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註意到韓綺綾的時候，她一改平日裏高貴冷傲的模樣，梳著平常少女的飛天分肖髻，頭發一半綰在頭頂，一半披散在肩上，僅斜插著一只溫潤簡潔的珍珠簪。

身上也不再是往日華麗出眾的名貴綢緞，穿了件淡藍色的褙子、奶白色薄襖、外加一條深藍色的羅裙，整個人仿佛是水中初開的藍蓮，顯得清秀柔美，平易近人了許多。

而真正吸引羅瑾註意力的並不是她今日這身妝扮，而是她身後兩步開外跟著的婦人。

那婦人年紀應該四十開外，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都是標準的仆婦模樣：皮膚松弛、腰身臃腫。唯獨一雙眼睛深不可見底，一看就是心機頗深的老油條。

呵，學會請外援了麽？

否則以韓綺綾那樣自恃身份、極好面子的性子，怎麽會舍下年輕利落的聽竹，讓這麽個粗陋的老仆婦陪伴左右？

眾人見了韓綺綾都沒有說話，只是那些投向她的眼神中，摻雜著鄙夷、嘲諷、還有些許妒嫉。

“綺綾給大家添麻煩了，見諒！吳媽媽，去準備茶點吧。”

不再多說什麽，只不卑不亢地稍稍欠身，韓綺綾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聚精會神地看著女先生，目不斜視。

“冰晶，你信狗能改了吃屎嗎？”

雪魄向來都是叫冰晶的名字，從來不稱呼她為姐姐。

“呵~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姑娘你覺得呢？”

不茍言笑的冰晶還是一臉漠然，把皮球踢給了羅瑾。

“且看她要耍什麽妖蛾子~”

羅瑾更是無所謂，但要想韓綺綾要是能學乖，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韓綺綾卻真的老實了，整天除了看書就是畫畫，不光對學坊眾人，就連偶爾與羅瑾走個對臉，也會微笑著點頭，退開一步讓她先走。

甚至雪魄故意灑了墨在她漂亮的裙子上，她都不生氣，反而安慰雪魄說“不要緊的”~

“小姐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啊！”

吳媽媽一邊和聽竹一起清理被雪魄弄臟的裙子，一邊笑著道。

“媽媽您不是說了麽，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那個死丫頭不過是臟了條裙子，與羅瑾的性命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又有什麽好計較的？不過吳媽媽，到底還要我忍多久，才能處置了那小賤人？”

在自己的宅子裏，韓綺綾終於收起了累死人的假笑，換上了涼薄的本來面目。

“小姐千萬要沈住氣，照您所說，那個叫羅瑾的丫頭心機深沈，心思慎密，若沒有萬無一失的把握，您還是不要輕易出手。

待老奴慢慢布置，織起一張天羅地網，準保讓她插翅難飛！”

吳媽媽混濁的老眼泛起兇光，背地裏陰人的把戲她玩了半輩子，還從沒有失手過。

“妹妹！”

韓綺綾剛想問問到底是什麽法子，外面突然闖進一個身著銀灰色衣衫、書生打扮的男子。

“你是……”

韓綺綾一楞，不曾想到自己的宅子裏竟然會有外男進入，剛想問責，旁邊吳媽媽卻笑著上前，道了句：“四公子安好！”

“原來是晨哥哥，綺綾有禮了！”

韓綺綾剛剛起身，郭晨連忙緊走幾步，上前扶住，“妹妹無需多禮~吳媽媽，近日妹妹可好？可有不長眼的再欺負她？”

“四公子放心，小姐一切都好，有老奴在，必不能再讓小姐受委屈。”

吳媽媽俯身行禮，眼睛卻悄悄朝郭晨臉上瞟了瞟。

這位身嬌肉貴、被捧著寵著長大的四公子，什麽時候離了永福城跑到這來了？

雖然自家夫人孫氏與韓綺綾的母親曲氏曾是密友、兩家也時有走動，但是畢竟男女有別，他們這樣私下往來，傳出去也是不好聽的，難道是夫人默許了……

想到這，吳媽媽勸阻的話已經到了口邊，卻還是咽了回去。

“晨哥哥，你家永福城與金沙毗鄰，你一定很了解這裏吧？我從青口鎮鄉下來，還沒有好好逛過，能不能請晨哥哥做向導，帶綺綾出去走走？”

當初想起最近的救兵就是永福城的孫氏，韓綺綾便試著寫了信過去。沒想到孫氏見信後立刻派了經驗最豐富、辦事最得力的吳媽媽過來幫忙，還捎了好些名貴的禮物。

韓綺綾高興之餘也有些懷疑，畢竟與她有交情的是自己母親曲氏，孫氏如此熱情是不是有些過了？又或者是她另外有求於曲家或韓家，自己正好給了她機會？

直到這個輕浮浪蕩之名遠播的郭晨一到，她才明白了孫氏的意思。只是僅憑她這個一看就知道沒幾個心眼、又沒有官職、更沒幾滴墨水的魯莽兒子，就想攀韓家的高枝，是不是想得太美了點？

只不過如今這個當口，這個風流成性的郭晨倒還有些價值，正好派上用場。

早就聽說過韓綺綾才貌出眾的郭晨，見她竟然主動邀自己出游，立刻屁顛兒屁顛兒地將胸脯拍得啪啪響，又亮出鼓鼓的荷包來：“妹妹請！愚兄定讓妹妹盡興！”

一旁吳媽媽將這一幕看得真切，又怎麽會不明白韓綺綾的小心思？只是自家的公子太好騙，夫人又有搓合的意思，她自然不敢多說，只能悄悄寫了信使人送回孫府。

韓綺綾的確美若天仙，又自幼飽讀詩書，論才論貌都不是一般女子能比，再加上她有意拉攏奉迎，沒多一會兒便將個郭晨哄得團團轉，恨不得馬上為她死了都值得。

“晨哥哥，瞧！那對雙生姐妹也是我們學坊的。你看她們的樣貌、身段是不是一模一樣？平時就算是我也常常分不清呢~

從前我韓府之中便有一對雙生的歌姬，父親十分喜愛，只是後來其中一個難產而死，另一個便也在不久之後病逝了。

現在想想，還真是懷念她們雙雙起舞時的風姿，實在是難得的美景啊！”

韓綺綾故意引著郭晨往冰雪姐妹常常去的地方走，果然見到了她們。冰雪姿色本就清麗甜美，姐妹二人走在一起，更是增色不少，郭晨這種浪子見了豈會不動心？

見他眼中隱隱升起了欲火，韓綺綾又特地編造了雙生歌姬的故事，引導郭晨在腦中營造出旖旎的畫面，激發他心底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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