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地聲隆隆，僅僅數十秒鐘，一切戛然而止。

死裏逃生的驚懼攫住了郁曦的心神，讓她本就有些混亂的思緒徹底宕機了。

郁曦倚墻跌坐在樓梯上，神色呆滯地看著腳下塌了一半樓梯，差一點兒，她就和郁家塌了一半的老宅一起變成廢墟了。

真幸運。

濺起的灰塵嗆喉，郁曦氣息不穩地咳了幾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算緩過神來。

拂過耳邊的風聲裏隱隱夾雜著淒厲的哀鳴和哭喊，還有絕望的求救聲。

郁曦扶著墻壁站了起來，發軟的雙腿微抖，五六米的高度，下面是無處卸力的廢墟，她又往左右看，樓梯往前一米的位置，是帶陽臺的空置房間，門前也剛好有落腳點。

比起賭一把覺醒異能後的身體素質直接跳下去也不會傷筋動骨，郁曦選擇了貼著墻，伸腿跨到落腳點，撲進了房間。

在陽臺間躍起騰挪，郁曦回到了她的房間。

有驚無險的一番動作下來，郁曦有些慶幸她還記得謹慎，因為覺醒異能後，她的身體素質並沒有顯著的提高。

郁家的老宅變成了危樓，郁曦也不敢耽誤，拖出床底的弓箱，拿著背包收拾了些必需品。

翻箱倒櫃的，郁曦拉開書桌抽屜的動作一頓，抽屜式的陳列櫃裏面，擺放著數枚青少年組的射箭金牌，而成年組的射箭金牌只有一塊，是華亞錦標賽的冠軍。

視線掠過右手，郁曦關上抽屜，撈過手機扔進背包，將系在一起的床單被套綁在陽臺的欄桿上，接著，郁曦拽著它攀滑而下，一躍輕巧落地。

把背包和弓箱塞進前院幸免於難的越野車，郁曦徑直跑到長街，和自救脫險出來的人們一起搜救著其他幸存者。

整個宿柳鎮到處都是細窄的地裂，不幸中的萬幸，郁家的老宅是鎮上房屋倒塌的最嚴重地方。宿柳鎮的樓房都只有二三層，前面作店面，後面住人，一群非專業的搜救人員只能憑借對左鄰右舍的了解來救人。

“救救我，我的腿沒感覺了，快拉我出去。”

“我兒子在裏面，求求你們快想辦法救救他。”

“外面有人嗎，我被壓住了，我要呼吸不過來了。”

……

“都別慌，也別怕，國家的救援肯定馬上就要到了。”

“狗屁的國家！要不是國家要求，我們在地震的時候會連跑的機會都沒有嗎，被房子壓埋的人都是被國家害死的！”

“都省著力氣救人，別嚷了。”

“抓緊時間，天快黑了，到了晚上黑燈瞎火的想救都救不了。”

……

“老李家沒人，他們全家都回村裏住了。”

中年漢子抹了把臉上混著淚水的汗水，跟郁曦幾人招呼一聲，繼續往前搜救。

有人伏地痛哭，有人嚇失了魂，也有人忍淚加入了搜救，自發組織起來搜救隊伍三三兩兩散開，哭叫、哀嚎、咒罵……這會兒沒人記得喪屍病毒，他們都沈浸在突然失去親人的痛苦中。

跟著幫忙搜救的郁曦灰頭土臉的，一聲不吭，除了木婉和木阿姨，她沒有其他親人了，這樣的痛苦，她已經，經歷過了。

天際最後一抹餘暉隱沒，是夜了。

月色朦朧，昏昏暗暗的微光沐著破敗蕭然的宿柳鎮。

宿柳鎮四下漸漸安靜了下來，氣氛壓抑灰暗到絕望，有人忍不住顫聲問道：“救援為、為什麽還沒有來？”

“是其他的地方爆發了更嚴重的地震災害，救援過不來吧，不然，我們宿柳鎮又不在地震帶上，也不環山靠海，地勢平平無奇，為什麽會突然地震？”

坐在地上的青年低著頭，說完就勾起了背，一動不動。

瘋狂滋長的悲傷堵在眾人的心裏，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還有精力的人都在謾罵，哭嚎聲繼而響起，等不到救治的重傷患漸漸聲息全無。

郁曦也有和青年同樣的疑問。

她站在原本是書店的廢墟前，眨了眨眼，冷靜地接受了她的眼睛繼超級視力之後，又多了一項能在黑暗中視物的夜視能力。轉了轉酸麻的手腕，滿是泥灰的手上血痕交錯，郁曦正要邁步繼續去搜救，就聽見了一聲突兀的慘叫。

轉瞬，恐懼的尖叫聲在宿柳鎮的上空連接響起。

勾著背的青年扭頭咬住了身邊婦人的胳膊，更多悄無聲息喪屍化的喪屍也朝活人撲了過去，最先被喪屍襲擊的，是反應不及，也無法逃跑的傷患。

在僅憑本能行動的喪屍眼中，任何移動的活物都是至高的美味。

郁曦親眼見證了人類被咬後，轉變為喪屍的過程，十二小時的潛伏期失效，不到三秒，曾經的人類就變成了皮膚青灰、雙眼暗紅的喪屍。

它們的速度並不算很快，約等於成年男子的快步行走的速度，它們的身體協調性也明顯較差，腳步卻很穩。

末世，來了。

希望現實裏的喪屍別是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的永動機的念頭一閃而過，猝然一驚的郁曦渾身汗毛倒豎，止不住的戰栗。

“跑啊！”

不知道是誰出聲吼了一句，在地震中幸存下來的人們紛紛四散奔逃。

郁曦不遠處的年輕男孩摔了一跤，滾倒在地，朝他撲過去的喪屍距他三步不到，見狀，郁曦腳步一頓，轉身狠踹喪屍一腳，抓著年輕男孩的衣服把人扯了起來。

涕泗橫流的年輕男孩歇斯底裏的尖叫救命，胡亂反手推了郁曦一把，連滾帶爬地跑遠了。

險險穩住身體，郁曦驚恐地看著眼前張嘴就朝她咬來，和三只堵住她前路、朝她包圍過來的喪屍，無比感激自己此刻沒有癱軟在地，也沒有徹底傻掉。

一拳砸開想咬她的喪屍，郁曦猛地折身沖上廢墟，借力蹬上墻壁，朝上一躍，抓住了半塌的窗沿，力量爆發，翻身倒轉在窗沿上站定，繼續往上，直到攀上樓頂才停了下來。

穩了穩噗通亂跳的心臟，郁曦探頭往下看了眼在危樓下面的廢墟裏徘徊撓墻的喪屍，狠狠地松了口氣。

再次感激覺醒異能右手恢覆如初，和曾經是跑酷愛好者的自己。

郁曦聽到了咀嚼聲。

下意識地循聲望去，一瞬，郁曦擡手按住翻騰的胃部，死死地咬緊牙根，強行咽下一陣陣惡心感。

她不能一直躲在樓頂，萬一還有餘震就糟糕了。

四散奔逃的人們都不見了蹤影，國家的提前預警在末世來臨時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人們知道發生了什麽，也知道該怎麽自救。

郁曦瞄準了一只喪屍，是不認識的陌生面孔。它已經不是人類了，它是只想吃掉人類的喪屍，在喪屍身上，不需要浪費道德感，只需要服從求生的本能——郁曦不斷暗示自己要明白這一點，她也必需明白，畢竟，以她現在的情形，是真應了那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俗語。

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有種不安的飄忽感，郁曦擡手揮出了異能。

一記不規則火球不緊不慢地砸中喪屍，火焰瞬間將喪屍包裹，遭到異能襲擊的喪屍發出嗬嗬聲，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

默數計秒的郁曦等了近三分鐘，被點著的喪屍才倒地不動了。

她目前的異能攻擊毫無效率，所以，她需要大量的練習，來提高操控異能的攻與防的最優解，得出結論的郁曦倏地蹲身半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幹嘔，良久，她才狼狽不堪地站了起來。

明月高懸。

郁曦註意到已經散開的喪屍靜止不動了。

她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搓了搓指尖的血痂，顯然，和喪屍電影裏的喪屍相比，現實裏剛剛感染的喪屍的視覺、聽覺，包括針對血腥味的嗅覺，都不甚靈敏。

好消息。

郁曦在樓頂上坐了下來，她累極了，但，古怪的，她不怎麽餓。

休息了一會兒，郁曦接著燒起了喪屍，她嘗試著壓縮異能，一點點的，將火球磨成了重箭的形狀，一箭射出，速度雖然跟不上，但打打現階段的喪屍盡夠了。

一條逃跑路線被燒了出來。

郁曦動作極輕極穩地落地，一陣風似的往老宅狂奔。

走位不行速度湊，郁曦帶著身後的一群喪屍極限長跑，半路上，先前差點兒推倒她的年輕男孩也加入了長跑隊伍。

變成喪屍的年輕男孩斷了手，郁曦疑惑地掃了它一眼，總覺得自己疏漏了什麽。

完全把他忘了的郁曦也沒什麽多餘的想法，只是記牢了在末世裏的舉手之勞，有時候可能會要命的教訓。

朝身後扔出大火球，加速，甩開喪屍，郁曦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再沖回老宅，上車，啟動，腳踩油門，越野車狂飆而去。

一路順利地跟開了掛似的。

砰砰砰砰砰……越野車在喪屍群裏撞開了出路，也撞開了停在路邊的車。

這車撞的，她得負全責。

郁曦突然就挺希望車主來找她要賠償的，她從未如此清晰而深刻的意識到，在正常的生活裏，哪怕是平淡到索然無味的日常，也是值得感激的。

宿柳鎮的路況沒法通行，越野車下了馬路，郁曦打算走土路穿過附近的村子，繞過宿柳鎮後，再上國道。

前後都不見了喪屍，郁曦緩緩地停下車，伸手拎過後座上的背包，拿出水和手機，一邊喝水，一邊打開手機。

手機沒有信號。

郁曦也不意外，她翻著手機裏的數十條未讀信息，除了感謝，叮囑她保重，就只有周婷婷有些越界地問她是不是有內部消息。

微微一頓，郁曦想到了木婉，她和木阿姨，一定會平安。

越野車繼續上路。

郁曦手肘搭在車窗上，晚風徐徐，漸漸地，她焦躁了起來。

再怎麽刻意忽視，失去信號，對外界一無所知的感覺還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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