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爆破的光芒穿破整棟大樓，僅僅持續了十秒鐘，一切塵埃落定。

時魏來晚了，他看著空蕩蕩的大廳，全身的力氣被抽離，整個人瞬間老了十幾歲。

他禁不住兩腿跪到地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他聽到了外面雷電交加的轟轟巨響，而璃焰心的火焰一層層地向外脫落，火星墜落大地，將懸浮島下的深淵全部點亮，滾沸的熔漿咆哮著湧上地表。

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迷蒙中，時伊隱隱約約地看著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笑著向彼此奔跑，跑著跑著，小孩跌到了，她哇哇大哭，對那人伸出手。

可是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最後，茫茫的大霧將他們分開了，她再也看不到他。

窮其一生。

當時伊醒過來的時候，璃焰谷已經被攻陷，赫連宸不知道去了哪裏。她和赫連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損傷，身體有被修覆的痕跡，卻對此毫無記憶。他們心裏隱約知道是怎麽回事，卻默契地絕口不提。

那些被輻射的科研者已經死在生化武器下，還有數十名頂級的科學家被藏在地底，他們向外發出了求救信號。赫連銘保證帝國不會傷害他們，但破譯密碼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最後，伊琳死了，時魏消失了，儀器探測到他當時跑進了一個人為打開的空間裂縫裏，不知道會被傳送到哪方。

這場戰爭，悄然開始，平靜收尾，沒有被任何媒體所知道與報道。

而璃焰心在經過貝特伊薩的時候，被人工磁場改偏了軌道，這就意味著，它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完全遠離貝特伊薩。三個月，足夠帝國將上面的研究成果全部搬遷，且給它裝上永久定位器。赫連銘什麽都計劃到了，他甚至已經將科林院的院士接到太空港等候做戰後打掃工作。

時伊心情很低落。

她趁著赫連銘開會的時候獨自在虛擬設計大廳裏靜默。

這裏是伊琳死亡的地方，監控顯示她是被顏和的靈魂碎片殺死的。她死後靈魂並沒有被折射到虛擬當中，不是因為信號不好，而是顏和杜絕了這種可能。

顏和為什麽要背叛伊琳？而且是以這種死無葬身之地的慘烈方式？時伊想了很久很久，都想不通。

鏗！

一個小東西滾落到她腳邊。

她彎腰拾取，發現竟然是一個六厘米左右的管子，材質似乎很特別，她看不出是什麽做的。

小丸子習慣性地掃描一切可疑物體，三秒之後，它好奇的說道：“伊伊，這個煙管的材質和顏淵公子的煙鬥是一樣的。”因為特殊罕見，當時它還特別儲存了備份呢。

“顏淵的東西？”她不解地看著手裏的煙管，“難道顏淵也在這裏？”

“顏淵在貝特伊薩。”赫連銘從外面走進來，正好回答她的問題。

“殿下，我想知道為什麽顏和師兄要殺死伊琳。”時伊把手中的煙管遞給他。

他其實不用觀察，就能一眼看出這個和顏淵經常抽的那把煙鬥是一體的。從顏淵把時伊的救命配方送過來，他就知道顏淵與顏和關系匪淺，只是他究竟在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還需要深入挖掘。他把煙鬥還給她，對惜羽道：“視頻顏淵。”

信號恢覆之後，建立通訊易如反掌。

顏淵的樣子很平靜，似乎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絲毫不訝異他們此刻的視頻背景和地點。當他的視線無意中瞥見她手中的煙管，神情猛然一變，預感似的問道：“顏和死了？”

“這是我的煙管。”他轉身從一個檀木盒裏拿出一根煙鬥，將上面的木質管子拆下來，放到屏幕前。時伊楞楞地將手中的煙管貼上去，只見兩者相得益彰，拼接得完美無瑕。

顏淵低下頭，劉海的陰影將他的雙眼擋住，讓人完全看不到他的情緒。他知道他必須說點什麽，不然赫連銘不會放過他。

沈默了半晌，他緩緩地開口道：“我在遠征的時候受了很重的傷，這個世界除了時魏，沒有人能救我。我命不錯，有個給他當大徒弟的哥哥。十年前，他走的時候，把時伊的藥方交給我，他說，將來有一天，如果他死了，我可以拿這個藥方去找時魏。他說這是效忠的憑證，他也該兌換承諾給我治病。”

“可是你沒有等到那時候，就把藥方給我了。”時伊低聲道。

“所以我遭到了報應吧。”他恍然擡起頭，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時魏大概會惱怒，顏和死了，他怎麽還肯為我治療。”

赫連銘打對他的話，面無表情地說：“不要對她露出這種仇視的嘴臉，你大概並不知道，顏和為了阻止伊琳毀掉這個實驗基地，和伊琳同歸於盡了。換個說法，因為你，時伊的母親被殺死了。”

顏淵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眼裏一片茫然。

這樣的神情，落入時伊眼中，使他倍感心緒覆雜。顏和為什麽要阻止伊琳毀掉基地和虛擬主機？理由已經不用再說了，一旦這裏覆滅，他十年的隱忍與奮鬥也終將化為烏有，而那個在世外等著他回去的男孩，大概也會無治身亡吧。或許他早就拿到了治療的方法，或許還沒有，但這重要嗎？如果一切都消失了的話。

她能猜測到的隱情，當事人自然也心知肚明。

顏淵面色慘白，他說了句抱歉就結束通話了。

“這對他來說也許是個沈重打擊。”時伊默了默，說道，“顏淵這個人非常冷淡，可是他是那種會很關心那些關心自己的人。顏和當初肯為了救他而隨時魏離開，可見他們兄弟感情只深不淺。”

赫連銘沒有說話，和往常一樣默默的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雙眼看著落地窗外來回穿梭的懸浮車。

他的心口有點堵，他也能感受到，她有同樣的感受。

時伊被抱得有點喘不過氣，她試著推推他，推不動，扭頭說道：“殿下，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這樣像只無尾熊一樣賴著我，被人看到多不好。”

為了驗證她的話，地上蹲著的小丸子啊嗚一聲，以示存在。

不過它存在感沒刷到，就被殿下一腳踹飛了。還不太會控制大型寵物這詭異的四蹄的小丸子滾成一個球，悲劇地滾下了一百多層階梯，痛得它嗷嗷亂叫。

踢掉礙眼的東西，赫連銘感覺心裏順暢許多。

“我答應過你，不讓他們死，可是……”

原來他還在糾結這個問題，時伊心中一暖，打住他的話：“傻瓜，我知道你不會舍得殺他們，無論如何，最難過的那個人是你吧。”

他感覺心在剎那間有些縮緊，也跟著微微收緊了環抱她的手。

是的，他很難過。

可他不能讓誰知道，他心中這份難堪的痛苦，直到被她當面說出來，她還是感受到了那股來自靈魂的撕扯。

就如時伊所說的，哪怕伊琳真的該死，他從未想過取走她的性命。他們利用了他，欺騙了他，但不可否認，他們也栽培了他。

然而，身為一個帝國領袖，有時候僅僅是他的某個瞬間的猶豫，都能將帝國推入不可預測的災難與危機裏。被背叛的怨恨，加上這份獨裁者的理智，使得他不得不對這對夫妻狠下心。

當他決心要摧毀這裏的時候，他又何嘗不是痛徹心扉。

他曾想，時伊說得對，不殺他們，只需要洗清他們的記憶，這樣或許是對自己最大的救贖。然而轉身，她已經那樣慘烈的死去，他的心情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描述的。

他把手移到她頸部托起她的頭，低頭吻上她溫暖的唇，想要驅散這一身的冰寒。

她情不自禁地圈住他的脖子，慢慢地迎合他。

光從幹凈透亮的落地窗外傾瀉而下，將他們的倒影無限地拉長，傾世的容顏，溫柔的纏綿，仿佛一幅動人的畫卷，驚艷時光。

然而，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裏，一個虛影淡淡地融合在無盡陰冷的黑暗中。

他平靜地看著那幅美好得讓人忍不住潸然淚下的畫面。

有些絕望，有些悲傷，有些冰冷。

他緩緩地笑了。

他想，你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不，不，我下不了手，所以讓時光把我帶走，把結局留給你們。

時伊，你永遠不知道，有一個人永遠這麽愛你。

這麽愛你，愛到她無法控制心中的那個不願看著你與別人白頭偕老的魔鬼。

舊日的美好時光，昨日的傾情守護，宛如那遠去的光明，漸漸地抽離了他已經稀薄如絲的靈魂。

下一刻，他將自己沈入永無止境的時空長河中，而重新掌控所有數據的另外一個意識覺醒了。

與此同時，仿佛感應到了什麽，赫連銘猛然圈住時伊的腰際，一個箭步飛出大樓！

猛然，虛擬大樓從中裂開，轟一聲爆成無數的碎片！

時伊大驚：“怎麽回事！”

惜羽在虛無中睜開眼睛，球面散發出一層光罩將二人籠罩住。它沈重的聲音傳入二人耳朵裏：“虛擬大樓的主機全部都被炸毀了！”它的話音剛落，遠處的天空上，那些飛行的戰艦、懸浮車均不約而同地墜落深淵！

“它來了，這是……主神系統的流量……”

哢！惜羽幹凈利落地死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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