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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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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邁對於自己的占蔔術似乎很自信,他斷言門人會在十日後來會稽王府。到了那一天,他便以除晦為名,讓司馬昱回避,一整天跟在桓姚身邊。

對於他能精確到天的預測,桓姚原是有些不確信的,不過既然答應了人家,便也沒有臨時推脫的道理,索性就隨了他的要求。

在這個晚春的四月,桓姚一整天都是提著神的,從大清早一直等到黃昏,都沒見任何人來。

正當她要向許邁詢問是否蔔錯了日子時,許邁卻突然神色肅穆了起來,“王妃,來了!”

桓姚這才發現,眨眼之間,殿內竟然出現了一個白衣勝雪的絕美男子。此人臉上的神色平靜到淡漠,不過,兩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瞳孔微撐,對於桓姚的存在,很明顯神色一震。

桓姚也同樣吃驚,她沒想到,瀛山荀氏來的人,竟然是荀詹。這麽一來,對於許邁如此肯定只要她願意求情就一定能成功,也就說得通了。既然許邁的卦象都這麽說了,那麽,也就意味著,她的話對荀詹來說是有影響力的。

“九師叔!”站在桓姚身邊的許邁向荀詹頗為恭敬地揖了個道禮。

荀詹此時的註意力,明顯不在許邁身上,他目光絲毫不錯地盯著桓姚,但從他恢覆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師長,好久不見。”桓姚臉上掛著客套的微笑,如同對待久別重逢的故人一樣,毫無芥蒂。

與他最後一次相見,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她還身陷江州,將他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過,那時候過於輕忽自大了,信心滿滿以為能借助他脫困,卻不想竟被他嚴詞拒絕。

要說沒有怨怪過,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如今事已至此,那些前塵往事一般的恩怨情仇都淡化了。荀詹這種強大的世外人,性情古怪難以琢磨,她本就不該在他身上寄托太多希望。

但眼下她答應過許邁,要為他求情,自然是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

“你……成婚了?”這話既像是疑問句,又像僅僅在陳述一個事實。他眉頭微蹙,琉璃般的茶色雙眸中情緒覆雜,似迷茫,似困惑,似矛盾,似痛楚。

這次下山,他原是奉了父親的命令來緝拿逾期未返的門人的,這個任務算是他主動領的。晉級還虛期花了三年多,從入定中醒來,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桓姚。心境提升了很多,以前不解的事情,都全然明白了。

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會因桓姚而欣喜,憤怒,皆是因為戀慕。他在不知不覺間,戀上了一個凡女。

下山後,他本該直奔門人所在的建康,中途卻還是折道江州,只是,那刺史府和當初分別的山莊裏頭,都沒有她的蹤影。想到自己當初分別前對桓姚的冷漠,他沒有去向刺史府的人打聽桓姚的去向,他不想自己尋過她的事情被她知道。原本打算先去建康把緝拿門人的事情辦好,再回門中讓人幫他蔔算桓姚的下落,卻不想,直接在建康就遇見了她。

毫無準備地,看見她的婦人發髻,他只覺得挨了迎頭一棒。

“是啊,一年多了,可惜師長不在,沒能喝到我的喜酒呢。”桓姚說得很是稀疏平常,卻有種涼涼的嘲諷在裏頭。

她這樣的語氣讓荀詹心中有些刺痛,“你與那顧愷之過得可好?”如今他已經晉級還虛期,能望氣,一眼便能看出桓姚的氣並不純凈,顯然平日裏與人爭鬥耗費心力之事頗多,可見,婚後的日子並不太順遂。

“與顧十九郎君有甚幹系?”桓姚對於他把她和顧愷之扯在一起有些迷惑不解。

“你不是和他成婚?”荀詹對此有些不確定。當初,她明明是和那個叫顧愷之的男子……

“貴門蔔術高明,師長難道推算不出我與誰成婚?”桓姚反問道,許邁的蔔算本事那麽高超,荀詹作為許邁的師叔,而且還是瀛山荀氏的嫡傳繼承人,不可能會差,當初在江州不也還說過她“命絕之相”的麽。

“吾推算不了你的命理。”說這話時,荀詹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

桓姚也是後來才從許邁處得知,算卦的人,算不出自己本身以及與本身關系密切之人的命理,這是常識。而許邁事涉本身這一卦,也是讓同門關系密切的師兄幫忙蔔的。

“我竟不知還有這一說,只當三年前師長知曉我的遭遇,還故意見死不救呢!”桓姚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說辭,這話更像是反諷。其實她並沒有那麽在意,但為了給許邁求情,她必須先激起荀詹的愧疚之心。

見死不救幾個字狠狠震懾到了荀詹,想到她當初絕望的樣子,他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她當初,難道並非僅僅是因為顧愷之?

“你當初……有何遭遇?”他問得猶豫,因為他有些畏懼聽到這個答案,看桓姚如今對他的怨怒,絕非太美好的事情。

桓姚幽幽嘆了口氣:“時至今日,說那些還有何意義。”見荀詹蹙眉看著她,已然有些自責的樣子,桓姚適時轉了話題,“我如今的夫婿是會稽王。師長來王府,是專程來看我的麽?”

荀詹心頭稍微松了口氣,實話回答她:“吾來緝拿門人回山,並不知你在此處。許邁,走罷!”他此時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已經成婚的桓姚。

“你要緝拿的門人是許道長?”桓姚故作不知,“他犯了何事?”

“逾期未歸。”荀氏為了約束從俗世收來的凡人弟子,一般對於他們領的任務都有時間限制,若無故耽擱,便會受到懲罰,之前許邁已經跟桓姚解釋過這點。聽荀詹的說法,倒也證實了許邁並未撒謊。

“師長,許道長對我有恩,可否看在我的顏面上,放他這一次?”桓姚央求道,一雙美目殷切地望著他,“他並沒犯太大過錯,這麽些許小事,你是荀氏的繼承人,當是有特權的吧?”

荀詹有些遲疑,他並不是個喜歡打破規則的人,“責罰不重,僅思過一兩年即可。”

此時許邁站出來,懇求道:“九師叔,我在凡間有牽掛之人,她最近有大劫,我需護她渡過此劫,若跟您回山,必定無法挽救她性命。”他不是荀詹,能夠一日千裏,好不容易找到合適的時間領任務下山,卻花費了很長時間在路途上,而且他也不能直接去接近那個人,為圖後事順遂,他必須先從桓姚這裏入手。

若被荀詹帶回山門,一兩年的閉門思過以後,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荀詹聽他這麽說,再一掐算,便知曉前因後果了,“你知曉門中規矩,不可幹涉凡人命運。若非要如此,便退出玄門再行事。”

荀氏對於從俗世收回來的門人,在這方面嚴格限制,這些人在俗世多有牽絆,學到本事以後常會忍不住跑回去幫助所牽絆之人渡劫,他們不像自小生在玄門的人一樣畏懼因果,玄門卻不得不加以約束。

“退出玄門,我這近二十年的記憶便會被全數消除。二十年前的我,又該拿什麽護衛她。”許邁滿臉痛苦,按照荀氏玄門的規矩,退出玄門的世俗門人,必須要廢除在玄門中修習的所有本領,並且消除記憶。

“九師叔,如今想必您也明白何為牽絆罷?”許邁看了一眼桓姚,咚地一聲跪在地上,“弟子只想守護那人終生,絕不用玄門所教的本事興風作浪,求您看在王妃的面上,成全弟子!”

桓姚也在一邊幫腔,“師長,你就答應他吧!許道長治好了我的右手,還幫我姨娘消災解厄,是我的大恩人,你就當幫我好不好?”這說辭,是許邁早就囑咐過的,她此時其實只是照搬。

荀詹既然知道前因後果,自然也就明白許邁說看在桓姚的面上是什麽意思,他傷了桓姚一次,不能再讓她傷心第二次了。桓姚說到右手,也讓他更添慚愧,當年若非他想看桓姚單用左手能做到什麽程度,就不會去掉《荀氏典方》中的斷續篇,讓她白受了這麽多年苦。

“許邁,記住你說的話。若有違背,吾定不輕饒!”荀詹這話說得十分嚴厲,卻叫許邁臉上露出喜色,“多謝師叔成全,弟子定當謹守諾言!”

荀詹當下就離開了會稽王府,許邁似乎也有什麽著急的事情要辦,第二天就向司馬昱辭行,說自己有要事處理,不會再回來了,司馬昱百般挽留都留不住,實在是著急不已。

許邁這麽高明的道長走了,他以後尋醫問藥還有修行該去請教誰呢。最後只得了個方子,讓他堅持吃下去,並按照之前所囑咐的養生辦法慢慢調養。

時間慢慢滑向五月,桓姚迎來了終生難忘的悲痛一日。

後來的許多年中,她都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初夏的艷陽高照,一切都是那麽明朗,但聽聞那個消息時,她只覺得一瞬間身陷冰窟。

作者有話要說:我要證明我木有遺忘師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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