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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一笑勾魂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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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這點兵排將,二人就是各執一詞,都覺得有理,因此還沒等開球就又吵了起來。

好難得吵完了正要開戰,三子忽問道:“公主和焰公子怎麽不來了?”

熾蓮滿不在乎,一面顧自拉開架勢,一面隨口道:“他們倆還能怎麽呢?又是吵架,又是摔簫,管他們的!”

守戎笑道:“若是他們吵著架來了,那才有意思。”

熾蓮頑皮一笑,得意道:“你就打算著焰兒不敢在澈兒面前放肆,就你贏定了不是?那我看你想差了,我們是打不過你,焰兒來了正好治治你!至於澈兒這位好軍師——她是不會玩的,卻也不會幫你這個皇兄,澈兒跟我比跟你親!你且偷著樂吧,現在這局面看,你還不至於輸的太難看,嘿嘿嘿!”

守戎哼了一聲,道:“留心你說大話,一會兒輸了看你怎樣!”

說著勾起一腳,兩邊便招架上了!

熾蓮果然布局巧妙,三子和大鐘在外耍潑攔人,又有雙兒在旁防守嚴密,而熾蓮身法輕盈,自是主將。

只見她跑過半場,點足一躍,帶球騰起——杏黃的衣帶、碧青的發絲,混著剛下的海棠花揚起來,颯颯帶風!

旋身一腳,先中一球!

那模樣!英氣逼人!

這樣連贏了兩局,熾蓮愈戰愈勇,得意洋洋的神情中,滿是對另一方的不屑,守戎看著,不禁勾唇一笑,預備給她些顏色瞧瞧……

所以第三場開始,青月和花履便不跟著搶球了,專與三子、大鐘糾纏。守戎見著縫隙追上去,側身一過,便離間開了雙兒。

他順著熾蓮的行勢一抱、一放,臉貼了臉,熾蓮驚慌地望著他的眼睛,當時失措!

守戎卻得逞一笑,回頭喊道:“青月,過來!”

青月小巧,應聲一蹲、一閃就脫開了三子,勾過那球拼命奔去。三子、雙兒剛要追,八供牛似的身子只往前一站,三子反應不及,“砰”地撞上去,又“當”地彈在地上。

在隊友護持下,小丫頭青月進了球,高興地跳起來歡呼。熾蓮見了卻一撇嘴,不服氣地沖守戎道:“你耍賴!”

守戎壞笑回道:“許你耍潑就不許我耍賴了?你倒說說,我怎麽耍賴了?”

“都是焰兒帶的他!”熾蓮見他這副無恥的樣子,一時楞住了,不禁小聲嘀咕道。

但她又實在不好意思說那個“抱”,憋紅了臉卻撒起小脾氣,一跺腳道:“你就是耍賴!一會兒你不許碰我!”

“行啊!你說怎麽就怎麽,我照樣能贏就是了。”

守戎見她這樣,卻不由地心情大好,笑聲朗朗、自信飛揚地答應了。

“哼,再來!”兩人吵完了,比賽就又開始了。

這回青月、花履依舊攔著三子、大鐘。但開場許久,守戎卻還帶著八供在一邊傻笑,熾蓮和雙兒不禁心中有些打鼓。

就這時,八供大叫著沖出來張手一攔,兩人微楞那一會兒工夫,守戎順勢一鏟,一溜、一踢奪過了球,八供個頭大,雙兒雖然靈巧,卻也在他面前就沒了法子。

熾蓮惱了,索性按著八供肩頭借力一躍,這一個鷂子翻身實在利落漂亮!

只可惜守戎是如何的速度?等熾蓮脫開身,他早已把球踢進了!

再下一場,守戎開球,那更了不得了!

兩個小子拽著腿都攔不住,兩個女孩兒扯著胳膊也攔不住,就恨不能下嘴咬了!

只見他身法詭異,如魚游戲,一跑便甩丟了一群人,所有人連著三個隊友,都只能眼睜睜看他進球得分。

熾蓮瞪著守戎,他這麽威風得意的,不碰球也能贏、不碰人也能贏,這還怎麽玩兒?

實力懸殊,七個對一個還差不多,已經連失三分了,熾蓮心中自然不樂意,索性就耍起小性子。

因此八個人沒了方陣,你玩我鬧,撒潑的撒潑、耍賴的耍賴,全亂了套!就只聽見咯咯呵呵的笑聲沖來回蕩……

左相夫人正在門外看得高興,後面悄默聲過來一人,請安道:“夫人,皇後娘娘著奴才請夫人前去一敘。”

“好!”左相夫人答應了一聲,又笑著回頭看了那個孩子一眼,見她們玩得高興,她心中委實不忍打攪,想了想還是決定晚些時候再見罷,於是又悄悄地隨那宮人去了。

等又回到中宮,見禮喝茶後,左相夫人才道:“昨日忽得娘娘賞賜,臣婦感激之餘不禁惶恐,臣婦愚拙,實在當不起娘娘的恩賜。”

“不是什麽好禮,夫人收著便是了!”姶靜笑容溫和,一副平易近人道。

“本宮一向來瑣事纏身,冷落了本家姐妹,你瞧!左相常在宮中行走,本宮卻不知有你這樣一位年歲相當的表姐,實在是糊塗了!”

“前兒因受了那骨肉分離的苦痛,方才記起親情可貴,念起舊人來,想與表姐敘敘家常,又怕貿然召見表姐不習慣,所以著人送些小東西去,不想還是唐突了!”

“不敢不敢,臣婦如何當得起娘娘一聲‘表姐’!”左相夫人忙起身道。

“快坐快坐,你如此見外,是怪本宮與你生分了?也罷!君臣有別,你我又是同輩,便叫表姐一聲閨名也可,省得表姐心中不安。”

“是!臣婦在家時喚作‘文時’,娘娘不嫌棄拗口便好。”

姶靜押了口茶,心中覺得文時實在謹慎,便耐心又問道:“姑母身子可還好?長久不曾見了,本宮記得幼時姑母最愛做粉疙瘩湯,本宮也念著那個味道呢!”

左相夫人道:“家母身子尚算康健,多謝娘娘記掛,只是年邁健忘,如今已不大認得人了。”

聽著意思連家常都聊不下去,姶靜於是更是不悅,這時水燕過來送茶點,她便想著還是該提一提熾蓮那檔子事。

只是左相夫人來的太快,姶靜尚未問過熾蓮的意思,因此有些猶豫,但轉念又想既然她來了,先從她那裏探探清楚也好,這麽思忖了片刻,方才開口問道:

“你的兩個孩子都常在宮中,本宮很是喜歡,都是你教養的好!尤其蓮兒這孩子聰慧大方,模樣又標致,眼看是要十六了吧?可有合適的親事了?”

文時聽他這麽一問,便明白了!

想起方才在北宮門口見到的,利兒說的那穿白袍的人是嬴王,看他與熾蓮交情不淺,長得也俊朗不凡,自己心裏十分喜歡,更覺得他與熾蓮般配,但常聽左相說,皇後與嬴王是面和心不合,心想只怕她是為太子說親,於是笑道:

“娘娘謬讚了!蓮兒這孩子大了,家裏相爺最疼她,她的事情一貫是她父親安排,臣婦不過問的!她又仗著娘娘和陛下喜愛,如今越發有主意了,曾說過一句女兒家呆話,說非要尋個自己喜歡的才嫁,臣婦哪裏能管得了!”

知她有意推脫,姶靜依舊問道:“哦?那她可是有心上人了?”

“蓮兒心思多,臣婦這個為娘的也猜不透她!倒有一句話,臣婦學了與娘娘聽一聽,娘娘不要笑話才是!”

文時諾諾得笑著,等姶靜客氣過一番,才方又道,

“她說啊,自己勝那俗人一等,就不能委屈求下,縱是要找也便要尋個不俗的,還需得有什麽是勝她一籌的,能讓她敬慕的,方可!”

文時掩嘴笑了笑,也裝得一副扯家常的模樣道:

“這本是她原話,只是也不說全乎,想必是有喜歡的人,卻也知道害羞。”

姶靜聽了不甚明白,但想著守塵的學問為人,心中有了幾分把握,裝著笑了笑便故意這樣問道:

“文時不妨猜猜?你是她娘,她有什麽心思,自然還是你知道,大概也錯不了。”

“她自詡書文樂藝略有所成,要說又不足的,似乎便是功夫拳腳了……臣婦想著,恐怕是想要嫁個將軍吧?”

姶靜眉頭一皺,不禁心中一沈,強笑著隨意附和了兩聲,心想她說的莫不是守戎?

再細想,這一年多裏兩人確實要好,若熾蓮當真喜歡的是守戎,那便糟了!

姶靜她深知文時所言不差,熾蓮平日裏瞧著是溫柔雅靜,卻是有主見、有本事的人,是誰也管不得的一個性子!她真動怒時,莫說是左相夫妻,便是自己和陛下也有幾分莫名發怵……

再說陛下如此看重熾蓮,就是賜婚也得先問過她的意思,說不定就連立儲的聖心也得跟著動搖,若是逼急了她,她鐵了心相助守戎,豈不是拆自己的橋替別人過河了嗎?

看來,這婚事暫時還是不要提起的好!

於是再不欲聊下去,姶靜隨意地扯了些閑話作罷。

文時回府時左相問起,因不知道丈夫的意思,便也一並瞞著,只說皇後由喪思親,問了母親的病情,聊了些姐妹間的家常話,並沒有別的,事情就這樣暫且不了了之……

一百一十一:雙江運河

文時既然進了宮,出宮時熾蓮姐弟倆自然也一同跟著,這時換了衣裳又過來請安,見父親亦在也便問好。

文時心情尚好,不禁笑道:

“咱們一家都是忙人,也是難得齊聚!利兒,傳我的話,今日他們都在我這裏用飯了。”

然而左相卻皺著眉,說道:“不了夫人,我就是回府一趟收拾些東西,白水縣出了亂子,說話就要動身。”

“利兒,你去拿相爺的衣裳。”文時一面很快得吩咐人做事,一面又問道,“出了什麽事這麽急?”

“是啊,父親!什麽事要您親自去,還要連夜動身這麽趕?”熾蓮和母親一同打點,屋裏都忙碌著,唯有熾焰顯得有些礙手礙腳,因此本不關心的他也下意識發問道。

“陛下不是要修雙江運河嘛!拓寬河道就得拆了半個白水縣,這個時候底下那群無能的人,事不見幹得有多好,胃口倒不小!貪汙了安置款還妄想欺瞞白水縣的百姓,這不!人家不幹了!”左相說著,煩惱湧上來,臉上愁色更深了幾分。

“白水縣可是富饒之地,那裏的百姓哪有那麽好哄騙!他們也是打錯了主意。”熾焰笑得有些幸災樂禍,被熾蓮狠狠的瞪了一眼。

“父親,雙江河道是劃死了嗎?”他們說話時,熾蓮卻已從左相的隨侍手裏拿過了工圖,這時忽然開口問道。

她這麽一問。幾人便都將註意轉了過來,左相不明白她是有了什麽主意,但知她聰慧,從不輕看這個女兒,於是走過來正色道:

“蓮兒,這圖——有什麽問題嗎?”

“不是的父親,運河這樣修並沒有錯,”熾蓮看左相這麽緊張,忙笑著解釋道,“只是女兒覺得,倒不如改道大橫山東坡。”

文時楞了楞道:“那不是整整長了一倍嗎?恐怕還得用人挖河道。”

“姐姐,這工程可比拓寬河道大得多了。”熾焰也一驚道。

“蓮兒,你是怎麽想的?”左相並不為此就反對熾蓮的主意,他知道一般人能想到的,熾蓮自然也考慮過,她這麽說自然有她的緣故。

“竜國上下皆知,白水縣一帶雨水充沛,又有雙江流經,乃是富庶之地、魚米之鄉。但這大橫山東面卻因地勢緣故,背風多旱,兩地望山相隔卻天差地別。這樣改道雖加重工事,但不必拆改村舍,還能一解大橫山東坡常年的旱情,朝廷不必再年年撥款救災,算起來不虧。”

熾蓮笑著,但這笑並不妨礙她眼中的嚴肅認真,但是這份認真就足以令人信服,更何況還說得有理有據。

左相想了想,點頭道:“貪去的錢恐怕一時挖不出來,剩餘的安置款改用到工程上倒正好…”

“去年的旱情嚴重,大橫山東許多百姓不得不外出謀生,陛下正愁會影響開春的農忙,這麽一來,有這件朝廷的工程,倒也能留住勞力,或許可以兩不耽誤。”

“可是這麽長一條道怎麽挖?這得挖多久?”熾焰忍不住也湊過來。

“其實也不難的,”熾蓮指著圖紙,細細地講給熾焰聽,“將俞水、晉河還有澤溪連通,雖然繞一些,但可以省下不少麻煩,大橫山東的土質松,應該並不難挖。”

“這不是問題,線一長就能多建碼頭,兩岸的民生遲早興旺起來,這是一舉多得、一勞永逸的事,我竜國修的起,陛下也不會不應!再說,要籌措資金,恐怕多得是商賈願意相助!”

“蓮兒,你這想法真是別出心裁,日後有這難事,為父該先問你,你可比那班人可強多了!”

左相很是高興,將圖紙收在手中道,

“我這便進宮,行李照樣備著,這一趟總歸是要走的,究竟能不能行還得實地考量過才能作數。”

“相爺,你吃了再去也不遲啊!”

“不吃了!不吃了!你們吃吧!”左相一面說著,一面又換上了官服出門去了。

一百一十二:那《蓮生》

左相去修運河的事咱們且先不提,只說,守塵同趙呇若一路北上,未曾進京又去了趙家祖籍料理喪事,待等一切妥當,算著再過五日後才可入宮。

連月疲憊,他雖一直服著蓮生給的丹藥,卻仍是難免支持不住。

這日,守塵在驛站住下後,便又覺得有些不適,早早用了藥,晚飯也不曾吃就上床歇下了。

這一覺安穩,睡到四更天醒來後,躺在床上幹瞪著眼,卻再沒了睡意。

這時候,隨著暮春晚風,窗外忽又飄來一陣笛聲,悠揚哀咽,引人相思!

守塵想起蓮生來,自然愈發難入睡,披了一件青灰色長衫,便坐起來。

樓下偶爾有鼾聲囈語,檐外停了的雨水,順瓦落下“滴答滴答”,然而笛聲卻無處尋了

曉夜一陣寂靜,守塵支窗遠望,見新月被烏雲籠著,隨風隱去,天上只剩了稀疏星光暈染。

故鄉在望,佳人遠隔,守塵心中辨不清是喜是哀,只覺得胸中郁結沈重!

然忽又想起早上,姶靜皇後來信中一再叮囑進京後該怎樣處處小心,守塵不免覺得心煩。長嘆一口氣,放下窗兒,摸到案前自己點了燭,開了墨盒,提筆寫道:

“自苦煩俗多憂擾,心有意,身無奈!皇家富貴註紛爭,只難將仁責放;紅塵枷鎖拖病軀,只難將恩親忘!愁煞我,有自由一舟無處流;累了她,有青春一季這裏留。”

寫到這裏,想起蓮生種種柔情,又嘆氣,將紙一團,蘸筆重寫道:

“相見相識,溪水繞青山長亙;相知相交,桃花掩梨妝正濃;

相愛相戀,凝眸傾美景韶紅;相分相離,粉淚灌愁腸百匝!

相思相戀吶——

可看盡?一雙人,兩地殘月!”

窗外殘光照淚光,守塵不禁抽噎,添墨又寫道:

“春雨方憩,檐上點滴,淅瀝淅瀝,生起萬般思慼;

離人難歇,樓外管笛,如泣如泣,勾起幾丈淒迷。

六月裏,山青水綠;路迤邐,人倦馬疲!舊病倒床笫!

竟不知!

朝朝暮暮花成席,去去來來柳成依!蓮花過人頭……”

筆走至此,眼眶微濕,再憶起佳人模樣,含淚生笑:

“風景旖旎迷人眼,清歌似渺忽飄至,媛女蕩輕舟;櫻唇巧笑萬物休,美目顧盼有情流,模樣勝嬌羞;青衫綠荷水碧透,纖腰未束自如柳,明艷好情柔!

說什麽!綠霓裳,金繡凰!哪比上!伊人笑,醉輕狂!”

淚隨墨點,喉間哽咽,守塵情難自禁,筆下生了風,又急又厲多了些怨懟:

“垂柳尚依依,游子無歸意。燭光冷對新燕子,並蒂香花笑插屏!

燭淚難幹透,香花易斷枝!昨日相依今獨倚!

相思淚!相思淚!

落入杯盞誰堪醉?

花滿堆,月徘回,冷夜誰堪睡?

不能寐!不能寐!

誰知相思苦滋味?

晚風吹,人憔悴,早已心兒累!

輾轉又難眠,入夢又相思

春風冷,拂暖帳,

竟將多少佳偶吹散!”

他是想及何處、寫及何處,所以亂糟糟難理頭緒,然則情切切可以體會。

寫罷了,情意仍舊難舒,擱筆垂眼,眼淚兒是滴在喉間澀澀難忍,越發淒涼。

本是舟車勞頓、親喪悲苦,如今一支燭光晃晃,襯得守塵似有不惑之年的疲憊,病容憔悴、面色枯槁,見之簡直令人心驚。

這時,外頭約莫五更天,天色已微曦了,樓下偶爾有窸窣作響。

晨露深重、天生寒意,守塵緊了緊衣衫站起來,從籠中捧出鴿子,覆又開了窗。

早風猶涼,那鳥兒在籠中正睡得香甜,吹了風,更是縮在那裏不肯動彈。

守塵哭噎著求道:

“我知你恨我——分明花開時,偏作離別詞……我擾了你的清夢,並不是我不知趣,只是我實在可憐……好鴿兒,你成全我這顆苦心,替我走一趟吧!”

鴿子仿佛真聽懂了他的離愁別緒,撲棱兩下果然飛去了。

守塵生怕人知道自己半夜作死平添事端,況那勸諫的話聽著也煩,於是又悄悄去床上臥著,許是心中實在太過思慮沈重,過了會兒,真又迷糊睡去……

一百一十三: 這蓮生(必看)

(美人傾城,公子絕世!)

四月初七是熾蓮的生辰,熾蓮剛醒就見雙兒跪在那裏笑道:“奴婢恭祝姑娘生辰。”

熾蓮笑著起來,道:“你個人好滑利,拜什麽壽,快起來!”

這兩人嬉笑著,紅裳帶著小丫頭端水進來道:“姑娘,請梳洗吧!今日是姑娘的好日子,打扮得喜慶些才是,不如穿身艷的吧?”

熾蓮一面坐在鏡前挑珠珥,一面卻道:“還是就穿平常的吧,我穿不慣了。再說還是在宮裏,我一個小輩的人,也不是整生日,值當什麽?要紅紅艷艷的叫人笑話!”

雙兒替她梳了頭,又打趣道:“什麽穿不慣,您在家時不專挑些亮色的衣裳穿?在宮裏,公子不還是成天穿赤色,也不見怎麽樣,怎的到您這裏生出這麽多規矩?姑娘少尋由頭,還不是太子殿下一二日進宮來,你怕他看了不喜歡?”

熾蓮羞紅了臉,嘟嘴罵道:“渾說你的!才誇你,你又說嘴!”

這邊正說著,左相進來了,面帶慈色道:“蓮兒起來了?今日好早啊!”

熾蓮連忙起身請安,請了安又緊接著跳起來,抱住左相的胳膊晃道:“父親,今年賞蓮兒些什麽啊?”

左相笑呵呵地刮了一下熾蓮的鼻子,道:“就知道討東西,沒心腸的!”

“哪有?”熾蓮一味撒嬌道,“女兒行了禮、問了安了,可是守規矩,可是掛念父親的。”

左相大笑道:“哈哈哈……機靈鬼!放心,這回的禮物你必然喜歡!”說著叫小丫頭捧進來一個錦盒。

“煙羅霓華舞裙!”

熾蓮打開一看,便見晶光盈盈、奪目璀璨,立刻喜上眉梢,高興地將裙子拿起來看了又看、比了又比,跑到在鏡前細細地瞧,想著穿上的樣子,臉上都樂開了花。

其實煙羅霓華舞裙倒不是做工多難,只是材料難得。

平常煙羅、煙紗是常見,做這舞裙的卻並不是一回事,乃是選那最輕、最細的水鳥羽、蠶絲、金銀線拈織而成,而且都得是最細致的,千萬次難做出一根線來!

拈出了這般千裏挑一的線還遠未完,煙羅霓華舞裙一件三層,層層得織得薄如蟬翼,通體不施文繡,連縫線的針腳都得小如蟻足。

雖然乍看素簡無華,但錦羽見光自帶流光溢彩;金銀掩映更是晶瑩閃爍,所以舞將起來,虛虛實實——仿佛有那鏡花水月、浮光埋霧之感。

左相自然看出女兒的心思,笑道:

“上回全靠你的主意,雙江運河久措難斷,你的法子很好,陛下也誇你,這是為父賞你的!這裙子來之不易,若不是你的舞藝聞名天下,恐怕一座城池也換不來,快穿上!與為父看看,是值也不值!”

“是!”熾蓮淺淺一揖,抱著裙子進了裏間,雙兒和紅裳也都高興,跟著進去伺候。

及換了衣裳,熾蓮鞋還未穿上,赤著腳“鈴瑯玎珰”地又跑出來,在鏡前站定,瞧那模樣真是俊俏!

乍一看,彩華籠罩、有祥雲護體,仿佛仙子下凡幽虛飄渺!

細一看,不施粉黛、鉛華未著,卻是最清爽素雅的真容顏!

一掛眉似青龍臥,一雙眼如水中月,纖纖細玉似的口、鼻、耳亦都生的巧,但最妙的是那殷虹石榴耳墜掩襯下,一截光潔的脖頸、雪白的雙肩、削立的鎖骨使人癡醉!

青絲扶腰,看去更顯身姿體態窈窕,舉止間裊裊娉婷,依依動人!裙擺下一雙玉足小巧白皙,又有腳踝上的銀鈴鐺隨著她行動處作響,仿若仙音天成。

熾蓮在鏡前看得正喜歡得意,小丫頭花履進來了,道:“姑娘,太子殿下回來了!”

熾蓮更是眼前一亮,忙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天亮前就到了,現已安置妥當了,太子著人來問姑娘好,說今日是姑娘生辰,他記著呢!一會兒便來與姑娘說話!”

“知道了……”

熾蓮抱手低眸,雪白的手指抵著下巴,雙唇玩味一抿,突然“嘿嘿”一笑,提著裙子就往外跑。

“鞋!鞋!”雙兒驚得大叫,趕忙追上去。

紅裳方出去,又一頭霧水攔住她道:“姑娘急什麽?你又跟著急什麽?”

“姑娘急著去見太子,鞋還沒穿呢!春寒濕滑,受了涼可怎麽好?”

“她心裏可火熱著呢!涼著才怪!再說——太子殿下能舍得姑娘凍著不成?”左相聞言哈哈大笑,餘下的人明白過來,也跟著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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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塵是趕著回來賀熾蓮的生辰,因此東宮正殿還未收拾出來,加之他又是帶病,於是便先暫住在留春閣中。

此處靈傑,風暖地熱,別處的花這會兒多半落盡了,這裏卻仍開得正盛,可謂是:

桃花梨花海棠紅,梨花蘭花郁金香;一徑兩邊開,三步四回頭。

熾蓮跑進來,才跨入門檻,便俏皮一個旋身,問道:

“太子哥哥,我新得的裙子,好看嗎?”

守塵早已聽見鈴鐺聲,擱了筆站起身來,往前走一打量,笑道:“煙羅霓華舞裙,你穿自然最好!”

熾蓮開懷一笑,兩人對視,看守塵穿一件褐黃單衣,面容略帶倦色卻似乎成熟許多,然而眼角笑意,神采依舊溫潤如玉。

守塵道:“期年未見,蓮兒還是嬌艷可愛,一點兒也沒變。”

“一點……沒變?”熾蓮一楞,呢喃了一句。

她低著頭往屋裏走,守塵跟在後頭,兩人並不再說話作什麽寒暄模樣。

熾蓮慢慢挪著,一會兒回頭偷瞄他一眼,想問些什麽又不知該如何說起,咬了咬唇才又笑道:

“難道你今日回來,恰好我穿了這個,不如我舞一曲,你來給我伴奏,可好?”

守塵聽了很是喜歡,接話道:“好啊,正巧我剛譜了一首新曲,你來評鑒評鑒?”

於是兩人先後到了院裏,這後院中才有過堂風刮過,花零落了一地,熾蓮便踩著軟嫩的花瓣,和著守塵的塤聲慢慢起舞。

一雙秀足輕盈,起落旋轉,那裙擺時而撫過、時而掠過,如風般,帶起這一地花海!

皓腕微露,一雙手翻飛上下,掩映著一對含情帶笑的眼顧盼流光,此貌恍如神女鳳凰,舉世尊華!

動者雖妙,靜卻也不遜!

守塵在桃花樹下悠悠伴樂,時而闔眼細品音調,時而擡望花中美人。

此人此態似青山秀竹,淩雲而立!

縱然百花飛揚落在肩頭,也只成全了這一幅天成水墨!

旁人若看時,仿佛天上傾城仙子,乘芳菲而來;人間如玉公子,配華冠相迎!

熾蓮偷眼見守塵神情如醉,不覺心花怒放,婉轉笑聲“咯咯”傳出。

守塵聽見,亦覺得高興,便有意將調子吹快些、吹明朗起來!

鈴鐺步搖擊而清脆,一縷塤聲輕揚,與那甜而不兀的出谷笑音,一時協奏起來,竟比那天外仙樂還動人許多!

再只聽得塤聲長長嗚咽一聲,玉足交錯點地,流利的旋轉忽然停住,所有響聲戛然而止!

唯有花如碎玉不知風去——徐徐飄落……

唯有裙如霞光經風不散——一閃而過……

熾蓮眨巴著一雙杏眼,面容飛紅,帶著稍急的喘息望著守塵。

他收起塤,緩緩踏花而來,她笑稱:“人若說我傾城,我必喚你絕世公子!”

守塵儒雅一笑,四目相及,紅塵繁華剎那作成了虛!

雙兒進來使,不自覺地要四下看看,總覺得這裏今日分外超然,無奈又哪裏能看得出來,於是回了回神,過來向熾蓮與守塵行禮道:

“姑娘,陛下和皇後娘娘傳召!”

一百一十四:一語成讖

“可說傳我做什麽嗎?”熾蓮帶著些不情願,回頭問道。

“你的生辰,父皇母後自然是有賞賜的。”守戎聽出她的任性,笑著替雙兒解了圍。

“是了是了,姑娘快去吧,耽誤不得!”雙兒又催又推,熾蓮只好從命。

“哎!”然才走了兩步,守塵又追出來道,

“蓮兒,穿上鞋再去吧!我這裏倒不打緊,外頭地上還是涼,方才沒註意,你怎的還是不愛穿鞋?”

“鞋襪都帶了,那就在殿下這裏換了再去吧!”雙兒應聲回話,於是三人又進了屋裏。

及穿上鞋襪,熾蓮依舊有些不舍離去,拖著腳步往裏挪,走到桌邊,又因好奇進門時守塵在寫什麽,捏起略看了看,便認出是方才的曲子,上頭還寫著“蓮生”二字!

熾蓮只當是他專為自己生辰所譜,心中不甚欣喜,面上帶了羞澀,輕聲說道:

“這個——給了我吧?”

守塵看了看那譜子有些猶豫,但他向來慣著熾蓮,轉念想曲子既已經記下了,這一張給不給的也不妨事,便道:

“你若喜歡便拿去,你的生辰我匆忙之間也未曾有什麽旁的好送你,你一向愛收藏好的譜曲,這個也算我的難得的好作品。”

“這個就是最好的了!”說著,她羞羞一低頭,顧自呢喃道,“送禮是應當看心意嘛!太子哥哥,那我——先走了?”

“嗯!你去吧,別叫父皇母後等著急了。”

兩人道了別,熾蓮走出門來,雙兒又道:“這裙子太惹眼,不像家常穿的,披上這個再去吧?”

“你想得周到,這下不必回去換衣裳,倒也快些。”

說著,又披上一件寶藍色的直衫,由雙兒和三子陪著,就去見駕了。

果然,皇帝和姶靜是賀她生辰,一個為了表彰獻策;一個是為了拉攏討好,分別賞了一對獅子玉鏤球、一支並蒂金蓮珍珠步搖,作為生辰之禮。

既然連皇帝和皇後都想著賞賜,餘下的人又怎會落後?

所以各宮各院,但凡攀得上交情的,宴邀送禮自然不少,熾蓮一向不願輕易駁人好意,宮中人脈覆雜,無故自然也不會不去。

這半個皇宮走下來,說了許多客套閑話,再加上赤著腳跑了一陣,縱性跳了會兒舞,那氣喘的毛病又沒有痊愈,這下可是累壞了!

雙兒扶著她笑道:“好了好了,就到這兒吧,再別有了!轎子已經候著了,相爺、夫人在家中等你,這便回去吧,嗯?”

熾蓮懶懶地答應了一聲,三子便忙跑出去傳轎子。

因從前熾蓮年紀小,皇宮大,常有個走不動的時候,因此皇帝特準她的轎子可以由宮中直接擡出去的,不必出了宮門再用轎,而且見一般查驗也不必停的。

但大了之後,平常自然不敢這麽驕縱,然而這會兒舊病上來,實在擋不住,才只得破例一次。

轎子起,剛過了兩道檻,卻忽然停住了!

熾蓮掀開轎簾一看,守戎抱著琴攔在前面,臉脹得通紅,顯然又醉酒了!

她剛想關心一句,然守戎見了熾蓮,竟不管不顧地上前將她拉了出來,一面還高聲嚷道:

“蓮兒!我也為你寫了首曲子,還配了詞,你可還記得你我之約?便今日!今日我為你撫琴伴奏,你舞與我看!”

原來方才守戎經過東宮,正好聽見了裏頭笑聲,便悄聲進去。那麽巧的,就瞧見了她與守塵在那裏,如詩如畫、情意相投的樣子,更聽見她稱守塵為“絕世公子”,頓時怒氣上湧、妒意難消!

他跑回宮中喝了些酒,賭氣譜曲,剛成調又聽見三子說她要回相府,便急沖沖奔了過來。

熾蓮被他這幾句突然的話弄懵了,可她那裏還有心思去想緣故?她身累心乏,只想趁著路上睡一會兒回回勁兒,卻被他的酒瘋吵醒了,因此有些不耐煩地嘟囔道:

“守戎哥哥,我累了,下次吧?下次我好好準備,再與守戎哥哥跳舞,可好?”

可守戎偏這時執拗,仍是不依不饒地拉著她道:

“不!就今日!怎的今日你能與他品塤,不可以聽我彈琴嗎?”

熾蓮見他這樣蠻不講理,便不想多做糾纏,轉身就要回轎子裏去,守戎上前拉扯,錯手間聽見“刺啦”一聲!

熾蓮驚回頭,捧起裙子一看,當時恨恨地撅起了嘴:

“你賠我的裙子!守戎哥哥你最討厭!我才不要跳舞給你看!我再也不要跳舞給你看了!”

這一眼,可把守戎的半分酒意瞪醒了,他抱著琴楞在那裏!

熾蓮外頭穿著藍衫他不曾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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