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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想摸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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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坐落於長安城郊的馬場,其占地在大周數一數二,因此一向有三個人合夥打理,陳瑛僅能算是其中一個,但在三人之中陳瑛的能力最出眾,因此也最得燕昇信任。

他本正坐在草垛子邊撚麻繩,一擡起頭,只見霍西洲朝著自己走來,青碧色的天幕下密雨如簾,霍兄弟的發和裳均被雨水濡濕,也不見他披身蓑衣戴個鬥笠,陳瑛猜測或是有急事,忙擱下手邊的麻繩,起身迎上去:“霍兄弟!”

草垛子上嚴實地蓋著一層布幔,倒是防雨,不怕潮濕,也伸出了些許遮雨的幔角,陳瑛一把將霍西洲拽到旁側,問他:“是有什麽事?”

霍西洲道:“娘子有事尋你。”

陳瑛一聽,登時動了念頭,目光掃到霍西洲身上,若有所思。

要說娘子是有等閑之事要吩咐她,定支使緋衣一人前來,如此便足夠了,讓霍西洲這麽跑一趟,只怕是因著,霍西洲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只要他開口,自己沒得拒絕一定相幫。這定然不會是什麽簡易辦成的好差事。

但轉了個念頭,自己欠了霍西洲天大的人情,但凡霍西洲開口,他自當無有不往。遂擡起臂膀在霍西洲的肩膀上重重一壓,聲音沈著:“霍兄弟,你就是要我這條老命,我也舍得賠你,娘子找我,我這就過去!”

他往前邁步走了幾步,霍西洲沒有阻攔,陳瑛便猜到,雖然娘子當時險些騸了霍西洲,但霍西洲對娘子卻始終一心一意唯命是從。說實在話,這娘子很有幾分任性跋扈,要擱以前,陳瑛以明哲保身為上,絕不會去招惹燕攸寧。但既是霍兄弟來請,他就算是豁出命了,也須得應許。

陳瑛冒著雨至葛蘭苑,一進門,先脫了外邊的雨具,等褲腳以下的水滴幹了方敢邁入正堂。

雨簾甚密,娘子正支著窗子在底下侍弄一盆開得燦爛的嬌滴滴的牡丹,牡丹花色潔白,似冰若銀,只唯獨花萼暈一層淡淡鵝黃,如月飐波,更凸顯出清貴皎艷之色,與娘子雖著素衣然不掩絕色的風姿正是相得益彰。

花襯人美,人比花嬌。

若不是知道霍兄弟有那癡念頭,陳瑛說不準也會多看上娘子幾眼,畢竟他也只是個愛慕美色的正常男人。但因想著霍兄弟如此執迷於娘子,卻險些因愛慕娘子獲罪而受到奇恥大辱,便一點別樣的心腸都不敢有,甚至把臉垂著不去看燕攸寧。

他叉著手謙遜地喚“娘子”。

適逢燕攸寧轉眸過來,見是陳瑛來了,她下意識就看向他身後,霍西洲沒有隨陳瑛回來,好奇地問了一聲他去哪了,陳瑛道自己走時回頭看見霍兄弟接替了自己正搓麻繩,燕攸寧聽了便把秀氣的兩彎葉眉蹙了起來。

燕攸寧沒追究這個,放下手中的牡丹花盆,起身盥洗雙手,等擦幹凈手,便取出了一紙信,交到了陳瑛手中。陳瑛詫異接過,將信紙展開,不看倒也罷了,越看越是心驚肉跳,耳中聽到娘子在旁慢悠悠地道:“事情對你不難,不說有霍西洲的這層關系,我是娘子,你是下人,我說的,你必須全都得替我辦妥。”

陳瑛確實過於驚異,幾乎脫口就要說出“你與霍兄弟有哪層關系”,好在按捺住了,但他真是越來越不明白,娘子前幾天還義憤填膺,這兩日與霍西洲卻好得過分,似乎對他頗為倚重,甚至將他從馬場調到了葛蘭苑看家護院。

這看門的差事比起飼馬飲馬、處理馬糞那些臟活自是體面輕松不少的。

陳瑛被這一長條的吩咐整得是腦袋發蒙,但他又細細看了一遍,陡然靈光乍現,明白了:這娘子是庶出,不得國公所喜,是以養在馬場。但她畢竟也算是貴女,既有這個出身,長此以往待在這地方總是不甘心,因此要設計從馬場脫身回去。

娘子有這個想法,他們誰也不能置喙什麽,就怕是對霍西洲用了又拋,回頭等她脫離了苦海,日後自有高門勳貴來匹配之,霍兄弟還不得日日留守這馬場望眼欲穿,自卑自輕自賤下去。

因此當下陳瑛心生些許不滿之意,有些不大想為娘子跑腿,只是面上仍然囫圇點頭,沒說半個不是。

燕攸寧見他不是想要痛快答應的模樣,猜到陳瑛既然肯為霍西洲找賀退思去求情,心中定然是有些憤憤不平的,她轉過身,將那張紙從陳瑛手裏抽回,也一並投入火缽子裏燒了,又道:“如果聽我的話,無論是你,還是霍西洲,我絕不薄待任何一人。事情成了,對你只有好處。我保證。”

陳瑛再度把腦袋點了下,“是。小人這就去辦。”

等陳瑛轉頭消失在葛蘭苑的門外,雨勢仿佛大了一些,如潑,如倒,春雨聲聲如愁,萬物俱為砧,敲出泠泠清韻。

暮風襲來,燕攸寧打了個寒噤,肺管裏的癢意又被喚醒了,她迅速掩上門窗,轉面朝向裏,咳得眼淚直流。

燕攸寧徹底病倒了。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的。

她用冷水給自己抹了遍身子,這具弱不禁風的身體就承受不住了,現今感染了風寒,人病懨懨的沒精神,還總咳嗽。今日又在窗子底下吹了會風,愈發昏昏沈沈,眼前天旋地轉,幾乎目不能視物了,陳瑛走後,燕攸寧便熬不住,躺回了閨房。

霍西洲從馬場回來時聽說娘子病了,精神不濟,沒敢近前打擾,便在外頭候著。

冷雨下,檐角如有薄煙纏繞,廊廡下懸掛著青色鈴鐺,叮叮咚咚,霍西洲渾身濕透了,但絲毫不覺得冷,立成了一塊風雨中巋然不能摧的礁石。只聽見青鈴晃動兩聲,緋衣便端一盆熱水出來,須臾後,換了水又再度進去,不到一個時辰便換了三次水了。

燕攸寧發燒了,人迷迷瞪瞪的,半睜著眼看著緋衣走來走去,不知怎的,心頭只覺有股火在拱。這個時辰了……她歪過臉頰,問正彎腰擰著熱毛巾的緋衣:“霍西洲回來沒有?”

“屋外站著呢。”

緋衣擰幹毛巾,動作輕柔地搭在燕攸寧的額頭上。

燕攸寧正病得厲害,臉色蒼白,像浸了一層銀霜。“你讓他進來。我找他。”

緋衣“嗯”一聲,依言出去了,燕攸寧在榻上仰躺著,氣息微弱,仿佛魂游天外,等了片刻,聽到耳畔傳來一道遲滯的腳步聲。

熟悉而沈毅,像是皮靴踩在地面發出的那種橐橐的響動。

她的腦子混混沌沌的,耳中嗡鳴,恍然想起十年前在重華殿洞房花燭之夜聽到的那陣熟悉的跫聲,燕攸寧驀然心跳變快了許多,她立刻扭面朝外,一只手艱難卻倉促地扯開帷幔一角,只見簾後露出一道筆直挺闊的人影來,軒昂而卑微,霍西洲正停在她的帳幔外,神色持凝,一瞬不瞬地打量著自己。

“霍西洲……”

他擡起頭,看向她,目光澄明,還很單純。

她心頭襲來的那種揪緊之感緩慢地下去了,燕攸寧勉力支起眼瞼,笑盈盈看向他:“別哭喪著臉嘛,笑一個來看看?”

說完她立刻為自己調戲單純少年這件事遭了報應,咳了個天昏地暗。

霍西洲神色受驚,唯恐她吹了冷風,立刻要為她掖被角,但提起被褥一角方才想起自己馬奴的身份,遒勁的手指頓時被抽走了力氣,他的手停在半空之中不能動了。

這畫面讓人賞心悅目,燕攸寧的妙目瑩瑩,眼波流眄:“想摸我臉?”

她把蓋著熱毛巾的發燙的臉朝他的手掌挪近了幾寸,唇角飛揚:“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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