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指揮官，您的臉色很差，是在擔心這次的任務嗎？雖然任務有些覆雜，但您可以放心。在您的帶領下，灰鴉小隊一定可以戰勝所有敵人。”

“無論何時，我們都會將您放在第一位。所以……指揮官，如果您願意的話……您可以將心事告訴我們，我們也許能幫您分擔。”

“你床頭的書有翻閱的痕跡，該不會是昨天晚上又偷偷在被子裏看書了吧？說過你多少次，怎麽就是不長記性，不要眼睛了嗎？”

……

“指揮官？指揮官，您在聽嗎？”

“馬上就要出發了，你最好清醒點。說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把裝備帶好，你的寶貝軍刀呢？”

“指揮官？您真的……還好嗎？”

……

“啊，我走神了嗎？抱歉。剛才被議長叫去訓話，我們關於任務有點分歧。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

“寶貝軍刀上次和其他隊的指揮官切磋時不小心砍斷了。別擔心，不是還有槍嗎，我還申請了滿滿一腰包子彈，足夠應付突發情況。”

“最後確認你們的狀態。灰鴉小隊，出發。”

……

以上對話發生於灰鴉小隊前往地球執行任務前的三分鐘。在那之後——

1.

逮捕令。

你並非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你在學校時雖一門心思撲在學習和訓練上，卻從不敢兩耳不聞窗外事。倒不是因為政治也在考核範圍內，而是因為那次事件實在鬧得太大了。課餘時間的走廊、休息室、食堂，甚至圖書館都不乏對此津津樂道的學生和老師，就連官方都在事件結束後從軍方派人花了三節大課的時間為你們進行了細致入微的講解與分析。

起因、經過、結果。

壞的影響、消極的影響、殺雞儆猴的影響。

那是你在校期間唯一一次沒有對課程做任何筆記，可時間過了這麽久，你卻依然記得當時所有人鋪天蓋地統一口徑對被逮捕者的評價：

空中花園的叛徒、軍方的敗類、人類的敵人。

像這樣充滿唾棄、鄙夷與憎惡的評價還有很多，但大多數帶著臟字，官方可不會采用帶有臟字的評價。這三個短語一個比一個如雷貫耳，雖然後兩個有點上升到過高的高度，但第一個確實十分準確，也十分能令人印象深刻，同時也十分能激起幾乎所有人的共情。

空中花園的叛徒。

事實上，單是叛徒二字就足以激起大部分人的憤怒，因為無論何時，不忠不義之徒都是為人所不齒的對象。再加上空中花園這個前綴，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對這個連名字和性別都沒有公開的叛徒深惡痛絕——空中花園寄托著人類的未來與希望，背叛空中花園，就意味著和人類的未來與希望作對。

叛徒。過街喊打，人人得而誅之。

空中花園的叛徒。雖然人類智慧已經進步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但當時依舊有不少聲音要求將這名叛徒當眾施以火刑，就像舊時宗教處理異端的手段一樣。

最後空中花園是怎麽處理的呢？那名叛徒真的被施以火刑，挫骨揚灰了嗎？那場只有一人參與的叛變，真的……已經被鎮壓了嗎？

……不，扯遠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也許已經被記載成歷史重大事件了。既然已經被寫成歷史，那麽無論今人怎樣追溯都無法找到那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現在的重點是，你步了那位“前輩”的後塵。

你成為了空中花園的叛徒，所有隸屬空中花園的構造體和人類都收到了逮捕和協助逮捕的命令，包括你本人。

你翻身越過坍塌的承重墻，迅速找了個角落，顧不得滿地的灰塵就坐進了方寸面積的陰影裏。你拉開腰包，裏面是印著空中花園標志的幾支血清。

第二支。

你靠在瓦礫上，一邊盯著不斷下降的血清液面，一邊在心裏計算下一支血清的註射時間和這段時間之內的最遠趕路距離。你偏過頭，將額角傷口新滲出的血液蹭在外套上。外套偏硬的布料與創面的血肉互相摩擦，不過這點疼痛對你來說不算什麽。

和被感染體的金屬手臂穿透肩膀比起來，確實不算什麽。

回想起剛才的潛行被發現後不得不陷入苦戰的場景，你輕輕嘆了一聲，腦海裏回想起裏對你的作戰方式的評價。

“比起正面戰鬥，更擅長潛伏、暗殺、使用道具和制造陷阱。這就是首席的實力嗎，還是說你學的其實是間諜預備役？”

確實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但是在從空中花園發布逮捕令到現在的這段時間裏，你就是靠著這些小手段才得以從那些由金屬和鋼筋構成的敵人手中逃生。

而且很快，你的敵人就會迎來質的變化：從被帕彌什病毒感染的普通機械體，變成來自空中花園的精銳構造體。如果運氣差，碰上的是那些早就看你不爽的小隊，那麽逮捕令就很有可能越過中間的追捕、緝拿、審訊等一系列過程，直接變成追殺令。

不，就算是那些和你素昧平生的小隊，恐怕也會非常樂於執行逮捕令吧。你在空中花園的風評毀譽參半，毀的那一半不用說，自然是希望借此機會徹底把你踩進土裏，但就連譽的那一半中也不乏眼紅的。你的逮捕令面向所有小隊，如果真被逮住……

曾經的學校首席，空中花園指揮官中的業績第一，現在很有可能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還沒張嘴就直接被撕成碎片。

真是造化弄人，不，人生如戲。

……算了，隨便怎樣吧。

不知道露西亞他們怎麽樣了。盡管他們的前指揮官是個可恥的叛徒，但灰鴉小隊並不會因此受到責罰，也不會被重啟，因為空中花園還需要借他們的手找到你。

你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空中花園現在無法定位到你，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帶著偷來的血清和彈藥躲在地球上。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和你擁有最長鏈接時間的灰鴉小隊，露西亞他們自然成為了空中花園用來搜捕你的最佳工具。

雖然你不喜歡灰鴉小隊被當成工具，但是……

……

以指揮官的身份來說，你實在是太失敗了。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你收起用完的血清管，確認自己的狀態可以隨時進入戰鬥後，起身離開了這塊暫時的安全點。

你知道，以你目前身處這片區域的感染體密集程度，任何的安全點都是暫時的，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安全點。但是相對的，你在無法確認方向的情況下一路趕過來，感染體的數量越密集，就說明你的方向越正確。

……至少這是好消息。

黃昏已過，傍晚降臨。在天色徹底變黑之前，你必須抵達目的地。一個落單的人類，雖然有血清，但裝備損耗、身體負傷、精神也疲憊不堪，一旦夜幕降臨，任何敵人都能輕而易舉地要了你的小命。尋找避難所也沒用，荒郊野嶺，哪裏來的避難所。

你用被磨破皮的手掌再次握住匕首，柄上尚未散去的體溫和粗糙的手感對你的傷口來說屬實是個折磨。你一邊回憶無數次的實戰經歷，一邊像學校裏負責教授戰鬥的教官們說的那樣放慢呼吸，試圖將自己的氣息降到最弱。

一路潛行過去是最好的辦法，但你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還能撐多久。

綠洲……到底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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