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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叛逃(0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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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馬上就會有更多人去陪你,當然,包括你的寶貝構造體。”

1.

貝拉米坐在輪椅裏看著你。你們兩個現在都是坐姿,病床和輪椅的高度是一樣的,你幾乎可以平視貝拉米。你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在這種距離上,根據長期戰鬥的經驗,就算你現在手無寸鐵,你也有不下五種辦法能在瞬息之間制服貝拉米——

前提是你能克服肢體的不聽使喚。

貝拉米的話確實激怒了你,可你立刻就意識到,憑現在這具身體,你根本不能把貝拉米怎麽樣。肩膀依舊在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可怒火已經變弱了。

想不到自己也會有無能狂怒的一天,你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睜眼直勾勾地盯向貝拉米。

“冷靜了?”貝拉米問。他眼中的癲狂已經消失了,他又變回了那個美麗而冰冷的雕像。

但盡管如此,你知道他這語氣依舊是在激怒和嘲諷你——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你現在的狀態正逐步恢覆冷靜,貝拉米不可能看不出來。他之所以這麽問,很明顯是為了嘲諷你居然被他的一句話就說得無能狂怒。

你很少受到這樣的羞辱,在你迄今為止的人生中只有過兩次這樣的情況:一次是被米德爾頓教官罵成敗類並被打得不敢還手,另一次就是現在。

不能再讓這家夥得逞了。你想著,然後冷冷地向貝拉米問道:“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回答我,你現在冷靜了嗎?”貝拉米依依不饒地問,他的眼神深處依舊隱藏著淡淡的嘲弄。

“現在是我在問你。”你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回答我,貝拉米,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為什麽不猜猜呢?”

貝拉米整個人以一種極為放松的姿態坐在輪椅裏,他微微勾著嘴角,笑容中略帶著一點滿意地看著你的表情。他只能看到你的臉和右半邊身子,而在他視線盲區的左側,你正慢慢嘗試喚醒左手:

你左手的手腕雖然被打碎了,但並不是完全斷掉,至少你還能透過指尖感受到被子的質感。

“你以前沒這麽喜歡反問。”你冷聲說道。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而且以前我之所以使用陳述句,都是為了培養你。”貝拉米攤手做了個無奈的手勢,“來猜猜吧,■■■■■,我已經對誰動手了?時間還很充裕,你體內的藥量雖然多,但不會這麽快就發作。讓我看看你這兩年有多少長進,希望你不會讓我以前的教誨白費。”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也配?”你對貝拉米自詡教誨與培養的行為嗤之以鼻。

或許是看你的態度太過強硬,貝拉米輕輕嘆了一口氣,像學生時期一樣選擇了縱容你的固執,“你這無趣的個性真該改一改。”

“……”你沈默地盯著貝拉米。

“你的飛行艙一著陸,我的人就開始了行動。BPE-07和BPE-72在地球上與你見過面,雖然我全程監控了你們的交談,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必須優先解決它們兩個。”

貝拉米擡起左手,他腕上的手環亮起藍光。他輕輕一揮手腕,無數構造體檔案像紙牌一樣飛出來,在他和你之間排成一行。你透過這些虛擬檔案盯著貝拉米,半透明的藍色電子屏將他的五官變得有些失真。

貝拉米在一排構造體檔案中選出了兩個,點擊放大後將這兩份檔案甩到了你的面前。

你皺了皺眉,卻什麽都沒說。盡管你不用看檔案就能熟練說出構造體們每個人的編號和對應的名字,但你的視線還是落在了那兩份電子檔案上。

編號BPE-07,姓名庫洛姆。

編號BPE-72,姓名神威。

“你很喜歡BPE-72,對嗎?我真該讓你看看你對它開槍時的表情,就連你被誣陷故意打傷我時都沒露出過那樣的表情。”貝拉米說。似乎是怕你看得不清楚,他還特意將神威的電子檔案放到了你的面前。

你看著這份檔案,盡管這上面只有一張和人類的證件照一樣生硬的圖像,但當你看向圖像中神威的眼睛時,你還是想起了那時的場景——

你向神威開槍了。你混蛋到向一個信任你的人開槍了。

你一輩子都忘不了神威那個時候的眼神。

你無聲地攥緊了被子。然而不等你從回憶中脫身,貝拉米就已經選出了第三和第四份檔案,他依舊將它們點擊放大,然後甩到了你的面前。

“當然,BPO-29和MPL-00也和你接觸過,我不會忘了它們。前者遠在綠洲,後者行蹤不明,但它們都在地球上。下一批物資運輸機明早出發,我的人會登上運輸機,前往地球,找到、並且解決它們。”

編號BPO-29,姓名渡邊。

編號MPL-00,姓名七實。

你這次沒有看檔案,而是直接透過半透明的電子屏看向了貝拉米,你冷哼一聲說道:“渡邊是遺忘者的首領,你認為你的人有能力沖破遺忘者的防線嗎?你也找不到七實。地球上到處都是感染體,在找到七實之前,你的人就會被感染體撕成碎片。”

貝拉米沒有搭理你,他手指慢慢在一排電子檔案上劃動,然後選出了第五、第六、第七份檔案,並且以同樣的動作將它們甩到了你的面前。

“BPL-01,BPN-08,BPN-06,你的灰鴉小隊。我本不打算這麽快就向它們動手,但你是它們的指揮官,它們無論何時都應該陪在你身邊,不是嗎?這是它們在報廢之前的使命。”

編號BPL-01,姓名露西亞。

編號BPN-08,姓名麗芙。

編號BPN-06,姓名裏。

“是嗎?這就是你的藍圖?”你咬了咬牙,然後眼神略帶挑釁地看向貝拉米,而你如此不善的眼神也確實起了作用:貝拉米終於從剩餘的電子檔案中擡起頭看向了你。你盯著貝拉米的眼睛,露西亞的檔案正好移動到你們的視線之間。

“如果我在他們報廢前先死了呢?指揮官而已,不差我一個。在這場戰鬥中,人類需要構造體。就算你不想,科學理事會也會同意讓灰鴉小隊重啟,然後繼續為人類而戰。”

“對。它們可以和下一個人類組成白鴉小隊、紅鴉小隊或者任何小隊。一旦重啟,它們就會將任何一個陌生人視為指揮官,並為其拼上性命。”

然而令你沒有想到的是,貝拉米同意了你的話,並且順著你的意思繼續說了下去。你皺眉看著貝拉米,可他卻已經從你身上收回了視線。

“別想著威脅或者挑釁我。■■■■■,你喜愛並且珍惜這些構造體勝過任何人,我非常清楚這點,所以不要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謊話。”貝拉米微微低著頭在剩餘幾份電子檔案上來回打量,“你以前演技很好,但現在已經退步了。你喜歡它們,你不想讓它們重啟,不想讓它們忘記你,對嗎?真是可笑,你一個人類,竟然會將感情寄托在這些由電線和金屬構成的怪物身上。你應該知道,我們只要動幾下手指,就能讓這些怪物把對你的感情轉移到別人身上。它們不會永遠記得你。”

貝拉米的話非常過分,但你卻並沒有被他激怒,因為在你的記憶中,貝拉米不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

你對構造體的愛惜從來都是其他人詬病或者嘲笑你的理由,從學生時期的同班學員,到成為指揮官後的同事,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你為什麽如此愛惜構造體。

你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而蘊含怒意的笑聲,你緊緊盯著貝拉米,麗芙和裏的檔案正好移動到你眼前。

“知道我喜歡他們,你還這麽說?貝拉米,你覺得在你和他們之間,我會選擇誰?聽著,如果你再敢把他們說成是怪物,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為了你的構造體,你什麽都做得出來。”貝拉米依舊頭也不擡地打量著剩下的那幾份電子檔案,“你在學校時就是這樣,不管我怎麽說都沒用。‘構造體在非戰爭生活中是否應該擁有與人類平等的權利’,記得嗎,這是那次辯論的題目。我想即便是到了現在,你也還是認同正方吧?”

“當然。”你冷笑一聲,“當初我就不該答應你和你一起成為反方。那次辯論真是糟透了,其他人越是祝賀我取得勝利,我就越是感到惡心。”

“可你還是按我說的做了。”貝拉米擡起頭看向你,他的視線冷酷無情,銳利得像是一把尖刀,直接將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挑了出來,“別向外界找原因,■■■■■,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你自身的意志太過薄弱了,隨便一個人都可以靠三言兩語蠱惑你。如果沒有我,還會有其他勢力找上你。你應該感謝我。”

“……我承認這裏面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更過分的難道是你和理事會。”

在這場縱向貫穿了時間的對弈中,你一直都被貝拉米牽著鼻子走,但是現在你絕對不會再退讓半步了。

“你們看中了我的成績,認為我是當屆首席的熱門人選,所以利用我的缺點,和我成為朋友,實際上是在給我洗腦,讓我成為你們想要的樣子。你不斷給我暗示,威廉姆斯老師也是,她和你們是一夥的,對嗎?每當我對你的命令產生動搖時,她就會在旁邊煽風點火。”

貝拉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沒想到你能發現威廉姆斯老師,不愧是首席。我本來已經開始對你感到失望了,可你總能在緊要關頭給我帶來驚喜。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學生時代已經結束了,你應該更早一些發現這件事。你後來還是去借了那本書,對嗎?內容如何,是不是很有意思?我沒騙你,對吧。”

你驀地攥緊了被子。你本來已經忘了那本書的內容——這些年你最想做的事就是忘記那本書的內容,可貝拉米的話卻立刻將你的記憶帶回了三年前的圖書館,你仿佛看到身穿制服的自己坐在閱覽室裏,像個沒有腦子的木偶一樣拿著貝拉米在信裏提到的那本書,然後翻開了第一頁,看到……

“閉嘴。”你瞪著貝拉米冰冷地命令道,“閉嘴,貝拉米。”

“你應該更冷靜一些,不要輕易被人操控情緒。”貝拉米說,但他很快就換了個放松的姿勢靠在輪椅的椅背上,像是課間閑聊一樣對你說道:“不過我也很懷念那本書。正好,機會難得,現在沒人打擾,我們不妨回憶一下那本書的內容吧。”

“我讓你閉……”

“那是一本關於解剖學的書。當然,是構造體的解剖學。”

貝拉米對你的阻止視而不見,他揮手將全部構造體檔案都推到你的面前,無數閃著藍光的電子屏像是紙牌一樣排列成一個圓圈,而位於圓圈中心的正是你。那些你最熟悉的名字被印在虛擬的屏幕上,圖像中的他們全都板著臉,沒有一個肯向你露出笑容。

你閉眼或者低頭,貝拉米的聲音仍然傳進你的耳朵;你想要捂住耳朵,可左手還沒完全恢覆知覺。你只能聽貝拉米說下去。

“你起初在這方面的學習很吃力。記得第一次上課的時候嗎?系統通過影像向我們解釋構造體身上各個部位和各個零件的名稱,並且展示了實際操作。被擺在操作臺上的那個構造體已經報廢了,可當機械臂切開它的關節和人造皮膚時,依舊有紅色的循環液流出來,半張操作臺都被染紅了。我當時本想向你指出機械臂操作不當的地方,但轉過頭才發現,你已經跑出去了。”

貝拉米故意在這裏停頓。他看向你,你在一圈電子檔案的環繞中面色冷漠。他面不改色地伸手將神威的檔案換到你面前,並且放大了檔案上的圖像,“金色的頭發,雖然是人造產物,但很好看,對嗎?你和他相處了這麽久,你有沒有告訴過他,當初你在解剖課上看的第一個教學影像就是用一個金色頭發的構造體作為實驗品?”

你抿了抿嘴,“你不用故意激怒我,貝拉米。你無法再控制我的情緒。”

貝拉米輕笑一聲,繼續說起了當年的事:“加西亞跑出去找你,她回來時我才知道,你竟然是因為忍受不了構造體被解剖的畫面,所以產生了反胃感,去衛生間吐了好久。那看起來就像分屍現場一樣,對嗎?它們的循環液都和人血一樣都是紅色的。知道嗎,■■■■■,從那個時候我就決定了,你將是我會向理事會推薦的唯一人選。”

“理事會居然對人類產生反胃的原理感興趣?”你冷冷地出聲諷刺道。

“當然不是。在那天在場的所有學員中,你不是唯一一個無法接受構造體解剖的,但卻是唯一一個反應如此劇烈的。”貝拉米用那種看待優秀實驗品的眼神看著你,“你可以與它們共情。這很難得,因為一般人類是不會與怪物產生共情的。藥物可以控制人類的精神,卻無法完全控制構造體,因此,我們需要一個紐帶,一個既可以與構造體產生共情,又十分珍惜它們,願意和它們成為朋友的紐帶。”

你挑眉繼續諷刺道:“我真該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一間學校那麽多人,你怎麽能確定我是那個你們想要的人?萬一其他班還有個反應比我更劇烈的呢。”

“所有學員都在理事會的篩選範圍裏。我們之所以將加西亞培養成交際型人才,就是為了讓她向其他班套取情報。”貝拉米說。

“加西亞也是你們授意的?真是機關算盡,有這腦子,拿去想想怎麽對付帕彌什不好嗎。”你冷冰冰地盯著貝拉米,“說著的,當時加西亞跑出來找我,我還挺感動的。現在想想,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睛,怎麽沒看出你們兄妹倆是這麽好的演員。”

貝拉米微笑著搖了搖頭,“雖然加西亞已經死了,但我想,作為她的哥哥,我有必要為她澄清。其實在整個學生時期,加西亞都不是十分讚同我們的計劃。她認為比起藥物控制和心理暗示,我更應該嘗試著和你將心比心。她還認為……只要付出真心,就會得到相應的回報。”

“……”你盯著貝拉米,一言不發。

“可她錯了。她所謂的真心最終還是輸給了我的藥物控制,她沒有從你那裏得到的回報,不然她也不會死,”貝拉米看著你,他的語氣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哥哥在抱怨妹妹的不懂事,“這就是我不喜歡她的理由。加西亞太天真了,她註定只能成為我的工具,而不是我的左膀右臂。”

你聞言一楞,加西亞屍體的樣子迅速在你眼前回溯,她脖子上的針孔和胸前的空試管就像無數線索,終於被貝拉米的話串在了一起。你不可置信地看向貝拉米:“你給她下藥?可她是你妹妹!”

“比起妹妹,她的價值更接近工具。如果她有你一半聽話,或者一半聰明,也許我還會考慮將她培養成助手。”貝拉米說,“不要試圖譴責我,你知道的,這沒什麽用。”

“那針試管是怎麽回事?”你問。

“毒藥。本來是給你準備的。”貝拉米說,“我給加西亞下了指令,讓她一回空中花園就立刻來找我。我給她註射了最後一支藥劑,然後將那管毒藥交給了她。可是加西亞背叛了我,她反抗了藥物的控制,將那管毒藥紮進了她自己的胸口。這很奇怪,在我做過的那麽多次實驗中,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也許她已經有了抗藥性,我的人現在應該已經開始分析她的血液成分了。”

你腦海中立刻出現了身穿黑裙的加西亞躺在操作臺上,被機械臂切開皮膚取出血液的樣子。熟悉的反胃感又出現了,可你這次沒有那麽強烈的反應。你只是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並且將被子在手中揉成了一團。

“最後一支藥劑?這是什麽意思,加西亞的用藥已經結束了嗎?第一階段?”你依舊是冷冰冰地諷刺。

貝拉米搖了搖頭,“其實你也很天真,只不過比加西亞好一點。加西亞是第一個實驗品,從我父親那個時期開始,加西亞就接受藥物註射了。可藥物不斷更新疊代,加西亞的身體是第一代和第二代藥物的最佳配適型,但她已經承受不住第三代和第四代藥物了。在她徹底失去利用價值之前,我有必要讓她完成最後、最出色的任務,也就是暗殺你。當然,她失敗了……我早該想到的。”

貝拉米父親的時期。第一代。第二代。

貝拉米的時期。第三代。第四代。

加西亞在學校時從不穿露出脖子和胸口的衣服,就算是畢業晚會那樣重要的場合,她選擇的也是一條包裹住脖子的長裙。曾經有人問過加西亞為什麽一直不肯露出脖子,那時加西亞拿著小酒杯,半開玩笑地說,這樣的設計更會顯得脖子修長。

你那時從來沒有想過,在加西亞好看的衣服和美麗的笑容後面,會是一片片布滿針孔的皮膚和一個個被藥物浸滿的日夜。

每次和其他人說笑時,加西亞會想什麽?每次和貝拉米獨處時,加西亞會想什麽?每次和你交談時,加西亞會想什麽?

反胃感不斷從身體深處傳來,可你已經長時間沒有進食過了,你知道自己什麽也吐不出來。

貝拉米看著你越發蒼白的臉色,輕哼一聲問道:“承受不住了?”

“閉嘴!”

你轉頭瞪著貝拉米,兇狠而冰冷的光芒在你眼中閃過。你越是回憶起和加西亞的種種相處,就越是感到反胃,也就越對貝拉米感到憤怒。

——可你更加憤怒的是自己,你恨自己為什麽沒有發現加西亞的不對勁,為什麽沒有早點察覺貝拉米和威廉姆斯老師的計劃,為什麽明知有問題卻還是無法控制地按照貝拉米說的去做。

“閉嘴,貝拉米。”

冷汗濡濕了後背的衣服,你閉上眼睛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來穩定情緒。唯有這句話,唯有這句話你一定要用冷靜、嚴肅的態度向貝拉米說出來:“加西亞是你的妹妹,可你不僅利用她,還讓她去送死。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哥哥。”

貝拉米對你的憤怒不為所動,“這已經是過去了,你不應該對過去寄托太多情感。加西亞是以JA-02的身份死去的,她代替了你。空中花園不會為她舉行葬禮,她也沒有留下值得紀念的東西,但我會為她默哀的。如果你願意,我也會讓你為她默哀。”

“你沒資格替我做決定。”你冷冷地說。

“很快你就需要我來幫你做決定了,■■■■■,也許是明天晚上,也許是後天早上。”貝拉米在自己的手背上指了指,顯然是在提醒你:剛才那三瓶總計十五毫升的藥物現在都在你的身體裏。

“在學校時我曾對你用過藥,是我父親研發的第二代藥物,可效果並不好,你對它的耐受性很強。那三個瓶子裏是由我研發的第四代藥物,雖然發作時間有些緩慢,但藥效是目前四代中最好的。”

“精神控制?這麽玄乎的東西,科學理事會是小說看多了嗎。”你挑了挑眉,“你費盡心思‘培養’了我那麽久,沒想到最後卻要把我變成一個傻子?”

“當然不會。我會保留你的一切優點,你會成為我的左膀右臂,我需要你為我出謀劃策,我也需要你對那些不聽話的人進行武力鎮壓。”貝拉米說。

哦豁,鎮壓,真是個熟悉的詞。你想。你之前還用這個詞下令攻擊過神威,沒想到這麽快就遭報應了。

“武力鎮壓?你在開玩笑嗎。”你冷笑一聲,“當初那次實戰演練,你用計讓我當著所有人的面打傷你,又讓米德爾頓教官當眾羞辱我。說實話,你成功了,我從那天到現在一直都在避免使用軍刀作為主武器。你親手給我制造了心理陰影,現在竟然還說需要我當你的保鏢?”

貝拉米罕見地沈默了幾秒,“……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為什麽不猜猜呢?”你將貝拉米曾對你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然後你學著他的語氣說道:“你不是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嗎?這件事你應該也預料到了吧。快猜猜吧,貝拉米,別讓我失望。”

貝拉米面無表情地盯著你又沈默了幾秒,然後忽然無奈地笑起來搖了搖頭。

“你騙了我,■■■■■。在你醒之前,我的藥就起了作用,並且影響了你的夢境。你在夢裏發現了與事實相悖的地方,你找到了破綻,並且想起了曾經發生的事。”

“你在學生時期給我用的是第二代藥物,那東西除了讓我變得更加容易接受你的心理暗示以外,還讓我忘了不少事情。”你盯著貝拉米,在貝拉米看不到的地方,你的左手已經擡起手指了。

“那根本不是什麽誤傷,而是你的一場陰謀。你不惜自毀脊椎也要撞在我的刀上,把這個鍋扣在我頭上。我本來不想跑,但你暗示我說如果不跑就會被懷疑……或者就算我當時沒聽你的話,米德爾頓教官也會假裝發怒把我嚇跑,對嗎?那場演練,從一開始就是針對我設下的陷阱。”

貝拉米面露驚訝之色,他滿意地點點頭說道:“看來我說的沒錯,你總能在緊要關頭給我帶來驚喜。那麽你現在後悔嗎?如果你當時就猜到了我的計劃,你的學生時期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充滿了……英雄色彩,就像你喜歡的那些冒險小說一樣。”

“……”你沈默地盯著貝拉米。

“既然你已經想起來了,為什麽一開始不揭穿我?”貝拉米說,“以你的性格,應該夢一醒就會把針頭□□戳進我的眼睛裏吧?”

你抿了抿嘴,“你就當是我太天真了吧。”

“嗯?”

“我們曾經是朋友,所以我主觀上不願意相信你從頭到尾都是在算計我。我想再看看情況,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是壞人。”你緩緩閉上眼。構造體們的電子檔案一直懸浮在你周圍,在光線昏暗的病房裏,這些電子屏的藍光就快把你的眼睛晃瞎了。

“所以你騙我、試探我,假裝懷舊也是為了拖延時間,你說想喝水也是假的,對嗎?”貝拉米後背靠在輪椅的椅背上向你問道。

你突然笑了起來,“你那是什麽語氣?你騙了我幾年,我就騙了你幾秒,你還有臉惡人先告狀?”

“這無所謂。從結果來看,你的戰術沒起到什麽作用。”貝拉米將視線投向你的手背,“足足十五毫升藥物正隨著你的血液流遍全身。你應該珍惜現在,至少現在,你說的每句話還都是通過你自己的大腦思考出來的。當藥物完全控制你的精神時,你就只能按照我的意念說話了。”

“聽起來像是□□。科學理事會已經開始由著你搞這種東西了嗎,真是世風日下。”

“你不相信?”

“相信。我得趕緊爽幾句,否則等藥效發作,我就沒這個機會了。”你笑了笑,然後略顯疲憊地將上半身靠在床頭,“我領略過第二代藥物的威力,也見過加西亞的結局。我知道這東西有多可怕……可我不明白,這種通過血液才能起效的藥物是怎麽被用在構造體身上的?”

“你想知道嗎?”貝拉米問。

“當然。”你靠在床頭,低頭看著白色的被子。貝拉米依舊坐在你的右邊,他不知道你的左手已經恢覆到能將手指彎曲起來碰到掌心了。你閉上眼松了口氣,然後看向貝拉米,半開玩笑地說道:“你不是想讓我成為你的左膀右臂嗎?連心腹都不相信的人,應該做不成什麽大事吧。”

貝拉米沈默地盯著你,半晌,他笑了起來,然後說道:

“看來你還是很關心它們。沒關系,我們需要的正是你這一點,我會解答你的疑問。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可以收起你的小心思。這間屋子內部和周圍的監控系統已經被我的人接管了,那些人只會看到你戴著呼吸機躺在床上的虛擬影像。也就是說,沒有人會來救你。”

你向貝拉米回以一個微笑:“我不奢求任何人的救援。”

2.

……

“我不奢求任何人的救援。”

……

3.

貝拉米眼中略帶懷疑地看著你,“你最好是這麽想的。”

“我馬上命就要沒了,還有誰能來救我?現在是晚上,天上連半片七彩祥雲都沒有。”你朝貝拉米晃了晃右手,輸入藥液產生的浮腫還沒有完全消失,“我有點犯困了,這是藥物的副作用嗎?你得快點說,貝拉米,我盡量不睡。”

貝拉米皺眉看著你,半晌,他說道:“如果你累了,一定要告訴我。”

你聞言楞了一下,然後突然笑了起來,“你不是這麽幽默的人吧,貝拉米。你在暗示什麽嗎?這不是醫務室那天晚上的劇情嗎,當時坐在床上的是你,坐在椅子上的是我。可我們現在身份對調了,而且你還打算殺了我。”

“不是暗示,也不是念舊。”貝拉米冷漠地註視著你,“我從未給哪個實驗體註入過這麽大量的藥物,你是第一個。你的數據很珍貴,我需要掌握你的所有反應。”

“好,好。”

或許是你笑得太劇烈了,室內過於冰涼的空氣進入你的肺部,引起了痙攣,你彎腰咳嗽了起來。

貝拉米面無表情地看著你,他沒有說話,沒有問你是否需要喝水,也沒有幫你拍拍後背撫平呼吸。直到你喘過氣,重新恢覆安靜,貝拉米才坐直了身子,準備說話。

“我只會說一遍。在你還能用自己的腦子思考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將這些都記住。”貝拉米說。

你閉著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除了用在人類身上的藥物之外,我們還在研發另一個項目。它比起藥,更像一種微型控制機器。你可以將它理解為納米機器人,在你看過的諸多小說中,應該有類似的情節。我們會通過為機體做日常檢測的方式,將這些機器註射進每個構造體的循環液裏。它們會和循環液一起流經構造體的全身,雖然無法直接控制意識海,但這些機器會幫助我們控制構造體的行動。”

“比如說?”你問。

“舉個例子。如果灰鴉小隊對你的命令產生了質疑,或者遲疑,那些機器就會控制它們的機體,強制它們執行命令。”貝拉米說,“戰場上瞬息萬變,沒有那麽多時間給它們質疑人類的命令。人類需要的只是武器和工具,而武器和工具不需要獨立的思維。”

“我還是不明白,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討厭構造體的?”你看著貝拉米,你眼神中的疲憊變得更加明顯了。

“我從來都很討厭它們。”貝拉米說,“只有你才喜歡那些令人作嘔的縫合怪。或許是它們的外表和人類太過相似,以至於你產生了是在和人類交往的錯覺……但你見過它們被拆開的樣子,裏面除了電線、循環液、金屬和人造皮膚以外什麽都沒有。你看過《弗蘭肯斯坦》,可它們比故事裏的怪人還像怪物,至少怪人是由屍塊構成的,但你在構造體身上看不到半點人類的成分。”

“加西亞也無法理解你對構造體如此喜愛的原因。”貝拉米繼續說,“她曾經無數次和我抱怨過,明明她才是和你一樣的人類,為什麽你要去喜歡那些主動放棄人類身份,自願成為構造體的家夥?說實話,構造體大部分都不認為自己再是人類,比如灰鴉小隊中的BPN-06和BPL-01,它們應該說過希望你能像使用武器一樣使用它們,也說過不需要你用對待人類的方式對待它們吧?”

確實,這些話裏和露西亞都說過。你再次試著動了動左手,手背已經能從被子上離開了。

盡管貝拉米的話令你無法反駁,但你不喜歡他對裏和露西亞的稱呼。

事實上,不止是裏和露西亞,在剛才的所有對話中,貝拉米在提到構造體們時都只是稱呼他們的編號,就像是在說實驗室裏的各種試劑名稱一樣。你知道這不是職業病,貝拉米的語氣已經偽裝得非常好了,但你還是能從他的語氣裏聽出真實的情感。

貝拉米是真的很討厭構造體。

對貝拉米來說,構造體和舊時代的掃地機器人沒有任何差異,他根本不在乎構造體們是否有著人類的外表、人類的聲音、人類的思維方式、人類的行為舉止,他唯一在乎的就是這些擁有人形的、可悲的機器是不是為他所用。

你是知道這一點的。從學生時期開始,你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你只是沒有想到這竟然會成為貝拉米變成現在這樣的□□。

“BPE-72應該是最明顯的,你不可能沒看出來。它的機體有問題,意識海有問題,檔案有問題,就連編號後面的那個數字也有問題。可就算是我也沒有權限察看它的資料,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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