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眾人的預料，蘇錚在這天晚上便醒了過來，他醒來的時候，屋子裏沒有其他人，只有鳳淩天一個。

“三哥。”蘇錚看到鳳淩天無意識的喚了一聲，可他的神識直到許久以後才反應了過來。

“你把南琉風給廢了？”去打探情況的人一直沒有回來，想必是南琉風那邊的人已經跑遠了。

“差不多吧。”蘇錚風輕雲淡的語氣裏已然不見之前爆發的情緒。

“這些時日/你暫且……”

“三哥，不必了。”蘇錚搖了搖頭，打斷了鳳淩天的話：“明天一早我就走。”

鳳淩天坐在那裏，沒有說話，他想了想，這才問道；“你可是想好了？”

蘇錚點頭：“再肯定不過了。”

“我讓人去給你備些飯菜。”鳳淩天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蘇錚躺在床上，唇角動了動，最終還是開了口：“三哥，秦漠他……”

“小錚，南琉風之於你，便是秦漠之於我。”簡短的一句解釋過後，鳳淩天就再也沒有回頭。

……

因為一天的疲憊，鳳淩天回去的時候，秦素和小寶已經都睡著了，母子倆緊緊的靠在一起，他走近了看，小寶的手緊緊的抓著秦素的衣服，兩人頭靠著頭，鳳淩天覆又起身，將身上還帶著寒氣的袍子都脫了下來，這才小心翼翼的上了床，將母子兩人都抱到了自己的懷裏。

……

第二日，秦素醒來的時候太陽早就那麽高了，她睜開眼，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驀地映入了眼簾。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秦素揉了揉眼睛，昨天實在是太困了，只是這父子倆一大早的就圍在那裏，這場景有些嚇人。

“好了，讓你娘親收拾一下，下來吃飯。”鳳淩天摸了摸小寶的頭，然後順手就將小寶給拎了起來。

小寶的個頭雖然是長高了一些，但在鳳淩天的面前簡直就是小不點兒，被他拎著走，看起來還真是有點好笑。

“你別動！”秦素從收拾好從裏面走出來的時候，鳳淩天忽然聲音提高喊了一句，秦素一聽，直接楞在了那裏。鳳淩天的表情相當嚴肅，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秦素就那樣直直的等著鳳淩天往這裏走。

“天兒還是有些冷，這東西你不要離身。”鳳淩天回了裏間，將湯婆子又給塞到了秦素的懷裏。

“嗯，我知道了。”秦素剛點頭，鳳淩天就過來攙著她走，讓她有些哭笑不得：“才一點大，你不用這麽……嗯，緊張。”秦素試圖想要解釋給鳳淩天聽，可鳳淩天根本就沒有要聽的意思。

濃濃的粥，只看樣子，便知道是鳳淩天親自做的，秦素吃了一口，擡頭朝鳳淩天問道：“蘇錚還好？”

“他走了。”鳳淩天淡淡的回著，又伸手拿了帕子給小寶擦著嘴角。

小寶原本吃得很歡，被鳳淩天這麽突然一擦，小身子僵了一瞬，這才繼續哼哧哼哧的吃。

“臭小子，前陣子也沒見你吃得這麽香。”自從秦素回來，小寶吃起飯來簡直是沒有形象，哼哧哼哧跟小豬一樣，哪裏還有以前的形象。

小寶歪著頭朝鳳淩天哼了一聲，道：“我要把以前娘親不在的時候沒吃的全都吃回來。”

“別吃太多，你可是忘記我交代你的事情了？”吃太多他總會鬧肚子，秦素顯然是要制止小寶。

“娘親，我沒事的。”小寶搖頭，拿起小勺子，啊嗚一聲，吃得極香。

“或許，是我做的太好吃。”

“噗。”鳳淩天的話剛說完，小寶一口就吐了出來，見鳳淩天黑著臉看著自己，小寶從他手裏拿過了那帕子，自己給自己擦了擦嘴，然後一臉笑瞇瞇，很是乖巧的朝鳳淩天道：“爹爹，我吃飽了。”

“你……”

“娘親，你吃哇，我看著你吃。”小寶挪著自己的椅子去了秦素的身邊，將鳳淩天一個人孤立在了桌子的另一邊。

“鳳隨之！”鳳淩天咬牙道，而小寶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一樣，滿心滿眼只有秦素。

“紫煙的事情如何了？”秦素對京中的事情一無所知，昨天是疲憊至極沒有過問，現在她有了精神，自然也就問出了口。

秦素這話一問，鳳淩天的眼眸頓時垂了下去，一邊的小寶也悶頭不說話了。

“素素，咱們今日在這歇一天，明天便要去趟雲州。”鳳淩天沈了沈，好似在想這話要如何開頭。

“好。”秦素點頭，雖然心裏有疑問，但看到鳳淩天的這種反應，她也就沒了那份要繼續追問的心。

“事情有些覆雜，路上我慢慢說給你聽。”鳳淩天又給秦素盛了一碗粥，這才又解釋了一句。

……

“所以，這一切是楚慕辰很早便在布置了？”馬車裏，秦素倚著鳳淩天，開口問道。

鳳淩天搖了搖頭：“我派人查過，最先將知知帶進宮的是老楚皇。”

秦素有些疑惑，難不成，知知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楚皇就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

“楚皇應該是一直將她當棋子在養，但中途發生了兩件事。”鳳淩天緩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道：“其一，楚慕辰發現了這個秘密。其二……”

“他喜歡上了她是不是？”秦素忽然開口。

鳳淩天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帶著微微的訝異和少許的痛，嗯了一聲。

“所以，這也是楚慕辰不顧楚皇反對，堅持要娶知知的原因。”秦素心底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到底是什麽樣的初衷，讓楚慕辰做了這個決定，又或許，江山的魅力的確大，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多人爭先恐後的來謀劃，像南琉風，鳳淩頃，甚至是鳳衍。

“或許吧，總之，都過去了，她臨終前想要看江南的桃花，雲州那裏的桃花是最被人稱道的，便讓她以後都住在這裏吧！”鳳淩天說著，手指輕輕的摩挲了一下身側的白玉罐子，帶著兄長的柔意和遺憾。

“鳳淩天！我忘了告訴你。”氣氛正沈重的時候，車廂外響起砰砰的敲窗聲，繼而響起的就是宋連城偌大的嗓門兒：“你去找素素的那日，宮裏來人說讓你回去，你知道了不？”

“知道了。”鳳淩天沒什麽好脾氣的道。

“那你要不要回去啊？”宋連城仍舊是揚聲問道。

“你不識路麽？宋連城！”鳳淩天的情緒隱隱的就要爆發了，連小寶都聽得出來。

“兇什麽兇，爺又不是GPS導航，識個屁路。”宋連城傲嬌的哼了一聲，騎馬朝前面的樓月白趕了去。

沐縣位於偏西的位置，而雲州，正好是這個國家的最東頭，鳳淩天他們一行人走了五天才到了雲州。

朱雀去的早，早已經尋好了位置等著他們了，鳳淩天他們趕過去的時候，秦素才發現，這裏是在山腳下，雖然是冬日，樹木全都光禿禿的，但是站在這裏，也能看到山上山下一片片的桃樹林。

“主子，這山便叫做桃花山。”朱雀將這幾日從山民那裏打聽到的消息都告訴了他。

“位置已經找好了麽？”鳳淩天抱著白玉罐子問道。

“嗯。”朱雀點了點頭，指了指半山腰道。

“好，今天暫且休息，明天一早便行動。”

……

這天晚上，當小寶的小鼾聲已經呼嚕嚕響起來的時候，秦素小心的轉過了身子，伸手摸到了鳳淩天的。

“怎麽沒睡？”鳳淩天將她抱到了懷裏，用手搓著她的手。

“你有心事。”秦素肯定的道。

“沒什麽。”鳳淩天將她的身子緊了緊，抵著她的額，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大早，鳳淩天將秦素母子交由樓月白和宋連城照看，親自帶著人去將知知給安葬了下去。完成這一切，鳳淩天朝朱雀道：“留幾個人在山上。”

“屬下明白。”

下山的時候，鳳淩天一步步切切實實的繞過了無數棵桃樹，手上好像還餘留那白玉罐子的溫度。

……

將知知給安定好以後，鳳淩天心裏的一塊大石頭也落了地，他們一行人便慢悠悠的朝京城進發，也不在顧慮速度，完全照看著秦素的身體。

京城

，宮中的鳳衍儼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兩次去尋鳳淩天，都沒有得到回信，鳳衍已然支撐不住，他幾天前便已經醒了過來，精神出乎意料的好，一旁有徐秀攙扶著，他甚至能下床走動，除了虛弱一些，同往常沒有什麽兩樣。

“老八，你過來。”鳳衍用手掩住唇，聲音極大的咳了咳，然後朝一直守在外面的鳳淩玖招了招手。

鳳淩玖上前，鳳衍將一份聖旨交到了他的手上。

“父皇？”鳳淩玖不解，三哥那裏應當已經有一份了。

“老八，朕只怕你三哥不肯再坐這位子，所以將這聖旨交於你，一旦朕殯天，務必將這東西昭告天下，朕也擬了旨，加賞你封地。”鳳衍說話極其的順當，只是偶爾有些喘不上氣的樣子。

“父皇，你無須擔心，即便沒有封地，我也會將這件事情給做好。”鳳淩玖將東西收好，這才回道。

“你……”鳳衍似乎沒想到鳳淩玖會直接這樣將話給說出來。

“父皇，我知道的，你當初之所以留下我，皆是因為三哥的緣故。”或許是知道已經到了這種時候，鳳淩玖說話異乎尋常的幹脆，將這些年倉再次心裏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你都知道？”鳳衍咳了咳，訝異的問道。

鳳淩玖點頭：“我對那個位子從沒有興趣，所以您根本不必擔心，這次之所以露面，也是因為群臣動亂，而三哥恰巧不在。”

“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想見朕來了。”鳳衍說這話的時候，十足的苦笑。

“你傷害了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鳳淩玖解釋了一句。

“東西你收下吧，朕自己待一會兒。”原本鳳衍有很多事要交代他的，可忽然之間，他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因為想到了那個人，他心裏發堵，難受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嗯，兒臣告退。”鳳淩玖將聖旨藏在了袖子裏，退了出去。

“徐秀，你出來。”鳳淩玖走後不久，鳳衍忽然開口道。

一直站在後面帳子裏的徐秀應了一聲，悄悄的抹了抹眼角的濕意，從裏面走了出來，恭敬的站在他的身邊。

“你去把那個罐子抱出來。”鳳衍指了指對面軟榻上的暗格道。

徐秀哎了一聲，弓著腰，像是端著自己的命一樣，將東西給抱了過來。

“人還沒回來是不是？”鳳衍沒頭腦的來了一句。

徐秀點了點頭：“是。”

“待他們回來，確認位置以後，將朕和慧兒都埋到那裏。至於中間如何走，你應當明白吧……咳咳。”鳳衍緊緊的抱著那罐子不撒手。

徐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眼睛盯著那罐子，他的思緒也跟著飛了出去，那罐子好像還是之前九公主身份被揭出來的時候，太子妃拿來滴骨驗親用的，只是，自那以後，鳳衍根本就沒讓人再放回去，而是就那樣長長久久的放在了軟榻後面的暗格裏。

“太子殿下那裏……”鳳淩天始終是徐秀最擔心的地方，從小他便是極其有主意的人，只要他決定了一件事，幾乎是沒有可更改的可能。

“這個倒不用顧慮，聽說，她想葬在桃花最多的地方，你把朕和慧兒埋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就好了。”鳳衍說著說著竟笑了起來。

“是。”徐秀深深的朝鳳衍磕了一個頭。

……

這天晚上，鳳衍抱著那罐子，就在這寂靜的黑夜中，悄然無聲的去了。

宮中的喪鐘撞了三響，整個宮殿的燈，一夜未眠。

當宮中的喪鐘響起來的時候，鳳淩天一行人剛剛進了城門，走在長安街上，因著那鐘聲，鳳淩天的身影先是一僵，隨即他便像沒事人一樣，讓人繼續前行，先回府裏。

十七貴伯等人早就回了府，已經將裏面打掃的完全一新，只是，墨楓居已經不再用了，那裏終究是傷了太多的性命，秦素現在還懷著孩子，鳳淩天覺得，那地方也不適合養胎。

下了馬車，秦素歪頭看了鳳淩天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但彼此的心意，對方都懂。

“進去吧。”鳳淩天一手牽著小寶，一手攬著秦素走進了這個久違的家。

而宮裏，直到鳳衍下葬，鳳淩天也沒有邁出太子府一步，朝中不乏有挑事的，只是全都被鳳淩玖給壓了下去。

而徐秀，也在鳳衍下葬以後，再沒回宮。

偏執的一生，就此了結，終究是真真坐實了孤家寡人的名頭。

……

鳳衍下葬以後，原本應當是鳳淩天繼位的時候，可鳳淩天遲遲沒有露面，每天早朝，群臣無首，但總有好事的人喜歡挑撥，因此，每天免不了一戰。

鳳淩玖這邊，將鳳衍所有的後事都安排好以後，還是跑了一趟太子府，將鳳衍之前交於他的聖旨給拿了出來。

“老八，收回去吧。”鳳淩天看了一眼，便只抱著小寶定定的看著他。

“三哥，不言南明和北楚，即使是咱們自己，也是一副爛攤子。”鳳淩玖又是太子，這種時候，他繼承大寶便是名正言順。

“嗯，我知道，所以我讓你收回去。”鳳淩天嗯了一聲。

“三哥？”鳳淩玖驚詫的擡頭，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三哥這是……答應了麽？

“我手裏還有一份，你這份可以毀掉了。”鳳淩天語氣淡淡的道。

“三哥，你不會是想騙我燒了這份，然後又把擔子扔給我吧？”鳳淩玖伸手就將剛剛拿出來的聖旨又給抓了回去，生怕下一秒會被鳳淩天給毀掉。

“這種事情，我從不開玩笑。”鳳淩天甩了一個眼神過去。

“好，這份我暫且留著，三哥，明天早晨，金鑾殿見。”說完，鳳淩玖收好那東西，去看了看秦素，便又匆匆趕了回去，朝裏的那群老東西，還不知道又要整什麽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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