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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桃李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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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身的煞氣隔得老遠安月蘭都能感覺得到,宋清也蹙了蹙眉頭,小聲道了一句:“好重的戾氣。”

可是等到他走到近前,那一身的肅殺陰郁又都收斂了個幹幹凈凈,隨手挽了個劍花收劍歸鞘,施施然朝幾人見了個禮,又成了那個雜糅了世俗與書生氣的少年人。

安月蘭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看了又看,那人一臉平靜自如,與方才判若兩人,若不是三人都感覺到了,她險些都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了。

可是邊疏墨沒有半點要解釋的意思,禮節性的見了禮之後便又紮進了阮素心那堆人裏客套,完畢後便選了處空處抱劍而坐,閉目養神,面上的疲態遮掩不住,仿佛經過一場鏖戰披荊斬棘才過來的。

他性子讓人捉摸不定,與眾人都不算太過親近,他們自也不好去問究竟發生了什麽,面面相覷了一陣,到底沒有上前攀談。

宋清忍不住小聲向飛凰問道:“你有沒有看出什麽門道來?”

飛凰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他收的太快,我沒來的及探查。”

“沒來得及?”

“你當我是鑒別屬性的法器呢?”飛凰沒好氣的瞪了宋清一眼,“哪會有看到個人就去探查人家根骨和靈力的,而且他方才那股戾氣也不過出現了一瞬,眨眼就消失了。”

宋清恍悟般點點頭,摸著下巴思索道:“能夠這樣收放自如,看來除了法力不俗之外,心力也夠堅忍,沒有被戾氣主導頭腦。嘖,只是他那股子戾氣究竟從哪兒來的呀?費解,經常這樣容易走火入魔的吧?”

聽著這些,安月蘭視線從假寐的邊疏墨身上移開,轉向石階之下、隱在雲霧之外的“五行三才”試煉之地。

邊疏墨在“人”之試一困便是數個時辰,想來,怕是被那裏映射的前塵往事影響了心緒吧。

十六七歲的蘄州邊家的公子哥,也有讓他癲狂的過往嗎?

想想方才那一場似夢非夢的會面,自己的殘魂風蘭每一句話都在敲扣著她腦中的弦,讓她不由得對身邊所有反常的事情都加倍關註。

風蘭話未能說盡,她連風蘭口中的那個“他”是誰都不知道,從哪兒防範?一想到會牽涉到明亦塵,她便覺得胸腔裏那顆不安分的心,突突的跳個不停,撞得心頭悶痛。

沒有讓他們再等太久,一刻鐘後,長廊內側山竹忽而自動往兩側移開,化作一扇碩大洞門,連接著一條白玉長階,氤氳著縷縷雲霧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仿如一條登天仙道。

順著長廊往上,已經能隱隱約約看見紫檀木的大殿廊柱,廊柱上盤旋著一只朱雀,正垂頭梳理自己火紅的羽翼。一直竊竊私語的長廊立刻喧鬧起來。

一個駕鶴而來的垂髫童子不知何時出現在石階之上,略略欠身讓在一旁,道了一聲:“請諸位入殿。”

音色清泠泠的,聲音並不大,卻傳遍了長廊的每一個角落,讓吵嚷的長廊頃刻安靜下來,這仙山之上的道童,都從裏到外透著一股靈透勁兒。

他話音落了一會兒,眾人才反應過來,立時有不少人迅速擠上臺階,安月蘭三人也隨著人流一同湧上宮殿。

眾人在密林裏奮戰了幾個日夜,終於得以窺見了他們為之奮鬥的目的地,這天下修真者都向往的地方。

走過九十九階雲霧繚繞的白玉長階,越往上便越像步入了雲海,翻湧的雲霧繞著一叢叢翠竹,院內栽了一株碩大的桃樹,團團粉色從高大的院墻裏伸出來,搖曳著招攬雲霞。走得近了,才發現方才看到的那只朱雀,原是赤石雕琢而成,並非活物。

安月蘭恍恍惚惚的在人群推搡裏回了個頭,玉石長階之下的景色都被不知何時聚攏的雲霧所掩蓋,那雲霧翻湧著上攀,不消一會兒,連這長階也會被吞噬,讓人有種入了仙境、了斷俗塵的錯覺。

她忽然生出個奇怪的想法來,不知道若是從這兒跌下去,還會不會回到來處。

微風卷著雲霧在竹葉間徐徐流動,安月蘭瞧著這般景色,仰頭看了眼屋檐下垂掛的匾額,“桃蹊殿”三個字飄若浮雲,又帶著些女子的秀雅,心中莫名生出些許熟悉的感覺,有些微訝,免不得多看了兩眼,身旁的飛凰戳了戳她,道:“安姐姐,別看了,大家都進去了。”

重重殿門依次洞開,百人小隊魚貫而入,長長的走道旁每步一距立著兩排長明燈,照亮前路。

“不愧是仙山福地,連長明燈都這樣講究。”

安月蘭聽宋清這樣說,不自禁去看了看,白玉鑄就的長明燈是女侍托舉的樣式,女侍臉龐刻畫得栩栩如生,衣飾紋理更是行雲流水,厚重與輕盈相合,繁覆古樸裏透著一股靈氣。

在雲霧環繞下,便好似一個個秀麗真人。

一直默然行在一旁的邊疏墨突然道:“這是神界宮燈的樣式。”

“咦,你還研究這個?”

“飛凰姑娘見笑了,在下在家中翻看古籍時曾有幸見過。”

神界的宮燈,也便是說,這裏果真已不是人間。三十三重天外天,也不知道如今這是哪一重,又是已經消失的那些上神們,哪一位的別苑。

也難怪四大門派會選此地作為試煉選徒之所,原是仙家之地。

穿過九重宮門,主殿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飛檐畫棟,玉宇瓊樓。

透過打開的殿門,能夠看見主殿上正襟危坐了十數位各家宗師,氣場強橫,肅穆莊嚴,方才還有些吵嚷的隊伍,在這一刻安靜下來,氣氛從歡快陡轉沈肅,只能聽見各自輕輕的腳步聲,一直心態平和的安月蘭,被他們情緒所染,也有些緊張起來。

飛凰依到她身邊來,小心翼翼道:“這架勢,怎麽看怎麽像我叔父選妃的時候。”

安月蘭被她逗得忍俊不禁,瞧身旁的人詫異望了過來,便牽了牽飛凰的衣角,讓她別再多言,勾著頭隨著隊伍一同入了大殿。

飛凰乃一族少主,天生天養的矜貴傲然,自也不會像他人一般畏畏縮縮。她步入大殿便四處打量,視線從四大門派的座位上一一掃過,只是在左上角瞧見那一襲月白道袍向自己笑得一臉深意的阮雲何時,嘴角也免不了狠狠抽了抽。

殿內誰也不曾說話,一時之間有些安靜。

安月蘭正無聊的默數眾人心跳,飛凰卻突然牽了牽她袖角,朝自己使了個眼色。

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過去,從殿首之後的黑暗裏,又轉出一人來,劍眉星目,霽月風清,正是明亦塵!

安月蘭的心狠狠跳了一下,方才默數的他人心跳全都亂了。

他如今沒有穿那身慣常穿的淺藍道袍,而是一襲肅穆莊重的玄色廣袖,逶迤曳地,生生壓下那絲溫和的少年氣,顯出幾分銳利來。

這個顏色,真是適合極了他。

那人步履穩健的走到玄清宮的主席位上坐下,視線從眾人身上掠過,似是單薄寡情,安月蘭卻總覺得他最終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如此想著想著,又覺得是否太過自作多情,又恥又羞之下,臉上騰的一下變得火熱。

“他竟然是玄清宮的掌門?不是掌門首徒嗎?”飛凰本訝然的看著臺上的明亦塵,此時見安月蘭一直沒動靜,扭頭看了一眼,便瞧見她臉紅到了脖子根,連耳垂都成了透明的粉色。

“安姐姐,原來你……我說你出陣之後總像是在等什麽人呢。”飛凰一哂,用氣聲調侃著,手指頭不安分的在安月蘭和明亦塵身上來回指著。

安月蘭一窘,連忙按下她的手,“飛、凰!不要胡說,我從不敢對明大哥有任何非分之想。”

飛凰輕輕笑了笑,道:“安姐姐,這樣可不行。你和這位大哥哥本就皆是內秀之人,若是都這樣自矜,小心被他人捷足先登。”

“你再胡言,我要生氣了。”

安月蘭沒有任何氣勢的瞪了她一眼,只惹得飛凰笑得更加肆意。

不過她卻也沒再打趣,只眼神一直在兩人身上梭巡來去,惹得安月蘭有幾分不甚自在,末了搖了搖頭,還是沒忍住追加了一聲:“安姐姐,你們都如此斂著,兩人都會很辛苦,何必呢?”

安月蘭楞了楞,她知道飛凰因著天生本能,窺探人心素來極準,此時所言,也不知道究竟何意。

她那些從不奢望,果真不過自欺欺人。

不奢望,只是不敢奢望而已。

我到底,在害怕什麽呢?安月蘭忐忑的望向明亦塵,那人已經收了視線,正襟端坐。瞧著他玄色衣擺,安月蘭便好似又回到了那片黑暗裏。

心中免不了苦笑,亦想不通透,自己心中的困頓究竟是什麽?會如此抗拒前世回憶。那些回憶裏,有明亦塵吧,還是,因著回憶苦不堪言呢?

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明亦塵淡淡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諸位小友,試煉辛苦,稍後若有道君願收爾等為徒,會將道君信物傳到爾手中,若是願意,今日便可拜師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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