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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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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根纖細的手指撚起車簾,顛簸的馬車上,小小少年從縫隙當中看著前面趕車的兩個人。鐵牛揮著鞭子唱著山歌,今朝挨著他坐著,不時也附和著唱上兩句。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她背負著彎弓,頭戴紅巾。一身桃紅的裙子被掀起來系在腰間,裏面緊身長褲不倫不類地收在繡花鞋裏,下意識皺眉,只見她一手拎著個花環,神情愜意。

這樣的姑娘,即使是錦衣綾羅,也不會是個大家閨秀。

和傳聞當中的一樣呢!

他松開手,任車簾從手中滑落。一回頭,男人饒有興致地正盯著他看,他一指外面無聲地開口,說了葉今朝三個字。

男人失笑,不以為然地伸手來攏他的頭發,寵溺地笑了又笑,在他耳邊低聲道:“那又怎樣?”

小小少年盯著他的目光越發冰冷,又無聲道:“顧傾城。”

男人更覺可笑:“別這樣,你的病會好的。”

少年恨恨啐了一口,沒半晌猛得咳了兩嗓子,喘了喘這才閉了眼依靠在車壁上。

他臉色不好,眉眼間盡是無力的蒼白,雲初從懷中拿出小瓷瓶倒了顆藥丸送入他的口中,回頭揚聲道:“小兄弟,能否趕得慢些,我這小童這幾日鬧病鬧得厲害!”

鐵牛應了一聲,馬車就平穩了下來。

小小少年一把扯過雲初的手,伸指在他掌心筆畫著寫了個殺字,他眸色如墨,飽滿的雙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男人用稍安勿躁的目光安撫著他,同樣在他的掌心也寫了個字。

他無奈地睜眼,一開口聲音是低低的脆:“好吧,若是我先死了你一定給我殺了他們給我陪葬。”

雲初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

眼見著村鎮越來越近,今朝扯了他的胳膊叫他更慢一些,他回頭笑笑,見車簾擋得嚴嚴實實的不由湊近她問她:“外面多熱,你怎麽不進去坐啊?”

她白了他一眼,一指頭戳在他的腦門上面,他揮起了鞭子吆喝了聲傻笑無數。

鐵牛以為她就是想陪著他,其實葉今朝這是習慣了防備,她出門在外,總不敢太相信別人。

到了村鎮,兩個人下車道別,雲初要送些銀兩給她們,卻被回絕了。今朝趕緊去買了套男孩的衣衫換了,兩個人在鎮子裏買了兩匹馬,又聽說那個叫雲初的一直在打聽這一帶有名的神醫,她隨後就忘記了這件事。

兩個人沿途換了幾匹馬,偶爾有好風光了也會停留一日,就這麽一路平安,回到了京城。

高高的城墻就在眼前,時隔一年,葉今朝看著這一切還有點恍惚,在她的心裏,還記得白景玉定的婚期就是春時,那麽已經七月的天,說不定人家早就濃情蜜意,說不定連小妾都有了呢!

好吧,她承認後面那一句頗有點賭氣的意思,鐵牛在跟守門的官兵交涉,小姑娘騎在馬上,忽然有了那麽點的傷感,鐵牛棄馬過來,他囑咐她坐好,然後牽起韁繩來領路在前。

到家了,到家了哦!葉今朝摘下帽子,露出裏面窩著的細碎辮子,過往路人有認出她的不由得驚呼道:“是小郡主誒!”

她歡快地揮手打著招呼,一路走來竟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

鐵牛牽馬前行,他回想這一路,忽然覺得路是那麽的短,只有今朝和他的路,真心短。

一進京城,自然有人來接,他知道人前不好與她太過於親密,不禁黯然。葉今朝可是好久都沒享受過這般的待遇了,營地裏都是男人,她一個姑娘家,再不在意也多處不便,一直是自己照顧自己,臨近家門了,自然生出一分急切來。

去了馬又換乘馬車,葉家大門已開,葉致遠就站在門口。

鐵牛在車下伸手要拉她,今朝卻是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直接撲入爹爹的懷抱!

“爹!我這次聽您的話了,這一路不知換了幾匹快馬呢!”

“好!”葉致遠思念女兒,不禁向天長嘆:“她娘你看見了吧,今朝聽話著呢!”

“……”

葉今朝無語地捶著他的肩頭:“我不在你又跟我娘說我的壞話了吧?”

男人哈哈大笑:“我跟你娘打賭你會不會按時回來呢!”

她有點心酸,不忍說破。

他擠眉弄眼地對著女兒笑:“每次打賭都是我贏,她總猜不對真是無趣得很。”

小姑娘差點落淚,一年以來,無數次想起爹爹,總是想著回去之後勸他找個姨娘,不然她不在身邊那該多可憐。可每次見了爹爹,又總覺得他那個世界當中,娘親一直都在。

懷遠王府是居家歡騰,葉致遠特意叫人請來了宮裏的禦廚,一家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頓‘禦膳’。

這個粗漢子,他坐在主位上面,叫今朝和鐵牛坐在旁邊,然後請了晴如姑姑一起,小姑娘以為她爹開竅了,心裏既酸楚又高興。

可一頓飯了,他卻說送晴如姑姑回宮。

葉今朝頓時懵了,晴如一直住在王府,皇帝哥哥賜她過來,明地裏是教導她,暗地裏還有別的心思都跟她說了。開始時候她抵觸此事,還不斷搗亂,現在長大了,只恨當年不懂事。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再挑不出姑姑的不是,她待自己和爹爹的好,也都感受得到。

爹爹一說要送她回去,今朝頓時不願意了。

她先叫人送姑姑去歇著,可明月過來了,晴如卻跪下了。

她對著葉致遠長長一揖一跪:“晴如若有錯,還請王爺責罰,別趕走晴如行嗎?”

葉致遠臉色不變:“去吧,你年限已滿,剛好能出宮尋個好人家了。”

晴如再顧不得別個,只長跪不起:“我知道昨晚是晴如逾越了,請王爺留下晴如,再不敢了!”

還有內情!

今朝頓時豎起耳朵,卻不想爹爹一揮手,鐵牛這呆子不知怎麽竟然了悟了趕緊拉了她就走。屋內丫鬟小廝全都散盡,葉致遠這才坐了去。

“起來吧,這不怪你。”

晴如哪裏肯起,只低聲哭著。

男人揉著額頭,得知女兒要回來他喝了半夜的酒,本來是想去祠堂念叨念叨的,可知道妻子討厭他喝酒的模樣,只在自己的屋裏豪飲。

半夜時候他剛有了點困意,醉倒在床迷迷糊糊的有人過來,他以為是自己的小廝,結果這人一身的淡淡香氣,還是個光著的,竟然是個女人,葉致遠做出的本能反應就是一胳膊將人摔了地上去。

她也不吭聲,直接又撲身過來,女人的胸脯就壓在他的手背上面,以前不是沒人爬過他的床,也不知是酒麻痹了大腦,還是怎麽的,他竟然將女人抓了過來。

雖然他摸了兩把,差點成就好事,但是最後還是將人推了出去。

晴如就是那個膽大的,她平日裏從未做過如此大膽的事情,可葉今朝即將回京,新皇到府邸之前,她若還沒有半點進步,那就得被遣送回去了。

可惜事情跟她想的一樣糟糕,她年紀不小了,三十歲的女人即使出宮又能配給什麽好人家呢!

葉致遠也是多年沒有這麽失態過,一早起來已經在祠堂跪了半晌了。

他看著地上的女子有點恍惚:“回宮吧,可能你們都不知道,今朝她娘是真的因我而死。除了她我不能有別人了,別人也不會那般待我。”

他揉著額頭,房門咣當一聲就被打了開來,葉今朝跑到他的面前,回頭看著晴如道:“爹爹你說什麽呢?就是我娘泉下有靈也不想看著你一直一個人的!”

晴如擦了眼淚,懨懨地跪著不說話。

葉致遠很是頭疼:“你懂什麽,小孩子家家的一邊玩去,小心晚上你娘來打你!”

她入懷拿出一把小銅鏡舉到爹爹面前,力爭道:“你看你自己,人白欣怡她爹爹四十六了也沒覺得老,你才三十六就像個老頭了!你說說你留那麽多的胡子給誰看?我都幾年沒看過你的真臉了!沒見過這麽寒磣的爹!”

葉致遠腦袋嗡的一聲,雖然平日小姑娘也總是老爹老爹的喚過他,可是這麽抨擊他的相貌還是頭一遭。他本性畢露,回身抄起個雞毛撣子瞪眼就過來了:“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老子當年是有名的美男子,就算像個老頭也是個好看的老頭!”

晴如也顧不得哭了,趕緊起身攔著,葉今朝在她身後躲著:“你打呀你打呀,我才回來一天你就打我,我娘晚上不找你才怪!”

晴如張開雙臂,護住了小姑娘:“王爺息怒,王爺息怒,王爺不過是邋遢……慣了。”

這話說地……

葉今朝趁機撒腿從屋裏跑了出去,她也不知道爹爹最後會不會真的將晴如姑姑送走,但是說出來心裏話好受了許多。從前院走到後院,她走過幾個小小的內院,繞過長廊假山,一共也沒看見幾個人,這就是她的家,院落不小,可是只有她父女相依為命。

當然,鐵牛要是一直不離開的話,他也是她的親人,漫步目的地在內院閑逛,小姑娘最終回到了自己的小樓。可惜對面小樓仍在,翩翩少年卻無。

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翻墻而過,顧傾城的小院平常是不會有人在的。今朝悄悄上了樓,樓上仍舊是去年模樣,到處都很幹凈,看起來春竹應該沒有偷懶。她到了顧傾城的床上,抱住他的軟枕翻來覆去的打了好幾個滾,一伸手就拉下了床幔,四周仿佛還有他身上的氣息,不知為什麽十分的安心,就這麽睡著了……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過了多久,葉今朝被腳步聲驚醒,她耳力極佳,聽著春竹的聲音有遠至近。

“公子這邊請,我家大公子的藥方就在這樓上,稍等片刻。”

“好,有勞了。”

另外還有一人!

她趕緊從床上跳了下來,拎起鞋子就沖到了窗邊,從紗幔當中擠了出去剛好躲在窗格下面。然後聽見了春竹的低叫聲。

“啊呀,床幔怎麽掉下來了!”

就在她剛糾結自己為什麽要躲起來的時候,一個男人的輕笑聲在屋內響起。

“好像有只小貓來過了,你看窗邊那紗幔……”

話音未落,葉今朝就跳下去了。她忽然醒悟過來,窗格沒有糊紙,這紗幔也半透明的,想必自己剛才已然被人瞧見了,而這個人還笑稱她是小貓……啊等等,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啊!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猜是哪個?

☆、群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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