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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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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這幾天, 選修陶紫心理學的同學都明顯感覺到了, 他們這位美女老師,氣壓不是一般的低。

雖然知道他們老師平時脾氣就不太好,但也從來沒出現過在課上徒手敲碎手機屏幕的情況。

伴隨著拳頭下去“哐”的一聲,他們仿佛聽到了手機屏順著中間的著力點向四周擴散著碎開的聲音。

於是本來人就不多的一節課, 更是沒人敢出聲了。

陶紫盯著碎掉的屏幕楞了幾秒,發現學生們一臉驚恐的表情看著她,半晌, 她嘆了口氣, 沒說什麽,直接擺擺手下課了。

她這幾天情緒實在是不好,不能影響到他們。

那天江少嚴和一個女人在商場裏親密的場景始終在她腦海裏,以至於這幾天江少嚴給她打電話她都沒有接。

她覺得,她可能是把江少嚴當情商為負的典範當習慣了, 以至於忘記了他即便情商為負, 身邊也從來都不缺女人的事實。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裏堵著的那股火,捏著碎掉的手機回到辦公室,剛到門口,就看到言述正靠在她辦公桌的隔板上,吊兒郎當的轉著手指頭上的鑰匙圈。

想到他和江少嚴是好朋友, 她的暴脾氣瞬間又湧了上來,把書隔空甩在桌子上之後,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他面前, 微笑:“您有事?”

言述正在想事情,被突如其來的一聲悶響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面前的女人依然是襯衫配西服裙子,及膝的裙擺下是一雙筆直的腿,桃花眼勾著,似笑非笑。

明明和上一次見到她時的打扮一樣,但就是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反應過來了。

難怪他們要合作項目這種事江少嚴非要讓他來告訴陶紫,合著是兩個人吵架了,托他來打探情況啊。

真不愧是江少爺,和情感心理學專家待了這麽久都沒有長進。

他勾唇笑了一下,手指頭重新轉起鑰匙圈,往前湊近了幾步:“有事啊”

陶紫不願意搭理他,抻開椅子坐下,抽出紙巾墊在手機下面開始卸鋼化膜:“有事就說”

剛才她使的勁兒有點大,裏面的手機屏幕連著鋼化膜一起碎了,得一起換掉。

知道她不怎麽待見自己,言述也不介意,聳聳肩收了手上的動作:“你們心理學的項目要啟動了,領導讓你去找一下江少嚴,商量一下……”

“不去”,陶紫頭都沒擡,聽到“江少嚴”這三個字下意識的拒絕,哼笑了一聲:“既然是領導找的你,那就你去唄”

她把已經碎成渣的鋼化膜放到紙巾上,掀著眼皮看了他一眼,瞇著桃花眼似笑非笑:“麻煩你了”

言述:“……”

看來這一次,江少嚴把人得罪的有點嚴重啊。

轉著鑰匙圈想了一會兒,他“嘖”了一聲,胳膊搭在擋板上重新湊回去。

“你真不去?”

陶紫手上動作不停:“不去”

“那行吧”

言述手指一彎,把鑰匙穩穩當當的收回到手心裏,唇角勾著,語氣突然轉了個彎,竟然隱隱有些雀躍。

“正好有個美女老師看上江少嚴了,讓她去的話,說不定還能請我吃頓飯,感激我牽線呢”

陶紫:“……”

也不知道是言述的演技太好,還是她真的對江少嚴不放心,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江少嚴的辦公室門口了。

門依舊半掩著,裏面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從她這個方向看過去,辦公桌上並沒有人。

他不在嗎?

肩膀一垮,不知道為什麽,陶紫竟然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

緊了緊身上的包,她轉過身,正要擡腳離開,身後突然有人喊她。

“陶紫?”

江少嚴剛從會議室出來,手中的文件夾都沒來得及合上,見到她,滿臉的不可置信。

女人背對著他,露出半截光滑的小腿,踩著細高跟,脊背繃得筆直,仿佛和那天晚上虛弱到站都站不穩的她不是一個人。

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又突然生氣了,這些天給她打了好多的電話她都沒有接,南市連著下了好幾天的大雨,他一直擔心著,想把傘還給她,卻始終都聯系不上。

想不到別的辦法,他只好把項目提前啟動,希望陶紫能主動來見他。

抿了抿唇,他往前走了幾步,又怕她生氣,在距她半米左右的位置停下,說話的語氣有些小心:“我們進來談吧”

他推開門,側身站在門口等著陶紫,陶紫也不推辭,直接轉過身來往裏走,在經過江少嚴的時候,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江少嚴沈默了一瞬,也跟了進來,把門把手帶上。

沙發上,江妍正沒精打采的半窩著,手機就放在手邊拼命地震動,她也不管,一直抱著膝蓋發呆,頭發亂糟糟的頂在腦袋上,眼圈通紅,臉上隱隱還有淚痕,癟著嘴,模樣極其委屈。

陶紫楞了一下,下意識用眼神詢問江少嚴。

江少嚴正仔細地觀察著她,他發現,不管隔了多長時間,再見到陶紫的時候,她總能比之前好看一些,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總能有勾人奪魄的感覺。

正這樣想著,那雙眼睛突然就看了過來,帶著詢問。江少嚴趕緊偏過頭,手放到唇邊不自然的咳了一聲,言簡意賅:“秦絡”

“啊……”,陶紫了然。

原來又是因為那個男人,難怪……

她點點頭,正對江妍表示理解,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在和江少嚴鬧別扭,她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到了沙發邊緣,又撇過臉不再看他。

江少嚴:“……”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除了一開始陶紫和他大致了解了幾句項目上的事情之外,其餘全程都沒有再理他。

即使他一直在找機會,但她卻一直都細聲細語的和江妍說話,一點搭理他的意思都沒有。

後來,江少嚴幹脆放棄,撐著下巴靠在桌邊默默地看著輕柔的拍著江妍後背的陶紫。

辦公室裏的窗簾半敞著,她身後是大片夕陽落下後暖黃色的光,伴隨著她的動作,將她整個人襯得更加溫柔。

仿佛剛才那個渾身帶刺的人不是她。

又大致和江妍確定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陶紫想了想,答應了她過幾天和她一起去打探一下情況。

揉了一把頭發,她站起來,拎過邊上的挎包,和江妍打了聲招呼之後,看都沒看江少嚴,直接就要往門口走。

江少嚴手疾眼快,迅速跑過去攔住她:“你等等”

陶紫腳步一頓,歪著腦袋斜睨了他一眼:“江總還有事?”

江少嚴皺了下眉,從她口中聽到江總這兩個字,莫名的不舒服。

抿了下唇,他攥著她手腕的動作緊了幾分,眼底帶了幾分緊張:“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聊聊。

“不好意思”,陶紫撩了一下頭發,回答的很幹脆:“我沒空”

江少嚴:“……”

眼看著陶紫按下電梯離開,江少嚴皺著眉頭,怎麽想都想不通她到底為什麽生氣。

郁悶的嘆了口氣,回到辦公室,他也沒了什麽看文件的心思,幹脆撥了個電話,叫成棟出來打球。

南市籃球場,不是休息日,也不是晚上,打球的人並不多。

幾米之外,江少嚴運球的手再次一滑,球順著他偏離的動作直接飛出去,直直砸在成棟面前。

成棟終於忍不住,撈過球,迅速跑了幾步,跨步,上籃,幾個動作把球扔進了籃筐裏。

江少嚴頓了一下,沒說什麽,走到椅子上拿著毛巾抹了一把汗,擰開礦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

那邊,成棟收了球,也走過來坐下,把球扔到一邊之後,開始歪著頭打量他。

江少嚴:“……有事直說”

成棟搖頭:“不是我有事啊哥,是你有事”

這人當初可是籃球隊的隊長,大學的時候沒少帶著他們打比賽,這才過去幾年,連球都能運飛了,說出去誰信啊。

江少嚴沈默了一瞬,沒反駁。

似乎是一直在認真思考著,半晌,才擰過頭來,慢吞吞的,頗為認真的問了一句:“女人生氣的時候,要怎麽哄?”

場地中間有人在踢足球,有人臨門一腳進球,整隊歡呼,在一片吵吵鬧鬧的聲音裏,成棟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這幾個字,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哥你認真的?”他哇哇叫了幾聲。要知道,從他高中認識江少嚴到現在,這還是頭一次聽說有女人需要他主動去哄。

江少嚴把脖子上的毛巾抽下來,轉頭,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又懷疑的盯著他看了好半天,眼見他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成棟撓了撓腦袋,終於消化了這個事實。

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這可是他哥頭一回開竅,他可得給好好支支招。

二十二

江少嚴回去之後,坐在辦公桌上,仔細的回憶了一下成棟跟他說的那些話。

聽著他洋洋灑灑的說了將近兩個小時,到最後,江少嚴只提煉出來一個重點。

死纏爛打。

用成棟的話來說,女人一旦生起氣來,想要一次簡單的談談就能哄好,想都不用想,根本不可能。

這個時候,他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找機會和她相處,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就算她什麽都不說,脾氣也慢慢的就消了。

想清楚了這一點,江少嚴立馬給江妍打了個電話,問清楚她和陶紫約定見面的時間地點。

在陶紫陪江妍堵秦絡的這一天,江少嚴也跟了過去。

燈光昏暗的酒吧裏,環繞燈閃爍,頹靡的音樂順著音箱四處蔓延。

角落裏,陶紫一身黑色長裙仰靠在椅子上,細高跟點地,裙擺順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雙目微闔,慵懶又嫵媚。

仿佛是察覺到有人看她,她動作一頓,唰的睜開眼,正好對上立在他面前的江少嚴。

依然是一身一絲不茍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襯衫袖口挽起,露出半截小臂,修長的手指用力捏著手機,關節泛白,抿著唇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陶紫:“……你來幹嘛?”

她怎麽不知道,江妍也叫了他。

椅子腿重新落回到地面上,她身體前傾,手臂搭在桌子上,環繞燈光正好打過來,襯得V字領下精致的鎖骨更加立體。

江少嚴多看了兩眼,默默地抽出一把椅子坐在了她對面,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陶紫:“……”

她冷笑了一聲。

又是這樣,每次都不說話。

和別的女人就可以有說有笑,到她這裏就連說什麽都不知道嗎?

她就那麽可怕嗎?

既然沒什麽好說的,那也沒必要在這裏幹坐著了,她揉了一把頭發,嘎吱一聲推開椅子,擡腳就要往外走。

卻在剛擡腳時就被人捏住手腕。

“你等等”,江少嚴匆忙站起來堵住她,唇緊抿成一道縫,眼底帶著明顯的無措。

陶紫皺著眉扯了一下,沒扯動,閉了閉眼,不耐煩的看著他:“有事?”

“我……”,他張了張嘴,突然發現之前成棟說的所有技巧,在他對上陶紫眼神的那一刻,全都忘得一幹二凈。

眼看著陶紫越來越不耐煩,他著急,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話:“我和你一起去”

“呦”,陶紫笑了一聲,挑眉:“你知道我要去哪?”

“不知道”

陶紫這下被氣笑了,索性轉過身面對著他:“那你還要跟著,你是閑的嗎?”

江少嚴依然沒回答,默默走進了幾步,把她的手腕捏的更緊,又重覆了一遍:“我和你一起”

夜間正是酒吧人多的時候,重金屬音樂混雜著哄笑聲,不遠處的舞池裏有人喝醉了,舉著酒瓶子一邊搖晃一邊哭喊,引起一片驚叫。

在這樣混亂的環境裏,江少嚴緊繃著下顎,眸色漆黑,目光緊緊鎖著她,眼底是毫不掩飾的緊張,生怕她甩開他。

陶紫盯著他看了半天,突然挫敗的嘆了一口氣。

她發現,不論在什麽情況下,只要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她就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

“算了”,她揉了一把頭發,洩氣,任由他握著手腕:“你要跟就跟吧”。

還沒等江少嚴反應過來,陶紫就已經先一步轉過身,拽著他往前走。

然而由於她此時背對著舞池,沒有看到喝醉的那個人已經到了她身側,揮舞著酒瓶,毫無意識。

“小心!”

江少嚴突然大喊了一聲。

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整個人就已經被一股大力推回到了椅子上,一陣天旋地轉,等她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江少嚴正立在她面前,右手手臂保持著舉高的姿勢,眉心緊蹙,臉色發白。

“你怎麽了?”察覺到不對勁,她連忙拽下他的手去看,他背後,玻璃瓶渣碎了一地,而此刻他後肩的白襯衫上,隱隱印著血跡。

身後醉酒的人絲毫不知道他砸傷了人,無意識地哼著小曲,拿著剩下的那半截酒瓶,搖搖晃晃的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是傻嗎?”,她大喊了一聲。

這種情形之下就不知道躲開,一定要正面替她擋這一下嗎?

眼看著血跡越染越大,陶紫慌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伸手想替他解開扣子查看傷口,卻在接觸到他身上的溫度時又猛地頓住。

眼底隱隱有什麽東西湧上來,看著那一片血跡,陶紫整個人都在顫抖。

就在她拼命讓自己冷靜,再一次嘗試著把手放到襯衫扣子上的時候,江少嚴突然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

“你別怕啊”,喧囂之下,他的聲音還有些虛弱,帶著無奈。

她又是一副要哭的樣子,面對這樣的陶紫,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又是這種安慰……

眼底的熱意終於忍不住,她低下頭,拼命地眨眼,強迫自己把眼淚忍回去。

定了定神,她深呼吸了幾口氣,逼著自己把胸腔裏的那股酸澀壓下去,湊近了他幾分,小心翼翼地替他解開扣子。

好不容易把襯衫解開,然而陶紫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手足無措的楞在原地。

桌子上的手機震動,陶紫趕忙給江少嚴拿過去,在遞給他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的那個名字。

梁煙。

******

陶紫出差回到南市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多禮拜之後了。

傍晚的南市,伴隨著暴雨來臨之前沈悶的空氣,讓人無端的胸悶。

陶紫拎著行李箱走出來,正巧碰到過來接她的莫小小。

她出差這件事,誰都沒有告訴,就連莫小小,都是後來給她發微信時,看到定位才知道的。

所以在見到她之後,莫小小第一時間表達了不滿,然後才接過她的行李箱,任勞任怨的替她抗進後備箱裏。

見她依然繃著一張臉,陶紫主動示好,當場調轉車頭去了螃蟹居。

她和莫小小之所以在那麽小的時候就能投緣成為朋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她們兩個人對於螃蟹,都有著極其深厚的愛。

果然,看著一道道不斷上來的菜,莫小小的臉色好了許多。

再次啃了個螃蟹腿之後,莫小小抽了張紙,揮了揮手,裝模作樣:“別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你”

一聲不吭就跑去出差,這件事絕對沒完。

“是……”,陶紫敷衍著點頭,又隨手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門口有嘈雜的聲音,她看過去,有個男人撞到了一個小姑娘,正低著頭一個勁兒的道歉。

小姑娘也很大方,拍拍被撞的地方,相當豪爽的擺擺手。

男人似乎沒料到這種情況,楞了一下,突然掏出手機來點了幾下屏幕,然後遞過去,表情帶著點不好意思。

眼看著小姑娘的臉開始泛紅,到後來一臉嬌羞的低下頭,陶紫笑了笑,收回視線。

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不像江少嚴,要是換成他的話,估計只會手忙腳亂的道歉。

這個名字在大腦裏閃過,陶紫楞了一下,垂下眼。

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傷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一點。

那天看到他手機上的女人名字之後,她到底還是沒有控制住情緒,送他去了醫院之後就走了。

她還記得,梁煙這個名字。

江少嚴說過,他們家的阿拉斯加只吃這個女人餵的東西。

也不知道那天在商場裏看到的那個女人,是不是這個梁煙,又或許是另外一個。

這樣想著,她心裏又開始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

於是為了躲開他,她甚至連著出了兩個禮拜的差,在空中不停的飛,連軸轉的那種。

但冷靜下來之後,回頭想一想,江少嚴並沒有做錯什麽。

他身邊的女人多,是他自己的事,自己為什麽要那麽生氣呢。

她笑笑,又隨手夾了一筷子螃蟹在盤子裏,沒吃,就那麽楞楞的看著。

莫小小埋頭吃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今天的陶紫怎麽這麽沒有精神呢。

迅速把菜咽下去,她醞釀了一下,正打算問問她,身後卻突然有人叫陶紫的名字,帶著明顯的詫異。

兩個人一起看過去,江妍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她身後,手邊還挽著一個小姑娘。

看到她,陶紫下意識往她身後看了一眼,並沒有人。

說不上來這是什麽感覺,她眨眨眼,調整好情緒之後,笑看著江妍:“好巧”

那天,她急著送江少嚴去醫院,完全忘記了江妍還在酒吧裏。

後來她又借口出差,直接拔掉了電話卡,以至於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問問她事情解決的怎麽樣了。

江妍奇怪的朝著身後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啊。

那她剛才怎麽會有那麽失落的表情。

反正也想不通,很快就被她拋在了腦後,她松開女孩,上前幾步抱住了陶紫的胳膊,撅著嘴嘟囔:“桃子姐你去哪了啊”

這麽多天都聯系不到人,她哥都要急死了。

陶紫往裏面坐了坐,給她挪出來個地方,言簡意賅的回答了她出差這兩個字。

江妍擡起頭:“那你回來有沒有告訴我哥”

陶紫一頓,輕輕搖了搖頭。

想了想,她還是沒有忍住,猶豫的問出口:“你哥……他的傷怎麽樣了?”

一提到這個,江妍瞬間坐直了:“桃子姐你是不知道啊,他肩膀上被劃了好大一條口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誇張的比劃:“流了那麽多的血,還成天出去瞎折騰”

陶紫皺起眉頭,語氣不自覺的有點著急:“他都這樣了,還去哪折騰啊”

這個人怎麽一刻都不讓人省心呢。

江妍看了她一眼,有些猶豫的說了兩個字。

南大。

二十三

夜晚的南市,悶熱異常,風卷著樹葉沙沙響著,遠處天邊的烏雲壓下來,頗有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

陶紫沿著路邊的香樟樹一路走著。

莫小小有事,她幹脆直接把自己的車借給了她,一路步行回來。

梧桐路離她家小區還真不算近,她坐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又沿著這條路走了半個小時,才勉強看到前面立著的小區牌子。

真不知道江少嚴離開她家之後,要用多久才能回去。

剛才江妍的表情和說的話還在她腦子裏不停地循環,江少嚴肩膀被酒瓶劃傷,流了很多的血,縫了好幾針。

本來應該好好的在醫院裏養傷,可他只老實的待了幾天,就偷偷跑了出去。

而那個地方是南大。

陶紫閉了閉眼。

她很難不去聯想,江少嚴是因為聯系不上她,才不顧身上的傷,跑去南大找人。

心裏莫名其妙的有種說不上來的負罪感,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萌生出自己做錯事的感覺。

嘆了口氣,刷卡進小區,直到看到平整的路面被明黃的路燈鋪滿之後,空氣中壓抑的氣氛才被驅散了幾分。

樹旁有幾位老人在下象棋,慢悠悠的起手落子,在這樣緊迫的天氣裏有種從容不驚的淡然。

陶紫腳步一頓,上一次,好像就是在這裏,他下顎的輪廓被收進手機屏幕的光裏,幅度很小的翹著唇角,告訴他自己就住在她前面那棟樓。

手機不自覺的被她捏得更緊,然而屏幕上的觸感讓她一瞬間就松了力道。

因為匆忙就出差,碎了的屏幕到現在都沒有來得及修。

她低頭,按亮手機屏幕,綠色的電話標識裏,幾頁的未接來電,顯示人全部都是江少嚴。

手指輕輕撫上滿屏的紅色,她猶豫著,想給他打個電話,卻在距離手機屏幕還有一毫米的時候,猛地頓住,有感應一樣擡起頭。

小區樓下,房檐懸下來的路燈將門口照的一片明亮,男人身形修長,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裏,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手指上夾著一根快要燃盡的煙,在陰影中泛著點點紅光,風拂動綠植,帶起樹葉沙沙的響聲,而他立在門口,對這一切恍然未覺。

他仰頭看著樓上的某一個方向,身後明亮的光線從一樓住戶的窗戶打過來,伴隨著廚房裏的吵鬧聲,襯得他整個人安靜而沈寂。

陶紫站在原地看著他,躊躇著,竟然不敢上前。

手機的光滅,又被她按亮,反反覆覆好幾次,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幹什麽,終於,在手機屏幕再一次亮起來的時候,男人像是有感應一樣,轉過頭。

四目相對,她清晰地看見了他漆黑眼底的情緒,眸色沈的仿佛能滴出墨來,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她這麽一動,江少嚴以為她又要跑,終於反應過來,上前幾步一把抓住她:“你等等”

他的掌心一片冰涼,握在她溫熱的手腕上,陶紫忍不住輕輕一顫。

她沒掙紮,任由他攥著,許久,嘆了口氣:“你到多久了”,手心涼成這樣?

江少嚴緊盯著她,一言不發。

唇線緊抿著,下顎微收,眼底是忽明忽滅的光影,隱隱夾雜著怒氣。

他在生氣。

陶紫心底顫了一下。

他為什麽生氣,因為聯系不到自己嗎,所以,他在擔心嗎?

她動了動手腕,卻瞬間被人攥的更緊,她看過去,江少嚴偏過頭不看她,手上的力道卻半點都不收,極其別扭。

陶紫見他這樣,小心開口:“你要上去坐坐嗎?”

江少嚴依然沒動,也沒說話,但陶紫清晰的看到了他眨了下眼睛,緊抿著的唇角似乎有松動,又瞬間緊繃回去。

真是別扭。

陶紫盯著他看了半晌,嘆了口氣,也不管他答不答應,直接拽著他上了樓。

兩周沒有回家,房間裏的空氣很悶,陶紫給江少嚴找了雙拖鞋出來之後,先一步跑到陽臺開窗通風,窗戶打開的一瞬間,正好一陣冷風吹過,她一抖,下意識松開把手。

身側突然有陰影閃過,緊接著背後有溫度貼上自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只手就已經越過她頭頂,穩穩地拉下了紗窗,又繞過她腰側把半扇窗戶闔上,只留下一條縫隙。

陶紫轉頭,對上江少嚴視線的一瞬間,他立馬後退了一步,偏過頭,咳了一聲,仍然別扭著:“外面風大,我……”怕你凍著。

“行了”,陶紫突然打斷他,拽著他坐到了沙發上:“脫衣服”

江少嚴:“……什麽?”

“我讓你脫衣服”

剛才她分明感覺到,他在擡手的一瞬間,肩膀一頓,動作有明顯的僵硬,明明受傷了,還非要這麽逞強。

見江少嚴遲遲都沒有動作,她“嘖”了一聲,索性一屁股坐下來,挽起袖子就要自己動手。

“你等等”,在她的手剛接觸到他襯衫紐扣的那一刻,江少嚴突然攔住她。

“怎麽”,陶紫挑著眉調侃:“還怕人看?”

“不是”,江少嚴皺了下眉,手依然沒放開。

怕你哭。

她平時看起來雖然渾身帶刺,但其實很善良,看不得人受傷,若是讓她看到自己背後那道長長的傷口,他肯定她會哭。

他又不會說話,她這麽一哭起來,他連怎麽哄她都不知道,就只會心疼。

他眼底是一片緊張,執拗著不想讓她看,卻又害怕他這樣說,她會生氣。

又是這樣的眼神……她突然洩氣,坐回去仰靠在沙發上,捋了一把頭發:“算了,我不看了”

江少嚴松了口氣。

然而在下一秒,她又突然坐起來,伸手拽過他,手指緊緊捏著他的襯衫。

江少嚴:“……”

“你聽好啊”,她又往前挪了幾步,仰頭瞪著他,語氣強硬:“我脾氣不好,非常不好”

她半瞇著眼,兩人之間不過半拳的距離。江少嚴垂眸,看著他面前攥成拳的小手,半晌,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

“所以”,她頓了一下:“所以我要是亂發脾氣的話”

江少嚴依然沒說話,眼底漆黑,沈默的看著她。

她突然松開手,洩氣的靠回去,抓了一把頭發:“你就,你就提醒我啊”

“我又不是不會改”

她知道自己有時候脾氣確實不好,他可以直說啊,總這樣委屈巴巴的看著她,她都要愧疚死了。

頭頂就是吊燈明亮的光,在他眼底打出細碎的光影,桃花眼眨巴著,像個小孩子一樣癟著嘴。

江少嚴的唇角幾不可聞的翹起一個很小的弧度。

她的睫毛很長,卷翹著,在眼瞼投下一片小小的剪影,隨著她眨眼的動作煽動,讓人看得心底發癢。

他忍不住綣了下手心。

許久之後,才聲音很輕的回答了一句。

“好”

******

第二天,陶紫去了康覆中心。

本來答應院長的時間是周五,然而因為她突然決定要出差,不得不把時間推遲到了現在。

昨晚江少嚴臨走的時候,一直沈悶著的天氣終於下起了大雨,她家唯一的一把傘又在他那裏。

這次他終於學會,問她可不可以在她家裏借住一晚,而不是冒著雨回家。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她看到江少嚴像個嬰兒一樣,蜷縮在家裏狹窄的沙發上,被子蓋在腰上,背對著她。

襯衫被他脫下來搭到一邊,所以她很容易就看到了他肩膀上的那道疤。

她盯著他看了好久,終於,嘆了口氣,回房間寫了幾句話,放到茶幾上,然後出門。

上次院長帶著她把康覆中心的路線大致都熟悉了一遍,所以這一次過來,她輕車熟路的就找到了會議室。

她進去的時候,人已經基本上都到齊了。

朝著院長點頭致意之後,她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次的會議主要參加的都是康覆中心的管理人員,和她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所以她只聽了一會兒,註意力就已經轉移到了窗外。

會議室外面,是孩子們平時活動的操場,現在是早上九點,通常孩子們吃完飯,有專業的老師帶著他們玩游戲。

雖然這些孩子大多都窩在自己特定的角落,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訓練是必要的。

即使孩子們大多數時間都是沈默,但至少臉上的表情生動了一些。

老師的手裏拿著玩具,輕輕晃動著,發出沙沙的響聲,一個女孩子正扯著手裏的娃娃,聽到動靜,猛地擡頭,滿眼戒備。

看到是熟悉的人之後,她似乎放松下來,把娃娃放到地上,然後,極其緩慢地走過去,輕輕扯了一下老師的衣服下擺。

老師蹲下去,把手裏的玩具遞給她。

女孩盯著手裏的玩具看了好半天,才嘗試著搖了一下,沙沙的響聲和之前一樣,她臉上瞬間多出來幾分笑意,雖然很淡,但在明媚的陽光下格外生動。

陶紫笑了笑,剛扭過頭,正巧這時會議已經結束了,掌聲響起,院長和幾個專家握手之後,走到她這裏。

見她剛才一直盯著那個方向,院長伸手給她指了一下:“看到那個女人了嗎”

她重新看過去,果然,在她們對面,操場欄桿外,站著一個女人。

看起來年紀不大,穿著打扮卻極其樸素,在陽光下,她的臉白的幾乎沒有什麽血色,只有眼眶是通紅的,緊盯著小女孩的方向。

見她看到了,院長繼續說:“她是那個女孩的媽媽”

為了不讓孩子的情緒受到太大的波動,他們這裏前期的治療是封閉式的,只有到了後期,才會允許家長帶著孩子出去,重新接觸社會。

而這個媽媽因為想孩子,每天都會在這個時間過來看她。

陶紫盯著欄桿外面的母親看了半天,直到孩子們的游戲時間結束了,她才走出會議室。

仰頭看了一下天空,她嘆了口氣,掏出手機來給媽媽編輯了條短信。

這個母親的神態,和當初她媽媽一模一樣。

當年,爸爸去了很偏遠的地方,她每天都很擔心,常常一個人趴在陽臺上,看著下面流動的車輛發呆。

經常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媽媽站在她房間門口,眼睛通紅,手指緊緊攥著衣服下擺,欲言又止。

直到後來爸爸平安回來,她又重新變得開朗,媽媽才放心。

所以,媽媽幾天之前發給她的約她吃飯的短信,她今天回覆了。

信息發出去之後,她剛想把手機放回包裏,卻又突然震動起來。

她接起來,對面江少嚴說話的聲音小心翼翼,帶著試探。

“你……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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