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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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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陸僅的精神狀態,就連陸僅的樣貌狀態也大有不同,考試前還只是疲憊,這會只能用形銷骨立來形容,嘴唇發?白,眼睛充血,臉色已經憔悴灰拜得不能看。

像是好幾天沒有睡過了。

每一門……裴箴言的心驀地被紮了一下,陡然回憶起?高考第一天陸僅的狀態就不太?好,而且這幾天陸僅把陸小貓和陸北北都交給了他,回家以後?也完全沒有要探望愛寵的意思。

至於陸僅這幾天來竭力裝作正常的原因,太?好猜了。

能為了給他爭取跑贏童天驕的機會而以短跑的爆發?力撐了5圈的人,當然也會為了不影響他高考而隱藏自己的崩潰。

也就是說,陸僅撐了整整兩天。

裴箴言根本不敢細想陸僅是怎麽熬過來的,光是這個認知就讓他手腳冰涼,頭腦發?麻。

“陸全,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了?”

陸僅停頓好一會才凝起?力氣,說了句“讓我安靜一會”。

裴箴言仿徨又茫然,他不知道陸僅遭遇到了什麽,難過到高考門門失利,甚至連他的陪伴都無法容忍。

他不敢貿然靠近,但更?不放心陸僅一個人,只得匆匆和同學們打了聲招呼,遠遠地跟上。

他預想過很多遍,自己會如何在高考結束離開這座承載三年熱烈青春的校園,但唯獨沒想到,真正離開的這一天他根本無心任何風景。

他全部的心思,都用來一瞬不瞬地看著前頭十米外的那道人影。

陸僅的腳步好像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需要用盡全力,背影單薄得好似背負不動小小一只書包。

校門外千軍萬馬,烏泱泱的家長群正翹首以盼,捧花的,舉牌的,帶禮物?的,都想給寒窗苦讀十二?年的孩子?一點?肯定和安慰。

幾乎每個人都有家長等候,只有陸僅沒有人迎接。

所以裴箴言讓自己父母也別來了,正好湯婉約之前就跟裴正叫囂“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幹脆一個都不偏袒。

無數道好奇的眼光集中在陸僅身上,等他走遠些?,身後?竊竊私語不斷:

“這是考砸了吧?”

“肯定啊,頹廢成這樣了。”

“也是可憐吶……”

裴箴言怒上心頭,很想沖他們吼一句“閉嘴,這是我們年級的萬年第一”。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陸僅應該意氣風發?著出來,在家長們看別人家孩子?的艷羨目光中,沒有懸念地等待理想降臨。

而不是承受諸多猜臆和同情。

他明明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

所有的同情在他身上,都是折辱。

裴箴言加快腳步,想追近些?,人群中擠出一道熟悉的聲音:“箴言!”

定睛一看,裴正。

裴箴言不得不分散註意力對付裴正:“不是叫你們不用來了。”

“哪能不來呢,我兒子?讀那麽念書那麽辛苦,肯定要犒勞一下。”裴正說著給他展示禮物?——一個電腦本,邀功地看著他,“我找你表哥幫忙配的,說是配置很好,打游戲絕對流暢,怎麽樣,喜歡嗎?”

裴箴言敷衍地看了一眼,再扭頭,陸僅已經湮沒在人群中無處尋覓,他心急如焚地拂開裴正的手:“爸爸我先不跟你說了,我得去追陸僅。”

“陸僅?”裴正恍然大悟,“剛才是陸僅?我說有點?眼熟呢,他,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以後?再跟你解釋,謝謝爸爸來接我。”裴箴言匆忙跟裴正道別,撒腿就往陸僅離開的方向追去。

沖出重圍,他看到陸僅上了一輛出租車。

“草。”裴箴言追了幾步無濟於事,出租車可遇不可求,而打車軟件顯示前面?有60多個人排隊中,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陸僅乘坐的車輛越開越遠。

“箴言,上車。”關鍵時刻,裴正開著車如同天神降臨。

陸僅沒有讓出租車直接回家,半途他下了車,裴箴言連忙讓裴正也停車,裴正擔心陸僅,想跟下去看看。

被裴箴言阻止。

“爸爸你別過來,我去就好。”

他想陸僅應該不想別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而且裴正出現的話?,陸僅還得花力氣招呼長輩。

陸僅進了一家藥店。

裴箴言追進去的時候,聽到他的語氣裏幾乎帶了點?懇求:“我快兩天沒睡了。”

藥店的抓藥醫師無可奈何地解釋:“現在安眠藥一定要醫院開的處方才能配,沒有處方真的不能賣,被上面?抓到了我吃不了兜著走,你還是去一下醫院吧。”

真的兩天沒睡。任何言語都沒法形容裴箴言此時此刻的心情。

他的心臟承受不了這樣的心疼,在胸腔內痙攣扭曲,他不得已按住左胸口,以避免疼痛加劇。

陸僅現在哪有精力再去醫院,他連繼續和抓藥醫師周旋的力氣都沒有。

一轉身,倆人視線對上。

裴箴言深深看他一眼,沒有表達不合時宜的關心,而是快步走到櫃臺面?前,輕聲說:“就給他兩顆藥,兩顆,不會出事的吧。”

那抓藥師考慮到後?果?,還是答應不下來。

“我給你200塊錢,拜托,幫個忙。”

兩顆藥就能賺200塊錢,那人有點?心動。

裴箴言回頭看陸僅已經走出藥店,更?加著急,提高報酬:“500,500可以嗎?”

藥師終於答應,但也有自己的顧慮:“那你有現金嗎?”

轉賬她怕裴箴言事後?拿著記錄反咬一口。

哪來的現金,裴箴言八百年沒有見?過現金了。

在破口大罵的當口,他急中生智:“給你520,這下能放心了嗎?”

520是特殊數字,在經濟糾紛中,往往被視作自願贈與。

交涉外加轉賬好一番耽擱,等裴箴言終於拿到兩小片安眠藥出去,陸僅已經上車了。

“陸全!”裴箴言大叫。

陸僅關門的動作微微一動。

裴箴言快步追上去,離車還有幾步之外就巴巴地開始解釋了:“你放心,我不煩你。”然後?他垂眸把兩片藥片塞進陸僅手中,他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匯作一句話?,“任何時候只要你需要我,一定要聯系我。”

回到家,陸僅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裴箴言寸步不離守在房間西窗口望陸僅房間的方向,窗簾遮蔽了視線,裏頭自始至終沒有亮過燈。

他想聯系陸凝霜問問緣由,但又怕陸凝霜也什麽都不知道,反而惹她擔心,聽陸僅說她回幾百公裏之外的娘家了,火急火燎趕過來萬一路上出什麽意外。

糾結了半天,等到半夜,倒是陸凝霜主動找他了,語氣很焦急:“箴言,你跟沒跟陸僅在一塊?”

“他在家。”既然如此,裴箴言也直接問了,“陸阿姨,你知道陸僅出什麽事了嗎?”陸學文酒駕被拘留一事,警局通知了陸家二?老,念在陸凝霜那邊情況特殊,也準許陸學文打電話?給她,騙她說有緊急公務,需要出差幾天。

雖然不可能一直瞞著,但至少把陸凝霜術後?最難熬的幾天騙過去,能騙多久是多久。

陸凝霜一開始確實也相信了。

陸學文不在,陸僅要高考,雖然有護工照顧,但畢竟不是自己人,沒法給予任何心理慰藉。

本打算等陸僅高考結束就跟他說實話?,哪曾想陸僅高考後?就人間蒸發?了似的,沒有給她只言片語。

換了以前,陸凝霜會第一時間找裴箴言,畢竟裴箴言和陸僅形影不離,比誰都清楚陸僅的動態。

但這一次她猶豫再三,把電話?撥給了陸學文,想讓他江南華庭的家裏看看。

陸學文關機。

再打給秘書,陸學文酒駕逃逸的事徹底紙包不住火。

陸凝霜險些?昏厥。

從?裴箴言那邊確認陸僅在家,陸凝霜當即要求醫生給她拔掉胸腔引流管,拖著病體趕回家中。

電話?裏她沒有告訴裴箴言具體出了什麽事,裴箴言只知道她說自己馬上過來,於是第一時間到陸家門口來候著了。

陸凝霜趕到,身後?還跟著保姆。

見?到陸凝霜的第一眼,裴箴言吃了一驚。這母子?倆一個比一個憔悴,陸凝霜瘦成皮包骨,一臉的病容。

“陸阿姨,你還好吧?”

陸凝霜這時候也顧不上講究什麽禮儀,沒有理會裴箴言的關切,匆匆點?點?頭,而後?通過指紋開了鎖。

裴箴言下意識也想跟進去。

但陸凝霜沒打算邀請他,進屋後?第一時間反手關門,硬生生逼停他的腳步。

直到門徹底闔上的前一秒,她似是才想起?外面?還有個裴箴言,關門動作稍稍一頓。

過了一小會,她拉開門,轉過頭來看他的那瞬間,兩行眼淚接連滾落。

這一眼飽含掙紮。

排斥,恨意。

也無奈,悲憫。

幾個月前險些?被陸凝霜撞破戀情之後?,裴箴言所有的樂觀和僥幸都在這一眼中土崩瓦解。

他非常確定,她知道他和陸僅之間的關系。

“你也進來吧。”陸凝霜低下頭,退開一步。

陸僅的房間鎖著門,陸凝霜在外面?敲了好久,哀求他開門。

但裏面?毫無動靜。

裴箴言一方面?擔心陸僅,一方面?又不知如何面?對陸凝霜,鼓足勇氣才開口勸道:“陸阿姨,他兩天沒睡了,又吃了安眠藥,就讓他睡一會吧。”

陸凝霜不再喊陸僅,只是以額抵門,捂著臉抽泣。

裴箴言於心不忍,去廚房給她接熱水,回去路上,他聽到陸僅房門打開的聲音,隨後?想起?陸僅鼻音濃重的嗓音,音量很輕,但其間的冷意聽得人心寒眸酸:“在我高考前夜酒駕逃逸,這就是你死?活不肯離婚的好老公,這下你滿意了嗎?”

酒駕,逃逸。新聞上才聽過的詞炸得裴箴言耳邊嗡嗡直響,手中茶杯差點?沒拿穩。

只是他再心急,也知道現在是陸家的內務時間,他一個外人不便在場,只好停下腳步,不再靠近。

酒駕但不達醉駕標準,屬行政處罰,一般情況下對子?女後?代的政審沒有太?直接的影響,但也只是對政審相對比較寬松的專業或行業而言。空飛萬裏挑一,政審絕對的從?嚴,父親酒駕還是相當大程度上拖了陸僅的後?腿,面?對家世清白的競爭對手,他將處於劣勢。

如果?陸學文乖乖束手就擒,一切還不到徹底無可轉圜的地步。

可是陸學文偏偏選擇了跑。

這一跑,陸僅前18年的努力都宣告作廢。

其實他對母親的埋怨是有些?無理取鬧的。

陸學文是他的生父,即便他出生前父母就已經離婚,即便他一天都不曾待在父親身邊,陸學文的所作所為還是可以直接關系到他從?軍的政審。

陸凝霜與陸學文離婚與否,都不能改變這個結局。

古代有連坐,一人犯罪,甚至可能株連九族,現代社會雖講究個體的獨立,但並沒有完全摒除血脈的影響。

3歲那年,陸學文帶他一起?看電視,當時某個頻道在放一部空飛紀錄片,男人對這種打打殺殺,軍隊武器之類的東西沒有任何抵抗力,陸學文便停下來看。

原本以為陸僅那麽小,可能過不了兩分鐘就會哭鬧著要看動畫片。

沒想到陸僅看得特別認真。

陸學文覺得好笑,問他:“你看得懂?”陸僅懵懵懂懂地點?頭。

陸學文又問:“那你想不想跟電視裏的叔叔一樣開戰鬥機?”

陸僅再度點?頭:“想。”

陸學文把他舉過頭頂,在他的歡呼聲中模擬飛行:“那你要好好學習啊,我們家要是能出個飛行員,真是光宗耀祖了。”

陸學文怕是早就忘了,這顆夢想的種子?最早是由他親手種到陸僅心裏的。

陸僅很努力地保護視力,壓制身高,不敢受傷,那麽多年的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通過了初檢覆檢,康莊大道明明已經擺在他面?前了。

卻被種下夢想的人親手毀掉。

最殘酷的莫過於在最接近希望的時候眼睜睜看著希望破滅。

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遷怒陸凝霜。

為什麽要嫁這樣的男人,為什麽遲遲舍不得和這樣的男人離婚。

為什麽他們母子?這一生要被陸學文這樣糟蹋。

“對不起?,都是媽媽錯了,小僅,對不起?啊。等他出來我就和他離婚,以後?我都聽你的。”陸凝霜泣不成聲,上前想觸碰他,卻被他厭棄地避開,她不斷道歉,卻也深知道歉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陸僅對母親的遷怒並沒有讓他好受一點?,他頭痛難忍,萬念俱灰,不想與外界有聯絡,很快便關上了門,重新落鎖。

陸凝霜在房門口站了一會,輕叩了一記門,哄道:“小僅,媽媽去托關系,總有辦法的,你放心。”

裏面?無聲無息。

陸凝霜揩去眼淚,路過客廳的時候遇上站在廚房門口的裴箴言。

“陸阿姨,你有關系可以找嗎?”裴箴言輕聲問。

陸凝霜搖頭,本不欲多說什麽,但看著裴箴言真摯的眼神,她於心不忍:“陸僅爺爺奶奶和大伯早就找過了,但最近市裏嚴打酒駕。”

“那你……”

“我再去試試吧,萬一呢。”陸凝霜疲倦地說道。

裴箴言:“一會我也問問我爸媽有沒有路子?。”

“謝謝你。”陸凝霜頷首,走了幾步,她忽然想起?點?什麽,“對了,你知道陸僅高考怎麽樣嗎?”

如果?空飛不能錄取,陸僅得去上別的大學。

“他說沒考好。”裴箴言眼神黯淡下去,說完又連忙安慰陸凝霜也安慰自己,“但具體怎麽個不好法他沒說,可能只是相較平時沒那麽好。”

陸凝霜越發?難過,忍不住又落淚,但也有些?不解:“交警那邊明明跟他爺爺奶奶說好的,絕對不能讓孩子?知道以免影響高考。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

裴箴言把陸凝霜送出家門,外頭等候的保姆立刻前來攙扶陸凝霜。

陸凝霜見?裴箴言沒有要走的意思,也默許了,淡淡囑咐一句:“我得去準備一下,辛苦你照看他。”

走關系得花血本。

她沒趕人,裴箴言已經萬分感激,連連點?頭。

風刮過連廊,掀起?陸凝霜襯衣下擺一腳,裴箴言看到她深藍色褲子?上有一塊不小的血漬。

他楞了一下,因為實在尷尬,便沒有出言提醒,反正襯衣能蓋住。

送走倆人,裴箴言顧不上現在已經是半夜,直接打電話?找父母幫忙,大半夜接到他的電話?,湯婉約和裴正都被他嚇得不輕,聽了事情原委,他們對陸僅的遭遇很是同情,但都表示無能為力。

撂掉電話?,裴箴言來到陸僅房門口。

他終於又能離陸僅近一點?,但是心靈的遙遠並沒有隨著物?理意義?的靠近而改變。

陸僅變成了一陣風,怎麽用力都抓不住。

就像他們的未來,突然間虛無縹緲起?來。

“陸全,我就在門外,你有什麽需要就叫我。”

裏面?如意料之中沒有作答。

裴箴言在門口倚坐下來,沈沈地閉上眼睛,也許現在不是陸僅需要他,而是他需要陸僅。

約莫十秒後?,門鎖被打開的聲音通過門板,清晰傳遞至他耳旁。

他神經一震,一時也分不清是不是出現了幻聽,趕忙睜開眼站了起?來。

只見?門從?內緩緩打開,陸僅的身影出現在門縫那頭。

“陸全。”裴箴言眼眶有些?酸脹,只是幾個小時沒見?陸僅而已,他卻覺得已經過去了好幾個世紀。

被陸僅推開的滋味好像被全世界拋棄。

陸僅苦笑一下,半晌,擡手摸摸他的臉。

有裴箴言陪著,再加上安眠藥效果?,陸僅這一晚上睡得還算完整,只是夢裏始終眉頭緊鎖,難以安寧。

哪怕知道陸僅夢裏是不愉快的事,裴箴言也沒打算把人喊醒,因為現實也沒好到哪裏去。

在夢裏陸僅至少能睡一會。

漫長的夜終於過去,太?陽漸漸高升,透過沒拉嚴的窗簾一角,一縷陽光鉆進來,斜斜地落在紅木地板上,無數漂浮的塵埃在飛揚。

不知道陸阿姨現在是不是在四處碰壁,裴箴言擔憂地想。

忽然,他靈光一現。

隨後?他沒有猶豫,用力推醒了陸僅:“陸全,出事了陸全。”

先前他不曾留意的細節終於穿成一條完整的邏輯鏈。

陸凝霜奔波一晚上,體力不支暈倒,保姆沒有陸僅的電話?,又聯系不到陸學文,六神無主之際,陸僅的電話?宛若天降神兵。

兩個多小時後?陸凝霜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在病床邊的陸僅。

陸凝霜鼻子?一酸,兩行眼淚從?眼角滑落,她伸出還夾著氧飽和探頭的手,想伸手觸摸陸僅的頭發?,陸僅先她一步拉過她的手,緊緊握住,說:“你什麽都不要管,好好休息。”

是裴箴言回想起?陸凝霜前一次肺動手術,背上就鉆了孔插了引流管。

她褲子?上血的位置太?靠邊了。

再細想陸凝霜反常在陸僅高考前失陪,她的極度憔悴,保姆的擔憂和攙扶,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那不是經血,很可能是陸凝霜又動了一次手術,傷口沒有恢覆好,從?背部流下來的血。

“現在什麽時候了?”陸凝霜虛弱地問,“你怎麽在這,誰告訴你的?”

陸僅說:“裴箴言猜到的。”

聽到裴箴言的名?字,陸凝霜失語,片刻,她閉上眼睛,輕聲肯定:“箴言是個好孩子?。”

陸僅也有好一會沒有說話?,再開口,卻是開門見?山:“你知道了,是不是?”

陸凝霜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呼吸加重不少,氧氣面?罩上彌漫起?一陣水霧。

陸僅繼續問:“因為這件事,所以你的肺又覆發?,是不是?”

母親昏迷期間,他什麽都從?醫生那裏知道了。

她熬到不能再熬才來的醫院,那天跟他告別的時候,她的兩只肺加起?來只有一只肺正常一半的大小,呼吸困難,生命亮紅燈的情況下,她還在替他考慮,怕影響他高考的發?揮,故作輕松地告訴他她要回娘家陪外婆。

她現在躺在這裏,全拜他所賜。

而他在她拖著病體不顧一切前來關心他的時候,自私地用最殘忍的話?刺傷她。

壓抑數月的情緒噴湧而出,家裏樁樁件件的事徹底把陸凝霜壓垮,她背過臉去,崩潰痛哭。

“媽媽對不起?。”陸僅的聲線也有輕微的哽咽。

聽到道歉,陸凝霜轉過頭來看他,青筋暴起?的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可以改嗎,可以不喜歡男生嗎?你們……你們是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啊,你讓我怎麽面?對他,怎麽面?對他的父母啊。”她語不成句地問,“你能不能改啊小僅,就當媽媽求你了,我對兒媳婦真的沒有什麽要求,我保證我將來會當一個很好相處的婆婆,但是能不能是女生。”

陸僅不敢在這個時候繼續刺激她,但也無論如何不想否認裴箴言。

他只是陷入長久的沈默。

陸凝霜明白了答案,她眼底希冀的光芒熄滅,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陸僅喉結滾了滾,嘗到喉頭猩甜的滋味,他閉眼,擡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能說的只有致歉:“真的對不起?。”

那一聲耳光抽在陸僅臉上,更?千倍百倍抽在陸凝霜心上,她慌忙攔住他的手,費力擡起?身抱住他,鹽水針頭、氧氣罩、氧飽和探頭紛紛從?她身上掉落。

“不是你的錯。”她用力抱著他的腦袋,像小時候抱著他,“你的人生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你有權決定自己想過什麽樣的人生。”

她語氣絕望卻又溫柔,絕望是留給自己,溫柔則留給他。

像從?小到大的每一次一樣,不假思索地站到了他同一邊。

“媽媽不能接受,不是你的錯,是媽媽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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