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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臭啞巴,沒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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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奴生得何種模樣因隔得太遠瞧不清楚,但他那修長的身材和結實的肌肉,全身上下過剛的線條,令他即便只是站在那裏,亦有著說不出的韶舉軒然之感,仿佛劍刃未及試鋒,屈身藏於古拙不起眼的鞘中。

燕攸寧酣暢淋漓地打了一場球,背後也沁出了大團濡濕羅衣的香汗,方才奮力爭贏時不覺得,人一停了下來,便立刻汗出如漿。

失了太多水,正感焦渴難忍,過去朝霍西洲討點水喝。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著自己,被自己出聲喝破之後,方才極其不自然地把眼神挪開,磨磨蹭蹭地,最後從身後摸出來那只水囊。

他只有這個,但是已經是自己喝過了的,他嫌臟,萬萬不敢拿給娘子,局促著,稍稍擡起了臂膀,又立刻放下。

燕攸寧卻已經眼疾手快地將他的水囊奪了過去,“這不是有嗎?臭啞巴,我給你吃了那麽多好的,就一點水你都自己藏著啃獨食,沒良心!”

“不……”

霍西洲張了張嘴,似乎要為自己辯解。

而燕攸寧已經在這間隙裏揭開了塞,徑直往口裏倒去。

她喝水的姿勢一點也不大家閨秀,豪放不羈得很,以至於霍西洲都看怔住了,娘子生得美麗,一截雪頸更是修長膩滑,瑩瑩如玉。

娘子,居然不嫌棄他用過囊喝過的水臟嗎……

燕攸寧很快也皺眉放下了水,緩解了焦渴後,她的面色紅潤漸褪,恢覆了白皙,“這什麽水?”

霍西洲一楞,尷尬地悶聲道:“井水。”

燕攸寧也楞住了,“臭啞巴,以後給我燒開了喝!你不怕鬧肚子的?”

霍西洲聽出了責備之意,束手束腳不大敢動了。

雖然他平日裏飲用井水甚多,從來沒有鬧肚子,他這種粗糙的男人自然是不需介意的,只是今日千不該萬不該地給娘子喝了井水,娘子本是金尊玉貴的人兒,萬一喝不慣……他內心頓時一陣緊張。

正要說話,只見那邊宜芳縣主過來了,她扔下了月杖過來,由衷地讚嘆燕攸寧的好球技:“姊姊好身法,不知道得空了能不能教教我?”

燕攸寧將水囊封好拋給霍西洲,扭頭只見宜芳縣主已經亭亭玉立在眼前。前世,這是留侯世子賀退思的夫人,後因難產,不幸香消玉殞,她亡故的時候,才只有不到二十歲。之後沒過多久,賀退思便在大周消失了蹤跡,不知往何處去了,聽說他是紅塵斬盡六根全斷,故此尋一方外之地出家去了。

說來亦是可憐,賀退思是人盡皆知的爾雅君子,唯獨對自己的夫人,他不聞不問,心中所念之人,一直是他的心頭白月光表妹。

程芳菱一直到死,出殯發喪,他都沒有回去看過一眼。

燕攸寧不覺放輕了嗓:“嗯,好啊,隨時有時間。”

若能點撥她一二,令她少走幾分彎路,今生不嫁賀退思便更好了。

今日輸了球,崔寶璣本來心頭不悅,但因想到自己確實技不如人,也沒甚可說,相比那軟綿綿有氣無力人前無害背地陰損的燕夜紫,燕攸寧這個庶女倒是還出人意料地帶點勁兒。

崔寶璣一拉林墨池,兩人匆促告辭離開了馬場。

陳瑛方才始終躲在暗處,直至這兩尊大佛出走以後,這才從古木巨大的陰翳底下走出來,對霍西洲叩謝救命之恩。

“霍兄弟,今日,再一次感謝你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若不是你及時制止奔馬,若造至大娘子的什麽損傷,兄弟我真是……唉,別的話兄弟我也不想多說,就還窖藏了兩壇好酒,回頭給霍兄弟你送去。”

燕攸寧就停在馬廄之外,神色凝然地看著霍西洲起身謝絕推辭,說了些委婉的話。陳瑛整個人都沈浸在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當中,渾然不覺娘子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

燕攸寧想的是,黑玉吃錯了東西,導致它今日腹痛失常,此事乃眾人親眼所見。但依照燕夜紫的為人,此事必會被拿來做文章,絕不會善了。

她懷著這般的忐忑,一個人悠悠踅了回去。

霍西洲落在身後,遠遠地看著娘子孤單單離去的背影,微微攢眉,心有些揪扯的疼,連身旁陳瑛還在喋喋不休地對他道歉,他也一個字都再聽不進了。

燕攸寧回了別院,緋衣與秋雯見她發了身熱汗,定是要沐浴凈身,便提早為她置備了熱湯,張羅她先去沐浴。

擡足涉水而下,燕攸寧整片肌膚雪白的美背沈入了水底。

波光粼粼,水面之上玉頸如藕,清而見皎艷的銀盤鵝蛋臉,掛著細密的瑩潤水珠,澡豆搓開,香露打上,但見簾帷內仿有一支凝露海棠影影綽綽,花面似隱若無,唯獨香氣清晰可聞,透了出來。

燕攸寧放任自己沈在熱水中,浸泡了片刻,想到今日燕夜紫離去時的情狀,心念為之一動。

她立刻喚道:“秋雯。”

秋雯在外待命,過來問娘子有何吩咐。

“我放在藥箱裏的有支天山白玉膏,昨年秦太妃來馬場相看天馬時賞的,對治療跌打損傷正有奇效,你去替我取了來,走一趟國公府,將這靈藥送去,代我問問大娘子的傷勢。”

秋雯覆命道:“是,奴婢這就去。”

趁夜,秋雯依從燕攸寧的吩咐,取出了那支天山白玉膏,披上了鬥篷,拎著燈籠便乘車而出。

馬場與國公府相去不甚遠,還不到子時應該就能走上一個來回,燕攸寧放任她去了,待秋雯離去不久,她從熱湯中沐浴而出,改換了身梔花青柳葉紋的軟煙羅交領袍子,一人窩在寢屋的躺椅上,搖搖晃晃不得好眠,如此將就了一晚上。

次日一早,國公府果然傳回了消息。

緋衣將噩耗帶回來,告訴她:“不好了娘子,昨夜裏秋雯入了國公府,本來是送藥去的,不知道怎的,夫人和姨娘都發了好大一通火,連一向仁慈的郎主也發了狠,不但打了秋雯二十板子,還要將她逐出馬場。秋雯就那麽被趕出去了!”

燕攸寧肩頭搭著的那條白虎絨的薄毯子,是霍西洲第一年來時上山為她獵來的還禮。足足用了兩片吊睛白額虎的雪花皮,才織成這麽一塊足夠她蓋的軟毯。她以前其實還頗有些嫌棄,但昨夜將它找了出來,蓋在身上,便是窗外朔風如刀,摧心腐骨,有這一片虎皮,夠暖了。

什麽都不必再怕。

自然不需要再瞻前顧後。

事情一如燕攸寧所料。

秋雯因為送藥遭了夫人和姨娘的猜疑,事實上她們猜疑的不是秋雯區區婢女,只是打狗也看主人,這是公然地在摑她燕攸寧的臉。她們疑心,是她故意做了手腳害得黑玉發狂。由此看來,燕夜紫所受的傷不輕。

事已至此,辯解無用。

能借此機會,將秋雯借刀殺人處理掉,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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