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劍閣歸來之後，雲舒就一頭栽進了那日拓下來的陣法之中。等紫英玄煜反應過來，她已經兩天沒出過門了。

“……”對著滿地的紙張，默默無言了一會兒。紫英幹脆利落的把人從紙堆深處挖了出來。

小雲舒嘴裏叼著一支筆，手裏拿著一支。對著手中的記錄，嘴裏喃喃計算著，眼裏根本沒看到紫英。

紫英抽掉雲舒的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雲舒？”

“啊……”這是還沒回過神的雲舒。

“唉……”紫英嘆了口氣，牽著雲舒的手往外走“你可不能再呆在屋子裏了，走，我們出去練劍術。”再不動一動，就更呆了。

來到廣場上，紫英囑咐雲舒跟著自己做。不想，剛一個起手式，雲舒腳下一絆。趴平在了地上。

紫英：“……”

這一摔，可將小姑娘徹底摔醒了。她費力的擡起脖子，迷茫的看了紫英一眼。只見紫英小大人般，蹲下來捏了捏雲舒臉上的軟肉，嘆息般說道：“雲舒，你好呆。”

“唔……”雲舒不好意思的扒了扒頭發，用袖子蓋住自己的臉，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紫英將雲舒拉起來，示意繼續劍術的練習。較之紫英，雲舒的劍術不過平平。若說出彩的，法術或許也算的上一樣。只是玄煜要求嚴格，凡是該學的，從不讓雲舒落下一樣。苦練勤修之下，這該得的也是學得了。

唯一不同的便是兩人的佩劍。凡瓊華弟子入門，皆是統一的佩劍。若仍是孩童年紀的，便用木劍，雲舒也是如此。唯獨紫英，用的是一把名為“定魂”的劍。它由昆侖紫鴉烏鍛造而成，全身紫烏泛黑。只一眼，仿佛能將人的靈魂定住。

非是宗煉等人偏心紫英。只因其他普通劍器，都受不了紫英行劍時，那奔湧的劍氣，斷裂而毀。宗煉便鍛造了這把劍贈與紫英。於是，那奔湧如浪的劍氣不再肆意流散，而是凝聚在寶劍之上，流轉輪回，輝於一道。

昆侖晨風清冽，童子負劍而立，藍衣烏劍，色比晨光。光是一個背影，便見到了日後的玉骨風姿——正如青松攬月，出塵飄逸，隱於九天。

練劍不過一會兒，雲舒已經滿頭大汗。她站著喘了會兒氣，看向一邊，紫英執著定魂，抿著唇，一招一式練的十分認真。汗水沿著臉頰邊流下，浸濕了鬢發。

——紫英練的依舊是那一招‘三才朝元’。

非是不會，而是不精。

以前，使出這一招，‘劍氣沖鬥，但餘威不足’。在紫英學會這一招後，玄煜曾做出這樣的評價——在震碎了無數把劍後，再用定魂，劍氣被包裹沈澱，變的凝滯沈重，威力就不比從前了。

修劍道者，人劍合一乃是大境界。劍行天地之間，收發自如，則為基本。正所謂大招無形，若徒仗著兵器之利，終是落了下乘。

察覺到這一點後，一日覆一日，紫英便一直練著這一式‘三才朝元’——執劍橫於肩高，聚氣凝神，往前方沖勁一送。劍氣沖擊，正中目標。

可是，這一次，只在石地上留下幾道劃痕。

紫英凝著眉，撫著劍端，一個人沈思。

“紫英……”雲舒喚道。

“……”紫英沒有反應。

“紫英……”她提高了聲音又喚。

“什麽？！”回過頭，紫英才發現雲舒站在他背後，而自己一點察覺也無。

“還是沒有成功麽？”

“沒有。”紫英搖搖頭，但是表情卻不沮喪。只皺著眉頭在思考突破的方法，“劍氣開頭凜冽，但後續不足……”他喃喃自語著玄煜的評價，卻不能很明白的剖解其中深意。

見他這副深思模樣，雲舒執劍一揮，說道：“我來幫你。”

雲舒走到紫英對面，站在方才劍氣劃過的地方。揚手一拋，幾張符紙隨之四散。她擡手挽了一個劍花。那符紙仿佛受到指引，一齊迅速附在劍身之上。靈力從木劍上纏繞而來，雲舒立劍當前。清脆的童聲喝了一聲：“開——”

他們的面前，立馬出現五個漂浮於半空中的靈力球。靈力流轉，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只是仔細看去，便可發現，這球身的外圈包裹一層圓弧狀的運動速度極快的氣場——幾乎隱在空氣之中。

“我已將靈力化作實體。紫英，你到時就攻擊這五個球。看這五個靈力球，就知道你的劍氣是怎樣的走向了。”雲舒邊解釋邊退到一邊。明白了雲舒的意思，紫英點點頭，身形一變，瞬間就發出一招。

可惜，那劍氣所到之處，只震碎了外圍的那一層氣場——實眼看去，好似空氣裂開，皸裂成一塊塊的碎片。不過瞬間，外圍的氣場得到靈力的滋養，又回覆了原狀。

原來，方才那些符紙上所繪是一個個聚靈陣法。雲舒用自身靈力催動陣法，並將其定於半空之中。雲舒所用的木劍之上，也隱隱有霧氣蒸騰繚繞，靈光逼人。而包圍靈力球的氣場，是聚靈陣發動時，匯集靈力所制。若想打散它們，必須已劍氣深入，打碎靈力球的內部才行。

如此一來，紫英的招式威力如何，就一清二楚了。

紫英練了一上午的三才朝元，雲舒就定了一上午的靈力球。臨近午時，紫英已經是精疲力盡，渾身酸軟。雲舒看似無事，可額頭上已經布滿細密的汗珠，咬著的嘴唇隱隱有些發白。

紫英喘著氣，只覺全身無力，尤其是右臂——好像不是自己的。他想提起定魂，可右臂無力，需要全身的力氣才提得起來。哐當一聲，定魂劍落地，紫英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定有哪裏不對，他勻著呼吸暗暗回憶‘三才朝元’的每一句口訣：‘三才朝元，集天，地，人之三才；匯全身之力，行不絕恒久之道……’

全身之力，恒久之道！

紫英猛的站了起來，他知道了！他知道到底該如何去用這一招劍式了！

“雲舒！”

紫英的聲音讓雲舒精神為之一震。看到紫英明亮堅定的眼神，她便明白紫英必定是有所領悟。她了然一笑，舉劍凝神一定——靈力球發出比之剛才更耀眼的光芒。

紫英朝她點點頭，閉了閉眼。提起定魂，雙腿分立，微曲。雙手提劍，感受著劍氣由腳底而起，運轉周天，覆蓋全身。忽然，紫英身形一動，全力向前一送。一道劍光從定魂尖端沖出，形成一柄極其鋒利的劍狀朝前疾走。

劍氣的氣場與靈力球的氣場相撞，兩者互不相讓。相撞時震起的力量，撞開一個圓形的光圈。兩者對峙，忽然，靈力球光芒一閃。聽得細微的碎響，五個靈力球皆散作晶瑩的粉末飄散在空中，盈盈下落，璨若星辰。

兩個孩子都已經看呆了，一時皆未反應過來。

好一會兒，兩人才回過神。眼神撞在一起，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狂喜。紫英心中激動，不由大喊了一聲：“成了！”雲舒也綻開一個極其高興的笑容，附和道：“是！”

紫英興奮的擡手撫摸著手中的定魂，感覺到手中寶劍鳴顫。他興奮若狂，先前的疲憊一掃而光。這一招的突破，紫英自覺與之前有大不同。在定魂之前，劍氣游走疏狂，隨意四散。而有了定魂，劍氣包裹沈澱。讓他不由有凝滯吃力之感。

可現在，紫英明顯感覺到周身之力充沛豐盈。較之以前更加沈穩厚實，控制也愈發熟練靈活，不再過於散漫。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撫摸著手中劍，激動不已。雲舒笑嘻嘻的看著紫英，將提著木劍的手藏到身後，一抖——木劍瞬間碎成一堆齏粉，瞬間消散。

一個上午的苦練，讓兩個孩子都撐不住。下午講經時，都趴倒在桌子上，睡的東倒西歪。玄煜無奈嘆著氣，苦笑不已。只能將兩個孩子抱回房內。可當他摸到雲舒手腕時，眉頭一皺，隱隱察覺到不妥。

這一睡，就睡到了玉兔東升。

等到雲舒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守在一旁的玄煜夙汐，還有滿臉愧疚的紫英。她正有些奇怪，就聽到玄煜的聲音：

“醒了麽，快把這碗藥喝了。”

雲舒有些莫名，盯著藥碗頗是抗拒。她求助的眼神掃過紫英。不想紫英一如既往地堅定——他接過藥碗，對玄煜說：“我餵雲舒喝。”

雲舒：“……”

“雲舒的情況……”玄煜看向站在一旁的夙汐，詢問之。

夙汐同屬玄字輩弟子，精於丹道醫術。任瓊華派第二十四代威儀長老。她表情淡淡，嘴角微抿，回答曰：

“師兄不必擔心。雲舒師妹的確有些靈力枯竭，但只是揮用過度所致。休息醒來，喝了藥便好。”

玄煜對她冷淡的樣子並不見怪，聽得無事，也就放心下來。正要道謝，房門就被人狠狠的撞開——夙莘跟一陣風一樣的沖進來，口裏只嚷嚷：“小雲舒沒事吧？！”

夙汐見到來人，冷聲一哼，表情是及其不待見夙莘，冷冷道一聲：“告辭。”擡腳就往外走，玄煜起身送她到出去，留下室內三人。

夙莘沒在意夙汐，擔憂的坐到床邊，詢問的雲舒的情況。

原來，白日雲舒在使用靈力時，不知收斂，損耗極大。而紫英無數個三才朝元的撞擊，最後那一招，威力及其可怕，更是傷害到了雲舒稚嫩的靈根。若不是玄煜發現雲舒靈脈比之以前衰弱，只怕會留下來隱患。

果不其然，紫英在累極睡去後，不過小半個時辰就醒了，雲舒卻一直睡到了月上中天。見情況不對，玄煜命人請來夙汐。一番動作後，雲舒也醒了過來。紫英對此愧疚不已，十分主動的擔起了照顧雲舒的任務。

加了寒蟬露和絡靈瑤草的湯藥清涼味苦，雲舒被盯著喝完最後一口，小臉皺成一個包子。聽說還要連喝七日，雲舒整個人都散發著幽怨的氣息。紫英一臉自責，小聲地對雲舒道歉：

“雲舒，對不起……”

雲舒擺擺手：“不關紫英的事，是我自己太逞強了。”

“……”紫英默然，仍舊陷在自責當中，心裏難受的不得了。夙莘見兩個孩子這樣，心中一嘆，在雲舒頭上輕輕一彈，半責怪半心疼的抱怨道：“看你以後還逞強不……”說完，又拉過紫英，說：“紫英若擔心雲舒，這幾天就盯著她好好吃藥休息，把靈脈養回來。可不許她偷偷不吃藥，知道麽？”

紫英點點頭，又去看雲舒。雲舒對他笑笑，保證自己一定會乖乖吃藥。

“這就對了！”夙莘手一拍：“等雲舒好了，我就帶你們下山去玩，去看花燈。各種各樣的花燈，飄在水上，漂亮的不得了。”見兩個孩子都有些不讚同的看著自己，她一人一個爆栗，信誓旦旦的，“想什麽呢！放心！絕對是掌門師姐同意了才去，包你們滿意！”

那急急補充的樣子，說的兩個孩子都笑了。

一直到很多年後，夙莘重遇紫英雲舒。彼時，這兩個孩子都已經長大了。而自己孤身一人流浪，滿身滄桑。她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才想起來——自己曾欠他們一場煙火絢爛。

後來，三人分別。她依稀想起十多年前的執著單純，還有兩個孩子稚嫩天真的笑顏。歲月模糊，就像是燈火闌珊，枝頭上玉壺光轉，那微弱而溫柔的光。

——原來人生不過是，一場茫茫。

作者有話要說： 都木有人看的麽…求個留言求個分呀…/(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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