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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人心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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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我沒有!”這一次,暮景答得極快,看了一眼安月蘭又道:“莫不是這位新入門的小師妹說的?一面之詞,何足取信!”

那雙眼中的怨毒恨意,饒是他已十分隱忍小心,安月蘭還是覺得背脊生寒,楞楞杵在那兒,莫名其妙。

不知所起的恨意,比阮素心那能摸得透的心思更讓人驚心。太多感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也許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輕飄飄的話,一個無意之舉,就會被人嫉恨在心。

安月蘭懵懵懂懂的站在堂中聽他們聲聲質問暮景,忽而覺得累極了,難得的在心裏說了句不那麽文雅的話——人心啊,真不是個東西。

他認了自己害輕鳶,只極力否認設陣要殺安月蘭的事情,他心中翻騰的慌亂早在後山安靜獨處的十來日裏平靜下來,所以當明亦塵含著薄怒節節質問時,他心不慌氣不亂,擺出一副無辜樣子反問:“若我當真設了殺陣,她此等修為怎麽可能活著站在此間?一人之言何足取信!”

暮景聰明,卻也不是那麽聰明,若是當真機敏絕頂,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一陣布料的悉索聲,一直縮在錢袋子裏的豆豆突然冒出個頭來,壯著膽子細聲細氣指證:“我……我能作證,那次的陣是要殺人的。”

暮景斜睨向他,銳利的眼神瞧得豆豆有些發怵,爪子緊緊扒著錢袋,安月蘭連忙上手安撫。

“此乃她的靈獸,所言能有幾分可信之處?還望師長切勿輕信人言。”他掙紮著往前膝行幾步,看起來焦亂又虔誠,末了,又冷眼斜睨著安月蘭陰陽怪氣嗤道:“一只靠靈丹凈化的妖精,這小妖修為想來也不過爾爾,眾位尊長一試便知,暮景雖不成器,有辱師門,但若是有心誅殺這一人一妖難不成他們還能逃脫?亦或她要說是有高人助她出陣?”

明亦塵眉頭一蹙,雙唇緊抿,謝秋溯淡淡瞥了他一眼,視線掃過他隱在廣袖下捏緊了椅背的手,明亦塵眨了眨眼,松了。

一瞬怒意後又迅速恢覆平靜,望向暮景,他這個師弟,看來早已經在這幾天想好了詭辯之詞。

想到那日陣中的情景,他胸中便有戾氣滋生,可身份套著他,他不能生氣,更不能一腳踩進暮景言語中設下的套裏,承認自己助的安月蘭破陣。

否則,玄清宮裏,斷不能有安月蘭這號人了。

豆豆瑟縮顫抖著又道:“就……就是殺陣……那日若不是……啊唔……”

破風聲突起,安月蘭猝然一驚,應變不急,腳下慢了半步,謝秋溯彈指打出的一顆蠶豆,正砸進了豆豆嘴裏,安月蘭被自己後退的步子一絆,有些狼狽的摔在地上,連忙捧起豆豆查看,小竹鼠趴在她掌心攤成了一塊餅,嘴中咿咿呀呀的說不成句,只微微擡起頭來鼓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謝秋溯,委屈又害怕,始作俑者揉了揉鼻頭,視而不見。

豆豆可憐巴巴的將自己蜷起來,安月蘭撫摸著背脊安撫他,小東西依然止不住輕顫,看來確實嚇壞了。

安月蘭有些擔心,豆豆雖然膽小,但被嚇到失語還是第一次,忍不住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明亦塵,那人抿了抿唇,藏在袖中的手支起一根指頭搖了搖,安月蘭這才略安下心來,捧著豆豆從地上站起來。

“這只靈獸修為確實不怎麽樣,暮景說得倒也不錯。”陶成玉撚著胡須冷然道了一句,暮景聽了,正準備偷偷松口氣。

卻見一旁的謝秋溯往嘴裏丟了顆蠶豆,悠悠道:“不過那天我去找你的時候,倒是看見了試煉陣中的沖天血光,這做何解釋呀?”

陶成玉撚須的手一頓,險些扯下幾根花白的胡子來,移目看了眼謝秋溯,那人怡然悠閑回望了一眼,甚至帶了笑,陶成玉越發生氣,胸膛裏的怒火無處發洩,怒喝了一聲:“暮景!”

暮景明顯因為謝秋溯的問題有些局促不安,垂首斂眸,巧妙的將心虛藏起來,將聲音一並壓得極低,“暮景原以為,是這位小師妹說我要殺他,卻原來是三師叔您。世謂君子不誅心,師叔卻因為一眼就斷定我要害她,此等揣測出自師叔之口,暮景實不知,該如何辯駁矣。”

他叩首三聲,揚起頭來,臉上掛著兩行尚未幹涸的淚水,啞然半晌,又覆問:“暮景可是得罪了師叔?”

安月蘭瞧著他這幅樣子,心中惡寒,陣中險些將她拆吞入腹的狼和冷厲如刀的地刺尚歷歷在目,布陣之人卻在她面前淚水漣漣,裝著被冤枉的受害者。

她看向明亦塵,心中有些難過,她覺得自己最近敏感太過,情緒總在跌宕不安,卻又按捺不住。

謝秋溯挑著眉梢看著階下跪地之人,只覺可笑。

“哼,你自然沒得罪師叔,你只是以蠱術傷了輕鳶而已。”

明亦塵聲音冷冽,不怒自威,暮景剛直的脊背瞬間被壓塌,頹靡著吶吶道歉。

“安月蘭,你可有什麽話要說?”

冷不丁被點名,她還有些驚嚇,忐忑著望向明顯是聽不下去自己徒弟醜事而出言打斷的陶成玉,沈默良久,末了也只搖了搖頭,“我未曾亡命,自然也無從得知那陣究竟會不會要了我的命。”

她知道不能承認明亦塵相助,可也實在不願替暮景辯解,索性裝了糊塗,豆豆不滿的撓她掌心,安月蘭悄悄握住,將他揣回錢袋子裏。

“如此,無確鑿證據,也不能定論。”陶成玉看向明亦塵,“可是如此?”

明亦塵眉峰微軒,看著安月蘭,抿緊薄唇,點了點頭。

陶成玉得了滿意答覆,便開始就輕鳶一事憤怒問責,怒氣洶洶的模樣倒也不是裝的,對暮景傷害同門一事他確實憤怒,因此出口的訓斥聲色厲茬一句重似一句,說到激動處更擡手便將手邊茶盞砸在了暮景頭上,暮景自然不敢躲,額上見了紅。

直將暮景訓得涕泗橫流,轉著圈向輕鳶和謝秋溯磕頭道歉,言自己鬼迷心竅一時糊塗,表著決心悔過,才稍稍歇了口氣,長嘆一聲,“三師弟,我教徒無方,累得輕鳶受苦,實在慚愧,這不肖小兒,就交由亦塵和你處置吧。”

明亦塵垂著眼沒開口,他本就猜到今日不可能真將暮景設陣暗殺一事坐實,只是這師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偏了,需要敲打敲打。

可他今日言行,實在令明亦塵擔心。毫無悔意不說,還想往安月蘭與謝秋溯身上引陶成玉的怒火,一手挑撥玩的倒是不錯。

唉,護犢子這個玄清宮上上下下最大的通病啊,讓人歡喜讓人憂。

擡眼看向陶成玉,素來嚴厲公允的師叔沈著臉閉眸不語,更左邊的那位小師叔依然一副數百年不變的事不關己的漠然,頭疼。

明亦塵轉著眸子將目光收回來,落在輕鳶身上。

少女顯然被突然而來的事情砸得懵懵然尚未能完全消化,沈浸在沈思中略顯渙散的目光透過暮景,也不知道望向了哪裏。

明亦塵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既然事情起於輕鳶,便也止於輕鳶吧,暮景如何處置,交由三師叔與輕鳶定奪。師叔意下如何?”

陶成玉默然點了點頭。

安月蘭手肘戳了戳身旁尚未回神的輕鳶,少女楞楞望了望她,眼中迷茫不解。

謝秋溯瞧著她眼神只覺得心頭一揪,開口喚了一聲:“輕鳶。”

“師父?”聲音極輕,帶著些許艱澀。安月蘭離得近,所以將聲音裏那一絲顫抖嗚咽聽得分明,心中微嘆悵惘。

輕鳶遠比自己要更震驚,畢竟是與她朝夕相處十數年的師弟,他們一同去青陽村接明亦塵的情景尚歷歷在目,暮景一口一個師姐叫的可甜。

如今深深拜倒在她面前的,既是那個看似乖巧的師弟,更是在前不久才下手給自己下蠱的兇手。

安月蘭聽過一言半語的,謝秋溯一刻不停的替輕鳶輸了一夜靈力,才將她救回來。

謝秋溯一直將她護得很好,從未見過險惡人性,因此此時心中的難過,自然更多些。

“輕鳶,你……可想好了要如何處置暮景?”

“師父,弟子不明白。”少女神情蒙昧,像一頭受傷無助的幼獸,低聲嗚咽,“師父。”

謝秋溯心中抽疼,起身走向輕鳶,離得近了,少女揪過他的衣袖,將頭埋在胸前,壓抑著抽泣道:“師父,我想回去了。”

“好,我們回家。”聲音低柔,擡手在輕鳶背上輕撫,少女嬌柔的身子軟軟倒在他懷裏。

謝秋溯將人打橫抱起來,冷眼瞥著地上叩頭不起的人,“執法堂的事,我就不插手了,只是老道兒有句話,還望諸位能記在心上,除孽誅惡,本我所長,犯我門下者,皆是孽障,如有下次,莫怪我誅殺除孽清理門戶。”

暮景被最後半句嚇得一抖,本就麻痹的腿更不聽使喚,直往一側軟倒,陶成玉豁然睜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臉色煞是難看,謝秋溯卻早已抱著輕鳶,飄然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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