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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徹底的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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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悄悄地打開了自己的房門,讓羅切斯特先生先進去,她探頭,睜大了眼睛仔細確認了並沒有人發現這裏的動靜,於是也進了房門,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在她關上門的一瞬間,羅切斯特先生已經自顧自地點燃了她書桌上的蠟燭。雖然燭光微弱,但是加上皎潔的月光,她的小房間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羅切斯特先生坐在了她常坐的凳子上,一雙陰郁的眼睛打量著這個房間。這裏被收拾的很整齊,沒有一點多餘的東西——也許是因為房間主人的貧窮吧,整個房間幾乎沒有個人氣息。書桌上是他曾見過的筆記本,從側邊能看出來,這本子已經被寫得滿滿當當,被翻閱過無數次了。

簡愛見他自然地霸占了自己的位置,只好坐在床邊,盡量和他面對面。她的桌子在床尾側邊,正對著窗戶,這樣一來,羅切斯特先生又坐在了她的背光處。她的臉清清楚楚地被月光和燭光照著,而羅切斯特先生的臉卻隱藏在黑暗中。

羅切斯特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在她覺得發毛的時候終於開口了:“我回憶的罪證找來了,簡小姐。如同在海浪中終於抓到了浮木的流浪者,又被狂風拍進了深淵——這樣的絕望總是伴隨著希望泡沫的破滅。”

“您是指,梅森先生嗎?”簡愛大膽地開口,她意識到,羅切斯特先生現在有著強烈的傾訴欲,他就要坦誠他的黑色的回憶了。

“啊,你已經知道了嗎?”他似乎沒想到,又陷入了沈默。

“我只是聽到費爾法克斯太太吩咐艾莉去給梅森先生準備簡餐,梅森先生現在一個人在三樓嗎?”

“當然不是一個人——啊,我正要和你講這件事。”他清了清嗓子,“您這兒有水嗎?簡小姐,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抱歉,我很少招待別人。”簡愛想起自己還沒有給他倒杯水,於是起身給他倒了一杯,幸好櫃子裏還有一個從來沒有用過的杯子。“我這裏只有熱開水。”她把杯子遞給了羅切斯特先生。羅切斯特先生緊緊地握住了杯子,簡直就像沒有感覺到燙人的溫度。

“我曾經和你說過,這是我記憶中的最後一塊黑斑了……伯莎·梅森就住在上面。”他指了指天花板,“我想你已經知道格蕾絲·普爾了吧,她是夠強壯的,也夠忠誠,這樣的人才能壓制住伯莎·梅森,或者說,我的‘妻子’。”

說到“妻子”一詞,他的面孔上流露出了巨大的絕望和傷痛,溺水者一般。

“你一定沒有想到,我已經有一位‘妻子’了吧,簡小姐。”他這下沒有再看著簡愛,他的目光緊盯著杯子的熱氣,“我在你這個年紀左右的時候,被父親和兄長所欺騙——或者說,我也埋怨當時我的幼稚和單純,被她的美貌誘惑了。她如同美杜莎,遞給了我一杯毒酒,毒蛇緊緊地纏繞著我。”

“她帶著年輕,美貌和大筆的嫁妝嫁給了我,起初我當然是欣喜若狂,我以為得到了世界上最稀有的珍寶。可是好景不長啊——這句話你是不是已經聽過無數遍了——我沒有想到她患有家族遺傳的精神病。”

“在最初的短暫甜蜜之後,她變得放蕩,猥瑣,庸俗,她的思想庸俗不堪,和我實在無法交流。無論我說什麽,她都是用既蠢笨又諷刺的語言來侮辱我。整整四年,她毀了我。她的惡習像藤蔓一樣緊緊地勒著我的四肢,我幾乎就要窒息。她的毒液將我從一個天真的青年變成了一個陰郁的怪胎。她荒淫又酗酒,想要拉著我和她一起墮入深淵——簡小姐,我想脫離這種苦難的深淵,難道有罪嗎?”

簡愛早已知道這一切,可是在真正面對他的時候,他的悲哀和掙紮深深地感染了她。她搖了搖頭,她看著他的剪影,黑色的眼睛被搖晃的燭光照得如同滿含淚水。

“四年裏,我的兄長去世了,第五年,我的父親也走了。於是我擁有了大筆的財富,擁有了桑菲爾德,可是我卻永遠地和她綁在了一起。從法律和社會來看,我永遠無法擺脫她,我永遠無法擺脫別人嫉妒又同情的眼神——她被確診發了瘋,她的放肆和猖狂催生了病癥的種子。”

“她在確診之後,就被關了起來。期間種種的離奇和崩潰就不一一贅述了,即使再次提及,我都無法呼吸。曾經有一次,我從箱子裏掏出了□□,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幸好我沒有這樣做,那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我想到了在歐洲,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早已被玷汙了——在我剛剛意識到真相的時候,我父親得知了由他挑選的女人的丟臉行為後,也急切地幫我掩蓋了這一切——我帶她乘船來了英國,把她關在了桑菲爾德。我以為我終於自由了。我急切地安排好了一切,就帶上了滿身的罪惡和疲憊開始遠行。”

他包含憤怒地說完了一大段話,手中的杯子已經變得溫熱,他低頭一口氣全喝完了。如果這是酒,或許他會更滿意。

“簡小姐,你就這麽安靜地聽完了我的抱怨嗎?”羅切斯特先生看上去很疲憊,“說點什麽吧,簡小姐。”

簡愛眼睛盯著床柱上的花紋,說出了她縈繞在心底好幾年的想法:“先生,我很高興您能把這樣的故事告訴我,我很高興能成為你的朋友。無疑,您是一位真正善良的紳士——您不用著急反駁,這並沒有什麽可害羞的——我知道,有很多方法,或者說不法的行為可以幫您徹底擺脫這一切,可是您依舊不會做出那樣卑劣的行為。羅切斯特太太,她……”

“叫她伯莎·梅森吧,簡小姐。你又在我心口紮了一把刀。”羅切斯特先生打了個冷顫,打斷了她。

“好吧,梅森夫人。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也是一個悲劇。我知道這樣說,您不一定會理解,只是我認為,既然要直面問題,就要明白隊友和對手。梅森家族,究竟對這個女人抱有什麽樣的看法呢,厭棄,擔憂,恐懼?我見費爾法克斯太太和艾莉對梅森先生並不算陌生了,那麽他一定常來對嗎?他似乎對梅森夫人還有著親人的憐惜和眷顧,可是卻把痛苦盡數轉移到了您的身上。要我看,這並不公平。”

“她已經嫁給了我,已經是羅切斯特的責任了。”他低聲道,雙眼無神。

“可是這是建立在欺騙上的,他們理應對您有愧!並且應當承擔至少一半的責任。”簡愛不讚同地看著他,“您是一位紳士,將所有地罪責背負在了自己身上,而他們卻把您推進了火坑不說,還要不斷地來添把新火,卻從不幫忙——對不起,我知道我這話實在有些幼稚。我沒有研讀過法律,不懂這其中是否還有扭轉的機會,哪怕只是一定程度上改善現在的情況呢?”

在簡愛看來,羅切斯特先生真是太……有原則了,他把伯莎完完全全當成了自己的責任,即使在最難堪的時候,從來也沒有想過傷害她,反而想過自殺了結自己。他把自己的靈魂放逐在了聲色犬馬之中,越來越墮落,卻也總不忍心違背自己的信仰。

羅切斯特先生皺著眉頭,思考著她的話。這真是一個膽大的姑娘,她甚至在誘惑自己違背自己的信仰和誓言!這究竟是拯救他的天使,還是把他推向地獄的惡魔?

“您如果要我給出什麽建議的話,我只能建議您見一見律師。”其實‘離婚’並不是完全不可行的,只是這還牽扯到家族和宗教。簡愛曾經查閱過相關的資料,十九世紀並不是完全沒有‘離婚’的情況,在整個英國雖然常見,但也有那麽幾例。只是這其中的苦難,她看過數據,也能推測出來,是十分巨大的。

關鍵在於羅切斯特先生自己是不是能想到這個層面。簡愛作為一個現代人的靈魂,習慣了後世的分分合合,再加上她也並不信仰天主教,她不能理解突破自己的固有觀念和信仰是多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簡愛還不知道,她現在在羅切斯特先生眼裏已經是天使和惡魔的結合體了。

接著,他們都陷入了長久的無言之中。突然,頭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撞擊聲。簡愛瞪大了眼睛,羅切斯特先生立馬站起來了,咬牙切齒道,“梅森一定不顧我的勸誡,單獨跑去看她了!”說完,他就以一種爆發的速度和出奇安靜的步伐沖出了她的房門,往三樓的方向跑去。

簡愛嚇了一跳,坐在了床上,仔細地聽著樓上的動靜。她隱隱地聽到了爭執聲,咒罵聲,房門被猛然甩上,還有重物倒落的聲音。

“啊——!!!!”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外面的房門都陸續打開了,客人們被嚇了一跳,紛紛走了出來,互相詢問著發生了什麽。簡愛也拿著走出了房門,看到羅切斯特先生從三樓下來,面色冷靜,安撫著他的客人們,解釋家裏的一個女仆天生神經敏感,似乎受到了驚嚇,不需要大驚小怪的。

簡愛看著羅切斯特先生三言兩語就把他的客人們勸回了房間,不由心底暗暗讚嘆他的情商之高。在簡愛正打算回房間的時候,她看到他向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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