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今朝要回京城了。

猶還記得一年以前多蘭小姐第一次女扮男裝跟去戰場受傷，她頗有結交的意思，當時人家腿上手上都受了傷，正是不好意思，她拍著剛發育的胸脯就去了，大家都以為她是忍痛，給人家包紮去了，結果也就是那麽一說，強力推薦鐵牛幫忙。

給鐵牛嚇的差點暴走，她卻覺得沒什麽，又提議顧傾城給包。多蘭倒是願意，可顧傾城卻是一直用不甚友好的目光盯著多蘭，給人小姑娘看得低下了頭。

彼時，葉今朝還以為這小姑娘羞澀，為留疤難過，一把就扯起了褲角。若不是一只手不方便，恐怕早就將大腿露出來給她看。

她說自己的身上就有傷疤幾處，覺得十分驕傲。

當然，鐵牛和顧傾城兩個人死活按著是沒叫她袒露身體。

之後顧傾城命顧尋送女，連帶他都要回去發落，他自己統帥三軍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磨礪了一年多，他屢立奇功，二個人見面的時隔越來越長，葉今朝也忘記了初衷。

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她以為她會一直這麽歡快下去，周朝失去的土地就在邊疆上不斷擴張，有消息來，說鄰國宋現在正是內戰，正是有利。

葉老爹也是有意鍛煉女兒，小姑娘上戰場的經驗要比顧傾城多，兩個人也像是較勁一樣。不過大多時候都合作默契，隨著俘虜的增多和土地的掠奪，葉派才驚覺這塊肥肉竟然真的被顧家分去一半。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葉家的小郡主十六了。

皇帝一片好心，主張在她滿十五整歲的那天辦及笄大禮。

任葉致遠再粗心，再不羈於世俗，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因為他處於權勢中心，女兒的婚事勢必會成為眾人爭搶的目標。當然，這也是他答應顧家婚事的其中一個原因。

今朝那丫頭他不擔心，這孩子從小神經粗，跟男孩一樣養的，什麽事情只要拎走扔在營地，她都會忘個精光。顧家那個孩子，如果能盡收旗下，也早點斷了他人的心思。

於是葉致遠提前通知了她早日回京，葉今朝欣然答應。

她在大事上面多半時候還是聽話的，立刻整裝準備一人輕騎離開，卻被鐵牛攔下。

大局已定，只剩下些後續事宜需要簡單處理一下，然後靜候佳音，班師回朝。

那個時候新皇會予以嘉獎，這是可以暫時放松身心的時候了，對於鐵牛和顧傾城來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至於她，她郡主的身份在那擺著，私心地覺得可以一直在爹爹後面站著。

所以今朝即使準備離開，也不覺得有什麽遺憾。

魏忠義派人護送，小姑娘拒絕掉，她身處邊疆游民地帶，只要穿了男孩衣服，基本沒什麽問題。等回歸自己的地盤更是有恃無恐，也是從小膽大，非要一人上路。

魏忠義只好叫人暗中護著，不想鐵牛一聽說葉今朝要走，立即沖過來攔住了馬頭。

“籲！”

葉今朝連忙勒緊韁繩：“傻牛你幹什麽！”

鐵牛一把將她從馬上抓了下來：“我跟你一起走，你等我一下！”

她哭笑不得，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下：“說你傻你還真傻啊，我回去是因為及笄禮，你這個時候離開這裏，是不是不想升官發財啦？”

他怔了怔，仿佛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那你呢？再等兩日一起走不行嗎？”

今朝白了他一眼，甩開他的鉗制：“我爹這麽鄭重的叫我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說我留在這也不利於你的封賞。等我走了，魏老爹自然知道怎麽栽培你，到時候有你的好日子。”

她扯過韁繩就要上馬，鐵牛趕緊扯住她的袖子：“今朝，我不要。”

葉今朝詫異地轉身，他臉色微紅：“我不要那些東西，我就要跟著你，你答應我了的，聽你的話來打仗，然後就能一直跟著你了，你說的。”

真傻，感情她的話都白說了……

正是無奈，魏忠義已然趕了過來：“鐵牛你在幹什麽？”

他單膝跪地，抱拳以對：“我要護送今朝回京，請大人成全！”

今朝一腳踢在他的屁1股上：“魏老爹別聽他胡說！”

魏忠義點點頭：“不可意氣用事，今朝你先回去沿途會有人照顧你。”

她應下，剛要走鐵牛又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我也去！”

魏忠義惱怒地等著他的爪子：“宋成林！”

今朝不得不回身踢了他兩腳：“餵！大傻牛！我不會有事的，你別鬧了快點松開我。”

鐵牛發了狠終於喊出聲來：“今朝及笄我就要在！”

哦~

原來是因為這個事，她被他傻傻的樣子逗笑：“我及笄你去幹嘛？”

他呆楞道：“我不想當什麽大官反正就跟著你！”

今朝忍俊不禁，鐵牛小的時候就是能吃，他一直胖乎乎的，兒時最愛做的事情曾經就是拍他肉呼呼的肚皮，或者拿他當做肉墊子。

這家夥無論背她走多遠都不會說累，從小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跟著今朝，就要跟著今朝。

她忽然就有了一種養兒容易送兒難的感慨。

這頭牛倔強到底，非要與她一起。

魏忠義氣得兩眉倒豎，怒罵他不知大局，鐵牛一幅什麽也聽不懂的模樣，倒是葉今朝嘻嘻笑了半晌，給他講了情面，說回去叫老爹收拾他，這才消了火氣。

不得已，只得隱瞞下來。

鐵牛也換了常人的服飾，樂顛顛地和今朝回京去。

兩個人耽擱了半個時辰，天色卻沈了下來，六月的天氣就像娃娃的臉是說變就變。

剛行出三四裏，淅淅瀝瀝地竟下起雨來。

天公不作美，趕緊進了村鎮尋了個店家躲起雨來，也是合該留人，這雨下得越來越大。葉今朝叫了兩壺好酒，鐵牛拍著肚子要了六盤好菜，倆人坐了窗前正好歇一歇。

總覺得有一件事沒有做，今朝喝了兩小樽，心底有隱隱的不安。

直到酒足飯飽，她百般無聊地看著鐵牛，才忽然想起自己忘記的哪一件事是什麽事。

她忘記跟顧傾城告別了……

鐵牛這一鬧，就把去見他的事情忘記了。

如今行出幾裏路了，她伏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雨有點小小的遺憾。

然後她開始想顧傾城模樣，雖然是一路，但是這後半年，他成長快得驚人。顧家人善於排兵布陣，他總是忙得不見人影，她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再不是那個脆弱的少年，葉今朝也不好總去找他……仿佛的感應到了心中的掛念，不知是否幻覺，她仿佛聽見了黑狐的嘶叫聲，小姑娘豎起耳朵，不敢置信地盯著路口處，竟然真的有一人疾奔而來。

她騰地站起身來，探出半個身子去，那人一身戎裝轉眼已到眼前。

葉今朝揮舞雙臂：“餵！”

可惜他的名字還未出口，人已經掠過眼底。

她顧不得大雨，從二樓一躍而下，可惜黑狐千裏疾行，任她恨恨地跺腳，卻只瞧見個背影然後就沒有了蹤跡。

連忙招呼店小二從馬廄牽了馬來，剛要上馬，鐵牛被人拉住要錢付賬，正半趴在樓上急急地喚她。

“今朝你要哪裏去？”

“……”

哪裏去？

她站在雨裏，忽然有點恍惚。

其實她是有那麽一點在意的，魏忠義已經不止一次提醒她，顧傾城那小子這一次是來者不善。顧家軍這次吞噬不少兵力，今朝不傻，每次都打哈哈糊弄過去，她相信顧傾城只是想要建功立業，並無歪念。可是，當回京的主意一定下來，她立即派人通知了他。

可惜他毫無反應，臨走之時，葉今朝原本是打算去問問他的，鐵牛這一混鬧，就給忘了。

她仰著臉看著上面手忙腳亂的鐵牛，想笑，可心底竟也生出了許多委屈來。

顧傾城，已經不是她的顧傾城了……

而她，只有鐵牛。

馬蹄聲又響起，小姑娘伸手摸去一臉冰涼，故意不去看。

隨後，她在鐵牛的驚呼當中落入了個濕漉漉的懷抱。

擡眸，大雨中，顧傾城的臉略顯蒼白。

他冰冷的雙唇貼在她的額頭上面：“還好來的及。”

她眉眼彎彎，用力抱住他的腰身：“顧傾城，你也想跟我回京城嗎？”

少年扯了她的耳朵，冰涼的盔甲似乎涼到了她的骨子裏去：“你聽著葉今朝，我現在還不能回去，最晚兩個月，你在京城等著我。”

少女不禁喃喃問道：“我為什麽要等你？”

他一口又輕咬在她圓潤的耳垂上：“聽話，等著我。”

她掙了掙，沒有掙脫。

曾經她對鐵牛說過無數次聽話，這時才驚覺這兩個字是這麽的令人厭惡。

她想說她回京城是因為要行及笄大禮，其實在心裏，非常想要顧傾城陪著她一起。可少年解下身後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鐵牛已經在酒店借了傘出來接她：“今朝快過來！”

顧傾城眼底還帶著疲憊的烏青，大雨無情地灑落在身也渾然不覺，他推了今朝一把，眼露不舍：“快進去吧，我也要走了。”

說走，卻未走。

這一瞬間，葉今朝的腦子裏忽然閃現了很多念頭，也不知怎麽的，就在她還沒想好要怎麽跟他告別的時候，她的手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腕。

顧傾城定定地看著她，就那麽定定地看著她。

是男人，真的就應該選擇顧全大局，而不是像鐵牛這般胡鬧，少女不知為什麽忽然就懂得了他的心，她忽的就放開了他。

“快回去吧，你們規矩多，要以身作則是麽！”

“嗯，你保重。”

他腳下動了動，始終不願離去。

鐵牛的傘已到了葉今朝的頭頂，顧傾城目光覆雜地瞥了他一眼，到底是轉身離去。

是的，明明知道他本就應該在營地等待聖旨，明明都明白，但是。

但是，少年飛身上馬，他絕塵離去的那一剎那，就在這大雨當中，她忽然有點難過。

“顧傾城你個小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 酸酸甜甜的，其實這就是人生。

面臨抉擇，總有有得有失。

不過不要擔心，小郡主強悍著呢，一般人是虐不到她的。

☆、裙下之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