麽。

又變戲法兒似的從一旁拿出了一個蒲團,葉孤城這一次還將兩個蒲團上下交疊的放好。想了想,他索性起身,伸手托著玉傾雪的腋下,就這麽將人提溜起來放在了兩個交疊的蒲團上。

白雲城出產的蒲團還挺厚實,玉傾雪腿又短,坐在這兩個疊好的蒲團上,活像是坐了一張小凳子,不僅整個人大半個身子都超過了那矮案的高度,而且玉傾雪還特別可恥的覺得……嗯,這樣的厚度還挺舒服噠~o( =∩ω∩= )m

方才還要炸毛的小喵居然就這樣詭異的被哄好了,玉傾雪彎了彎眉眼,算是將這件事揭過,不再計較葉孤城笑話她是小矮子的這件事了。

被這麽一鬧,方才嚴肅的氣氛頓時松懈了下來。玉傾雪沒有急著表明自己的來意,只是靜靜的看著葉孤城泡茶。

葉孤城的手指很好看,潔白又修長,手背上沒有半點海風浸染過的痕跡,手心裏也沒有半點刀劍留下的傷痕。玉傾雪知道那不是沒有,而是被人掩去而已。

這是一雙仿若王孫公子的手,也在做著泡茶焚香的雅事。玉傾雪就這樣看著,居然真的在葉孤城身上看見了幾分自家娘親的影子。這個時候她驟然想起,她娘親其實說過的,她的這個小師弟被她養到了六七歲,開蒙習字還真的就是她一一教導,飲食起居也無不是她事事關懷。

僅僅是孩提時代相處的六七年,居然就能在另一個人身上留下這樣深刻的痕跡麽?玉傾雪看著葉孤城,卻忽然想到了她家大師。

他們相識的日子久遠得可怕,玉傾雪已然分不清自己性格之中哪個部分是自己原本就有的,又有哪些部分完全承襲於無花。而無花呢?他們相伴的這一十六載光陰,她在他的眉間心上,又何嘗不是留下了深深刻痕?

玉傾雪不由自主的嘆息一聲,也分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兒了。

不過她也不是會太過沈湎於自己的小情緒之中的人,是沒有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玉傾雪稍稍坐正了身子,對葉孤城鄭重其事道:“小舅舅,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

葉孤城有些奇怪這孩子居然會用上“麻煩”這樣的詞,按照她原來的性子,她說一句“我有件事想跟你交易一下”這才是比較正常的事情。不是玉傾雪慣常無禮,而是葉孤城心中明白,其實這些日子以來,玉傾雪對他一直是試探的態度,她在反覆試探,看他對她容忍的極限在哪裏。

這孩子對他始終心存戒備,葉孤城有些嘆息,不過卻也覺得理所應當。他和玉傾雪的成長環境並不相同,不過有一點大概相似,那就是有意或者無意的,他們已經見識過了最醜陋的人心。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對別人始終心存警惕,其實也並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這一次難得玉傾雪如此坦蕩,葉孤城便也點了點頭,道:“但說無妨。”

玉傾雪的目光落在葉孤城的劍上,忽然開口道:“若是在不能傷害那人的情況下,小舅舅想要制服一個人,能有幾成把握?”

這話說的有些古怪,不過葉孤城還是能猜測得出玉傾雪說的是誰,他低頭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之中輕輕抿了一口,任由苦澀蔓延到舌尖,半晌嘆道:“你倒不先想一想你娘。”

玉傾雪聽了葉孤城的話,似乎十分詫異,她瞪大了那雙異色的眸子看著葉孤城,驚聲道:“你要告訴我娘?”

葉孤城皺起了眉頭,道:“你不讓你娘知道?”這種隨時都有可能失去一個閨女的事情,這破孩子居然還敢瞞著她娘?

“贏了再跟我娘說嘛,輸了說多跌份兒的呀。我不要面子的呀~”玉傾雪的語氣嬌嗔,兩只小胖爪爪團在自己的臉側,小扇子似的睫毛也開始忽閃了起來,企圖在葉孤城這裏蒙混過關。

可是葉孤城不是玉羅剎,自家小天寶一撒嬌就被萌得找不到北了。玉小喵的撒嬌也並不是無往不利,至少這一次,葉孤城便是冷冷道:“死了,你若是輸了,也就沒有跟你娘說的機會了。你娘生你一場,居然是這麽個結果?”

葉孤城很少說這麽長的話,不過他可是能將自己手底下四十多歲的漢子罵哭的人,所以說起話來其實句句往人心窩子裏紮,絲毫不留情面。

玉傾雪被葉孤城一刺,臉上撒嬌弄癡的神情也收斂了幾分。她端起桌上只是微熱的茶湯一飲而盡,只對葉孤城道:“你若要告訴我娘,那你自去便是。只是我和公孫瀾一戰已成既定事實,如今前路未蔔,又何必徒惹娘親傷懷呢?”

葉孤城何嘗不知道是如此,他世界總說西門像他,可是葉孤城反倒是覺得,其實阿傾骨子裏更像了他幾分。他們從來都是相信自己,也從來不會為任何事情改變自己的決定。只是這不代表著他們對親人無情。恰恰相反,正是是因為對親人掛念,所以他們才會在事情開始之前安排好之後的一切。

而葉孤城明白,今日來尋他,這邊是這孩子所有的“安排”之中的一環了。

玉傾雪托付給葉孤城的不是她娘,她娘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總不至於被托付給一個沒有血緣關系且多年未見的師弟。她真正希望葉孤城看顧一二的,其實是無花。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在無花對她挑明自己的心意之後,之前的很多事情便可以有了解釋。玉傾雪驟然記起小的時候她在沙漠之中遇見沙狼狼群,她拼命殺出一條生路之後,無花給她包紮傷口的時候教給她的一首詞。

那個時候,玉傾雪只以為那是她家無花哥哥在分散她的註意力,如今想起,玉傾雪忽然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不是覺得肉麻,而是真的驚懼。玉傾雪只是忽然意識到,她家無花哥哥雖然欺騙世人,可是在她面前,卻從來都不打誑語。

幫她包紮完傷口,他手臂上出現了一條一模一樣的傷疤。當時玉傾雪只是有些好奇,不過無花笑而不語,她便也沒有追問。時隔多年,在某一刻,那條如今在無花手臂上只剩下了淺淺痕跡的傷疤,卻忽然在玉傾雪的腦海裏清晰了起來。

她忽然發現,她家無花哥哥,當真是從來不和她開玩笑的。

做最壞的打算,也的確是分不清無花平日裏是真的打不過她,還是……不舍得打她,玉傾雪不敢將制住無花的任務交給和她實力在伯仲之間的兄長,於是就只能來求助這位江湖成名日久的小舅舅了。

葉孤城沒有辦法阻止玉傾雪去和人比鬥,他能做的,竟只有聽從她的安排,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抿了抿唇,葉孤城琥珀色的眸子恍若一塊融化了的飴糖,卻又像是將很多情緒封藏。

他眼中有雲卷雲舒。

半晌,那些波瀾平歇,葉孤城頷首 ,道:“敲暈他,也不難。”

“敲暈怎麽行?”玉傾雪下意識的出言反駁,卻又頓住,過了一會兒,她撥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道:“罷了,便敲暈他吧。”

葉孤城垂眸,道:“若是舍不得,便好生回來,也就沒有後面諸多事端。”將手中茶盞放在桌上,葉孤城鄭重道:“他不會善罷甘休,吾等,亦然。”

他說的“吾等”,包含了玉傾雪的所有親友,自然也包含了葉孤城自己。雖然刀劍無眼,生死不論,但是心中至寶,又豈容人輕易折損?

對面的男人眉眼堅定而真摯,玉傾雪怔了怔,一直到此刻才有幾分“葉孤城是自家長輩”的真實感。她只覺得自己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時之間竟有些後悔自己那樣任性的不顧所親所愛之人的感受的決定。

只是玉傾雪並不是會被外物所左右的人,最終,她只是嬉笑一句,道是:“嘿,那這公孫瀾倒是挺倒黴的哈。”

葉孤城也不是為了勸她不戰而退,話已至此,無需多言,他只是又為玉傾雪倒了一杯茶,而後緩緩道:“南海三月的春茶滋味最佳,只希望你明年可以去那裏嘗一嘗,跟師姐一道,最不濟也要給師姐帶回來些,她最喜歡那茶的。”

小舅舅真不直白,玉傾雪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

從葉孤城的院子裏走出來——這一次,玉傾雪沒有當著葉孤城的面翻他的墻,而是乖乖的從正門走了出來。剛一出葉孤城的別院,玉傾雪便看見了一個白衣墨發的劍客。

江南的午後陽光正烈,投射在那人身上,讓他的一身白衣變得有些刺眼了起來。玉傾雪伸出小胖手擋了擋陽光,卻是在只看見被陽光勾勒出來的輪廓的那一瞬間就認出了在那裏站著的人是誰。

在葉孤城面前尚且可以理直氣壯,在無花面前也能油嘴滑舌,然而在面對這個人的時候,分明是最該“據理力爭”的小姑娘,卻忽然有些氣弱了起來。

在心裏偷偷思量了一下逃跑的可能性,在發現對方(仗著身高)將自己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的時候,玉傾雪只能像是被母貓銜住了後頸的小貓崽子一般,老老實實的挨了過去。

恨不能將自己縮成一個小球球,玉傾雪一下子賴進了那人懷裏,還在他懷裏拼命撲騰,哼哼唧唧的叫著“阿雪阿雪~”

西門吹雪下意識的將人往上提了提,卻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想要將幼妹抱起來的動作一頓,西門吹雪直接拎住了玉傾雪的後頸,不輕不重的捏住一小塊柔軟滑膩的皮肉。那塊當真是玉傾雪的死穴,被西門吹雪捏住,方才還鬧騰得歡快的小姑娘頓時不動彈了。

西門吹雪將人拉開一點,矮下身子和玉傾雪平視。寒星也似的眸子之中也開始有了洶湧的情緒,許久,西門吹雪才有些艱澀的開口道:“是不是因為有個哥哥,所以你才這般行事,半點不考慮後果?”

世上只有一個玉傾雪。對於西門吹雪來說,他也只有這麽一個妹妹。他們爹娘雖然有兩個孩子,可是卻也只有這麽唯一的一個女兒。

玉傾雪分明該頂回去的,說西門吹雪他自己也是一場一場的和人以命相搏,又有什麽資格說她?可是這話,玉傾雪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哥哥,我會好好回來的。”小姑娘踮起腳,用力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

“我不是在求證我的道,我的道無需求證,它一直在我心裏。”攥緊自己的雙刀,玉傾雪堅定道:“她若要戰,那便一戰!又有何懼焉?”

少女雙眸明亮,帶著燦然的光。在那麽一瞬間,西門吹雪忽然明白,或許這孩子的道,不是他以為的肆意和爛漫,而是勇氣、是承擔、是無所匹敵的一往無前。

最重要的是,只要雙刀在手,這世上無人能阻她——身為兄長,他也不能。

唇齒之間似乎因為緊緊咬而泛起了絲絲縷縷的血腥氣,西門吹雪一手緊緊的握住自己的烏鞘長劍,另一只手卻是撫上了玉傾雪的頭頂。

揉亂了幼妹一頭細軟的發,西門吹雪閉上了眼睛,只是說道:“山中寒涼,早去早回。”頓了頓,西門吹雪又道:“不必擔心娘親。”

“好~”玉傾雪的回答脆生生的,不帶絲毫遲疑。抱住西門吹雪的手臂蹭了蹭,她又恍若無事一般的開始同兄長討論著合芳齋新出的點心了。

此時此刻,城郊數裏以外的山頂之上,一個正在打坐的女人倏忽睜開了眸子——到這個時候為之,公孫瀾已然在此坐了整整一日。她安頓好了一切,只靜待與玉傾雪相約的那日的到來。

而無論眾人願意還是不願意,那一戰,終歸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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