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李千柔看來，簡直就是甜蜜的抱怨，這也太虐狗了吧？

“麻煩不要在孤家寡人面前秀恩愛，謝謝，哼！”說罷，李千柔很有個性的扭頭走了，司徒睿忍著笑低頭洗手。

孤家寡人難道不應該是指單身汪麽？不過想到司徒元華，司徒睿也挺能理解自家老媽的心情的。

有這種丈夫，還不如沒有，說不定老媽還能開心一些。

他細心地搓著黏在手上的面疙瘩，沖洗幹凈後，去冰箱裏翻找了一通，找出一些蔬菜與肉類，開始處理手中的食材。老混蛋還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那就盡量做得清淡一點好了。

他在家努力炒菜等栗子到，周文翰在醫院，卻是做起了夢——

白墻紅瓦，宮道迂回，粗大的紅柱上雕龍刻鳳。恍惚間，又回到了大周朝。

在一個破舊漏風的庭院前，有兩位小小少年，希翼又面帶怯意的盯著面前胡須花白的禦膳房總管。

“兩位殿下，請用膳吧。”

總管領著幾隊小太監，提著食盒給各宮送飯，他的聲音又尖又細，手隨意一揮，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就把手中的食盒遞給周永寧兄弟倆宮中的大太監與嬤嬤。禦膳房總管又虛虛地行了個禮，不等兩兄弟發話，就帶著人前呼後擁地走了。

那大太監叫常春，嬤嬤姓王，人稱常公公和王嬤嬤。

兩人已過知命之年，身體發福得笑一笑，眼睛就成了條縫，襯得他們兄弟倆格外地嬌小。

尤其是王嬤嬤，那腰身粗得跟個水桶似的，內務府發下來的衣衫緊繃繃地貼在身上，走路時卻偏愛扭著腰。周文翰總替她擔心，那衣衫有一天會不會被她扭得撕裂開來。

不過人家的事，倒也輪不到他來操心，還是擔心一下他們哥倆的飯食比較好。

常公公與王嬤嬤接過飯盒，相互對視一笑，這笑容貪婪至極，剛剛在總管面前刻意堆出的和藹慈祥瞬間消失不見，他們也不看是主子的兄弟倆一眼，扭著快要顯現不出來的腰走掉了。

於是不久前，這個宮苑門前還烏泱泱地一堆人，現在只剩兩個身形單薄的小可憐。

周文翰失望又委屈地摸摸幹癟的肚子，周永寧拍拍他的肩膀，很小聲地說：“他們肯定會給咱們剩點的，到時候我把我的那份也分給你一半。”

所謂奴大欺主，奴才膽子再大，也不敢就這麽活活把主子給餓死，盡管他們不受寵，可那也是皇子。更何況，主子死了，那麽該屬於主子的份例，也就不會有了。

這點腦子，常公公他們還是有的。

周文翰耷拉著腦袋，在接受與不接受之間猶豫半晌，最後堅定地說：“不行的皇兄，本來就不夠吃的，你再分我一半，就會更餓的！”

周永寧很有做皇兄的風範，微笑著拍拍他的頭，笑道：“你我兄弟，不必計較這些。”

皇子的飯食，大多是雞鴨魚肉這些，兄弟倆原本有三葷兩素，只不過經由常公公與王嬤嬤這麽一盤剝，雞鴨只剩了個頭與屁股，魚也只有魚頭和尾巴，兩素菜也沒了一半。

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盡管兩兄弟餓得眼睛都要綠了，周永寧還是把自己的那份，分了一半給弟弟。

周文翰因為一個魚頭感動得眼淚汪汪：“皇兄……”

“快吃吧，皇兄不餓。”

怎麽會不餓呢？明明都聽見肚子叫了。

周文翰心裏清楚，皇兄在遵守母妃臨終前的遺言，要永遠讓著他呢。

這樣的魚頭魚尾，雞頭雞屁股，他們不知道吃了多少年。

周文翰置身於濃霧中，眼睜睜地看著，幾個受寵的皇子，把他的皇兄當成馬一般戲耍——因為那個最受父皇寵愛的六殿下說了，只要皇兄假扮馬給他看，就讓他們兄弟倆吃頓好的。

於是皇兄就跪下來趴在地上，忍著辱往前爬，給弟弟掙好吃的。

“皇兄——！！”周文翰急忙跑過去，要把周永寧扶起來，他想告訴他，他不要什麽好吃的，只要和皇兄一起，就算吃殘羹冷炙也沒關系。

可是他的手穿過了周永寧的胳膊，他的聲音，周永寧也聽不到。

淚水一下子湧上來，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而周永寧在地上爬行的樣子，早已刻在了周文翰的心裏。

六殿下覺得馬兒僅在平地上爬不好玩，又要求周永寧爬階梯，爬上後又要爬下，足足爬完五個來回才肯罷休。

周文翰別過眼，他不敢看。

他死死地掐著自己的大腿，卻絲毫疼痛都感覺不到，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聲驚呼，周文翰回過頭，只見皇兄如同一只被人刻意折斷了翅膀的鳥兒，直直地從臺子上墜下，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那是腿被摔斷了。

六皇子卻哈哈大笑起來，仿佛皇兄有多慘他就有多高興，施舍地留下一盤破碎得看不出原形的糕點，趾高氣昂的帶著伺候的人走了。還有其他皇子在不遠處看笑話。

周文翰木然地看著年少的自己聞訊趕來後，嚇得一屁股坐在皇兄身旁哇哇大哭，皇兄還要費心安慰他，伸出臟兮兮的手替他抹去淚。

他們是怎麽回去的來著？好像是常公公找了個小太監，把皇兄背回去的。

因著給他添了麻煩，常公公怒氣沖沖地不準他們吃飯，就連那盤六皇子留下的糕點，也被沒收了。

好慘啊。

慘得老天也看不下去，下午就開始下雪，寒風卷住雪花，簡直要刮到周文翰的心裏去。

他們沒有吃的也沒有藥，就連熱水也沒有。皇兄開始發燒，臉色通紅地說著聽不清的囈語，他沒辦法，只好抱著僥幸的心態，去小廚房翻翻有吃的沒。

哪成想，他這麽一去，居然就遇到了一個小神仙。

那小神仙個子比他還小，頂多到他胸前，長得粉雕玉琢的，小臉小手都肉嘟嘟的，可愛極了。

周文翰先是給小神仙的模樣驚了一下，隨即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食盒上，就再也移不開目光，盯著那食盒，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你是餓了嗎？”小神仙歪著頭，從食盒裏拿出一塊糕點出來，笑瞇瞇地說，“你看起來好像很餓的樣子，要不要吃我娘做的栗子糕呢？我這裏有一盒，可以都給你哦！”

小神仙笑得眉眼彎彎，周文翰發誓，他從沒見過長得這麽可愛，又笑的這麽好看，還心地這樣善良的人。

他伸出手，顫巍巍地接過，果然如小神仙所說，食盒很沈。他小聲地問：“請問……您有藥嗎？”

小神仙眨巴眨巴大眼睛，在衣袖裏掏了掏，掏出個小瓷瓶，遞給他軟軟地說：“這是金瘡藥，治跌打損傷可管用啦。”

周文翰激動得簡直要哭出來，他對著小神仙千恩萬謝，最後問一句：“您叫什麽名字呢？”

知道叫什麽名兒，以後好報答呀。

“我呀，我叫司徒睿。司徒就是姓氏的那個司徒，睿就是睿智的睿。我父親說，要我以後當個睿智的人！”

司徒睿……

周文翰牢牢地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裏，一刻也不曾忘記。

小神仙……哦不，司徒睿，就如一道溫暖的光，照亮了他那顆心。

眼前的場景又換了，周文翰本想繼續看下去，卻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周、文、翰！！”

周文翰猛地睜開眼，司徒睿正一臉關切地摸著他的額頭，見他醒來，笑容一如當年：“你出了好多汗啊，是不是做噩夢啦？”

“睿兒……”周文翰鼻子一酸，啞著嗓子說，“幸好你來了。”

幸好你來了，幸好那一天，我遇到了你。

司徒睿：“嗯？？我不來不去哪兒，你睡傻啦？”

唉，瞅瞅這人，出個車禍咋就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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