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錦之從機場出來甚至沒來得及打量這座城市的變化。

距離他上次回來，已經是兩年之前的事情，直到坐上出租車，陶錦之才能稍微將疲倦的身體放松一些，只腦子裏一直都扯著根筋，沒有徹底放松下來。

他打了電話給醫院請假，又同林家人說了聲，忙完這一切，頓時長吐出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眉間。

出租司機挺善談的開口問：“來旅游嗦？”

聽著熟悉的家鄉話，身體裏一瞬間湧出一股歸屬感，那是他很久都沒有體會到了的情緒，說話時語氣都未免平和了些下來：“回……”他頓了頓，將那個“家”字咽了下去，才繼續道，“去看親戚。”

對方笑了笑：“就是噶，昨天是元旦，不過你還是晚了一天哦。”

陶錦之這才反應過來，元旦已經是昨天了。

他在A市機場等了好久才登機，抵達C市已經是一月二日的清晨，天已蒙蒙亮起來，天空有一縷極淡的橙色，穿透茫茫雲層，洩出一縷極細的線來。稀稀拉拉的大街上已有清潔工人唰唰唰清掃垃圾的聲音。

這座城市正在慢慢蘇醒。

陶錦之坐在出租車上，身上的黑色棉衣仍是昨日那一件，C市比A市暖和許多，基本上不會下雪，此刻掌心竟有些發汗，可惜他體溫偏涼，連出來的汗都是冷汗。

也或許是因為心中一直惦記著陶棋之，所以連片刻的休憩都不得安寧吧。

陶錦之望著窗外被車速拉扯成無數條直線的模糊顏色，嘴角勾了勾，最後又無力的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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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住的房子在C市二環接近三環的地段，才買了沒多長時間的一套房子——具體說來，是陶錦之離開之後才買下來的房子。

以前的舊房子租出去了，一年倒也能收些房租。總歸是沒在這裏住過的緣故，陶錦之花了挺長時間才找到了門，在門口的花盆裏翻到鑰匙，“哢噠”一聲，陶錦之將門打開了。

裏面的裝修挺簡單，是老一輩的裝修風格，陶錦之是回來收拾陶棋之的衣服的，這裏離醫院近，所以陶母讓他順便來了一趟。

陶錦之在陶棋之的房間裏翻了挺久，一直都沒找到內褲，差點將這裏翻個底朝天。

最後是在床旁的床頭櫃裏找到的，他拉開床頭櫃，裏面的內褲疊得整整齊齊，只中間冒出來一塊。

陶錦之皺了皺眉，將面上的內褲拿起來，神情閃過稍縱即逝的愕然。

那裏放著一只黑色的紋身筆，挺簡單的款式，陶錦之對它的印象還挺深刻的，在他大概大二的那一年，陶棋之鬼鬼祟祟的告訴他他學了一個有趣的好玩意兒，要在陶錦之身上做實驗。

陶錦之一向寵著他，沒說什麽就趴了下去，陶棋之就在他背後刻了個字母，他也沒說什麽，自那以後也沒看到陶棋之再玩過，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在這裏又看到了這只紋身筆。

陶錦之猶豫了一下，將紋身筆放回了原位，才拿著陶棋之的換洗衣物往醫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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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錦之將換洗衣物放到床側時，陶母才突然驚醒，猛地站起身來，板凳猛地摩擦地面發出一聲“吱呀”的響。

陶母忙回過頭去看了陶棋之一眼，發現對方仍然熟睡著，才放下心來，看了陶錦之一眼，往外面走去了。

陶錦之掃一眼陶棋之，發現對方看上去不像太痛苦的樣子，驟然松了口氣，跟著陶母往外面去了。

醫院這個時間段本就安靜，被陶母的眼神看著，陶錦之更覺得心頭壓了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這沈默幾乎將他逼得窒息。

終於，陶錦之主動打破沈默：“爸呢？”

“買早餐去了。”陶母在墻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嘆了口氣，眼神似有指責，“你回來怎麽不說一聲？”

陶錦之心裏一寒，下意識的躲開對方的視線，牙關咬得死緊。

“早點回去吧，還是別……別在這裏呆久了。你要是回來之前給我個電話，我也能跟你說到底什麽情況。免得你還白跑一趟。”陶母語氣帶著幾分清淡的說道。

縱然早就猜到對方不讓自己回來的理由不是心疼自己白跑，而是不想見到自己，陶錦之在聽到這樣一番話時，心還是狠狠地墜了下去。

只是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所以臉上的表情甚至都沒有變上一分，甚而還笑了笑，道：“我看過棋之再走吧，畢竟也是醫生，我看看你們總也要放心一些。”

“他爸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

“哥來了？”陶棋之的聲音突然從房間裏面傳出來，打斷了陶母的話。

陶母本來平淡的一張臉頓時一緊，眉頭狠狠皺起來，牙齒咬得死緊。

陶錦之無奈的與她對視著。

陶母站起身來，看了他許久，最後深吸了一口氣，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這才像是下了決心般，很無奈的開口：“進去看看吧。”

陶錦之心中笑了笑，邁開步伐往裏去了。

連看看陶棋之，從那一刻開始，都成為了一種奢求。

陶棋之躺在病床上，一雙眼有些黯淡，看到陶錦之走進來卻突然亮了起來，嘴角勾勒出一抹挺甜的笑容：“哥，給我帶禮物了沒？”

陶錦之有幾分無奈：“你不是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是摔下來了啊。”陶棋之笑得挺壞，“不過我護著自己的腿，只摔到手了麽，沒什麽大事。”

陶錦之這才體會到什麽叫作關心則亂。

當時他心裏實在亂的不行，甚至沒有提前打電話問一問陶母，就直接趕了過來——想來也挺傻的，他被陶棋之騙了這麽多年，到現在都無法識破對方的謊言。

陶棋之招了招手：“哥，你坐我旁邊嘛。”

陶母適時的從外面走進來，語氣生硬的開口：“棋之，你哥趕回來的，一夜沒睡，還是先讓他回去休息休息再來看你吧。”

陶錦之邁開的步伐頓時僵在了原地。

背後那一抹仿佛要將自己燒灼出來一個洞的視線，讓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陶棋之冷哼了一聲，驟然伸出手拉了陶錦之一把，陶錦之毫不設防的往病床上栽去。

也就是此時，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突然穿透墻壁落了進來：“他媽，我沒買到油條，只買到了包子。”

——陶錦之腦袋裏轟然一炸，擡起的眼正好與對方那雙沈沈的眸子相對，將對方眼中的震怒與愕然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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