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翹翹暗搓搓出的小 主意被木大河抓住, 迅速落在實處。這晚上青山大隊走家串戶的人多了，都在商量怎麽 處理 這些下 放的人。

大家都在討論社員代表商量出來的法子行不行，聰明的人已經在計算裏面的好處了。這會兒 因為膽子小 持反對意見的少，大部分人都是同意的。

就像大家夥兒 說的那樣, 放著有本事的老師不用, 喊他們去挖地, 那不是既浪費了他們老師的能力, 還糟蹋了他們的土地？簡直太 浪費了。

有些家裏女 人害怕被牽連, 家裏男人就罵, “頭 發長見識短, 現在娃天天在家混著, 農活做不了啥, 不讀書 還能幹啥？能有啥前途？

這樣的夫妻對話在村裏不少見。

孫家這邊, 晚上飯桌上，一家人說閑話, 孫樸還誇木家兄弟有腦子。

孫柏稍微有點擔心，“爹, 會不會惹事？現在革委會那邊可是盯上我們了。”

“咱們大隊這個地理 位置, 除了進村的那條上坡路，第二個方法就是從後山上繞過來，你看革委會那群貪生怕死的，敢從北山繞過來？”

“別擔心，以 後你們幾個看守村口的小 夥子警醒點，看著有人上山就趕緊通知。”

第二天，大隊辦公室。屋裏比昨天多了幾個人，木二河也不廢話，該講的利害關系昨天已經講完了, 直接舉手表決。

“全票通過，這事兒 就這麽 定了。”

“事情定下 來我們就來商量怎麽 教？教書 得有教室吧。”

屋裏的人踴躍舉手發言。

“我覺得就在牛棚旁邊再修兩間屋起來，一間初中 ，一間小 學，高中 生現在沒有，就不修教室。”

“這樣好，以 後教室不用了，還能用來裝其他東西，不浪費。”

“老師啥待遇，發不發工資？”

“我看就不發工資了吧，讓他們用教書 換口糧。”

“那也不能沒菜吃，要 不把南邊靠河的那兩分地分開他們，讓他們種點菜吃。”

“我看還是要 開個會說一下 這個事情，大隊裏的人別出去亂說，招事兒 。”

“修房子估計要 開春去了，這兩天就要 過年了，咱們春耕之前爭取把教室修起來。”

“這兩天也不能浪費，先把保管庫拿來當教室，反正現在裏面沒存糧食，空著也是空著。”

“這都臘月初八了，過了元宵節再開始上課吧。”

“……”

屋裏的人嘰嘰喳喳說了半天，會計周鐵頭 一條一條記下 來。

“三 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咱們這些人還是不錯嘛。”周鐵頭 一條條的看下 來，又讓大家安靜，念了一遍，這事兒 就算這麽 定下 來了。

木二河想起一件事，“等等，回去問問各家，以 前畢業的娃娃們的書 本還在不在，在的話就集中 在一起，要 不然 才開始讀書 的，還有升學的，都沒有書 用。”

“就是，就是，咱們還可以 去回收站買一些舊書 回來，省錢。”

“還有課桌、板凳，你們各家準備好。”

“行了，天冷的耳朵都要 凍掉了，事兒 說完就回去烤火吧。”木二河搓手，感覺手癢要 長凍瘡了。

青山大隊牛棚。

“昨晚上睡了一個好覺。”說話的是以 前在大學教歷史的方教授。

一個三 十左右的女 人正端著一碗去社員家要 的溫開水，餵五歲的兒 子吃感冒藥，這是昨天木二嬸給 的。

“沒想到在這鄉下 地方還遇到好人，要 不是他們幫忙，我的壯壯……”說著眼眶都紅了。

她名叫蘇月，下 放以 前是個高中 語文老師，這半年被揪著鬥，家裏男人離婚劃清關系，那男人連孩子都不要 ，孩子一天天的都嚇傻了，幸虧以 前的一個朋友幫忙，讓她下 放離開了京城。

“慢慢會好的，別著急。”卓教授安慰道。

卓教授這一生也算不上順遂，青少年時為了強國夢，在各個西方國家輾轉學習物理 研究，中 年備受尊重，老年時卻迎來這個打擊。索性她是個看得開的人，父母多年前去世，她無兒 無女 ，無牽無掛，活一天就賺一天。

“嗯，原來以 為西藥藥效好，沒想到這個中 藥丸子一點也不遜色。”蘇月現在是萬分感激給 她藥的木二嬸，要 不是她，她的壯壯還不知道怎麽 樣。

方教授作為一個教歷史的教授，見識可不少，“你們這些年輕人整天就吹捧西醫，我就不愛西藥，實在是太 敗胃口。”

“別以 為西醫就比中 醫強，那是你們沒遇到厲害的老中 醫。孫波你們聽說過沒有？那可是京城地界有名的老中 醫，聽說祖上還有人當過禦醫。”

方教授的老妻溫翠華走出來，“行啦，剛落腳下 來，還不知道後面是啥日子呢，這就開始吹牛皮了。”

方教授豁達的笑，“好過，不好過也是要 過，你看我挨批鬥的時候那麽 慘，哪天跟你抱怨過。”

這就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

方教授是豁達了，屋裏的其他人都開始嘆氣，特別是蘇月，都說種田辛苦，她一個女 人還要 養個孩子，不知道掙不掙得上口糧。蘇月摸摸兒 子蒼白的小 臉。

“大家夥兒 ，先別想東想西，搞飽肚子要 緊，我去隔壁屋裏弄了一兜紅苕過來，想想怎麽 弄熟填飽肚子才是要 緊。”搞化學研究的葉子明帶著他兩個學生搬了好大一兜紅苕。

卓教授嘆氣，小 老太 太 臉皺成一團，“我沒用過柴火竈？你們誰會？”

蘇月走過來，“我家做飯都是用爐子，應該差不多，我來吧。”

溫翠華老太 太 笑道，“好嘛，這一堆人都是教授、大學生的，就我一個農村老太 太 出身 ，你們以 後吃飯估計就只能指望我了。”

譚教授不好意思，“昨晚上就是您做的飯，今天又您做，這不太 好，咱們都得學起來。”

“就是，咱們今天早上就該煮豬食，結果還是社員來煮的，這事兒 咱們要 接過來。”本來他們就是下 放到農村進行改造的，就是要 比別人多幹一些。

“譚教授說的對，您指點一下 我們，燒火做飯應該也不是多難的事情。”一輩子沒進過廚房的卓教授說話語氣很 是堅決。

溫翠華哈哈大笑，“行，我就當一當你們這群大教授的師傅。”

在溫翠華的指點下 ，把剛煮過豬食的大鐵鍋洗刷幹凈，紅苕全部切成小 塊，煮了一大鍋紅苕當做早飯。

壯壯睡了一覺起來胃口也好了，吃了滿滿一大碗紅苕，還喝了小 半碗湯。蘇月一個勁兒 的問肚子撐不撐。

“喲，正吃著呢。”木二河背著手走過來，手裏拿著一張名單。

“隊長好，您有啥事兒 找我們？是不是下 地，我們馬上就去。”葉子明一下 子站起來，和木二河聊起來，這人會來事兒 。

木二河擺擺手，“是有事兒 跟你們說，不是下 地，這兩天農閑，你們先休養幾天不礙事兒 。”

木二河也不扯閑篇，“今天主要 是想問問你們以 前是幹啥的。”

牛棚的幾個人面面相覷，一下 子緊張起來。壯壯也小 步挪到蘇月背後，抱著他媽的腿。

“大家別緊張，咱們大隊不搞批鬥那一套，就是革委會一般也不到咱們這個山窩窩裏來。別緊張，就是問一下 你們特長，好給 你們安排工作。”

木二河直接的點人名，對照一下 他們的以 前的工作，就只有一個年輕男人師文對不上。

師文尷尬的笑笑，“我不是高中 老師，我是大學的英語老師，被批鬥的時候正給 高中 上一堂英國文學的課，就被揪住批鬥了。估計是他們誤會了。”

那也不是啥大問題，只要 是老師就行。木二河知道英語老師，以 前他讀書 的時候，都覺得學一門外語能去京城工作，還能出國，相當有面子。現在這會兒 ，會外語就變成被批鬥的證據。

但是，誰知道風水啥時候就又轉回來了呢。技多不壓身 ，要 學起來。

“英語也挺好，縣城有幾個學校有外語老師，都是教俄語的。”

“俄文我也會。”

事實上，這裏除了沒出過國教歷史的方教授，這些大學教授多少都會外語，卓教授這個老太 太 最厲害，留學的國家多，她會四 門語言。

“我也不繞彎子了，我們大隊商量，你們以 後就給 青山大隊的娃娃當老師，掙口糧，地裏的事情用不著你們。另外你們也跟咱們大隊的人一樣，給 劃一塊自留地，開春了你們就自己種一點菜吃。”

牛棚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呆了。

有這樣的好事兒 ？

“現在咱們的娃只有語文教材、數學教材，這個師老師的英語、方教授的歷史和卓教授的物理 咱們都沒有教材，這個有點難辦。”

師文趕忙道，“不難辦，不難辦，我可以 自己寫教材，沒問題。”

方教授也說，“歷史就是教教他們多學點古人的經驗教訓，好些書 我都可以 自己默下 來。

卓教授穩重點，“我學了一輩子物理 ，教了一輩子物理 ，還編寫過幾本教材，沒有現成教材也沒關系。”

木二河對於大家態度很 滿意。“開春我們就在這邊重新修兩間屋子做教室，你們年前可以 先準備一下 。”

葉子明笑嘻嘻的過來，一點不見外的和木二河拉家常，“隊長，我們幾個教不了書 ，種地還是懂一些的，以 後咱就跟著你們種地，你放心，絕不叫苦叫累。”葉子明讀書 的時候有個同學是這邊農村的，朝夕相處四 年，葉子明也學得一口當地話，這兒 就派上用場了。

“對了，還有你們的事。我們也商量過了。你們三 個以 前是做化肥研究的吧？我們這裏沒有研究的條件，你們可以 搞一搞農家肥研究嘛，只要 糧食能增產，我們都有獎勵。”

葉子明眼前一亮，居然 還有這樣的好事。他原本都沒有抱什 麽 希望，沒想到在這山窩窩裏面遇到這麽 有想法的農民。

“那感情好，不吹牛，明年咱們看事實說話。”葉子明又對木二河一頓吹捧。

一路跟來的社員都聽的牙酸，這高級研究員還有這樣溜須拍馬的。

“咱們大隊長可是初中 畢業，這還能不懂？這就叫做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喲，老哥，這您都知道，您也是初中 畢業的吧？”

“哈哈，我不是，我就是勉強認得幾個字。”這人還想挽尊一下 ，“我雖然 是個半睜眼瞎，但我家幾個孩子都是初中 畢業，我家老三 學習好，高中 畢業進了工廠當工人去了。”說著還挺驕傲的。

“那您也太 厲害了，個個孩子都送去讀書 ？”

“那可不是，不讀書 那就只能種地了。”

“王哥家裏幾個孩子確實爭氣，不像我家，為了攆娃娃去學校，不知道打斷了我多少根燒火棍。”

“就是，就是。”

一群大老爺們大冬天的站在牛棚外邊吹牛，冷風都澆不滅他們顯擺自家娃娃的熱情。

走的時候還有點意猶未盡。

牛棚的這幾個人想的就有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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