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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召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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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廣津柳浪說老瘋子今天“心情很好”——這老爺子並不是故弄玄虛無的放矢的人。

愛麗絲當時就內心一凜, 一進休息室就鏈接上了自家人形異能力的五感。她總有種直覺,老瘋子要搞事兒。而且必然不是搞普通的事兒,畢竟老瘋子日常殺人如麻, 不是足夠特別的,廣津不需要多提醒森鷗外一句。

但是即便有著這樣的心理準備,在首領的臥室裏發生的一幕還是出乎了她的預料。

和走廊一樣昏暗無光的臥室內只點了一盞床頭燈,身材高大的老人披著黑衣靠在床頭。床邊的推車上是各種小型檢查儀器和藥物針管等器具。森鷗外一身黑襯衫黑西褲,套著白大褂, 站在推車邊。

老人很瘦。臉上皮膚松弛, 肌肉因年邁而萎縮,深陷的雙頰和眼窩裏清晰得浮現著暗青色的血管。手腕更是仿佛骷髏包了一層皮, 拉著前襟的手指如同雞爪。

他臉色很差, 嘴唇泛著紫白, 眼白渾濁。單看外表, Port Mafia的首領,被整個橫濱恐懼著的夜之暴帝似乎也不過是個年邁的病人。但只要一觸及那雙凹陷的眼睛裏殘虐而陰冷的眸光,就會發現先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坐在這裏的是即便病入膏肓——不,也許正因為病入膏肓——也讓人絲毫不敢輕視的瘋狂嗜血的暴君。

此刻, 暴君正發出夜梟一樣沙啞的笑聲——正如廣津柳浪所言,他心情極好。

“……他們以為能瞞過我, 呵呵, 大佐……”他註視著前方,問道, “醫生, 你知道我為什麽明知他們的小心思, 之前卻一直沒有對他們動手嗎?”

森鷗外沒有回答。不過老人本來也並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甚至對森鷗外沈默恭敬的態度感到很滿意, 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他們太蠢了,就像蠹魚——醫生,你知道蠹魚嗎?匍匐在書頁裏,躲藏在黑暗處,晝伏夜出,以為這就是整個世界?呵呵呵……軟弱的東西!黑手黨是暴力。連毀滅一切的決心都沒有,怎麽掌握一切?”

“而且,他的眼光也太差了,居然會以為高木是我看好的繼承人?哈哈哈!高木那個庸才倒也是一個暴君的人選,然而,他對親人比對外人好,對外人比對仇人好,若是他上位,必定會招徠一批只會阿諛奉承之徒。首領?他也配?”

——毫無意義的,純粹的胡說八道。如果單單只是如此,那麽今天的召見也不過就是和以往一樣陪著老瘋子浪費時間而已。然而,就在愛麗絲這麽想著的時候……

“但是,醫生,你就不一樣了。”老人忽然轉過了臉,目光像淬了毒的錐子一樣紮在了森鷗外身上。

森鷗外楞了一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是個普通的醫生——”

“不,你和我是一樣的人。”老人低聲的,傲慢而惡毒的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麽會信任你?很簡單,因為我知道你——在各個組織之間左右逢源,在擂缽街招攬孤兒,收養異能力者小鬼,還和異能偵探社的那個偵探小鬼關系不錯。你想幹什麽?又或者,孤身一人的喪家之犬跑到橫濱,做了以上這些,你有什麽目的?我想看看,有點好奇,所以把你放在了身邊——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會信任你的那點兒醫術吧?在我看來,那點雕蟲小技一錢不值。”

——果然如此。愛麗絲沒有感到意外,不如說反而解開了疑問。她就說嘛,不開刀卻找個外科醫生放在身邊根本說不通。就算老瘋子病急亂投醫,他的錢也多到足以請來跨國醫療團隊,根本無需考慮沒資歷沒行業背書的森鷗外。更何況他說是說信任森鷗外,卻只向他咨詢,一應藥品器械都自己準備,哪怕吃藥都不經過森鷗外的手。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然後我一看就知道了,你想出人頭地。你的眼睛,那種野心勃勃的光——你和年輕時候的我一模一樣。”

——老瘋子想招攬森鷗外進Port Mafia。

“而我,只有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而且,應該不只是森鷗外。

“只要你帶上那群小鬼——最好還有偵探社的那個小鬼——一起加入Port Mafia。我可以給你個不錯的位子。” 老者眼神森然的咧開了嘴角,神情像在施舍乞丐,眼中是殘忍暴虐的光,“我聽說你養的那個異能力者小鬼很能打。但是,你覺得他一個人能打多少人?”

——好了,破案了。

愛麗絲的眸光驟冷。但人在屋檐下,她不會傻到這時候跟老瘋子對著幹。森鷗外比她還精,男人的表情像模像樣的隨著老人的話語在強作鎮定,被揭穿的驚訝,再到重回冷靜中轉了一圈,最終,在老人威脅的詢問下露出了如他所說的一般“野心勃勃”的眼神。

“……那麽,”他微微的彎起了嘴角,唇邊浮出了冰冷的微笑,“我需要做些什麽?”

在愛麗絲眼前,老人沙啞的低聲大笑了起來,他一臉讓人作嘔的傲慢,就仿佛自己真的是什麽算無遺策盡在掌握不容人忤逆的帝王一樣。

簡直就像武俠小說裏標準的老不死反派,老人笑夠了,才陰森的開口。

“投名狀。”他說,“最近有一只和我對著幹的,讓人很討厭的小蟲子,醫生,去殺了他。作為你加入Port Mafia的投名狀。”

“我能問一下,是誰嗎?”

“福澤諭吉——你的話,應該並不陌生吧?”

愛麗絲的眼睛瞇了起來。然後她就聽到森鷗外問:“……那麽,如果我殺不了他的話——”

“我的車,”老人打斷了森鷗外的話,“我的車,昨天在擂缽街附近,被一個小孩子畫了塗鴉。”

——這是不可能的,他們、無論老人還是森鷗外,甚至愛麗絲,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擂缽街附近,根本不存在敢對著“Port Mafia的首領所乘坐的”這種程度的高級轎車進行惡作劇的孩子。

但是,森鷗外並沒有、也不能反駁這句話。

於是老人一邊以惡毒的目光死死盯著他的每一絲表情變化,一邊說了下去。

“這是對於黑手黨的嚴重的挑釁。所以,如果明天的這個時候,你的任務依舊沒有任何進展的話,我會下令殺光那個區域裏所有的小鬼——甚至是整個橫濱的小鬼。”

“我記得,那個畫了塗鴉的小鬼是紅發——或者是金發?真遺憾,年紀大了就是記性不好——也許還有黑發的也說不定。”老人瞇起了眼睛,“醫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了。”

隨著這一聲,森鷗外恭敬的低下了頭。而休息室裏的愛麗絲差點一手捏爆了她手裏剝到了一半的桔子。

“姐姐~”太宰治像小貓崽一樣輕輕叫了一聲。

愛麗絲擡頭,就看到他眨了眨眼睛,小小聲的說,“桔子,你不吃嗎?”

——‘你生氣了?’在黑衣門神們看不到的角度,他用口型問道。

“嗯~嗯~”愛麗絲搖了搖頭,笑瞇瞇的隨手把桔子放下了,“我就是剝著玩兒的。”

她不生氣,一點兒也不生氣。

她只不過是在剛才那一瞬間,胸中湧起了貨真價實的殺意。

***

對愛麗絲來說,要殺了老瘋子並不是難事。森鷗外還沒有暴露,老瘋子對她的人形異能力全無防備,即便老瘋子自己也是強悍的異能力者,但他現在又老又病,剩下的那點兒戰鬥力並不對愛麗絲構成威脅。

難的是,殺了之後呢?

現實不是《刺客信條》,刺殺Port Mafia首領成功後,並不是撞碎窗戶往外面信仰之躍一下就Mission &nbsppleted的。愛麗絲只要一動手,面臨的必定是Port Mafia的瘋狂報覆——別說什麽掃清證據,黑手黨又不是警察,要報覆你還需要證據嗎?

也別想什麽趁著Port Mafia內部爭位動亂逃之夭夭。即便是為了加重自己繼位的權重,現任幹部們也會很樂意先聯合起來殺了她全家,用“兇手”的腦袋祭旗。

至於直接放棄,聯系福澤大佬連夜潛逃——愛麗絲敢打包票她前腳出門後腳Port Mafia的人就會追上來。那這和殺了老瘋子再跑有什麽區別?頂多就是沒有殺首領之仇,追兵的規模可能會稍微小一點。

愛麗絲家的小朋友大朋友們的確都很能打,但這和仗著他們很能打就亂來是兩回事。

雖然如果最後真的只有放手一搏,她也絕對不會遲疑。

但現在,真的是絕境嗎?還有什麽辦法,是她所沒有想到的呢?

愛麗絲垂下了眼簾。楊小七說原著的森鷗外是殺了先代首領上位的,在當首領之前也是醫生,並不是黑手黨。雖然混黑很沒前途,但是如果能成,這也不失為解決眼前局面的一種辦法。畢竟愛麗絲之前之所以堅持不讓家裏的大人小孩混黑,只不過就是他們還沒落到那種處境,這樣做毫無益處而已。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向來是個非常現實的人。只要能保證家裏小朋友們的安全,混黑算什麽,面子這種東西那都是個p,若是能直接上位一了百了的解決問題,讓她當場打腫臉都行啊。

然而,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外人,要怎麽樣才能越過一群準幹部和幹部成功上位一個如此龐大的組織?別說有Port Mafia內部勢力支持森鷗外——有支持他的空閑,人家不會自己上位嗎?為什麽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還給自己找個爹的事情?要知道,Port Mafia可是有著“首領的命令是絕對的”這種守則的。

只有這點,愛麗絲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以至於在回去的車上,她還是一副神游天外,百無聊賴的樣子。不僅一路一言不發,直到車子開到了診所附近,她還是一手撐著下巴,維持著保持了一路的姿勢,兩眼放空的看著窗外。

好在回去的時候廣津並不負責送人,現在車上除了他們三個,只有專心開車的司機。倒也沒人對她這副與平日不同的樣子起疑。

此時夜色已經全黑,不過時間並不算晚,也才21點不到,照理說正是晚間的熱鬧時段。但靠近診所的地段這些年因為非法組織和擂缽街的影響益發荒廢,路邊堆積著落葉,路燈都壞得差不多了也沒人更換。別說霓虹閃爍燈紅酒綠了,車子一路駛過,亮燈的建築都沒有幾處。四下萬籟俱寂,除了零星行人——看上去還都不像什麽正經人——唯有深藍近黑的天幕上,明月投下雪亮的清光。

等等,天?

愛麗絲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絲模糊的靈感。但幾乎就在同時,一個人影忽然映入她的眼簾。愛麗絲一楞,大聲喊道:“停車!”

司機下意識的踩下了剎車。愛麗絲都不等車完全停穩,砰的一聲打開車門跑了出去,森鷗外和司機道了聲歉就跟上去了。坐在助手席的太宰治沒動,只是有些好奇的轉頭看向窗外,就看到少女飛快的奔向了路邊的一個人影。後者聞聲擡頭,看到少女,就停下了步子。

因為愛麗絲叫得及時,他們的車沒有開出多遠。後者又站在亮處,於是從太宰治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是個身材高挑的青年,穿著一件淺色的風衣,手裏拎著超市的購物袋,鼓鼓囊囊的裝滿了東西。他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五官端正,面色冷峻。

明亮的月光清晰的投在了他紅銅色的,有些淩亂的短發上。

一瞬間,太宰治的表情一片空白,他鳶色的眸子睜得極大,瞳孔幾乎放大到了極致。他下意識的張開了嘴,但下一秒,卻像是被不存在的火焰燙到了一般,猛然回神,狠狠的咬住了唇。

鮮血瞬間從少年的唇上滲了出來,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遠處的人影。他看到愛麗絲筆直的沖到了青年的身前,露出了燦爛的微笑,給了他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放下手,快速的說著什麽。他看到青年臉上沒什麽表情,卻垂下了眼簾,和冷硬的神色不同,他周身的氣場柔和又溫暖。

森鷗外遠遠落在愛麗絲的身後,背著手,瞇著眼睛看著兩人。然後像是不經意似的,轉身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非常難得的,就連這一眼,也沒能激起太宰治的戒備。

他只是安靜的看著,看到眼睛都酸了,才慢慢的眨了眨,伸手抹掉了唇上的血。

——這也太犯規了啊。

然後用倦怠又無奈,卻帶著奇異光彩的神色,輕輕的笑了起來。

——這樣一來,他不是就沒法放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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