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神農洞附近多以嶙峋荒蕪的峭壁為主，裸丨露的山巖光禿禿地立在大地上，像一個個從上古站立至今的沈默的巨人。五人找了一個背風的山洞，權作歇息，準備天一亮就趕去巢湖。

深夜，天河與菱紗夢璃已經累及，分別躺在兩邊熟睡過去。而紫英守著篝火，一個人坐在洞口，背影看上去有些凝重。

“你該去休息了……”雲舒坐到紫英身邊，撥了撥有些暗下去的火苗。紫英搖搖頭，低聲說了一聲：“無事……總要有人守夜。”

“我可以替你。”

“……”紫英沒有回應，只是岔開了話頭，問雲舒的手有沒有再有不適。

紫英睡不著，今天在神農洞中發生的事情，對他的沖擊其實才是最大的。縱然堅持的信念不曾動搖，但是心中還是會有傷感與惆悵。雲舒自然知道紫英心中所想，她不點破。因為安慰的話有些多餘。可是她也不會讓紫英一個人感傷，那就陪著他一直枯坐。

外面漆黑一片，月光被雲霧遮掩，一切都有些不明朗起來。

“紫英”

“嗯？”

“我會陪你……”雲舒低下頭，用長發遮住了自己發燙的臉頰，卻露出了微紅的小巧耳尖：“修仙一事本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不管以後怎樣，我會陪你。所以……”所以你不會像梭羅姐妹那樣因世事遷移而寂寞，因為我會在。

這是雲舒第一正面回應紫英的心意，紫英方才還有些沈重的心因為雲舒的話，一瞬間變的輕快而溫暖。有些話是不需要說的，可是當這些話被說出來的時候，就會像這個世上最珍貴的驚喜。

身旁少女低著的頭，還有交握的指尖都在敘說著她的局促與羞澀。如果是平時的紫英，他一定會當做不知，給少女一個自我調整的時間。可現在，紫英卻不想這麽做，他想撥開少女綠雲一般的秀發；想看一看她現在如同緋玉一樣秀致清麗的臉，還有平日清澈如溪流，但讓他無比動心的含情雙眸。

她是她此生的風景，他願用一生的時間去駐足欣賞。

可最終紫英還是沒有這麽做，如果他這麽做的話，雲舒一定會因為羞意而跑走，留他一人回味剛才的甜蜜。現在，紫英還想讓雲舒多留一會兒，因為他還有一件東西要交給雲舒。

“這是……”雲舒被紫英專註的眼神盯地有些吃不住險些跑走的時候，卻看見紫英將一只造型大方，做工精巧的簪子遞到了自己眼前。那玉石簪子未做其他修飾，只在尾端綴著一串細密的流蘇。瑩潤透明，流光溢彩。

“我不知你喜歡什麽花樣。所以這一只與上次在陳州，你見到的那一只相差不多。以後你喜歡什麽樣子的，我再幫你做。”紫英柔聲說，然後輕柔地替雲舒將發簪戴在雲舒簡單挽起的發髻上。長長的流蘇順著雲舒的長發，垂蕩在雲舒耳邊，說不出的溫婉美麗。

雲舒因紫英低沈溫柔的聲音再一次紅了臉，紫英湊近時，她忍不住再低了低頭。那一低頭的羞意，如似梔子初綻，讓紫英順著雲舒長發的手有些舍不得退開。

雲舒摸摸頭上的簪子細碎的流蘇，似是想起了什麽，有些帶著笑意地問紫英：“這簪子是用平日鑄劍的石料做的？”

見有此一問，紫英便將這簪子的來歷說了一遍。

“你說，選材的時候問了璇鐵？”

“是，怎麽了？”見雲舒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紫英不明地反問。

“唔……沒什麽”總算是知道紫英喜歡閃閃亮亮的小東西的消息是何處來的了。雲舒嘴角一彎，沖紫英眨眨眼：“小師叔呀小師叔~如果回去後，收到一堆發光的禮物的時候，可不許退回去哦。”

“什麽？”紫英猶自不明，可見雲舒帶著仿佛已經仿佛扳回一局一樣的笑拍拍手，站起來往回走了。紫英搖頭無奈，低聲笑嘆：“當真是胡鬧……”

、

次日醒來，菱紗先一眼看到雲舒頭上的發簪。看著紫英與雲舒，她笑得一臉了然的暧昧。夢璃在她的示意下也發現了，輕掩著唇，她也笑了。唯獨天河一臉睡意，問菱紗她們在笑什麽。菱紗翻了個白眼給他，罵了一句笨蛋。紫英輕咳一聲，去追在菱紗的笑容中落荒而逃的雲舒去了。

“夢璃，你們剛才到底在笑什麽啊……”趕往巢湖途中，天河禦劍靠近夢璃。菱紗不告訴他，天河只能來問夢璃。

“雲公子，紫英和雲舒的感情真好，不是麽……”

“你們是在笑他們感情好麽？可是，我和你們的感情也很好啊。為什麽你們不那樣子笑……”天河還是沒弄明白。

“雲公子……這是不一樣的……”夢璃有些為難，斟酌了一番，解釋道：“紫英與雲舒之間，是一種……愛慕喜歡之情。和我對……你和菱紗之間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你說的‘喜歡’，又是我不明白的那種，是不是因為我念的書太少？”

“雲公子，我覺得你這樣坦坦蕩蕩的就很好了，不用強迫自己去改變什麽。”夢璃面容溫婉，面對著純良的天河，她溫言說出心中所感。

“‘情’之一物，原本就是世上最難解的東西，譬如懷朔對璇璣的拂照之情，紫英與雲舒的同心之情，爹娘對我的養育之情，我和你……還有菱紗在一起的感情，這之間原本就有千千萬萬的不同，沒有誰講得清楚。”

“夢璃你說的對，想不透就別想了。”天河爽朗一笑，拋開了煩惱，不再糾結：“爹也說過，想太多容易掉頭發，還不如吃飽睡、睡飽吃。”說完，天河歡快地大叫一聲，腳下一用力沖到眾人最前面去了。

、

第三件寒器是鯤鱗，乃是北方大魚鯤身上的鱗片，數百年前它曾游至巢湖附近。穿過百翎洲，五人憑借瓊華水息之術，下潛到了巢湖湖底。

這湖底有一座宏偉古舊的建築。從那些青銅人，青銅鼎來看，這竟然是殷商居巢國的遺跡。據說巢湖邊曾有一個小國，因為觸怒了神明，被罰整個國家都沈入湖底。這一類的古跡，要是年月久了，風水生變，最容易成為精怪盤踞的地方。

果然，這裏妖氣重重，已經成了妖孽盤踞的巢穴。

紫英冷哼一聲，飛雯煥日已然出鞘。他自來憎惡妖孽，面對著此處，恨不能立時悉數剿滅才好。可是，如果現在和這裏的妖起沖突，對事只有不利。紫英在雲舒等人一番勸說下，才收起佩劍，往深處走去。

這裏居住著各種各樣的妖怪，紫英的眉頭也越皺越深。在走到青銅城內的時候，他已經反手握住了劍匣中佩劍的劍柄。雲舒註意著四周情況，擔憂地看著紫英。

“你們快看——”菱紗驚喜地低呼，一手指向前方——竟然是女蘿巖的槐妖幼崽。那幾只小妖見到菱紗三人的時候也很是驚喜，可當他們看到紫英時，背上的毛豎起，對著瓊華小師叔露出了尖利的牙。

“我道是誰？原來是女蘿巖的妖孽，竟還有漏網之魚！”紫英一聲冷哼，劍出冷光，“也好！今日我就在此斬草除根！”

“紫英，住手！”天河趕忙上前攔住他。

“……天河，你是什麽意思？”

“槐米它們是朋友！”

“什麽？！可笑！人與妖豈能做朋友？這些妖物曾於女蘿巖傷人，如今又潛伏在湖底，伺機拖人溺水，你竟還要回護它們？！”

在巢湖湖邊，紫英五人遇到了在水中落難的村民。那村民在湖中遭遇漩渦，在巢湖中竟然遇見了妖怪。紫英雲舒在尋找鯤鱗同時，順便下水尋找傷人真相。

“喵！你亂講！是那些人自己不小心掉進漩渦裏，才不是我們害的，我和其他妖還好心把他們推上岸！”那幾只小槐妖見殺親仇人還汙蔑自己，怒不可遏都快撲上去撕咬紫英了。

“妖會救人？！一派胡言！”紫英自然不信，劍氣已經纏繞在劍身上，蓄勢待發。

“……紫英，上天有好生之德，它們尚且年幼——”現在打起來，那幾只小槐妖肯定不是紫英對手。夢璃上前一步，懇切相求，求紫英不要動手。

“就算年幼無識，長大之後一樣要去害人！”

“紫英！”雲舒拉住紫英執劍的手臂，換來紫英驚怒地一眼：“雲舒！你也要攔我……”

“不，不是的。”雲舒搖頭，忙去牽紫英的手，“這裏妖怪這麽多，如果你現在殺了那幾只槐妖，勢必會引起此處妖怪的不滿。他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一定知道關於鯤鱗的消息。我們還要向他們打探消息，萬不可現在就起沖突！紫英！”

雲舒的話終於讓紫英稍稍冷靜了下來。可是他的臉色依舊難看，握著劍的手絲毫沒有松開的跡象。

“喵喵！我們從來沒有害過人！只有人來害我們！”

“哼！那在女蘿巖傷人之事又如何說？”

“紫英，人為了填飽肚子，為了保護自己，殺死其他動物、甚至是殺妖怪也沒什麽，但槐米它們又沒做錯事，就算它們的爹娘傷過壽陽城的人，這也是兩回事，怎麽能無緣無故把它們殺了！”紫英的劍沒有收回去，天河攔在他面前護住身後的槐妖，不肯讓步。

“此時不除去它們，待日後強大起來豈不追悔莫及？！”

“要是讓你在這裏痛下殺手，我才真要後悔！”

“別說了，天河你別說了！”雲舒能感覺到紫英那一瞬間上湧的怒火。好不容易稍微有些緩解的場面又要失控，她忙示意菱紗夢璃拉開天河，自己再繼續勸紫英：“紫英，真的不能打起來……紫英你冷靜一下！”

“……你讓開！”可惜紫英置若罔聞，一雙眼睛含著怒火瞪向天河。

“不可能！”天河抽出懾天，大吼一聲。

菱紗與夢璃沒有接受雲舒的示意，她們站到了天河身邊幫他攔住了紫英上前的去路，“紫英，你冷靜一下！為什麽你只當妖都是惡的，人都是善的？難道就沒有例外？”

“……你們，都要攔我？！”紫英簡直不能相信，他極冷的冷笑幾聲，繼而大怒：“好，好，好……看來只有我一人最是奇怪！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你們在此，我不必硬來，就此別過！”說著他甩開雲舒的手，轉身大步離開。

“紫英——！”雲舒喊他，可是紫英竟頭也不回。她知道這一回紫英是真的因此生氣，甚至有些傷心了。雲舒回頭看了面前三人一眼，掃過三人黯淡的表情。視線落在了天河身後依舊倒豎著毛的小槐妖身上。

“你們……不應該這樣……”雲舒極小聲地嘆了一句，然後就跑著去追紫英了。

、

紫英在怒火之中，腳步極快，等雲舒出了青銅城追上去時，只看見他運起水中風行之術而掀起的水花。雲舒連忙上了岸，可惜紫英沒有等她，獨自禦劍回瓊華了。

雲舒禦劍趕回瓊華，落在山門時，向值守弟子打探可曾看到紫英。

“師叔？有啊有啊，我看到他禦劍回來，不過那個時候師叔的表情真可怕，從來沒見他那麽生氣的樣子，嚇得其他弟子都不敢靠近……”

“……”雲舒沈默一瞬，又吩咐道：“若天河他們回來，你馬上到承天劍臺通知我。”

“嗯，我知道了，小師祖。”

雲舒道了一聲謝，又趕忙往承天劍臺趕去。

趕到承天劍臺時，果然看見紫英在劍臺上鑄劍。而那背影也依然暗含著隨時準備爆發，強制按下的怒火。

“……紫英。”

雲舒喚了一聲，可是紫英沒有理她。

她心裏著急的不得了，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去寬慰勸說紫英。因為她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二人也見過無數作惡多端，欺淩人類的妖邪。而她與紫英身邊有許多同門在除妖的時候受傷，甚至是失去了生命。更有，玄煜與宗煉因為妖怪早早離世。

如今，有人告訴自己，妖也是有善心的。這讓雲舒與紫英如何去信？而天河三人是雲舒與紫英認可的朋友，他們今天為了妖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這近乎與背叛的傷害，讓人怒火燃起的時候，更有心傷。

“紫英……”

一陣靜默之後，雲舒上前，將自己的臉埋進了紫英可靠寬闊的背脊中，從背後抱住了紫英瞬間繃緊的腰。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