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瑞爾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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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加裏安說了此行有點危險，那萊戈拉斯以為他們這次怎麽著也得離開林地王國的管轄範圍，深入到密林深處才是。因此，當大總管帶著他一路小跑進王宮東邊西爾凡族群的聚居地時，他確實有那麽一瞬間目瞪口呆。
策馬經過一片茂密蔥郁的樹林，沿途認出他們大總管的王子的木精靈都熱情跟他們打招呼。萊戈拉斯驚異看著樹冠上三三兩兩搭著的木屋，以及來來往往奔跑在樹枝上的同胞們，眼中滿是掩飾不住的好奇和羨慕。
“怎麽，很少出王宮？您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有些好笑地看著小家夥眼睛都瞪直了，加裏安不失時機揶揄了一把。風中傳來精靈們愉悅的歌聲，一部分調皮的幼生精靈還追著他們的馬，從樹上灑下鋪天蓋地的花瓣。大總管微笑著朝頭頂眨眨眼，不出意料聽到樹葉間傳來一陣興奮的抽氣和議論聲。
“嗯。”使勁點點頭，小王子愉快瞇起眼，“平時在王宮見到費倫他們都是一副嚴肅臉，誰知道西爾凡們也是挺活潑友善的呢。”
“咳……費倫聽到可是會傷心的。”
扭頭悶笑，大總管想起那個會撒嬌會賣萌還貪嘴的新任衛隊長，實在沒有辦法將他同小王子口中嚴肅古板的形象聯系起來。而笑著笑著，不知又想起了什麽，精靈垂下眼，嘴角笑容稍微淡了點，眉宇間流露出幾許萊戈拉斯看不懂的悵然和無奈：
“而且，不是所有木精靈都會對我們的到來表示友善的，殿下。”
“？？？”
此時，他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族地的邊緣，四周來往的西爾凡們漸漸變少，到最後已經看不見幾只精影。而隨著馬蹄在小路上敲出的回聲越來越空曠，加裏安臉色也越來越奇怪，直到最後停在一處殘破的石壁前，大總管的表情顯然已經不能用頭疼來形容了。
“先委屈您一下，王子！！”
側耳傾聽著從身邊吹過的微風，精靈一把抱起還反應不過來的萊戈拉斯，直接就朝最近的樹上扔了過去。與此同時，他也抽著嘴角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恰好躲開不知從哪裏射來的冷箭。
落地瞬間轉身踏上樹幹，接住被突發狀況嚇呆的小王子。精靈‘嘖’了聲，單手拉住藤蔓蕩到樹頂，又片刻不停翻身，將兩人身形全部隱在樹幹後。就在他們剛剛落地的剎那，起碼三四支利箭就打著旋和大總管擦身而過，其中兩支還‘跺’得紮進樹幹裏，震落一地枯葉。
——這熊孩子，什麽時候學會放連環箭了？！！
臉色鐵青，加裏安看了眼扒著自己驚疑不定的萊戈拉斯，伸手又將他往懷裏攬了攬。確定自己的身體牢牢擋住了小王子的每個部分不至受到襲擊，大總管擡起頭，朝右前方茂盛的枝葉沈聲開口：
“別鬧了，陶瑞爾！”
遠處傳來畫眉鳥清婉嘹亮的歌聲，頭頂夏蟬在不知疲倦提醒即將到來的暑意。被精靈盯著的那叢樹葉晃了晃，卻並沒有誰答話。相反，一陣刀刃和繩索摩擦的聲音順著風傳入大總管耳中，瞬間就讓他神色大變。
……這孩子，到底還有沒有分寸！！
不過半秒，正如精靈所料，他腳下站著的樹枝突然碎了。
在踩空的剎那就單手倒鉤想要攀上更高處，結果身子在掛在半空時，就又是一連串箭矢襲來。冷汗津津看著閃爍著寒光的箭鏃與自己擦肩而過，還抱著個小精靈的加裏安別無選擇松開手，從數米高的樹上跳下躲避。
仿佛知道他就會這樣做。林間突然傳來一聲得意的輕笑。而與此同時，大總管也終於看清了樹下草叢中密密麻麻散落著的鐵蒺藜，如果他直接這麽摔在地上，那絕對就是一身血窟窿沒有大半年別想下床的重傷。
‘費倫那個混蛋！居然敢在家裏這種放衛隊標配的戰爭武器！！！看我回去不扣光他的工資！！！’
在心裏狠狠把玩忽職守的衛隊長踩了個遍，還護著小王子的加裏安可不敢掉以輕心。他受傷沒什麽，萬一萊戈拉斯出了什麽事，那瑟蘭迪爾絕對會扒了他的皮吊在王宮門口示眾的……而且也不可能輕饒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哪怕她只是個還未成年的小精靈。
這麽想著，大總管腰腹發力，猛地朝身邊布滿青苔的樹幹伸出手。在接連崩斷中指和食指指甲後，終於減緩了一些下墜趨勢，讓精靈有時間發揮他淩空翻轉的特技，堪堪落在鐵蒺藜圈外站穩。
“陶瑞爾！！”
把抱著他的手心疼得直抽冷氣的萊戈拉斯放下，加裏安現在是真火了。
安撫小王子自己沒事，讓他待在原地別亂動。精靈又靈活攀上樹枝，消失在茂盛的枝葉間。在一陣悉悉索索聲響起後，沒過多久，大總管就一手拎著見勢不對想開溜的小家夥站在了王子面前。
“放開我！加裏安你這個大壞蛋放開我！！”拼命在總管手裏掙紮，陶瑞爾見加裏安沒有放下自己的意思，扁扁嘴眼底開始有淚光聚集，“離我遠點，我最討厭你了！！！”
“小祖宗，你別鬧騰了！”
無奈扶額，對於這個半點沒有繼承他爹聽話的熊孩子，每次來都會被刀箭照臉招呼的大總管也實在沒轍。
“那你先把我放下來！！”看了看面前正瞪大眼怒視自己的萊戈拉斯，自覺這樣被精靈提在手裏十分丟臉，陶瑞爾不滿抗議。
“那你保證你別跑，我有事跟你說。”
得到小精靈的點頭後，加裏安嘆口氣，輕輕把她放在草地上。在踩到地面的瞬間就往後退了兩步，陶瑞爾警惕瞪著滿臉都寫著“我很頭疼”的大總管，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防備。
……她什麽時候能不這樣對我有敵意……
想去替她整理衣領的手僵在半空，加裏安搖搖頭。暗自感慨兩句有對比才有差距，收回爪子摸了兩把萊戈拉斯毛茸茸的小腦袋，這才覺得自己受傷的心得到了安慰。
“就像之前和你說的那樣，今天我來帶你回王宮。”
蹲下身讓視線和陶瑞爾平齊。即便上一次已經和她談妥了，但怕小精靈又突然變卦。加裏安還是又重覆了一遍那些他已經說了不下百遍的說辭：
“費倫常年在王宮當值，你住他家也沒人能照顧你。僅靠自己摸索你的箭術也沒法進步。我帶你回王宮，不但生活上有保障，還有那麽多精英可以培養你……”
“好了好了，你怎麽這麽啰嗦？！”朝天翻個白眼，毫不客氣打斷了精靈的絮絮叨叨，陶瑞爾倒是一點也不領情。
……行，怪我。
自討了個沒趣，加裏安摸摸鼻子，蹲在一邊不吭聲了。反倒是萊戈拉斯聽完他們的對話，直接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指著陶瑞爾十分不滿：
“她是誰？！Gally你為什麽要帶她回王宮？！她剛剛還把你弄傷了！！！”
“哼，他自己太弱，怨不得我。”抱著胳膊扭頭，陶瑞爾眼底閃爍著水光，顯然對大總管頗有成見：
“要是他夠強，怎麽會讓自己受傷，又怎麽要自己的屬下保護，看著他被半獸人殺死？！”
“你！”
雖然聽不懂她說什麽，但也能感受到話裏包含的對大總管的不屑，萊戈拉斯鼻子都要氣歪了。
“……”
身子一僵，雖然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這樣被陶瑞爾毫不留情戳了痛處，加裏安臉色還是變了幾變。
畢竟，無論其他精靈怎麽說，赫伊利的死他都要負一半責任。被他的女兒如此詰責，實際上也分明是他罪有應得。
——陶瑞爾說得有什麽錯呢？
他保護不了赫伊利，保護不了緹妮斯，保護不了那些永遠消失在戰場上的年輕面孔……這樣在死亡面前渺小無比的自己，也只不過是個沒用的家夥罷了。
“是啊。”垂下眼，伸手按了按糾結在一起的眉心，大總管長嘆口氣，“如果你看不上我的話，也可以叫費倫或者愛洛斯教你……反正你得先跟我回去再說。”
——這是他唯一能為赫伊利做的一點事，護住她的女兒給她想要的一切直到成年，也是這麽沒用的自己一點微不可計的贖罪。
“……”
也沒什麽惡意要加裏安不好受。看著這樣沮喪的精靈，倒是還想再埋汰他幾句的陶瑞爾主動閉了嘴。在過往每次伏擊和反伏擊中深知精靈的本事，縱然不是十分願意，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所能想到最有實力的教導者也不過只有這位密林的總管而已。
“走吧。我帶你先去費倫家裏收拾東西，陶瑞爾。”
撐著膝蓋起身。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他們也跑出來的夠久。加裏安拍拍正努力往自己手上那不大的傷口上纏手絹，期間還不停對新同伴怒目而視的王子，示意兩個小家夥爬上自己的馬。
“……希望在太陽落山以前，我們都能安穩坐在王宮裏。說不定還能趕上一頓國王的下午茶。”
＊＊＊＊＊＊＊＊＊＊＊
在赫伊利死在剛達巴要塞之前，陶瑞爾的母親就已經因為一場意外喪生。在還未從戰場歸來時，加裏安拜托費倫先讓她暫住在他家。因此，對於陶瑞爾來說，沒有了家的精靈也就沒有什麽好收拾的東西。
或許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矛盾來得快去得也快，又或許是常年在王宮或密林深處並沒有同齡人可以交流。因此，就算彼此第一印象稱不上多麽好，但在加裏安有意無意的撮合下，回到王宮之前，萊戈拉斯和陶瑞爾也已經開始互相熟識，並且嘰嘰喳喳說得停不下來了。
知道萊戈拉斯和自己一樣，在戰爭中失去了母親，陶瑞爾對於小王子的態度遠遠比對待加裏安要和善。大概也是有同病相憐之感，萊戈拉斯的態度也好很多。坐在兩個小家夥身後，聽著小王子有些委屈地跟新同伴訴說他Ada種種讓自己費解的行為，包括從來對逝去的Nana絕口不提。大總管別過眼，看向天邊西下的夕陽，實在不知怎麽跟小精靈說清楚，其實精靈王從未有一天忘懷過他的王後。
你無法強迫誰接受他根本不懂得的東西，也不該為此而憂心忡忡。
因為，那除了給彼此徒增煩惱外，根本毫無意義。
伸手揉揉了小王子毛茸茸地，在打斷他絮絮叨叨的同時還收獲了陶瑞爾的一聲冷哼。加裏安微微笑了笑，看向天邊火紅璀璨的晚霞。遠處孤山常年不化的積雪被夕陽照耀著，宛如曾經密林那片最耀眼的金色星光。
早晚有一天，你們也會懂的。殿下，陶瑞爾——
那樣失去此生摯愛，只能在時光裏化成血骨的無法開口的絕望。
那天最後，大概是明白加裏安對於赫伊利的愧疚，對於他不聲不響帶回來個小精靈瑟蘭迪爾也沒什麽意見，只不過，看著每天都在花園裏上躥下跳的兩個小家夥，生生把費倫氣得頭痛，精靈王卻也私下裏給大總管抱怨過很多次，讓兩個小魔星湊在一塊，簡直是分分鐘要拆了他這個已經被折騰到差不多的王宮。
“不過，有人陪著王子殿下玩也挺好，不是嗎？”
聳聳肩，表示自己對這事也沒轍。加裏安偏頭看向院子裏正較勁誰射靶子射得準的兩個未成年，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有多慈父慈母。
“這倒是。”隱秘地抽了抽嘴角，實在不想自己就這麽眼瞎下去，瑟蘭迪爾同樣看向熱鬧非凡的院子，“陶瑞爾確實有天分，她和萊戈拉斯有你教導，以後成為我密林的頂尖精英不成問題。只不過……”
皺了皺眉，親眼見過陶瑞爾對待加裏安什麽態度的精靈王有點不愉：
“這孩子太任性也太倔了。每天睜開眼就想著怎麽偷襲我的管家……哼，你倒是脾氣好隨她胡鬧。”
“小孩子嘛，活潑點也是應該的。”
倒是不覺得有什麽，閑得沒事又給自己找了個祖宗供著的大總管笑了笑，這麽開口回答：
“您對萊戈拉斯殿下的容忍度不也一向都很高嗎？”……尤其是您寵的他都敢去動您看成命根子的多衛寧，換了其他精靈，誰有這個膽子？
“我那可是親生的……”
大概是覺得自家近衛說的有理，精靈王只回了這麽一句，就摸摸鼻子不吭氣了
——哦，得了吧……既然都是兒控就不要比較誰控得多控得少了好嗎？
一字不落把兩只精的對話聽了個遍，費倫一個沒忍住，在加裏安看不見的地方狠狠朝天翻個白眼。
……不過，總管大人您也真是……
眼看躬身送走了急著去喝酒的精靈王，大總管猛然偏過頭輕描淡寫夾住朝自己眼睛飛來的箭矢，然後朝花園裏不甘心跺腳的小精靈溫和一笑，西爾凡小哥突然也覺得自己心臟有點不好。
“早就跟你說了，你射不中Gally的。”
蹲在樹枝上咯咯笑著，萊戈拉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不過，這回你還知道等Ada走了再出手，不錯很有進步！”
“……”懶得理他，陶瑞爾無聲撇撇嘴。
“時機挺好，但選得角度不對啊，陶瑞爾。”夾著橡木箭桿隨手挽了個箭花，加裏安慢慢走下高臺，朝扭頭生悶氣的小家夥微笑著伸出手，“弓給我，我再教你一次。”
“哎哎哎我也要學！”
眼看同伴不情不願把武器遞給了總管，深感自己被拋棄了的小王子也一溜煙從樹上沖下來。一邊蹲在加裏安身邊眼巴巴看著他拉弦搭弓，一邊默默感慨果然不論看了多少次，Gally的動作永遠都那麽行雲流水灑脫不羈婀娜多姿……
“不會形容就別說話。”
哭笑不得給了小精靈腦門一彈指，加裏安反手把弓還給陶瑞爾，絲毫不因為是在教她怎麽謀殺自己而放水。
“看清楚了嗎？”
“……嗯。”
瞥了眼遠處深深沒入樹幹的箭矢，陶瑞爾沈默了下，只能抽著嘴角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歸木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7-22 00:31:07
滿堂花醉三千客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7-22 12:29:59
尼尼@扣扣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7-23 07:31:06
謝謝三位親333333
總管是打算把桃子當半個女兒的，畢竟赫小哥回曼督斯前拜托他了。雖然目前桃子對大總管絲一肚子怨氣……這麽一想，默默腦補了一下五軍之戰後兩個空巢老精坐在酒窖裏互相吐槽“你這個兒控看吧把小孩兒慣成這樣”的場景……默默地有點萌啊→w→
p.s.預告時間，下章不寫小家夥了。我想了好久的大王第二次床咚總管，再不進展進展就說不過去了(o?v?)ノ
第一吻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看過無數次楓葉紅了又落，大綠林的守護者們依舊安穩寧靜的生活著。也許是守著永恒的生命對時間並不那麽敏銳，在加裏安不曾發現的時候，他以為年紀還很小的精靈都已然悄悄長大。看著萊戈拉斯和陶瑞爾似乎是一夜之間竄過他肩膀的個頭，大總管悵然攤了攤手，終於有些讚同費倫所言，這兩個孩子已是足以與任何人相比的精英，不再事事都需要他的操持和保護。
在成年後就選擇加入了國王衛隊，萊戈拉斯此時已經沒有小時候那樣的浮躁和頑劣。作為幽暗密林的王子，林地王國的繼承者，他很清楚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也同樣很清楚，他究竟該為此做出什麽樣的努力。而陶瑞爾的想法則簡單多了，身為一個西爾凡，戰鬥就是她永恒的宿命。既然是為了整個國王和森林，那她就跟隨著王子去往他想要去的地方，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
“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Gally。”
眨眨眼，在第一次跟隨衛隊出發去往邊境巡邏的前夜，萊戈拉斯擡手擁抱了一下他幾百年都未曾分開的大總管，這麽微笑著說道。眉宇間像極了瑟蘭迪爾的面容，但那溫和中略帶強硬的神韻，卻隱隱約約有著加裏安平日裏的影子。
“但你們要先保護好自己。”
點點頭，細心地再檢查了一遍兩人的箭筒。加裏安目光落在幾乎已經能跟自己平視的精靈臉上，又轉向旁邊別扭冷哼了一聲的陶瑞爾，終於能體會到這幾日精靈王夜夜輾轉難眠究竟為何。
——雛鳥總有一天會離家，當年圍在身邊的孩子也總要長大。
該有的驕傲，該有的尊重，該有的獨立。就像當年歐瑞費爾給予瑟蘭迪爾的那樣，如今，也輪到瑟蘭迪爾給予他的兒子。
看著一行精靈悄無聲息消失在茂密的樹叢間，加裏安抿著唇沈默了很久。久到站著的雙腿已然麻木，天邊漸漸泛起夕陽橙黃色的餘暉，他才默默長嘆口氣，轉身消失在王宮燈火輝煌的走廊裏。
“他們走了？”
坐在軟榻上端著高腳杯，卻半晌都沒有動。精靈王擡眼看向剛剛進門說不出是什麽表情的自家近衛，這麽淡淡問道。
“愛洛斯帶隊，大概要去一個月左右。”
點點頭，開始習慣性地給瑟蘭迪爾收拾散落了一桌子的文件。目光落在桌角本應該被牢牢看護在抽屜中的雕花木盒，加裏安眼神困惑了一瞬，隨即收回心神，繼續把手邊的酒瓶一只只拎回房間另一頭的精靈王面前。
“這樣。”隨意應了聲，瑟蘭迪爾看著杯中紫紅色的液體很久，仰頭一飲而盡，“有什麽危險嗎？”
“最近邊境上的巨蜘蛛數量有所增加，但沒有接到有奧克斯出沒的報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加裏安把隨意搭在椅背上的長袍掛回它應該待的位置，又伸手關緊了大敞的窗戶，隔絕夜晚帶著些涼意的晚風，“有那麽多精英同行，想來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問題不大。”
“那就好……”
歪在靠枕上，瑟蘭迪爾看著加裏安在自己房間裏忙忙碌碌，很快就重新整理出了能見人的模樣，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麽。只當他是因為萊戈拉斯第一次離開身邊心情不好，又在外面忙了一天的大總管也懶得去勸，匯報完自己的事後就躬身準備跟精靈王告退了。
“等等，加裏安。”
就在精靈轉身走到橡木大門前時，瑟蘭迪爾似是終於下定了什麽決心，指了指桌上放著的木盒。
“那個，放的太久有些白寶石脫落了。”擡頭看著自己管家了然的表情，努力忽略心中那麽一點奇異的歉疚，精靈王慢慢開口，“所以，明天能拜托你把它送到孤山矮人那裏去修理嗎？”
“是，my lord。”
心如止水，加裏安平靜應聲道，再沒有當年那樣不爭氣泛起的點點酸楚。
“您還有吩咐嗎？”
“……”
倒是沒想到他一點反應也沒，還以為又會害他想起傷心事的瑟蘭迪爾一楞。憶起當年精靈在草地上對自己發誓與過去訣別，承諾學會放棄和釋懷，國王沈默了會兒，確實沒想到那本以為是他只是隨口讓自己放心才說出的回答，精靈竟然真的一直在逼迫自己這樣去做。
“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說不明白的覆雜，瑟蘭迪爾最後也只揮揮手放了加裏安離開。看著大總管隨著合上的大門一起消失在視野中，精靈王眸色沈了沈，隨即也不再深究，繼續伸手給自己倒酒去了。
……
……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加裏安就推掉所有工作騎著馬直奔孤山而去。本以為帶了林地王國書信和足夠的修理費用，這一趟應該很快就能辦完事。結果兩天就能趕個來回的路程，一個星期都不見精回來，兩個星期後依然杳無音信……那就不由得讓瑟蘭迪爾不去懷疑，孤山那些貪婪的矮人們是不是對他的大總管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了。
畢竟，這種事曾經又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年那麽偉大的庭葛王之所以會死，還不就是因為精靈寶鉆引來了矮人的窺探……而作為多瑞亞斯的辛達貴族，不用多說，對當年之事從來都耿耿於懷。而對於自家近衛的失聯，瑟蘭迪爾捫心自問，也是真的沒法往好處去想。
“再派人去孤山方向找！”
音量大到差點把天花板都掀了，精靈王一把把辦公桌上加裏安臨走前才為他收拾好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
“叫費倫集合軍隊。五天後加裏安再不回來，我就親自去找索爾要人！！！”
而與此同時，在孤山受了一肚子氣的精靈正罵罵咧咧往密林方向趕，三天後，與出來找精的衛隊狹路相逢。只不過，那時加裏安手上空空如也，臉上有幾道不算特別明顯的傷痕，整只精都處於一種歇斯底裏的狀態裏，確實把從來沒見過總管發飆的西爾凡們嚇得不輕，趕緊把人一根頭發不少的送回了精靈王面前。
“索爾要加報酬，還要你出面去孤山跟他們談。”
一見面就沒好氣地大罵矮人不守信義，加裏安不等瑟蘭迪爾對他臉上的傷表示憤慨，就半點不落把自己的遭遇和盤托出：
“那些混蛋，我跟林子外做了這麽多年生意，還沒見誰這麽有膽子漫天要價，還敢直接扣我們的東西……要不是顧忌著是鄰居總要留幾分情面，我早就搶了白寶石打出孤山了！！該死的居然還想關押我威脅密林？！！”
氣得渾身發抖，第一次被這麽□□裸侮辱的大總管再也維持不住人畜無害的外表，眼底悄然洩露出幾許淩厲的殺意。臉色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但王後的遺物還捏在人家手裏也沒什麽好辦法，憋屈得瑟蘭迪爾直接踹爛了辦公室的大門。陰沈著臉帶著近衛去孤山找矮人王討說法去了。
而到地方之後，索爾給精靈王提出的要求顯然又刷新了瑟蘭迪爾對於矮人的壞印象。金錢數目之龐大暫且不論，就算是作為維修白寶石的附加條件，也是林地王國完全無法接受的。
“他居然敢要我到伊魯伯朝拜？！就因為他的手下挖出了個破石頭？！！”
也跟自家近衛一樣受夠了矮人的自大，瑟蘭迪爾差點想一劍劈了那個坐在王座上不可一世的索爾王。怒火滔天回到王宮，正巧費倫也已經按照先前吩咐將大軍集合完畢，這下不用誰提醒，被氣得差不多了的兩只精靈連帶整個自覺受到奇恥大辱的林地王國剛好直接出兵，往孤山前進。
結果自然不必多說。這仗是沒有打起來，卻不小心碰上了史矛革襲擊伊魯伯。看著山崖下熊熊燃燒的龍炎，矮人們不斷哭泣著從堅固的要塞中向外逃亡，精靈王沈默了會兒，深知只要巨龍存在一天他就無法拿回白寶石。也只好下令軍隊原地掉頭，就這麽返回密林了。
——臉上的灼傷還在隱隱作痛，太過清楚火龍的危險。他絕不會冒著滅族的危險去對矮人施以援手，當然也不會為了白寶石就和史矛革交鋒……哪怕那是自己妻子唯一的遺物也一樣。
而看著如此不甘的瑟蘭迪爾，加裏安默默垂下眼，也不知該去安慰些什麽。
回到王宮，被這一趟刺激大發的瑟蘭迪爾一句話都沒說，下了鹿就直接從精靈們眼中消失了蹤跡。站在原地目送他漸漸隱入走廊的陰影裏，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冷肅和孤獨，大總管沈默了會兒，直到大角鹿委屈地舔過他的臉頰把精靈叫醒，這才長嘆口氣，摸著鼻子認命去給這檔子破事善後。
——他應該很難過吧？畢竟，就這麽丟了緹妮斯最喜歡的白寶石，到頭來連個能看著念想的物什都沒了。
打發費倫小哥去清點人數，自己則皺眉處理幾個星期堆積的雜物。加裏安心不在焉地一手拿著亟待自己簽名的羊皮紙，一手握著筆桿，不自覺在文件最後畫出了條歪歪扭扭的曲線。
——讓他自己安靜待會兒，也好。
垂下眼，將羽毛筆再一次蘸滿墨汁，如同飽和了不同哀傷的記憶。大總管看著砸落在瓶中的墨滴很久，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幾百年都不曾再有過這樣的心情，去仔細揣摩每一分鐫刻在時光裏的失去。
靠著的座椅，手掌下的紅木桌，布滿天花板來自極東之地的神秘花紋，連帶整個房間跟低調無關的耀眼擺設，都是精靈王華美而矜貴的表象。而自己就像那瓶即將用盡的墨水一樣，提腕落筆間，不斷記錄下他生命裏所有灰暗而沈痛的詩行。
有很多時候，加裏安都會不自覺思考，為什麽瑟蘭迪爾生命中那麽多人來來來往往，一直都在他身邊的卻只有自己呢？
畢竟，那些逼迫他失去不想失去之人的險惡，無論是最後同盟之戰還是剛達巴平原的戰場，他也都一個個經歷過。可每次當他以為他離死亡就只有一步之遙，甚至也做好了為此犧牲的覺悟，死神的利爪卻總是要拐個彎，去盜走另一個靈魂，擺渡在回歸伊露維塔的川途之上。
拿起最後一份來自密林外的消息，大總管疲憊地按了按眉心，起身朝王宮外走去。他身後，被精靈王臨走前掃到地上的物品已然全部歸位。就像他們兩人曾經走過的過往，無論是破損、雜亂、灰暗，還是慘烈到看不清未來，都會在某一天重新排列整齊，安安靜靜延續在看不見盡頭的時光裏。
——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命數這種東西吧。
它挑選我從另一個世界而來，遇上囚困我一生的牢籠。只為能襯托出那份高貴，以及承接下所有他背後不願開口的疼痛和苦澀。
＊＊＊＊＊＊＊＊＊＊＊＊
吩咐侍從牽來自己的馬，無論他剛剛想了什麽，想了多少，有些事情也是不得不去著手處理的……尤其是當這份呼召來自於河岸那邊金色的森林時——畢竟，除非是出了什麽事關中土和精靈命運的大事，否則那位居住在蘿林深處的女王也不會要見他這個小小的木精靈總管。
眉間隱隱埋著幾分隱憂，加裏安跨上馬，扭頭跟一邊的侍衛低聲交待：
“告訴陛下，我必須要去洛絲蘿林一趟，如果有什麽急事，直接傳信給哈爾迪……”
“總管！！總管！！——”
正當精靈在心裏計算畫眉鳥來回最快需要多久時，冷不防被一個由遠及近的焦急聲音給驚了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奔出了王宮，費倫一臉驚恐的停在他家總管馬前，那副丟了魂的表情很容易就讓精靈意識到，這次好像出了大事。
“總管，陛下……陛下他不見了！！”
“？！！！！”
一個沒坐穩，加裏安嚇得直接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於是這天最後，當他在酒窖裏扒拉出抱著酒桶不肯撒手的精靈王時，眼前還是被摔得直冒金星，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痛。
無奈擡眼看了看依舊陽光晴好的天色，畫眉鳥在碧藍如洗中劃下一道飛翔的軌跡。大總管俯身認命扛起醉得差不多的國王，揮手遣散身後默然不語的衛隊隊員們，一步步朝著瑟蘭迪爾自己的寢殿走去。
“您倒是悠閑。就算受了氣傷了心，也還有時間能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我可是給您在辦公室收拾了那麽久的爛攤子處理了快一天的政務啊，陛下。”
架著精靈王慢慢走過午後繞滿青蘿的回廊，走進王宮終年幽深的陰影裏。加裏安偏頭看了看他即便是在半夢半醒間也依舊沒有舒展的眉頭，對於瑟蘭迪爾這麽公然白日宣淫確實是沒轍。
“連您都醉成這樣。看來，儲藏室裏的多衛寧又該補貨了。”
這個季節難得一見的陽光透過窗子在地板上撒下點點斑駁，圈出迷離而又炫目的光暈。溫暖的風沖破高墻堡壘拂過他們的臉頰，大總管低頭看了看自己蒼白到有些透明的指尖，然後目光上移，落在精靈王染上些許薄紅的側臉。
那一瞬間，心裏的確是有略微觸動。
輕輕淺淺的，安安靜靜的，就像午後飄蕩在蒼穹下漫步的雲彩。又好似當年他浪跡天涯時，曾經從極北雪山上釆下的白蓮。
有一瞬間什麽也沒想，整個思維都漂浮在虛無中。等到加裏安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架著老酒鬼站在床邊，偏頭吻上了瑟蘭迪爾沾滿葡萄酒甘甜味道的嘴角。
……完了。
被嚇得一個激靈，大總管第一個念頭即是如此。這麽呆呆在原地站了會兒，被自己蠢哭的大腦才又開始正常運轉。意識到讓他不小心輕薄了對象此時正醉得不省人事，加裏安才終於長松口氣，一邊在心裏狠狠唾棄自己乘人之危，一邊溫柔地把人高馬大的精靈王搬到他那張足夠睡下三四個人的大床上。
“陛下，您要喝點水嗎？”
有些心虛地推了推瑟蘭迪爾的肩膀，不出意料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大總管看著王者不自覺皺成一團的眉心，眼瞼下有一片不甚明顯的陰影，突然就很想讓那些總說瑟蘭迪爾乖戾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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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經過一片茂密蔥郁的樹林，沿途認出他們大總管的王子的木精靈都熱情跟他們打招呼。萊戈拉斯驚異看著樹冠上三三兩兩搭著的木屋，以及來來往往奔跑在樹枝上的同胞們，眼中滿是掩飾不住的好奇和羨慕。
“怎麽，很少出王宮？您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有些好笑地看著小家夥眼睛都瞪直了，加裏安不失時機揶揄了一把。風中傳來精靈們愉悅的歌聲，一部分調皮的幼生精靈還追著他們的馬，從樹上灑下鋪天蓋地的花瓣。大總管微笑著朝頭頂眨眨眼，不出意料聽到樹葉間傳來一陣興奮的抽氣和議論聲。
“嗯。”使勁點點頭，小王子愉快瞇起眼，“平時在王宮見到費倫他們都是一副嚴肅臉，誰知道西爾凡們也是挺活潑友善的呢。”
“咳……費倫聽到可是會傷心的。”
扭頭悶笑，大總管想起那個會撒嬌會賣萌還貪嘴的新任衛隊長，實在沒有辦法將他同小王子口中嚴肅古板的形象聯系起來。而笑著笑著，不知又想起了什麽，精靈垂下眼，嘴角笑容稍微淡了點，眉宇間流露出幾許萊戈拉斯看不懂的悵然和無奈：
“而且，不是所有木精靈都會對我們的到來表示友善的，殿下。”
“？？？”
此時，他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族地的邊緣，四周來往的西爾凡們漸漸變少，到最後已經看不見幾只精影。而隨著馬蹄在小路上敲出的回聲越來越空曠，加裏安臉色也越來越奇怪，直到最後停在一處殘破的石壁前，大總管的表情顯然已經不能用頭疼來形容了。
“先委屈您一下，王子！！”
側耳傾聽著從身邊吹過的微風，精靈一把抱起還反應不過來的萊戈拉斯，直接就朝最近的樹上扔了過去。與此同時，他也抽著嘴角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恰好躲開不知從哪裏射來的冷箭。
落地瞬間轉身踏上樹幹，接住被突發狀況嚇呆的小王子。精靈‘嘖’了聲，單手拉住藤蔓蕩到樹頂，又片刻不停翻身，將兩人身形全部隱在樹幹後。就在他們剛剛落地的剎那，起碼三四支利箭就打著旋和大總管擦身而過，其中兩支還‘跺’得紮進樹幹裏，震落一地枯葉。
——這熊孩子，什麽時候學會放連環箭了？！！
臉色鐵青，加裏安看了眼扒著自己驚疑不定的萊戈拉斯，伸手又將他往懷裏攬了攬。確定自己的身體牢牢擋住了小王子的每個部分不至受到襲擊，大總管擡起頭，朝右前方茂盛的枝葉沈聲開口：
“別鬧了，陶瑞爾！”
遠處傳來畫眉鳥清婉嘹亮的歌聲，頭頂夏蟬在不知疲倦提醒即將到來的暑意。被精靈盯著的那叢樹葉晃了晃，卻並沒有誰答話。相反，一陣刀刃和繩索摩擦的聲音順著風傳入大總管耳中，瞬間就讓他神色大變。
……這孩子，到底還有沒有分寸！！
不過半秒，正如精靈所料，他腳下站著的樹枝突然碎了。
在踩空的剎那就單手倒鉤想要攀上更高處，結果身子在掛在半空時，就又是一連串箭矢襲來。冷汗津津看著閃爍著寒光的箭鏃與自己擦肩而過，還抱著個小精靈的加裏安別無選擇松開手，從數米高的樹上跳下躲避。
仿佛知道他就會這樣做。林間突然傳來一聲得意的輕笑。而與此同時，大總管也終於看清了樹下草叢中密密麻麻散落著的鐵蒺藜，如果他直接這麽摔在地上，那絕對就是一身血窟窿沒有大半年別想下床的重傷。
‘費倫那個混蛋！居然敢在家裏這種放衛隊標配的戰爭武器！！！看我回去不扣光他的工資！！！’
在心裏狠狠把玩忽職守的衛隊長踩了個遍，還護著小王子的加裏安可不敢掉以輕心。他受傷沒什麽，萬一萊戈拉斯出了什麽事，那瑟蘭迪爾絕對會扒了他的皮吊在王宮門口示眾的……而且也不可能輕饒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哪怕她只是個還未成年的小精靈。
這麽想著，大總管腰腹發力，猛地朝身邊布滿青苔的樹幹伸出手。在接連崩斷中指和食指指甲後，終於減緩了一些下墜趨勢，讓精靈有時間發揮他淩空翻轉的特技，堪堪落在鐵蒺藜圈外站穩。
“陶瑞爾！！”
把抱著他的手心疼得直抽冷氣的萊戈拉斯放下，加裏安現在是真火了。
安撫小王子自己沒事，讓他待在原地別亂動。精靈又靈活攀上樹枝，消失在茂盛的枝葉間。在一陣悉悉索索聲響起後，沒過多久，大總管就一手拎著見勢不對想開溜的小家夥站在了王子面前。
“放開我！加裏安你這個大壞蛋放開我！！”拼命在總管手裏掙紮，陶瑞爾見加裏安沒有放下自己的意思，扁扁嘴眼底開始有淚光聚集，“離我遠點，我最討厭你了！！！”
“小祖宗，你別鬧騰了！”
無奈扶額，對於這個半點沒有繼承他爹聽話的熊孩子，每次來都會被刀箭照臉招呼的大總管也實在沒轍。
“那你先把我放下來！！”看了看面前正瞪大眼怒視自己的萊戈拉斯，自覺這樣被精靈提在手裏十分丟臉，陶瑞爾不滿抗議。
“那你保證你別跑，我有事跟你說。”
得到小精靈的點頭後，加裏安嘆口氣，輕輕把她放在草地上。在踩到地面的瞬間就往後退了兩步，陶瑞爾警惕瞪著滿臉都寫著“我很頭疼”的大總管，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防備。
……她什麽時候能不這樣對我有敵意……
想去替她整理衣領的手僵在半空，加裏安搖搖頭。暗自感慨兩句有對比才有差距，收回爪子摸了兩把萊戈拉斯毛茸茸的小腦袋，這才覺得自己受傷的心得到了安慰。
“就像之前和你說的那樣，今天我來帶你回王宮。”
蹲下身讓視線和陶瑞爾平齊。即便上一次已經和她談妥了，但怕小精靈又突然變卦。加裏安還是又重覆了一遍那些他已經說了不下百遍的說辭：
“費倫常年在王宮當值，你住他家也沒人能照顧你。僅靠自己摸索你的箭術也沒法進步。我帶你回王宮，不但生活上有保障，還有那麽多精英可以培養你……”
“好了好了，你怎麽這麽啰嗦？！”朝天翻個白眼，毫不客氣打斷了精靈的絮絮叨叨，陶瑞爾倒是一點也不領情。
……行，怪我。
自討了個沒趣，加裏安摸摸鼻子，蹲在一邊不吭聲了。反倒是萊戈拉斯聽完他們的對話，直接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指著陶瑞爾十分不滿：
“她是誰？！Gally你為什麽要帶她回王宮？！她剛剛還把你弄傷了！！！”
“哼，他自己太弱，怨不得我。”抱著胳膊扭頭，陶瑞爾眼底閃爍著水光，顯然對大總管頗有成見：
“要是他夠強，怎麽會讓自己受傷，又怎麽要自己的屬下保護，看著他被半獸人殺死？！”
“你！”
雖然聽不懂她說什麽，但也能感受到話裏包含的對大總管的不屑，萊戈拉斯鼻子都要氣歪了。
“……”
身子一僵，雖然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這樣被陶瑞爾毫不留情戳了痛處，加裏安臉色還是變了幾變。
畢竟，無論其他精靈怎麽說，赫伊利的死他都要負一半責任。被他的女兒如此詰責，實際上也分明是他罪有應得。
——陶瑞爾說得有什麽錯呢？
他保護不了赫伊利，保護不了緹妮斯，保護不了那些永遠消失在戰場上的年輕面孔……這樣在死亡面前渺小無比的自己，也只不過是個沒用的家夥罷了。
“是啊。”垂下眼，伸手按了按糾結在一起的眉心，大總管長嘆口氣，“如果你看不上我的話，也可以叫費倫或者愛洛斯教你……反正你得先跟我回去再說。”
——這是他唯一能為赫伊利做的一點事，護住她的女兒給她想要的一切直到成年，也是這麽沒用的自己一點微不可計的贖罪。
“……”
也沒什麽惡意要加裏安不好受。看著這樣沮喪的精靈，倒是還想再埋汰他幾句的陶瑞爾主動閉了嘴。在過往每次伏擊和反伏擊中深知精靈的本事，縱然不是十分願意，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所能想到最有實力的教導者也不過只有這位密林的總管而已。
“走吧。我帶你先去費倫家裏收拾東西，陶瑞爾。”
撐著膝蓋起身。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他們也跑出來的夠久。加裏安拍拍正努力往自己手上那不大的傷口上纏手絹，期間還不停對新同伴怒目而視的王子，示意兩個小家夥爬上自己的馬。
“……希望在太陽落山以前，我們都能安穩坐在王宮裏。說不定還能趕上一頓國王的下午茶。”
＊＊＊＊＊＊＊＊＊＊＊
在赫伊利死在剛達巴要塞之前，陶瑞爾的母親就已經因為一場意外喪生。在還未從戰場歸來時，加裏安拜托費倫先讓她暫住在他家。因此，對於陶瑞爾來說，沒有了家的精靈也就沒有什麽好收拾的東西。
或許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矛盾來得快去得也快，又或許是常年在王宮或密林深處並沒有同齡人可以交流。因此，就算彼此第一印象稱不上多麽好，但在加裏安有意無意的撮合下，回到王宮之前，萊戈拉斯和陶瑞爾也已經開始互相熟識，並且嘰嘰喳喳說得停不下來了。
知道萊戈拉斯和自己一樣，在戰爭中失去了母親，陶瑞爾對於小王子的態度遠遠比對待加裏安要和善。大概也是有同病相憐之感，萊戈拉斯的態度也好很多。坐在兩個小家夥身後，聽著小王子有些委屈地跟新同伴訴說他Ada種種讓自己費解的行為，包括從來對逝去的Nana絕口不提。大總管別過眼，看向天邊西下的夕陽，實在不知怎麽跟小精靈說清楚，其實精靈王從未有一天忘懷過他的王後。
你無法強迫誰接受他根本不懂得的東西，也不該為此而憂心忡忡。
因為，那除了給彼此徒增煩惱外，根本毫無意義。
伸手揉揉了小王子毛茸茸地，在打斷他絮絮叨叨的同時還收獲了陶瑞爾的一聲冷哼。加裏安微微笑了笑，看向天邊火紅璀璨的晚霞。遠處孤山常年不化的積雪被夕陽照耀著，宛如曾經密林那片最耀眼的金色星光。
早晚有一天，你們也會懂的。殿下，陶瑞爾——
那樣失去此生摯愛，只能在時光裏化成血骨的無法開口的絕望。
那天最後，大概是明白加裏安對於赫伊利的愧疚，對於他不聲不響帶回來個小精靈瑟蘭迪爾也沒什麽意見，只不過，看著每天都在花園裏上躥下跳的兩個小家夥，生生把費倫氣得頭痛，精靈王卻也私下裏給大總管抱怨過很多次，讓兩個小魔星湊在一塊，簡直是分分鐘要拆了他這個已經被折騰到差不多的王宮。
“不過，有人陪著王子殿下玩也挺好，不是嗎？”
聳聳肩，表示自己對這事也沒轍。加裏安偏頭看向院子裏正較勁誰射靶子射得準的兩個未成年，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有多慈父慈母。
“這倒是。”隱秘地抽了抽嘴角，實在不想自己就這麽眼瞎下去，瑟蘭迪爾同樣看向熱鬧非凡的院子，“陶瑞爾確實有天分，她和萊戈拉斯有你教導，以後成為我密林的頂尖精英不成問題。只不過……”
皺了皺眉，親眼見過陶瑞爾對待加裏安什麽態度的精靈王有點不愉：
“這孩子太任性也太倔了。每天睜開眼就想著怎麽偷襲我的管家……哼，你倒是脾氣好隨她胡鬧。”
“小孩子嘛，活潑點也是應該的。”
倒是不覺得有什麽，閑得沒事又給自己找了個祖宗供著的大總管笑了笑，這麽開口回答：
“您對萊戈拉斯殿下的容忍度不也一向都很高嗎？”……尤其是您寵的他都敢去動您看成命根子的多衛寧，換了其他精靈，誰有這個膽子？
“我那可是親生的……”
大概是覺得自家近衛說的有理，精靈王只回了這麽一句，就摸摸鼻子不吭氣了
——哦，得了吧……既然都是兒控就不要比較誰控得多控得少了好嗎？
一字不落把兩只精的對話聽了個遍，費倫一個沒忍住，在加裏安看不見的地方狠狠朝天翻個白眼。
……不過，總管大人您也真是……
眼看躬身送走了急著去喝酒的精靈王，大總管猛然偏過頭輕描淡寫夾住朝自己眼睛飛來的箭矢，然後朝花園裏不甘心跺腳的小精靈溫和一笑，西爾凡小哥突然也覺得自己心臟有點不好。
“早就跟你說了，你射不中Gally的。”
蹲在樹枝上咯咯笑著，萊戈拉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不過，這回你還知道等Ada走了再出手，不錯很有進步！”
“……”懶得理他，陶瑞爾無聲撇撇嘴。
“時機挺好，但選得角度不對啊，陶瑞爾。”夾著橡木箭桿隨手挽了個箭花，加裏安慢慢走下高臺，朝扭頭生悶氣的小家夥微笑著伸出手，“弓給我，我再教你一次。”
“哎哎哎我也要學！”
眼看同伴不情不願把武器遞給了總管，深感自己被拋棄了的小王子也一溜煙從樹上沖下來。一邊蹲在加裏安身邊眼巴巴看著他拉弦搭弓，一邊默默感慨果然不論看了多少次，Gally的動作永遠都那麽行雲流水灑脫不羈婀娜多姿……
“不會形容就別說話。”
哭笑不得給了小精靈腦門一彈指，加裏安反手把弓還給陶瑞爾，絲毫不因為是在教她怎麽謀殺自己而放水。
“看清楚了嗎？”
“……嗯。”
瞥了眼遠處深深沒入樹幹的箭矢，陶瑞爾沈默了下，只能抽著嘴角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歸木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7-22 00:31:07
滿堂花醉三千客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7-22 12:29:59
尼尼@扣扣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7-23 07:31:06
謝謝三位親333333
總管是打算把桃子當半個女兒的，畢竟赫小哥回曼督斯前拜托他了。雖然目前桃子對大總管絲一肚子怨氣……這麽一想，默默腦補了一下五軍之戰後兩個空巢老精坐在酒窖裏互相吐槽“你這個兒控看吧把小孩兒慣成這樣”的場景……默默地有點萌啊→w→
p.s.預告時間，下章不寫小家夥了。我想了好久的大王第二次床咚總管，再不進展進展就說不過去了(o?v?)ノ
第一吻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看過無數次楓葉紅了又落，大綠林的守護者們依舊安穩寧靜的生活著。也許是守著永恒的生命對時間並不那麽敏銳，在加裏安不曾發現的時候，他以為年紀還很小的精靈都已然悄悄長大。看著萊戈拉斯和陶瑞爾似乎是一夜之間竄過他肩膀的個頭，大總管悵然攤了攤手，終於有些讚同費倫所言，這兩個孩子已是足以與任何人相比的精英，不再事事都需要他的操持和保護。
在成年後就選擇加入了國王衛隊，萊戈拉斯此時已經沒有小時候那樣的浮躁和頑劣。作為幽暗密林的王子，林地王國的繼承者，他很清楚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也同樣很清楚，他究竟該為此做出什麽樣的努力。而陶瑞爾的想法則簡單多了，身為一個西爾凡，戰鬥就是她永恒的宿命。既然是為了整個國王和森林，那她就跟隨著王子去往他想要去的地方，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
“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Gally。”
眨眨眼，在第一次跟隨衛隊出發去往邊境巡邏的前夜，萊戈拉斯擡手擁抱了一下他幾百年都未曾分開的大總管，這麽微笑著說道。眉宇間像極了瑟蘭迪爾的面容，但那溫和中略帶強硬的神韻，卻隱隱約約有著加裏安平日裏的影子。
“但你們要先保護好自己。”
點點頭，細心地再檢查了一遍兩人的箭筒。加裏安目光落在幾乎已經能跟自己平視的精靈臉上，又轉向旁邊別扭冷哼了一聲的陶瑞爾，終於能體會到這幾日精靈王夜夜輾轉難眠究竟為何。
——雛鳥總有一天會離家，當年圍在身邊的孩子也總要長大。
該有的驕傲，該有的尊重，該有的獨立。就像當年歐瑞費爾給予瑟蘭迪爾的那樣，如今，也輪到瑟蘭迪爾給予他的兒子。
看著一行精靈悄無聲息消失在茂密的樹叢間，加裏安抿著唇沈默了很久。久到站著的雙腿已然麻木，天邊漸漸泛起夕陽橙黃色的餘暉，他才默默長嘆口氣，轉身消失在王宮燈火輝煌的走廊裏。
“他們走了？”
坐在軟榻上端著高腳杯，卻半晌都沒有動。精靈王擡眼看向剛剛進門說不出是什麽表情的自家近衛，這麽淡淡問道。
“愛洛斯帶隊，大概要去一個月左右。”
點點頭，開始習慣性地給瑟蘭迪爾收拾散落了一桌子的文件。目光落在桌角本應該被牢牢看護在抽屜中的雕花木盒，加裏安眼神困惑了一瞬，隨即收回心神，繼續把手邊的酒瓶一只只拎回房間另一頭的精靈王面前。
“這樣。”隨意應了聲，瑟蘭迪爾看著杯中紫紅色的液體很久，仰頭一飲而盡，“有什麽危險嗎？”
“最近邊境上的巨蜘蛛數量有所增加，但沒有接到有奧克斯出沒的報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加裏安把隨意搭在椅背上的長袍掛回它應該待的位置，又伸手關緊了大敞的窗戶，隔絕夜晚帶著些涼意的晚風，“有那麽多精英同行，想來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問題不大。”
“那就好……”
歪在靠枕上，瑟蘭迪爾看著加裏安在自己房間裏忙忙碌碌，很快就重新整理出了能見人的模樣，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麽。只當他是因為萊戈拉斯第一次離開身邊心情不好，又在外面忙了一天的大總管也懶得去勸，匯報完自己的事後就躬身準備跟精靈王告退了。
“等等，加裏安。”
就在精靈轉身走到橡木大門前時，瑟蘭迪爾似是終於下定了什麽決心，指了指桌上放著的木盒。
“那個，放的太久有些白寶石脫落了。”擡頭看著自己管家了然的表情，努力忽略心中那麽一點奇異的歉疚，精靈王慢慢開口，“所以，明天能拜托你把它送到孤山矮人那裏去修理嗎？”
“是，my lord。”
心如止水，加裏安平靜應聲道，再沒有當年那樣不爭氣泛起的點點酸楚。
“您還有吩咐嗎？”
“……”
倒是沒想到他一點反應也沒，還以為又會害他想起傷心事的瑟蘭迪爾一楞。憶起當年精靈在草地上對自己發誓與過去訣別，承諾學會放棄和釋懷，國王沈默了會兒，確實沒想到那本以為是他只是隨口讓自己放心才說出的回答，精靈竟然真的一直在逼迫自己這樣去做。
“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說不明白的覆雜，瑟蘭迪爾最後也只揮揮手放了加裏安離開。看著大總管隨著合上的大門一起消失在視野中，精靈王眸色沈了沈，隨即也不再深究，繼續伸手給自己倒酒去了。
……
……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加裏安就推掉所有工作騎著馬直奔孤山而去。本以為帶了林地王國書信和足夠的修理費用，這一趟應該很快就能辦完事。結果兩天就能趕個來回的路程，一個星期都不見精回來，兩個星期後依然杳無音信……那就不由得讓瑟蘭迪爾不去懷疑，孤山那些貪婪的矮人們是不是對他的大總管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了。
畢竟，這種事曾經又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年那麽偉大的庭葛王之所以會死，還不就是因為精靈寶鉆引來了矮人的窺探……而作為多瑞亞斯的辛達貴族，不用多說，對當年之事從來都耿耿於懷。而對於自家近衛的失聯，瑟蘭迪爾捫心自問，也是真的沒法往好處去想。
“再派人去孤山方向找！”
音量大到差點把天花板都掀了，精靈王一把把辦公桌上加裏安臨走前才為他收拾好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
“叫費倫集合軍隊。五天後加裏安再不回來，我就親自去找索爾要人！！！”
而與此同時，在孤山受了一肚子氣的精靈正罵罵咧咧往密林方向趕，三天後，與出來找精的衛隊狹路相逢。只不過，那時加裏安手上空空如也，臉上有幾道不算特別明顯的傷痕，整只精都處於一種歇斯底裏的狀態裏，確實把從來沒見過總管發飆的西爾凡們嚇得不輕，趕緊把人一根頭發不少的送回了精靈王面前。
“索爾要加報酬，還要你出面去孤山跟他們談。”
一見面就沒好氣地大罵矮人不守信義，加裏安不等瑟蘭迪爾對他臉上的傷表示憤慨，就半點不落把自己的遭遇和盤托出：
“那些混蛋，我跟林子外做了這麽多年生意，還沒見誰這麽有膽子漫天要價，還敢直接扣我們的東西……要不是顧忌著是鄰居總要留幾分情面，我早就搶了白寶石打出孤山了！！該死的居然還想關押我威脅密林？！！”
氣得渾身發抖，第一次被這麽□□裸侮辱的大總管再也維持不住人畜無害的外表，眼底悄然洩露出幾許淩厲的殺意。臉色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但王後的遺物還捏在人家手裏也沒什麽好辦法，憋屈得瑟蘭迪爾直接踹爛了辦公室的大門。陰沈著臉帶著近衛去孤山找矮人王討說法去了。
而到地方之後，索爾給精靈王提出的要求顯然又刷新了瑟蘭迪爾對於矮人的壞印象。金錢數目之龐大暫且不論，就算是作為維修白寶石的附加條件，也是林地王國完全無法接受的。
“他居然敢要我到伊魯伯朝拜？！就因為他的手下挖出了個破石頭？！！”
也跟自家近衛一樣受夠了矮人的自大，瑟蘭迪爾差點想一劍劈了那個坐在王座上不可一世的索爾王。怒火滔天回到王宮，正巧費倫也已經按照先前吩咐將大軍集合完畢，這下不用誰提醒，被氣得差不多了的兩只精靈連帶整個自覺受到奇恥大辱的林地王國剛好直接出兵，往孤山前進。
結果自然不必多說。這仗是沒有打起來，卻不小心碰上了史矛革襲擊伊魯伯。看著山崖下熊熊燃燒的龍炎，矮人們不斷哭泣著從堅固的要塞中向外逃亡，精靈王沈默了會兒，深知只要巨龍存在一天他就無法拿回白寶石。也只好下令軍隊原地掉頭，就這麽返回密林了。
——臉上的灼傷還在隱隱作痛，太過清楚火龍的危險。他絕不會冒著滅族的危險去對矮人施以援手，當然也不會為了白寶石就和史矛革交鋒……哪怕那是自己妻子唯一的遺物也一樣。
而看著如此不甘的瑟蘭迪爾，加裏安默默垂下眼，也不知該去安慰些什麽。
回到王宮，被這一趟刺激大發的瑟蘭迪爾一句話都沒說，下了鹿就直接從精靈們眼中消失了蹤跡。站在原地目送他漸漸隱入走廊的陰影裏，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冷肅和孤獨，大總管沈默了會兒，直到大角鹿委屈地舔過他的臉頰把精靈叫醒，這才長嘆口氣，摸著鼻子認命去給這檔子破事善後。
——他應該很難過吧？畢竟，就這麽丟了緹妮斯最喜歡的白寶石，到頭來連個能看著念想的物什都沒了。
打發費倫小哥去清點人數，自己則皺眉處理幾個星期堆積的雜物。加裏安心不在焉地一手拿著亟待自己簽名的羊皮紙，一手握著筆桿，不自覺在文件最後畫出了條歪歪扭扭的曲線。
——讓他自己安靜待會兒，也好。
垂下眼，將羽毛筆再一次蘸滿墨汁，如同飽和了不同哀傷的記憶。大總管看著砸落在瓶中的墨滴很久，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幾百年都不曾再有過這樣的心情，去仔細揣摩每一分鐫刻在時光裏的失去。
靠著的座椅，手掌下的紅木桌，布滿天花板來自極東之地的神秘花紋，連帶整個房間跟低調無關的耀眼擺設，都是精靈王華美而矜貴的表象。而自己就像那瓶即將用盡的墨水一樣，提腕落筆間，不斷記錄下他生命裏所有灰暗而沈痛的詩行。
有很多時候，加裏安都會不自覺思考，為什麽瑟蘭迪爾生命中那麽多人來來來往往，一直都在他身邊的卻只有自己呢？
畢竟，那些逼迫他失去不想失去之人的險惡，無論是最後同盟之戰還是剛達巴平原的戰場，他也都一個個經歷過。可每次當他以為他離死亡就只有一步之遙，甚至也做好了為此犧牲的覺悟，死神的利爪卻總是要拐個彎，去盜走另一個靈魂，擺渡在回歸伊露維塔的川途之上。
拿起最後一份來自密林外的消息，大總管疲憊地按了按眉心，起身朝王宮外走去。他身後，被精靈王臨走前掃到地上的物品已然全部歸位。就像他們兩人曾經走過的過往，無論是破損、雜亂、灰暗，還是慘烈到看不清未來，都會在某一天重新排列整齊，安安靜靜延續在看不見盡頭的時光裏。
——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命數這種東西吧。
它挑選我從另一個世界而來，遇上囚困我一生的牢籠。只為能襯托出那份高貴，以及承接下所有他背後不願開口的疼痛和苦澀。
＊＊＊＊＊＊＊＊＊＊＊＊
吩咐侍從牽來自己的馬，無論他剛剛想了什麽，想了多少，有些事情也是不得不去著手處理的……尤其是當這份呼召來自於河岸那邊金色的森林時——畢竟，除非是出了什麽事關中土和精靈命運的大事，否則那位居住在蘿林深處的女王也不會要見他這個小小的木精靈總管。
眉間隱隱埋著幾分隱憂，加裏安跨上馬，扭頭跟一邊的侍衛低聲交待：
“告訴陛下，我必須要去洛絲蘿林一趟，如果有什麽急事，直接傳信給哈爾迪……”
“總管！！總管！！——”
正當精靈在心裏計算畫眉鳥來回最快需要多久時，冷不防被一個由遠及近的焦急聲音給驚了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奔出了王宮，費倫一臉驚恐的停在他家總管馬前，那副丟了魂的表情很容易就讓精靈意識到，這次好像出了大事。
“總管，陛下……陛下他不見了！！”
“？！！！！”
一個沒坐穩，加裏安嚇得直接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於是這天最後，當他在酒窖裏扒拉出抱著酒桶不肯撒手的精靈王時，眼前還是被摔得直冒金星，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痛。
無奈擡眼看了看依舊陽光晴好的天色，畫眉鳥在碧藍如洗中劃下一道飛翔的軌跡。大總管俯身認命扛起醉得差不多的國王，揮手遣散身後默然不語的衛隊隊員們，一步步朝著瑟蘭迪爾自己的寢殿走去。
“您倒是悠閑。就算受了氣傷了心，也還有時間能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我可是給您在辦公室收拾了那麽久的爛攤子處理了快一天的政務啊，陛下。”
架著精靈王慢慢走過午後繞滿青蘿的回廊，走進王宮終年幽深的陰影裏。加裏安偏頭看了看他即便是在半夢半醒間也依舊沒有舒展的眉頭，對於瑟蘭迪爾這麽公然白日宣淫確實是沒轍。
“連您都醉成這樣。看來，儲藏室裏的多衛寧又該補貨了。”
這個季節難得一見的陽光透過窗子在地板上撒下點點斑駁，圈出迷離而又炫目的光暈。溫暖的風沖破高墻堡壘拂過他們的臉頰，大總管低頭看了看自己蒼白到有些透明的指尖，然後目光上移，落在精靈王染上些許薄紅的側臉。
那一瞬間，心裏的確是有略微觸動。
輕輕淺淺的，安安靜靜的，就像午後飄蕩在蒼穹下漫步的雲彩。又好似當年他浪跡天涯時，曾經從極北雪山上釆下的白蓮。
有一瞬間什麽也沒想，整個思維都漂浮在虛無中。等到加裏安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架著老酒鬼站在床邊，偏頭吻上了瑟蘭迪爾沾滿葡萄酒甘甜味道的嘴角。
……完了。
被嚇得一個激靈，大總管第一個念頭即是如此。這麽呆呆在原地站了會兒，被自己蠢哭的大腦才又開始正常運轉。意識到讓他不小心輕薄了對象此時正醉得不省人事，加裏安才終於長松口氣，一邊在心裏狠狠唾棄自己乘人之危，一邊溫柔地把人高馬大的精靈王搬到他那張足夠睡下三四個人的大床上。
“陛下，您要喝點水嗎？”
有些心虛地推了推瑟蘭迪爾的肩膀，不出意料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大總管看著王者不自覺皺成一團的眉心，眼瞼下有一片不甚明顯的陰影，突然就很想讓那些總說瑟蘭迪爾乖戾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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