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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我思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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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無花深夜來尋石觀音, 並不是為了和她探討一下自己的心路歷程。對於無花來說,他是那個可以冷靜的剖開自己的心, 看到自己真正的想要的是什麽的人。

他的目標十分明確,因此無需任何人提醒,同樣也無需對任何人有所交代, 包括他的母親, 同樣也包括玉傾雪本身。

無花深夜來尋石觀音,其實並不是為了跟他娘談心的, 他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對石觀音講, 雖然這件事看起來並沒有那麽重要,但是到底關乎其他的女人, 所以無花總是不好當著他家阿傾的面說的。

——總覺得……若是讓阿傾知道了,他總歸會有點兒慘的樣子。大師從來都是將危險掐滅在搖籃裏, 因此特地避開了玉傾雪。

石觀音是知道她這個兒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於是也沒有過多的墨跡,石觀音直接道:“便是今夜你不來,我也是有事要尋你。”

母子二人靜靜對視, 不多時候, 無花唇邊浮現出一抹冷笑, 他走到石觀音不遠處的桌子邊坐下, 臉上那副尋常時候像是一層薄紗一般將他的眉目罩住的“慈悲”被盡數剝落下來,此刻的無花上雖然還是一身白色的僧袍, 可是卻宛若和暗夜融為了一體。

他伸出白皙到似乎帶著玉質的手指去撥弄了一下桌上的茶盞, 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說道:“我殺了長孫紅。”

這一次, 他沒有將殺人說成渡厄,眸光之中也沒有什麽憐憫,而是毫不掩飾的近乎是惡毒的光,可是他表現得太過理所應當,以至於總是無端讓人覺得,他原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石觀音聽見兒子殺了人,而且還是她精心調教出來的侍女,便不由的眉梢微微挑了挑。橫了一眼無花,石觀音緩緩道:“我以為你應當知道,長孫紅這個人,我是準備留給阿傾的。”

那個小姑娘為人機靈但是卻並不十分聰明,這種有點小聰明的人,掌控好了便是手中的一柄是利器。她的勢力和玉羅剎的勢力都在大漠,而阿傾便毫無疑問會成為那片廣袤天地的新的主人,這個時候,只有這個孩子手中掌握了越多的東西,他們這些為人長輩的才能越安心。

所以從很早的時候開始,石觀音就開始調教一批弟子,按說她這樣的人物,調|教出來的弟子不該是各個庸人,難用出眾的。可是這不是石觀音的失誤,只是她和玉羅剎的行事風格不同罷了。

玉羅剎將手底下的人培養到最強,並且在很大程度上放任他們的野心,幼主方立的時候人心不穩是正常的事情,這些人便是玉羅剎留給小閨女的“試金石”。他不是不疼愛他的小女兒,只是玉羅剎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何時該寵溺子侄,何時又該嚴厲的要求。

而石觀音,她對西門嫣有多感激,又有多傾慕,她對玉傾雪的保護欲就有多濃厚。她雖然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是她絕不驕縱自己的孩子,只是面對和西門嫣生得一模一樣的柔軟的小女孩的時候,石觀音就恨不得擋在她身前,不叫她承受半點人間風雨。

石觀音和玉羅剎,在西門嫣的事情上似乎是有勝負之分的,然而在玉傾雪面前,他們都是疼愛她的長輩,沒有勝負,更沒有對錯。

無花對於石觀音想要是將長孫紅留給玉傾雪一用之事不置可否,他只是平靜說道:“母親不想知道,我緣何非要殺了長孫紅?”

石觀音並沒有接話,顯然是等著無花繼續說下去。

無花也沒有繞彎子,直接道:“上一次母親讓她傳達一下阿傾要來的消息的時候,此女深夜來我禪房。”

此言猶有未盡之意,餘下的話無花沒有再深說,但是石觀音也應該明白。

果然,便見石觀音眉梢微微動了動,似乎已經察覺出了無花繼續要說的話,不過卻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漆黑如墨的眸子之中瞬間迸發出了一絲狠厲。

她起身走到無花面前,伸手便揪住了他的領子。

這一次,無花沒有等到石觀音開口喝問,反而冷笑道:“她若是成事,也便不會死了。”拂開石觀音揪住自己領口的手,無花低聲道:“母親應當相信,我對這幅要給阿傾的身子的幹凈程度的要求,比任何人都高。”

石觀音的神色稍微緩和幾分,也並沒有因為無花方才拂開她的動作而生氣。緩緩坐回了軟塌上,石觀音仰頭看著萬梅山莊之中雕刻著精細的梅花圖案的房梁,半晌才道:“你心裏有數便是。”

無花是在玉傾雪十三歲那一年忽然對石觀音說,他想要還俗娶妻的。

那時候石觀音是有些震怒的,她當年狠心將兒子送到中原,還是丐幫和少林那樣的“名門正派”,正是因為西方魔教一向亦正亦邪,她的小阿傾從小被養在那樣的環境中,漸漸也是一副張揚肆意的樣子。

石觀音當然是喜歡玉傾雪現在的性子——她放在心尖上寵愛疼愛的小女孩,憑什麽不能肆意?只是見識過太多的所謂名門的險惡嘴臉,也見識過太多風波,石觀音是不憚以最惡的惡意去揣測人心的。

經歷過一次千夫所指,石觀音並不想未來的某一天,她的小阿傾也會面臨同樣的境地。

所以,只有在正派之中有足夠的勢力,擁有可以輕易的掌控那些人的思想和言論的能力,才有能保護玉傾雪的能力。

石觀音看清了這一點,因此愛之切則為之一生計,便早早為玉傾雪鋪路,利用自己的兒子發展中原的勢力。

她並不算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以至於自己的兒子都能利用——哪怕她送南宮靈和無花至丐幫和少林的時候,玉傾雪還沒有出生,可是石觀音卻已經為“嫣姐姐的孩子”準備好之後的一切了。

可以說,對於玉傾雪,石觀音所能做的,的確遠超一個非親非故之人所應當做的,甚至說哪怕是血脈之親不可斷絕,也鮮少有人能為小輩做到如此地步。

不可否認,玉羅剎這樣的性子還能容忍石觀音至此,除卻她是自己妻子的“密友”,還因為她是自己女兒最信賴的“姨姨”。這個男人任性又霸道,恨不得就連他的嫣姐姐呼吸過的空氣都獨占,可是最終還是會因為妻女而妥協。

在玉傾雪剛出生的時候,玉羅剎笨拙的抱著那只有他兩個手掌大的一小團,對西門嫣說的“嫣姐姐這是給我生了一個小軟肋啊”,經過時間的驗證便可以知道,那絕非是一句虛言。

而石觀音能將自己的兩個兒子都用作給玉傾雪鋪路,這種做法到底如何暫且不論,她到底沒有辜負玉羅剎的這份隱忍。這個女人對別人有多狠,對玉傾雪就有多好。所以,在無花做出這種顯然是破壞她整個布局的決定的時候,石觀音是憤怒的。

可是無花是個聰明人,也足夠了解自己的母親。

他是那種可以暫時妥協,卻絕不會受脅迫的人,也就是說,如果他心裏沒有玉傾雪,那麽即使他答應聽從石觀音的安排,也總會伺機而動,讓自己擺脫這種命運。當年無花統一入少林為僧,固然有許多自己的抉擇和考量,可是他日後努力讓自己年紀輕輕便成為一代“高僧”,卻有很大原因是因為玉傾雪。

無花那一次很輕易的便撫平了石觀音的憤怒,甚至於讓石觀音站在了他這一邊,或多或少的開始助他。因為無花說的是:“母親難道不想要一個有您和西門姨姨血脈的孩子麽?我和阿傾的孩子。”

這個條件太讓石觀音心動,以至於就連無花說要還俗,石觀音都從“千方百計的禁止”變成了“日夜翹首以盼”。只是人心偏頗,石觀音自然不是恪守禮法之人,原也覺得所謂貞潔並不重要,若非如此,她自己也不會在男人之中輾轉,只因為對方身上那和故人零星的相似。

然而到了她的小阿傾這裏,石觀音便覺得這孩子日後想要從一而終也好,想要夫郎成群也無不可——畢竟是日後的大漠之主,那些男人可以三宮六院,她的小阿傾憑什麽不行?只是那些跟在她家阿傾身邊的男人,卻必須要是幹凈的,若是沾染了旁的女人,那該多晦氣腌臜?

石觀音不知道,若是擱在後世,她這種大概是要被稱作是“直女癌”的。可是沒有如果,而且縱然知道,石觀音大概也只會冷笑一聲,再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了。

長孫紅是石觀音想留給玉傾雪的助手,只是她動了不改動的心思,那邊也沒有什麽可惜的了。石觀音暗唾了一句這個女人的愚蠢,決心回去再將那些弟子好生敲打一番。

側頭看了一眼還坐在桌邊的無花,石觀音擡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對他擺了擺手道:“沒有事情便早些回你院子去吧,阿傾明早還要尋你練刀。”

玉傾雪是喜歡和無花切磋的,因為她的父母兄長固然也是不世出的高手,可是因為血脈親情,他們對她總是手下留有三分溫柔,唯有這人在跟她動手的時候……夠狠,也夠絕情。

那種瀕死的感覺讓玉傾雪有些著迷,她深知自己並不是適合被養在溫室之中的花朵,唯有生死之間游走的感覺,才能真實模擬出日後她的生存狀態。父輩為她壘起萬丈高樓,可是她爹總有做完自己該做的一切的那一天,到了那個時候,她還需要靠著自己才能繼續走下去。

玉傾雪深知,她的命運懸在刀刃上,而她的雙刀,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聽了石觀音的話,無花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近乎無奈的表情。他攤開自己的雙手,道:“她啊,十四歲就能跟我打成平手了。”此番江湖歷練,當進一步,所以如今無花和玉傾雪動手,還真是勝負未知。

無花只是隨口一句,並沒有指望他娘會安慰他。站起身來,無花一邊向著門外走去,一邊道:“殺了您徒弟,我賠一個給您便是。已經讓人送往大漠,您回去便能看見。”

不等石觀音回答,無花的身形已如薄煙消散,消失在院落之中。

“臭小子。”石觀音冷哼了一聲,卻終歸只是翻了個身,而後便淺淺闔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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