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一中的老師本身很忙, 來支隊上課屬於加班，做不到天天都來，一般一周上五天課, 這天上午日常訓練結束後, 因沒有課，文工團那邊也沒什麽事兒, 肖姍直接回到宿舍看書，看了十幾頁後, 差不多已經十點鐘了, 她有些不舍得合上課本, 準備去找一趟耿連成。

說實話她不想在這次些事兒上浪費時間, 但這個問題不解決顯然是不行的。

部隊有嚴格的紀律，但也改變不了普通人愛八卦的心理, 耿連成如此行事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誤會。

她剛走到院子裏，就聽到了耿連成的說話聲，還有蘭蕙蕙的笑聲。

耿連成懷裏抱著一大摞書, 看見肖姍就擠了擠眼，笑著說道, “肖姍, 你這人有點不夠意思啊, 太見外了, 要不是蕙蕙告訴我, 我還真不知道, 看著你學得這麽起勁兒, 竟然連教材都不全，這就好比上戰場，槍裏面只有兩顆子彈, 那怎麽打仗啊？”

蘭蕙蕙也樂呵呵的說道，“姍姍，耿連成弄了兩套教材，咱倆一人一套怎麽樣？”

肖姍沖她笑了笑，說道，“蕙蕙，你想好了要參加高考了？”

蘭蕙蕙咬咬嘴唇，點了點頭。

對於高考，蘭蕙蕙本來是很猶豫的，倒不是她不想上大學，而是怕考不上有點丟臉，本來爸爸媽媽就對她很失望，從小就嫌棄她有點笨，獨寵比她聰明的姐姐，爺爺奶奶實在看不過，五歲的時候就把她接回來，捧在手心裏養大，因為她天資一般，爺爺擔心她以後過不好，托了關系把她送到武警支隊，並且把以後的路也鋪好了，

本來她一直是想坐享其成的，但那天肖姍說過職業軍人也沒那麽容易之後，她悄悄去了解了一下，果然事實沒有她想的那麽美好，三年義務兵結束之後，想轉成職業軍人一般需要表現特別突出，甚至有立功行為才行，即便是憑著爺爺的關系她轉成了職業軍人，但如果表現一般，在部隊裏的處境還是有點尷尬的，除非考上軍校成為正式的軍官，否則，普通的士兵，總有退役或轉業的那一天。

到那個時候，她韶華不在，身無一技之長，走到社會上如何安身立業？

而且，連耿連成這樣的人，在高中時常年考倒數，成績遠不如她，都要參加高考了，她幹嘛不試一試呢？反正是在部隊裏報名，她先不告訴家裏，爺爺奶奶也不告訴，若不是考不上就當沒考過，若是考上了，就當是意外之喜。

肖姍高興的說道，“太好了，以後咱們就可以一起學習了，蕙蕙，咱們彼此監督好不好，誰也不能犯懶！”

蘭蕙蕙點了點頭。

耿連成把書放下，嬉皮笑臉的說道，“你們打算怎麽互相監督啊，能不能帶上我？”

肖姍和蘭蕙蕙異口同聲的說道，“不行！”

耿連成很不高興的嘁了一聲，說道，“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你們知道我為了弄到這些書，費了多大的力氣嗎？”

蘭蕙蕙眨了眨眼，說道，“費什麽力氣了？你不是說，只打了一個電話，三胖子就樂顛顛的給你送來了嗎？”

耿連成當場被拆穿，一點尷尬也沒有，反而瞪了蘭蕙蕙一眼，說道，“我那時故作輕松，這都不懂？

蘭蕙蕙膽小，立馬點了點頭。

肖姍翻看了一下拿來的教材，說道，“耿連成，你這事兒辦得的確不錯，不過，我還有一點私事找你，咱們出去談吧！”

耿連成聽到這話先是一喜，但偷看到她此刻面色如水，又心下一沈。

他立馬答應了，說道，“好啊，才下了雪，營房後面還沒怎麽動，可漂亮了！”

肖姍點點頭，穿上了厚厚的棉大衣。

他們支隊就建在半山坡上，一年四季風景都很美，繞到營房後面，不遠處就是山了，此刻秀美的碭山上白雪皚皚，看上去像是出現在明信片上的風景，的確很美。

但肖姍無心賞景，她裹緊身上的大衣，直截了當的說道，“耿連成，你媽媽托人去我們家提親，是你的意思吧？”

耿連成一聽，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他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對啊，俗話說的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咱倆都不小了，咱們從小關系又好，幹脆湊一起得了！”

肖姍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想湊合你湊合，我不湊合！而且說實話，你這樣的人，我根本不喜歡，再說了，咱們的確是一起長大的，但充其量也就是個玩伴兒，現在咱們只有普通的戰友關系，我希望你以後能認清這一點，以免別人誤會！”

耿連成心裏有點急，但還是耐心的說道，“肖姍，我知道，我現在有點配不上你，但你放心，我已經會改好的，我已經在我父親面前承諾過了，今年一定會考上大學，大學畢業後也會好好工作，而且，我，我是真心喜歡你，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肖姍沖他友好的笑了笑，說道，“耿連成，你誤會了，並不是因為你不好，我看不上你，即便你現在特別優秀，我也還是不會喜歡你，這和你優不優秀關系不大，不過，我覺得，以你的條件，肯定能找到非常好的姑娘！”

耿連成沈默了數秒，皺著眉頭說道，“肖姍，你可以現在拒絕我，但也不要把話說得這麽絕對，說不定以後你會看我越來越順眼了呢，還有，我能問你一句話嗎？”

肖姍點了點頭。

耿連成猶豫了一下，說道，“你現在喜歡的是孫衛對不對？”

不等她回答，他又說道，“肖姍，這小子不行，真的，咱們上學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我以我的人格擔保，這絕不是我對他有偏見，而是。。。。”

耿連成的話沒說完，肖姍笑了，說道，“多謝你提醒了，孫衛這個人的確有很大的人品問題，我和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聯系了！”

“真的？”他聽到她的回答，有點不敢相信。

高中三年，肖姍可是特別喜歡孫衛的，班上的人幾乎人人都知道，雖然他倆在學校不怎麽說話，但放了學，幾乎就是形影不離的，肖姍總去孫衛的姑姑家，他都見到很多次了。

軍區大院裏看著似乎挺嚴肅的，其實很多家屬都是十分八卦的，有次他姐姐甚至還問呢，說是不是肖姍和孫衛好上了。

當時他把他大姐狠狠說了一頓，說根本沒有的事兒。

肖姍點點頭，說道，“我也以人格擔保，我說的是真話！”

耿連成舒了一口氣，既然肖姍和孫衛已經分手了，那就是說，即便現在肖姍不喜歡他，他也有的是時間和機會，部隊裏惦記著肖姍的人不少，但司令家的千金，沒人有底氣敢公然追求，有這膽子的也就他了，這些天在學習班他看似有些胡鬧的行為，想必聰明一點的人一看就猜透了，估計也不會有人敢和他爭了。

現在他和肖姍一起當兵，一起上課，等高考結束，她去上什麽大學，讀什麽專業，他也上什麽大學，讀什麽專業。

他相信，總有一天會，日久生情的。

耿連成這麽想，是有實際依據的，他媽媽偷偷說過，他爸剛追求她那會兒，覺得耿政委又老，長得還一般，打心裏看不上呢，後來還不是慢慢就喜歡上了？

再說了，他可是年輕帥小夥一枚，比他爸當年條件好多了。

耿連成心裏越想越美，笑了笑問道，“肖姍，你想好要報考哪個學校了嗎？”

肖姍總覺得他此刻笑得有些不正常，像是藏著什麽壞心眼兒，就敷衍的回答，“還沒想好。”

耿連成立即表現出一副特別理解人的樣子，說道，“不著急，時間還長，慢慢考慮！”

肖姍看了他一眼，正色說道，“耿連成，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咱們之間是小時候的玩伴兒，現在是普通的戰友關系，以後也不會變。”說完看了看腕表，“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耿連成本來還想說些什麽，但又覺得時機不對，就點了點頭，說道，“好，不過，你剛才說漏了，咱們除了是普通的戰友關系，還是普通的鄰居關系，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以後你有什麽困難，比如缺少教材這種事兒，一定要告訴我，這點小忙我還是能幫的！”

肖姍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學習上，畢竟，按照你的基礎，想考上大學沒那麽容易！”

耿連成卻一副不服輸的樣子，說道，“你信不信，我一定能考上！”

肖姍淡然一笑，沒再說話。

耿連成這人還算守信，之後雖然還會偶然跟她開個玩笑，但的確不會像以前那樣，每天一個花樣兒騷擾她了。他這個人本來就和一般人不一樣，很多人原本以為耿連成是要追求肖姍，現在也覺得可能真是他一時興起的惡作劇。

肖姍現在每天都過得特別規律，早上六點鐘準時醒來，在被窩裏晨讀半個小時起床，參加完支隊的日常訓練是九點半，回到宿舍學習兩個小時，匆忙去食堂吃了飯，連午睡都省了，就開始繼續學習，學到下午一點半，如果一中的老師來上課，就去上課，如果沒有課，和蘭蕙蕙在營房外面短暫的兜上一圈，算是放松一下腦子，然後就繼續回去學習了。

這樣的學習強度，肖姍自己很快就適應了，但蘭蕙蕙一向懶散慣了，總是叫苦連天。

“姍姍，咱歇一會兒吧，我感覺，如果我再學下去的話，馬上就要吐了！”

肖姍頭也沒擡，將一道題解完才說道，“蕙蕙，有件事兒忘了告訴你，我聽說，你的妹妹蘭麗麗，也要參加高考了，她學習成績比你好，估計肯定能考上，要不，你還是算了，幹脆別參加了！“

蘭蕙蕙臉色一白，說道，“她真的也要參加了？”

肖姍點點頭，說道，“如果你妹妹考上了大學，以她的脾氣，她肯定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估計在你爸媽那裏也更受寵了！”

蘭蕙蕙的臉色更難看了，她這個人有時候會很慫，部隊搞拉練的時候經常裝暈，但如果實在逃不過去了，也會硬著頭皮上，比如上次的攀援，裝暈失敗後，一次就通過了。

此刻，她也有點倔強的說道，“不，我要考，我一定要上大學！”

肖姍翹了翹嘴角，繼續埋頭學習。

這樣充實的日子過得非常快，不知不覺中，天氣轉暖，冬天走了，春天來了。

這天上午，肖姍和蘭蕙蕙訓練結束後，回到宿舍各自做題，才看了十幾頁書，外面已經想起來食堂午飯的鈴聲，她倆放下書本正準備去打飯，方琴匆忙走進來了，她手裏提著一個很大的包裹，說道，“肖姍，你的！”

蘭蕙蕙覺得奇怪，問道，“姍姍，阿姨不是才給你捎了東西嗎？”

肖姍抿嘴一笑，匆忙看了一下上面的地址 ，說道，“如果我沒記錯，食堂今天改善夥食，有燉肉是不是？”

一聽到這個，蘭蕙蕙立即就說道，“對啊，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那咱們快走吧！”

肖姍應了一聲，將包裹上的地址撕下來握在自己手裏。

本來按照肖姍的要求，吃過午飯最多休息半個小時就要繼續學習，蘭蕙蕙一開始也能遵守，但她這個人太貪吃，有時候中午吃多了，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今天也是如此。

肖姍閉目養了一會兒神，悄悄起來將包裹打開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紅格子圍巾，她用手摸了摸，細滑柔軟，料子很薄，但織法緊密，圍到脖子裏沒有分量，沒有束縛感，但特別暖和。

她笑著把圍巾摘下來放好。

剩下的東西都是食物，有兩包飽滿的大棗，有兩包金黃的地瓜幹，還有兩包葡萄幹，最讓她意外的是，竟然還有一盒巧克力。

這種巧克力，只有百貨商店的專櫃才有賣的，小小一盒就要六塊錢。

肖姍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喜歡吃巧克力的，此刻心裏有點感動，卻也有點心疼。

她知道他手頭並不寬裕，不然也不會連一件像樣的冬衣也置辦不起了。

不過這次是肖姍多慮了，趙明山最近幾個月，不但手頭很寬裕，還存了點錢。

他們銷售科跟車間裏不一樣，除了基本工資，還有豐厚的獎金，本來往年年後的訂單不算太多，但因為廠子裏上了新品種，很多百貨商店都要進新貨，銷售額一下子就上來了，而且，趙明山特別勤快，別的銷售都緊盯著鹿城的百貨商店和代銷點，還有下面幾個經濟條件比較好的縣城，有些偏遠的地方誰都不願意去，他願意去，跟著馬師傅的送貨車走遍了各個供銷社，積少成多，也拿回來不少訂單。

因此，劉鐘發給他的獎金一點兒不比別人少。

趙明山第一次接過一沓子五十塊的獎金，差點都楞住了。

因為之前跟家裏說好了，這一筆錢不必上交，他拿到錢第二天恰好休班，起早學習到中午，家裏弟弟妹妹不在家，徐鳳蘭和趙萬東也都上班去了。

趙明山為自己煮了一大碗面當午飯，吃完就溜達著出門了。

先走到副食店買了大棗，買了葡萄幹，買了地瓜幹，因為他觀察過肖姍似乎很喜歡吃甜的，但好像並不喜歡吃奶糖，倒是提起過一次巧克力。

普通的副食店不可能有巧克力，他幹脆坐上電車去了百貨商店。

路過女裝櫃臺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紅格子圍巾，覺得特別適合肖姍，二話不說也買下了。

把所有的東西都買全之後，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郵局寄給了肖姍。

辦完這件事，趙明山覺得心裏暢快極了，做題也更加有勁兒了。

“哥，你今天休班嗎？”

趙明山擡起頭，看到二弟趙明利耷拉著頭站在門檻上。

"對，二弟，你要是餓的話，桌子上有大棗，我這就去做飯啊！”

母親徐鳳蘭最近天天加班，不到六點半不回家，父親趙萬東不加班，但他的手切菜不方便，所以如果趙明山在家，盡量不讓父親做飯。

趙明利卻仍舊站著沒動。

他咬了咬嘴唇，結結巴巴的說道，“哥，能不能把你的數學課本借我用一下，我的昨天被同學借走了，結果讓他不小心掉水裏了，說是暫時不能用了！”

趙明山皺了皺眉頭。

這是二弟第二次跟他借書了，上一次借走的是他從新華書店買來的學習資料，也說是被同學借走了，他催過兩次，到現在也沒還他。

雖然那上面的題目他都做完了，但書前面的知識點總結很不錯，值得再翻一翻。

“明利，你記住，課本不能隨便外借，你們學校應該可以補買教材吧！”

趙明利一楞，立即說道，“哥，我問過了，老師說現在課本沒有多餘的了，我就明年用一天，後天我那本應該就可以幹了，反正明天你上班，書在家裏也是閑著！”

趙明山笑了一下，說道，“不行。”

他現在用的課本，一半是肖姍那天在新華書店給他的，還有一半是肖姍後來寄給他的，也就是說，他用的都是肖姍的。

借是絕對不可能外借的，哪怕是自己的親弟弟。

而且他有一種直覺，總覺得弟弟的話有些假。

趙明利一張臉漲的通紅，耷拉著腦袋走了。

第二天趙明山去上班，趙明利走到學校大門口又折回家了，此時家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他推開哥哥的房間，直接拉開桌子上的抽屜，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裏面根本沒有書。

趙明利不甘心的四下裏尋找，枕頭底下，床下，還有床下的木箱裏，他都翻了一個遍，卻連一本書的影子都沒找到。

眼看時間越來越晚，最後他只能垂頭喪氣的走了。

他們班的數學老師是個異常嚴格的老頭兒，他上課沒有課本，估計一場訓斥是躲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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