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其實也是一時口快，才那樣朝朱雀說，可沒想到，如同驚鴻那般，一向眼裏只有鳳淩天的朱雀竟然真的乖乖的聽了自己的話，而且最最讓人驚悚的是他竟然也沒詢問鳳淩天，這模樣看起來就好像是，朱雀原本是秦素的侍衛一樣。

鳳淩天見朱雀走遠，嘴角很是小聲的冷哼了一聲，那模樣，竟是有幾分幼稚。

“爹爹不樂意麽？”小寶窩在秦素的懷裏，撅著小嘴看著鳳淩天。

秦素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有呢。寶寶，外面天冷，該回去了。”說著就抱著小寶回了西廂，看著那纖細苗條的身影，鳳淩天在心中磨牙道：“這女人倒是會做主。”

……

皇宮裏，

鳳衍在得知九公主被偷偷弄出宮去，而且還造成了那麽大的輿論喧嘩以後，相反於以前的大發雷霆，他這次只是沈著臉坐在椅子上，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徐秀進來的時候，鳳衍正在摸著一個木頭盒子，目光有些出神。徐秀心中了然那盒子裏裝的是什麽，只是表情仍舊有些踟躕的道：“皇上，思久傷身。”

“朕有時候覺得，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鳳衍沒什麽表情的冷哼了一聲。

徐秀見鳳衍此時心情並不是太好，他整個人也有些膽戰心驚，畢竟鳳衍這人心思有些詭異，脾氣也沒有定性，要不要告訴他那個消息，徐秀自己真的拿不準。

“你在出神想什麽？”鳳衍只瞧了一眼，就知道徐秀心裏藏了事情，徐秀擡起頭，目光中的猶豫神色一閃，便被鳳衍抓住了。

鳳衍笑道：“徐秀你這是遇上什麽麻煩事情了？”

“主子，並非是徐秀遇上什麽麻煩事情了，而是秦王殿下遇上了，徐秀想，您原本打算給秦王殿下封地這件事可能要……要拖後了。”徐秀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鳳衍的神色。

鳳衍哼了一聲道：“老三這人脾氣雖然倔，但是能耐還是有的，朕讓他做第一個有封地的皇子，想必也沒人敢說什麽，就是有人敢說，朕也能讓他老老實實的閉上嘴。”雖說登上皇位這麽多年，他早已學會掩藏情緒，甚至說，他是個掩藏情緒的高手，可是面對如此環境，他的嘴角還是有意無意的微微彎了起來，即使那弧度並不是那麽明顯。

“主子，並非是一人找秦王的麻煩，而是很多很多人。”徐秀被逼無奈將鳳衍的笑容給打斷。

“怎麽回事？”鳳衍剛剛還放松的身子此時立馬坐直了，除了三年前那件事，他幾乎沒有見過徐秀這樣磨嘰的表現，可見，此事並不小。

徐秀硬著頭皮將九公主在長安街上的表現以及晚上鳳淩天門口發生的事件給說了出來，說完，也不管鳳衍臉上的表情已經有多難看，仍舊多嘴說了幾句：“主子，這件事已經鬧得不可開交，對於秦王殿下來說著實是個汙點。”

“你說，當初九兒在長安街上時，南琉風也在？”鳳衍看向徐秀，眼睛裏在盤算著什麽。

“是的。”徐秀又回道：“今天晚上秦王殿下門口鬧事的人中也被暗中揪出了幾個故意起哄的，其實從始至終秦王殿下跟九公主的事情只是公主一頭熱，但是流言可怕，此時洗刷已經無用了。”

“這件事定然跟南琉風脫不了關系。”鳳衍忽然拿起毛筆在宣紙上落字。

“皇上，有沒有可能，今日越過重重侍衛，暗中偷偷劫走公主的人就是南世子所為。”徐秀大膽的猜測道。

“過程如何已經不重要了，結果已經如此，後頭的事後面再說，先解決眼下的事情。”鳳衍隨心所欲的在宣紙上寫著，徐秀聽著他的話，只覺得一時後背又發毛起來。

“皇上，您打算如何做？”這件事一點也不簡單，既有定國公參與，又有南琉風摻和，若是真的細究起來，裏面也是彎彎道道。

“徐秀，老三樣，去重鸞殿。”鳳衍十分淡定的開口。

“主子……這。”徐秀腿一軟，立即彎了下去。看著低頭認真寫字的帝王，他小聲的回道：“主子，怎麽說，那位也是在您跟前長大的，您……”

“徐秀，枉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你真的以為後宮之事我什麽也不知道麽？”鳳衍這話說的模棱兩可，讓人捉摸不透：“你去吧，明早我想聽到九公主自亡以證清白的消息。”

“是。”徐秀起身，緩緩走出禦書房，不知為何，他竟想到了多年前，他初次進宮當差，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皇宮的冷漠，原本以為這麽多年，自己早已經習慣這大牢籠裏面的悲歡離合，可是今天卻又莫名的想起了當年，灑在背上的那股寒意。

連一年的時間都不到，這個重鸞殿似乎已經失去了氣息，宮人們死的死，調走的調走，再也不是以前的繁華模樣。

“徐總管，您是來放公主出去的麽？”香兒守在外面，看見徐秀的身影時，面上一驚。

“你先下去吧，我奉皇上之命給公主來送些東西。”徐秀朝身後的侍衛點點頭，那些人立即將還不明白什麽事情的香兒帶了下去。

宮門被緩緩的打開，帶起沈重的聲響，徐秀看著裏面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徐公公，是來給我送行的麽？”九公主一身鮮艷的紅色坐在椅子上，臉上看得出是化了相當精致的妝容，她坐的很挺直，整個人也安安靜靜的。

在大多數人眼中，九公主一直是個脾性不定，甚至有些暴躁的人，可對於今天看到的場面，諒是徐秀見慣了場面，對於九公主這樣未蔔先知，以及如此詭異的打扮，心中十分驚訝，只是面上並未表現出來。

“徐公公，你怎麽不說話呢？”九公主擡頭，那雙眼睛裏散發著平時少有的明媚，沒有算計，沒有狠戾，只是一個單純的少女。

徐公公將手裏的東西放下，朝九公主行了一個禮道：“公主，皇上的確有東西要老奴帶到。”

“吊死太難看，小時候看到父皇一個妃子吊死，舌頭伸的那麽長，我自小愛美，自然是不喜歡的。匕首捅到身上也一定很疼，我可不想開膛破肚的去陰間，徐公公，我選鶴頂紅啊。”九公主從暗處走了出來，滿殿的燈火照耀著她得紅裙，莊嚴的像是出嫁的女子一般，想到這裏，徐秀仔細一看，她果真是將頭發挽了一個出嫁的髻子。

九公主上前，將桌子上的紅布給掀了起來，紅布下面的托盤上儼然擺著那三樣東西，九公主紅色的指甲從上面輕輕拂過，最終將那個白色的小瓷瓶給拿到了手上。

“父皇是不是要你親眼看著我死去才走？”九公主把玩著手中的小瓷瓶，在椅子上坐下，長長的紅色裙擺拖了一地，像是一朵綻放在黑暗中的曼佗羅。

徐秀沈默的點了點頭。

“徐公公，你去告訴父皇，我想見他最後一面。”九公主一臉誠懇的看向徐秀。徐秀並沒有回答，九公主接著道：“徐公公，你也算是看著我從小到大，人之將死，我不會再耍什麽花樣，你幫我一次好不好？”

徐秀想了想，還是開口道：“老奴試一下。”說著就朝門口走去，朝外面的心腹吩咐了幾句。

然後，兩人就陷入了漫長的等待。

一刻鐘後，那人敲響了宮殿的門，徐秀開門，只聽到：“皇上已經睡下了。”

“呵呵。”九公主笑了笑，朝徐秀道：“九兒謝過徐公公了。”

“公主可還有什麽話要老奴轉達？”徐秀朝九公主問道。

九公主轉過頭，目光無比閃亮的道：“我鬧騰了一輩子，走的時候還是安安靜靜的好。我只期盼，來世托生個好人家，有爹娘疼愛，有夫君作伴，有兒孫繞膝，再不來這名利場。”說罷，打開小瓷瓶的塞子，一口就將裏面的東西喝了下去。

徐秀就站在原地，沈默的看著一朵花從盛開到枯萎，瓷瓶落地散成了一地的碎片，伴著點點噴灑出來的血跡，紅白相間，極其的紮眼。

“父皇，其實你也希望他會走到你的位子上是不是？”最後的一聲低喃終究淹沒在鮮血的狂潮中。又過了許久，房間重歸於寂靜，徐秀上前探了探那人的氣息，得到確認後，終於邁步，緩緩將宮門關上，那沈重的關門聲如同最後的喪鐘，祭奠了一場錯誤。

“總管，那個小丫頭怎麽辦？”侍衛詢問徐秀香兒的去處。

徐秀回頭看了看依舊燈火通明的宮殿，語氣低落的道：“一個不留，從此之後，這宮裏再無重鸞殿之說。”

“是。”

……

子時，

長安街上，一匹駿馬迅速的朝城東的秦王府飛馳而去。

貴伯披著衣服親自將鳳淩玖給迎了進來。鑒於鳳淩玖的急切，原本已經是一片墨黑的墨楓居頓時變得燈火通明。鳳淩天披著衣服從主樓李曼走出來，看著一身夜行衣模樣的鳳淩玖，皺著眉頭道：“大晚上的你這樣匆匆，有事麽？”

“三哥，宮裏又出事了，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向來註重禮儀的他此時夜行衣下，衣服都沒系扣子。

“老八，你就不怕這樣急匆匆暴露了你？”鳳淩玖這樣急切，可鳳淩天依舊是慢吞吞的，他轉眸的時候甚至還註意到了西廂也亮起了燈光。

於是，在鳳淩玖一臉不解的目光中，鳳淩天走過去，敲了敲西廂的窗子，低沈的道：“沒什麽事，別起來了。”

此時西廂裏，小寶困極的睜著大眼睛，在秦素懷裏拱了拱，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聲音軟軟的道：“娘親，睡覺覺了。”

“好，娘親把燈滅了。”秦素睡覺很淺眠，聽到外面傳來的嘈雜腳步聲以及透進帳子裏的燈火，她不放心這才起來。剛剛聽到鳳淩天那樣說，秦素也放心的吹了燈，自家的小家夥兒已經將四肢緊緊的蹭到了自己的身上，抱著暖暖的小家夥兒，秦素就這樣睡了過去。

“三哥，宮裏出了人命，你還在這裏關心一個女人睡沒睡著？”鳳淩玖向來是自制文雅的很，現在的暴躁情緒真真是極少見的。畢竟，帶慣了面具過活，他已經快要忘記怎樣展示自己真實的情緒。

“進屋。”揮退貴伯，鳳淩天搭著袍子進了屋，鳳淩玖也急急的跟了進去。

“宮裏怎麽出人命了？”鳳淩天坐定，攬了攬袍子，朝對面的鳳淩玖問道。

鳳淩玖根本就坐不住了，他一個勁兒的在鳳淩天對面轉圈，邊轉邊回道：“三哥，剛才宮中的探子來報，九兒自盡了。”

“哦。”鳳淩天沒有一絲驚詫，甚至，他的臉上連一絲情緒也沒有表現。

“三哥，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說九兒自盡了。好，咱們先不說九兒，咱們說說以後可能發生的事情。三哥，咱們都知道，九兒一死，南琉風的計謀就得逞了。自從南琉風進京，或者說自從南琉風將姻親對象選擇了九兒，九兒無論如何都要死，如今，他正好抓住了你和九兒的流言，九兒一死，就變成了朝廷對不起他，他就是要找個由頭起兵，畢竟，造反並不好聽，不如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弱者。可是你有沒有想到，一旦開戰，多少百姓要陷入戰爭的災亂。”鳳淩玖一口氣將肚子裏的話都給說了出來。

“你覺得九兒是自盡麽？”鳳淩天只簡單的問了一個問題。

“是父皇所為？”語氣幾乎已經是肯定的，鳳淩玖只是得了消息九兒自盡，至於這裏面的彎彎曲曲他並不知曉。

“他既然下的去手，必然有心理準備。”鳳淩天從始至終語氣都是淡淡的，沒有任何起伏。

“三哥，咱們以前的約定你都忘記了麽？九兒死了你不關心，南琉風要造反你也不關心，定國公你也不關心，你現在到底關心什麽？咱們布置了這麽久，都要化成無用之功麽？”鳳淩玖今天晚上的情緒都已經超出自己掌控了，九公主的死就好像一把斧頭，劈開了他理智的那道閘。

“老八，你沖動了。”鳳淩玖的那些話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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