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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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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少時曾經和朋友一起離開族群,在中土大陸上闖蕩。走過很多地方,也遇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但卻從沒有什麽能夠讓我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天,我在山谷間某條溪流邊撿到了足以改變我一生的東西。那裏面承載著的記憶是如此溫暖,就算結局無疾而終,卻也深情到從不曾絕望。”

“加裏安,你無法想象這是怎樣一份執念,能夠歷經百年依然鮮明如昔。而戴納記憶中的精靈又是那樣溫柔,溫柔到即便這份愛慕從不屬於我,我也依舊如此向往,渴望把他牢牢握在手心。”

“我描摹了一個倒影幾百年,尋找了幾百年,而今終於和你相遇。所以,你也該明白,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

這份記憶即為戴納最後的遺囑。而你,則是他百年來唯一的遺物。既然我繼承了他的記憶,那麽,你欠他的,他欠你的,都將由我來一點點討還。

——所以,別想逃。

“……!!!!”

倏爾睜眼,夢裏精靈略帶冰冷的話語仍然盤旋在腦海中,帶來如同刀割般寒涼的痛意。加裏安猛地從草地上坐起,瞳孔緊縮,有一瞬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醒了?”

轉過頭,看著身邊目光茫然沒有焦點的大總管。瑟蘭迪爾微微擰了眉,伸手覆上他稍稍有些顫抖的肩膀。

“怎麽,做噩夢了嗎?”

“我……沒事。”

透過衣物傳來的溫暖帶來些許清明,重新讓幾乎凝固的血液開始流轉。加裏安深吸口氣,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背後的衣衫竟都已被冷汗濡濕。

——為什麽會做這種夢……

按了按抽痛的太陽穴,回想起夢中那個陰冷的眼神。大總管抿緊嘴角,確實怎麽都無法將它和安格爾那幹凈純粹的天青色眼眸聯系起來。

——有著跟小不點幾乎重疊的影子,怎麽可能會生出那般危險至極的戾氣……或許,也真是他太敏感了吧。

這麽淡淡想著。他閉了閉眼,扯開扣的嚴嚴實實衣領。感受著林間的風從臉頰邊拂過,帶來微涼的觸感,終於覺得自己好受了一些。

“是嗎……”

眉頭皺得更緊。瑟蘭迪爾沈默了會兒,看進精靈琥珀色的眼底,神色有一瞬間覆雜:

“你真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嗯?

挑起眉,對於精靈王突然冒出這麽一句有點詫異。加裏安歪頭想了會兒,似乎除了剛剛那個不詳的夢境之外,他身上也就再沒有發生過別的沒有瑟蘭迪爾參與的過去。

而那個夢,既然當事者自己都不相信,那他也更不會,也完全沒有必要用這一點杞人憂天來讓精靈王一起惴惴不安了。

“我很好,瑟蘭。”

搖搖頭,目光轉向不遠處空地上比試箭術的歐瑞費爾和費迪倫。加裏安微微笑了笑,心中最後一絲陰霾終於散盡,愉快朝已經發現他醒來的長輩們招招手。

精靈的目光沒有落在瑟蘭迪爾身上,因此他也自然不會發現,倚在樹蔭下不知凝望哪處的王者眼神突然凜冽了一瞬,隨即就又化成一貫的冷清無波,卻也在水面下結出厚重看不到底的冰層。

“走吧,費迪倫在叫我們了。”

淡淡開口,看著加裏安依言點頭起身,向著他曾經的監護人走去。瑟蘭迪爾抿緊嘴角,從樹冠縫隙落下的斑駁陽光散在他臉上,眸光明滅間,竟無端染上一層堪稱悲哀的情緒。

你看,就像一直以來那樣。就算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他也沒有習慣將心中掩藏的東西和你分享。

而你也始終不明白他究竟在想著什麽。無論是對於安格爾那樣非同尋常的縱容,還是剛剛在睡夢中,那樣失落而不安地呢喃著他的名字,就好像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生命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一般。

“我能留得住你嗎,Gally……”

這樣已經患得患失到連自己都不願意的我,六千年來從未給過你什麽的我。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你想要的自由,那還有什麽是我能夠去挽留的?

傷懷只是一瞬,很快就又恢覆成平日裏那個桀驁冷肅的王者。瑟蘭迪爾閉了閉眼,遮住所有不該流露的情緒,隨即就在加裏安疑惑回望來之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邁過面前光影的分界。

陽光兜頭灑下,落在身上。略帶灼熱溫度很快就從衣領間蔓延到血液中每個角落,卻怎麽也溫暖不了那從心裏翻湧而來,細小卻不曾停息的寒涼。

——但無論如何,現在我只有一點能夠肯定而已……我絕不會講你拱手讓給安格爾那種心思深沈精靈,無論你對他到底懷抱有怎樣我不知道的感情。

在歐瑞費爾和費迪倫善意地輕笑中握上加裏安骨節分明的手。瑟蘭迪爾看了眼身邊臉色微紅的精靈,肌膚在陽光照射下透明到似乎能看到血管青色的紋絡。突然心口一縮,惶恐地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會傷害你,Gally,以愛的名義……而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看著你被那個精靈毀掉。

***************

“你不覺得你最近對加裏安看得太緊了嗎,瑟蘭?”

說著這話時,第一任大綠林之王正坐在樹枝上無所事事晃蕩著兩條長腿。他看了眼不遠處正指揮著木精靈們搬運酒桶的大總管,又看了看樹下正抱臂靠著樹幹的自家兒子,嘴角微抽,實在對這個場面有點心塞:

“加裏安就在那裏,又不會跑了,雖然他現在忙著準備晚宴沒空理你,你也不必這麽直勾勾盯著人家猛瞧吧……我怎麽不知道你時候有了這種古怪的愛好?”

“知道太多也不是件什麽好事。”

張嘴就把歐瑞費爾給噎了回去,瑟蘭迪爾擡頭意思意思給他翻了個白眼,語氣有點懨懨:

“我沒想一直看他,Ada……我只是有些無聊而已。”

……那你倒是跟你親爹說說話啊!!!

一口氣沒提上來,歐瑞費爾身子晃了晃,差點一頭從樹上倒栽下去。

“噗……咳咳……”

忍了又忍,還是沒敢笑出聲。蹲在一邊的樹蔭下,費迪倫偏頭遮住憋得通紅的臉,實在沒法不對某個這下午已經第一百零一次搭話失敗的苦逼精靈報以深切的幸災樂禍。

“……好吧,您想聽什麽。”

瞥了眼身後估計是在捶地打滾的費迪倫,瑟蘭迪爾聳聳肩。可能覺得確實應該在自家近衛忙活時也找點事做做,以至於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吃閑飯的——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吃了加裏安幾千年的閑飯——終於肯施舍給歐瑞費爾一個無神的正眼。

“聊聊您死之後最後同盟的情況?還是您死之後大綠林幾千年的發展?……或者您更願意知道您死之後我是怎麽在戰場上加冕,然後帶著只剩三分之一的木精靈重建家園的?”

“……你能不加‘我死之後’這個前綴嗎?!”

——所以你還是在怨我當年甩手把爛攤子丟給了你。

捂著心口,覺得自己簡直又要被氣回曼督斯去。歐瑞費爾看著瑟蘭迪爾那一臉“雖然我感覺你好煩但你是我Ada我不介意哄著你”的糾結表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後悔,為什麽自己當初沒有掐死這個兒子。

默默圍觀完全程。費迪倫捂著肚子蹣跚到樹後,終於繃不住仰天大笑。

……

……

就在瑟蘭迪爾終於把自己親爹氣出心臟病時,加裏安正在為今天的晚宴做最後調度。看在維拉的份兒上,畢竟是在阿門洲舉行的第一次星光宴會,整個木精靈族群又都普遍處在久別重逢的狀態。其他不說,就單單是準備足夠的葡萄酒,就已經花光了大總管所有的力氣。

“再去林迪爾那邊搬點過來——不用給他面子把酒窖搬空最好。這裏又沒有多衛寧,誰知道阿門洲的酒精能不能讓所有人滿足,多備一些總是好的……對了,我讓愛洛斯去試酒呢?他給我試到哪裏去了?!!”

“他在那兒躺著呢。”

無奈指了指不遠處的樹叢,依稀可辨某個精靈喝醉後呼呼大睡的身影。亞爾維斯看了眼自家總管臉上瞬間空白的表情,又看了眼周圍來來往往搬東西的同胞。終於還是閉上嘴,抱著桶悄悄後退了幾步。

“……這個家夥!!愛洛斯!!!我要把他送到曼督斯做他的大頭夢去——!!!!”

果不其然,半秒鐘之後,這片林間空地上突然爆發出大總管堪比戒靈尖叫的怒吼。紛紛捂住耳朵怒視某個沒有同伴愛自己先躲的混球,所有遭殃的木精靈身形僵硬了一瞬,隨即又像沒事精那樣,各自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本打算叫醒愛洛斯卻被嚇了個踉蹌的費倫默默收回已經快要碰到他肩膀手,同情看了眼地上這位睡得砸吧嘴的精靈,已經可以預見他究竟會有怎樣一個淒慘的下場。

——反正不管我事,你就這麽著吧……正好睡了就不用再醒過來了。

眼見某位毛都氣炸的銀發精靈已經擼袖子殺氣騰騰往這邊走來。曾經密林的衛隊長識趣挪出地方,連句勸阻都沒有,偷偷順了顆漿果遠離血案現場啃,只當自己耳聾又眼瞎。

——這輩子就算。下輩子一定要記得,愛洛斯……總管他真跟所有喝醉的酒鬼都有仇。

所以,消除自己郁悶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別人郁悶。

十分鐘後,丟掉手中直翻白眼不成精樣的副隊長。一臉滿足的加裏安神清氣爽站起身,繼續意氣風發指揮木精靈幹活去了。

“四十九,還差一桶呢?”

清點面前過所有摞起來的橡木桶,然而和自己印象中的數目並不符合。大總管微微皺起眉,疑惑翻看著手裏的清單:

“我記得上面確實是五十啊?取個整數好算賬,剩下的哪去了?……”

面面相覷,瞥了眼那頭還躺在地上呻.吟的某只精,負責酒水籌備的西爾凡連氣兒都不敢喘一聲,滿臉生無可戀。

但很快,他們的救星就出現了。

“在這裏,Gally。”

隨著清亮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者輕笑著碰了碰精靈的手,又使勁拍了拍自己懷裏的酒桶,眉宇間滿是天真的得意和驕傲:

“我可幫你搬過來了呢!是不是很能幹!”

……恩人。

幾乎要喜極而泣。已經準備好跟愛洛斯一起來場曼督斯三人游的亞爾維斯和費倫同時後退兩步,趁大總管現在沒空理他們,轉身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安格爾?”

猛地轉頭,不出意料撞進了那雙標志性的天青眼眸裏。加裏安皺起眉,連忙伸手接過他手裏的橡木桶:

“你怎麽來了?來了也不在外面歇著?這些事讓我們來做就可以了。”

“可是我想幫你的忙嘛。”

眨眨眼,嘴角露出一絲極其燦爛的笑容。安格爾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身後三層高的酒桶,有些驚嘆:

“木精靈的宴會都會需要這麽多葡萄酒嗎?”

“……今天情況特殊。”

一點都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深知那邊快要打起來的父子倆都是怎樣喝不死不罷休的海量。加裏安齜著牙看了眼面前這一摞橡木酒桶,張張嘴,還是沒好意思說出曾經瑟蘭迪爾灌翻整個密林的偉大戰績。

——畢竟那又不是什麽光榮的事……

“等會兒宴會開始後你別亂跑。”

默默捂臉,實在不想讓小朋友看到他臉上生無可戀的挫敗。加裏安想了想,還是從兜裏掏出一塊松糕糖,遞到安格爾面前:

“有什麽事找我或者費倫都可以,不要亂吃自己不認識的東西,不要離開空地太久,不要試圖去和任何一個西爾凡拼酒……看在維拉的份兒上,小孩子其實不應該來這種地方的。”

……你還真當我是你兒子?!

半口血梗在胸口,安格爾比劃了一下自己只比加裏安矮半個頭的身高,突然很想跟某個正在父愛泛濫的精靈談談人生。

‘反正,過了今晚你就會把我和戴納區分開了。’

接過糖攥在手裏,在大總管轉頭吩咐侍從去洗漿果的瞬間丟進了旁邊草堆裏。黑發精靈看著那塊他一點都不喜歡的甜食被荒草覆蓋,再找不到一點痕跡,嘴角悄悄露出一絲極其凜冽的微笑。

‘學著他在你身邊這麽久,我已經不想再等了。’

這麽想著,安格爾看了眼身邊擺放略顯淩亂的三層酒桶,不知看到了什麽,眼底飛快閃過一絲微光。

然後,他輕笑著伸出手。

‘嘩啦啦——’

底基動搖,上面摞著的酒桶自然沒法幸免。本來就是加裏安指使亞爾維斯臨時搭出來的,壓根沒指望它能承受一個精靈全身的推力——而且還是故意的推力。因此,當這三層橡木桶在一陣瘋狂扭動後終於抵不過地心引力,紛紛往安格爾頭上砸來時,倒也不是件特別讓人難以接受的事。

“小心——!!”

聽到動靜轉過身,立刻被這麽個場面被嚇得魂飛魄散。加裏安想都沒想,直接飛身把安格爾撲倒在地,將他牢牢護在懷裏。結果也再來不及做出什麽保護自己的動作,整個精瞬間被埋在酒桶下,看上去實在砸得不輕。

“加裏安!!”

實在沒想到自己就沒看著的一會兒功夫,他家近衛就又出了事。瑟蘭迪爾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立刻什麽也不顧了,轉眼就出現在那一地狼藉之前。

“Gally?Gally!——你沒事吧?!餵!!”

“咳……咳……”

被少說也有幾十斤的木板砸中的滋味並不好受,最起碼,大總管現在就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把這些玩意兒摞在一起——看在維拉的份兒上,他暫時還沒有再去拜訪曼督斯的打算。別的不說,‘一個精靈在自己家裏被自己搬的酒桶砸死’這種充滿歡快和想象力的死法要是傳出去,他估計就沒臉再轉生一回了吧……

“加裏安?加裏安?!你怎麽樣?!有傷到哪裏嗎?!!”

感覺到死死壓著自己的胸口顫了顫,隨即再沒有了動靜。安格爾臉上恰到好處露出一絲驚恐,連忙翻身爬起來,在加裏安身上不得要領地亂摸著:

“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我不該好奇去碰那些酒桶的!!Gally你有哪裏痛嗎?!……頭?肩膀?後背?還是腿?!!”

“別亂動他!!”

聞言立刻就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瑟蘭迪爾當場就炸了。一巴掌拍開安格爾的手,扶著大總管的肩膀讓他平躺在地上。對於這個讓加裏安再次受傷當然罪魁禍首,他現在只想把這家夥從森林扔進海裏。

“安……安格,別擔心,這不是……你的錯……嗷!瑟蘭你你你……輕輕輕……輕點!!!”

覺得自己簡直快要斷氣了。加裏安看著黑發精靈眼底閃爍當然晶瑩淚光,似乎又和記憶中小不點委屈的模樣重合。他心中一動,費勁力氣斷斷續續擠出這麽一句,想要安慰他不必對此太過自責。結果話還沒說完,就立刻被腰上傳來的疼痛激得臉色扭曲,差點背過氣去。

“你先顧好自己再說別的!”

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卻也依言放輕了手上的動作。瑟蘭迪爾看著大總管實在擰得厲害的眉心,眼角一跳,也顧不得安格爾就在旁邊會不會讓情敵占便宜了,直接下手撕了加裏安的上衣,露出他被砸出一大片青紫的後腰。

“我感覺我脖子以下都不存在了……”

在其他木精靈心疼地倒抽冷氣中苦笑不已,大總管仰面躺在地上,半根手指都難以動彈,只能對臉色難看到極點的精靈王眨眨眼:

“你明白這種感覺嗎,瑟蘭?就好像你變成了平底鍋裏的一顆煎蛋,雖然知道自己整個背面都焦掉了,卻沒法主動翻個身,讓另一面也受熱均勻一下……順便一說,我突然發現阿門洲的星星也很美,讓我想起大綠林裏掛在樹梢上的烤曲奇……今晚我們就吃這個好嗎?”

“……”

擡頭覆雜看了眼頭頂剛剛染上橙黃餘暉的天空,哪裏有半分夜空的影子。瑟蘭迪爾抽抽嘴角,突然就那樣殘忍地明白,其實他家近衛被砸壞的不只是他的腰,還有腦袋。

……走了走了,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無奈扯下加裏安想去夠自己頭發絲的爪子,精靈王猛地將他橫打抱起,往不遠處仿照整個密林王宮建築的居所而去。

‘這麽一來,你就再也逃不走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被瑟蘭迪爾推到一邊的安格爾緩慢慢偏過頭,在漫天夕陽餘暉中,悄然露出一絲極其凜冽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章我會修改,改完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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