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一句：“要我說, 這源王爺惱的好啊！”

引得眾人都疑惑的看著他。

賈璉收起了笑臉，表情嚴肅了起來，“從前年的甄家開始, 王家、史家接連的壞事，現如今誰都看出來了, 這是皇上要秋後算賬呢。”

“下一個會是誰家？會不會是咱們家？”

眾人面面相覷, 誰心裏不擔心呢？可，這不是沒招兒嗎？

賈璉繼續說：“我這些日子整天想這個事兒，前日又去拜會了林姑父……”

賈赦：“他怎麽說？”

賈璉：“林姑父說，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 盡快跟另外幾家決裂，萬不可抱團。”

賈母帶一個反對：“那怎麽成？咱們這些老親一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都是好幾輩子的親眷了，如何能決裂？”

賈璉：“我的老祖宗啊, 現在聖上就怕這個‘一榮俱榮’呢！您想想，那幾家有實權的都先倒了, 剩下這幾家再聯合起來抱團，那聖上能不疑心嗎？那還能有咱們的好？”

賈政皺眉：“可是, 這都是多少年的老親, 怎能無緣無故決裂？那咱們豈不就成了那等背信棄義之人？別人又當如何看待咱們賈府？”

賈璉：“所以說這源王爺惱的好呢！他惱了，就是他跟咱們決裂啊, 正好咱們也不用送什麽銀子，也不用搭理他。他若是能給咱們使點絆子，那就更好了！聖上看在眼裏就放心了！”

一時房間又陷入了沈默，大家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過會兒，賈母幹巴巴的說：“前日, 那幾家的老姐妹們還求我呢，想讓他們幾家的子弟拜在你姑父門下……”

賈璉一拍大腿，“那更好了！咱們就別理他們，就只當忘了這事兒，他們都惱了咱們才好呢。那樣咱們就算徹底跟他們都鬧掰了……”

王夫人皺眉：“頭回聽說跟親眷們鬧掰了這麽高興的！”

賈赦倒是很高興：“不錯，璉兒長大了，思慮的很周到。要說沒有緣由的就跟這些老親疏遠，那也確實說不過去。現在正好借著探春的事情，就都遠著些吧。”

要說賈赦有多聰明麽？也不是。

這主要還是因為這些年他在賈府就如同隱形人，賈母不待見他，那些老親們就跟著不待見他。

兄弟一起出門，人家都只對賈政笑著臉。所以，他對這些所謂的老親故舊也沒一丁點感情。

如今聽賈璉說的頭頭是道，又聽是林如海給出的主意，那還有什麽可說的，那些煩人的老親們滾的越遠越好呢。省的到時候自己父子倆時來運轉了，他們又湊上來巴結。

但是賈政不一樣了，賈政就是那個被賈母，被這些幾桿子之內的老親捧著長大的，在這個圈子裏人人都說賈家二老爺比大老爺端方有為；人人都說政老爺有老國公爺當年的風采。

讓他跟這個圈子決裂，就仿佛大冬天的要把他拉出熱乎乎的被窩，他能不難受嗎？

所以，就算理智上覺得賈璉說有幾分道理，可感情上還是不能接受，總覺得不至於如此。那幾家倒了，是因為那幾家行為不端，讓皇上忌憚了。自己如此行為端方，一心為國，怎會有事？

賈政一直在沈吟，沒有表態。

這時候，老太太表態了，“嗯，要我說，那源王爺跟北靜王比可差遠了！既這麽著，也就先別著急送什麽東西了，咱們探丫頭再怎麽說也是我千嬌萬寵養大的，我這心裏還心疼著呢！”

眾人又你來我往的說了一會兒，雖然誰都沒有說服誰，最後卻也達成了一個共識——不管怎樣，就都先放著吧，看看形勢再說。

一時老太太說累了，眾人也就散了。

賈璉和鳳姐回到自己的屋子，鳳姐見賈璉並不高興，就問：“怎麽還愁眉苦臉的呢？”

賈璉：“父親雖然同意，但是我看他其實沒明白。二叔那裏，恐怕心裏並不甘心。老太太估計就是不想花錢！”所以……賈璉覺得自己白說了。

賈璉嘆了一口氣，“我現在才明白，要想管好一個府到底有多難……可是這事兒，它是要命的事兒！”

鳳姐勸道：“你也別愁，這不是都說先看看嗎？別的不說，我看二爺是越發的長進了！”

賈璉卻沒有了往日的得意之色，“你別笑我了，要不是林妹妹一回又一回的提點我，我都不知道咱們府上都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了！我再不長進點，難道等著回頭把咱們巧兒也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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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和王夫人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二人都臉色陰沈，嚇得滿院子丫鬟婆子大氣兒都不敢喘。

王夫人猶豫了半天，到底揪著帕子問：“源王爺那裏真就這麽著不聲不響的算了？”

賈政哼了一聲：“哼，大哥向來不務正業，不跟這些貴人們往來，他自然可以不管。可是咱們不行，得罪了王爺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那怎辦？別說這府裏沒有銀子，看老太太那意思，就算有也不願意往出拿。”

賈政想了想，“你想想辦法吧，實在不行咱們自己出一點銀子，買個能討王爺歡喜的物件兒送過去。怎麽著也不能讓王爺惱了。”

王夫人咬牙，“我能有什麽辦法？”

“你惹出來的禍事，你不想辦法誰想？”說著，賈政氣呼呼的起身走了。

王夫人氣的直喘，看著賈政用過的茶碗，一把“咣當”一聲推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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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賈母，賈璉猜對了，賈母就是心疼銀子。如今府裏入不敷出，又得維持體面，私底下這些小輩兒們動不動就想辦法從她這裏摳銀子。

這也就罷了，如今要給源王爺送東西，那是王爺，那得花多少銀子啊！

況且她覺得賈璉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如今她老了，沒有多大的精神去管這些事兒，索性能拖就拖著看吧。

但是，答應老姐妹們的事兒，讓她就當忘了，那回頭人家問，她老臉往哪兒擱？

況且，知道的說她是不想管，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指使不動林如海呢。

於是賈母想了想，這個事兒還是得悄悄的讓黛玉去說。

於是賈母叫了鴛鴦過來，“好幾天沒見到玉兒了，明兒個你去林府把她接過來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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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這幾天一直也沒斷了往賈府跑，一聽老太太又想她了，就知道這是有事兒要跟自己說呢。

知道賈府這些天，從上到下都在心裏鬧騰呢，正是多事之秋的時候。她也不敢耽擱，跟著鴛鴦就來了。

賈母見到黛玉，臉上終於露出了往日慈祥的笑容。最近府裏糟心的事兒太多了，看見黛玉，她覺得這才是自己的晚輩兒應該有的樣子。

賈母拉著黛玉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一時噓寒問暖的嘮了一陣家常。

心裏越發感慨：這是多好的孩子，跟寶玉真真的是天生一對。只可惜這黛玉都這麽大了，還只知道外頭瞎跑，還是不開竅。

自己試探提了兩回，那林如海更是話裏話外不大樂意。仿佛覺得寶玉配不上黛玉。

想想也是，現在林如海官做大了，政兒的官職確實低了一些。但是寶玉是多齊整的孩子！滿京城也找不到二一個。他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更可惱的是寶玉那個愚蠢的娘，放著這麽好的姻緣不提，非要那個薛寶釵。薛家再有錢，也不過一介商戶。

再說那薛家母女的做派她也十分的看不上。

賈母正在心裏琢磨呢，只聽黛玉問：“老祖宗叫人接我來可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賈母笑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前兒個我那些老姐妹們提起來，說他們府上那些小輩的孩子們，如今都大了，越發的上進，一個一個的都說，這滿朝的文武官員，最佩服你父親，心心念念的就想拜你父親為師。

我心裏想著，你父親這才剛剛回京沒多少日子，這麽些年在外頭任上，京城裏也沒個左膀右臂。這些孩子家裏也都是有些根基的，如若能收他們做學生，互相也有個幫扶不是？”

黛玉一聽就樂了，“老祖宗，您可別跟著忙活了，我父親都是哪年的探花了？您看我都這麽大了，他中探花那年還沒我呢！

這都多少年了，如今年輕些的文官，怕是一多半都要叫他一聲老師呢！可不能再收了……”

賈母一聽不樂意了，“你這孩子，那能一樣嗎？這些可都是咱們的老親，都是自家人。”

黛玉湊近賈母的耳朵，小聲說：“老祖宗，離這些老親啊故舊啊遠著些吧，我父親可是說了，皇上那邊還沒完呢！下一家指不定是誰家呢！”

“這事兒啊，要說您自己去說吧，我可不敢說，我怕挨罵。”說完黛玉就跑了。

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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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賈母那裏出來，黛玉就去了湘雲的院子。

如今湘雲還病著，姐妹們每天輪番的來探望，陪她說話聊天，都盼著那個爽朗的、沒心沒肺的湘雲快點回來……

黛玉來的時候，正好寶釵，探春、惜春都在呢。

自從湘雲被退婚，王夫人就拘著寶玉，不讓他見湘雲，就怕萬一出點什麽她控制不了的事兒。

所以，最近寶玉倒是很少跟姐妹們一處玩兒了。

如今湘雲倒也不用躺著，只是身子還虛，多數時間都在床上坐著。

瘦了一圈之後，兩只眼睛越發大了。只是大則大矣，卻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看著就覺得可憐。

姐妹們都故作輕松，像往日一樣，一會兒說誰昨日得了兩句好詩，誰又描了一個新鮮花樣，或者誰又聽了外面有什麽趣聞……

湘雲聽著，卻仿佛那聲音都很遠，就如同過去的那些日子，都已經很遙遠了。

她想起昨晚翠縷紅著眼睛從外面進來，在自己的逼問下才說：“外面那起子小人都在嚼舌根，說……說王夫人打算讓寶玉納了姑娘做姨娘呢……”

姨娘？妾麽？湘雲聽了以後，沒有哭，反倒笑了……她想起了那一年跟林姐姐玩笑……其實不止那一年，應該是是很多次了，她都故意的氣林姐姐，就是因為看見寶玉對林姐姐的不同，她心裏不舒服。

這麽多年，她什麽好的都想給寶玉，可是偏偏寶玉什麽都不缺，自己也什麽都沒有，就只有親手給他做幾件衣裳。

沒想到，就是這些衣裳害了自己。

自己一心想著的二哥哥，要收自己做妾嗎？也許他不知道，那只是夫人的想法，可是那又如何呢？他能做主嗎？

更可笑的是，自己這麽多年，一直看不慣林姐姐，末了，卻被林姐姐給救了。

事到如今，親事沒了，家也沒了，寶玉除了陪著她哭之外，卻連一句準話都沒給她。沒有指望了！

妾？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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