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早上八點出頭, 本應該是高專一天當中開始熱鬧起來的時間，現在卻萬籟俱寂，校園的地址上是一片的荒蕪。上江州涉還沒來得及吃驚, 就有人出現在了他和五條悟的面前。

‘終於回來了。’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再見不到你們的話, 我都準備直接去那邊抓人了。這邊的世界發生大事了，現在來不及全都解釋, 總之就是上江州之前留下的封印已經被解開了，「書」被別人拿到了手。’

‘因為大多數的實力都參與進了爭奪「書」的隊列，城市徹底大亂了起來。現在「書」的所有者是費奧爾多·D, 那個人有什麽目的你們也清楚。為了不讓世界徹底崩塌，我已經重塑了三次時間。再來一次的話，這個世界恐怕要先因為承受不住不斷重覆的時間洪流而消失了。’

乍一回來就聽到了這麽重大的消息，本來是帶著高興的心情要和朋友們和學生們見面的上江州涉，瞬間收斂起了嘴角的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那高專現在的這個樣子，也是因為費奧爾多……”

齊木點頭：‘按照之前三次的時間進度, 再過不久我們腳底下的這片廢墟就會真的徹底消失了。到時候，存在在這座山上的只會是普通的自然環境, 再不會有咒術高專這所特殊學校。’

那樣也就意味著, 把他和在這個世界上所有認識的人鏈接在一起的紐帶, 也將會徹底泯滅在陀思筆下的新世界。

上江州涉絕對不可能允許他這麽做。

“那我應該怎麽做？”他看向齊木楠雄，“楠雄特意等在這裏，那就說明這件事應該只有我才能做對吧？不然的話, 你大可以讓悟去, 或者直接自己出手。”

‘確實如此。’齊木楠雄讚同地說道, ‘我沒有辦法靠近「書」的所在地, 它在抗拒我。因為這個原因，我甚至沒有辦法追蹤到它的位置。’

剛一回來就遇到如此緊急的事件，著實不是上江州涉想要看到的。

然而「書」被陀思奪走這一件事，想來想去也該是跟他和五條悟有點關系的。

他早就在聽說五條悟把封印轟出了一個小裂縫的時候就應該有所察覺，只可惜那個時候他沈浸在和戀人久別重逢的喜悅當中，又被太多的事情絆住腳步，完全忽略後續可能會發生的一系列反應。

好在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上江州涉當然是決定負起責任起來。他行動不便，但能力卻還是能夠使用的，憑借著曾經殘留在「書」上的那一點咒力波動，上江州涉找到了陀思如今的所在地。

很巧合的是，距離他們並不是很遠，就在橫濱。

和時常就要被卷入咒術師與咒靈的戰鬥的東京類似，橫濱同樣也是一個不怎麽安全的城市。日本多數的異能力者都在這個小小的沿海城市聚集，相應的，圍繞著這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之間的戰鬥就會時不時地爆發一次。

上江州涉和五條悟趕到橫濱的時候，這座繁華的城市已經到處都是打鬥過的痕跡了。居住在橫濱的普通市民有的要不就已經離開了這裏，要不就緊閉門戶，躲在家裏不敢出門。

街道上空無一人，卻哪裏都讓人覺得危險不已。

上江州涉一刻也不敢停留，帶著五條悟一起到了陀思如今所在的地方——擂缽街。橫濱所有的異能力者如今基本上都已經聚集在了那裏，上江州涉很快就看到了此刻正占據上風的陀思。

“這可真是……”陀思同樣也看到了他，“有點讓我意外的人出現了。”

直至現在，他嘴角上依舊掛著溫潤親切的笑容，“涉君，沒想到你還活著，真高興看到你。”

“什麽？！”浮在空中跟敵人對峙的中也一時失神，隨後被敵人一擊踢回了地面。

“涉！你原來沒事啊！”中原中也調整咯一下方向，落在了上江州涉的旁邊。

“這的確是讓人意外了。”太宰也湊了過來，“歡迎你回來啊，涉君。”

“敘舊的話還是等之後再說吧，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上江州涉對兩人笑了笑，然後擡頭看向不遠處的陀思，“費奧爾多，我在來之前想了很多，最終想明白了一件事。”

陀思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哦？是有關於的事情嗎？”

“沒錯。”上江州涉抿起嘴，“你總是說現在的這個世界是罪惡的，要建立起一個完美的不會有任何罪責出現的新世界。然而不論怎麽樣人類都是存在的。”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欲.望，有欲.望的世界就一定會存在紛爭。你所希望的完美世界從頭到尾都不可能存在，所以我突然明白了……”

“你從一開始想要做的就不是拯救這個腐朽的世界，而是——毀滅它。”

他的領域「忒彌斯」也好，可以改寫世界線的「書」也好，一切都只不過是用了達成他真實目的的手段罷了。

“所以呢？”陀思垂眸看他，“毀滅有什麽不好的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才是完美的新生。”

“你太極端了。”上江州涉擡起手，龐大的咒力在他的指尖凝聚，不斷有敵人想要湊過來攻擊他，卻又一一被他身邊的五條悟給攔了下來。

五條悟一個人就是永遠也不會被突破的防護罩。

“或許對你來說，這個世界到處都是所不能忍受的罪惡和痛苦。但還有很多人在這裏得到了許許多多的美好，世界本就不可能永遠都是一端的正面，正負都有這才能構築一個公平的世界。”

“之前你曾經對我說過，這個世界對我是殘酷的。我只想要糾正你一點，這個世界對所有人都是殘酷的，卻也同樣都是溫柔的。”

“它讓我失去了最愛的親人，讓我痛苦。卻又同時遇到了更多給我溫暖的人。”

“我很幸福。”指尖的咒力從一點擴散，“領域展開，封印展開……這次我不會再讓你有可乘之機的時候了。”

陀思的視線落在上江州涉旁邊的五條悟：“涉君，這次你還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封印「書」嗎？再次丟下你口中所謂給你太多溫暖的戀人和朋友嗎？”

上江州涉轉過頭來，看到了正在用擔憂的目光望向自己的五條悟，對方手裏的術式隨時待發。他很清楚，如果他這就這麽肯定了的話，第一個做出反應要阻攔他的人一定會是五條悟。

不過——

“不用擔心。”上江州涉用閑置的另一只手撫向戀人的側臉，“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不一樣，我用這個世界的身體留下的封印並沒有完全被破除，我還能感覺到一部分還殘存在「書」的裏面。”

“所以這次我不會有事，只是因為要補充咒力進去，所以大概……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會變得很虛弱了，可能還是要麻煩你照顧我了。”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抓住戀人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你說謊的話，我就先把你死也要保護下來的這個世界毀了，然後自殺追上你。”

上江州涉笑了：“那為了不讓你這麽做，我肯定會努力讓自己活下來的。”

蓄勢待發的咒力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脫離主人的控制，任誰都能看清楚上江州涉正不斷變得蒼白的臉色。封印每加深一分，需要的咒力就越多，上江州涉的身體也就會虛弱一分。

驀地，上江州涉的身體一頓，整個人都變得虛虛實實了起來。

巨大的恐慌陡然浮在五條悟的心裏，上一次眼睜睜看著戀人消失的場景再度出現在他的眼前，五條悟忍受不住地想要出手打斷上江州涉的封印。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封印完成了。

上江州涉失去了太多的力量，昏迷無力地躺倒了下來。五條悟順勢接住了他，擁抱戀人真實的觸感讓他的心跳逐漸平息下來。

「書」的封印完成得十分徹底，巨大的女神虛像這次出現了之後並沒有停留在天空之中，而是擁抱著那本沒有字樣的空白書籍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誰也不知道它們去了世界的哪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所有的事件塵埃落定，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後在被橫濱的軍警帶走的時候，臉上依舊掛著他仿佛已經成了標志的雲淡風輕的淺笑。

讓人分不清這一切的因果到底是已經出乎了他的意料，還是根本就在他本人的計算當中。

陀思的計劃破產之後，他在「書」上寫下的所有改變似乎也全都變成了虛妄的夢境。世界各處都恢覆了以往的平靜，橫濱也是，高專自然也一樣。

之前上江州涉和五條悟回來時看到的廢墟已經不見了，山上面還是他們最熟悉的學校。一切好像都變回去了，只除了身體本就沒有完全恢覆，卻消耗巨大的上江州涉。

家入硝子關上了醫務室的門，屋裏面躺在床上的那個沒有意識的青年也被她一並留在了裏面。她轉過頭來看向用四仰八叉的姿勢，坐在自己辦公室裏的老同學，“檢查結束了，還是老樣子。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就是人不見有清醒的意思。”

“是嗎？”五條悟臉上罩著黑色的眼罩，也沒人能看清他此刻是什麽樣的神情，“那就麻煩硝子你多多照顧阿涉了。我今天還有任務，大概半夜兩三點鐘才會回來。”

“這倒是沒問題，照顧傷員本來就是我的職責。倒是五條你……”家入硝子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你最好還是做好了上江州君不會……的準備。”

“沒有那個必要。”五條悟站了起來，“他答應過我，他會平安無事的。欺騙我的後果很嚴重，他不會那麽做的。”

“但是……”家入硝子還想說些什麽，然而五條悟已經離開了。兩人的談話不歡而散，盡職盡責的女醫生只能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研究電腦上的病情報告。

這邊的醫務室安靜了下來，另一邊的五條悟則又開始了自己的工作。他最近的狀態比之前一陣子大家都以為上江州涉去世了的時候要強得多，但誰也都能夠看出來，目前這些都只不過是表象罷了。

因為上江州涉現在的情況還算能控制得住，所以五條悟也就能控制住自己。一旦某一天家入硝子那邊徹底宣布人救不回來了，那到時候會發生什麽還未可知。

五條悟以最快的速度把需要清繳的咒靈解決，然而趕去下一個地點。他解決鬧事的咒靈的速度很快，大部分的時間都還是花在了遙遠的路途上，等到今天的所有任務結束之後，時間果然如他和硝子說的那樣，已經來到了半夜。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瞬移回到了高專。

連續一整天的長距離移動，哪怕強悍如五條悟也會覺得有點費力。

他的術式由於腦力消耗大，每次發動其實帶來劇烈的頭痛，只不過五條悟從小到大一直都習慣了，所以咒術界的大多數人竟然也不知道他還有這麽一個毛病。

今天連續這麽多次的瞬移，五條悟的精神狀態已經達到極限了。本來回到高專後，他就應該立刻回去宿舍睡覺休息的，但他卻是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醫務室。

硝子早在之前就給了他一把醫務室的備用鑰匙，所以哪怕是深夜這個時候，他也能夠來去自如。

五條悟打開門，醫務室的裏間很簡單，只有兩張白色的單人床並列擺放，周邊有幾個家入硝子放藥品的櫃子。他走到上江州涉睡的那張床，盯著看了一會兒之後，才把另外一張床拖過來並在一起，然後合衣躺下。

五條悟也知道他回宿舍其實能休息得更多，可是如果不躺在上江州涉邊上，他晚上睡覺總是容易驚醒，到後來連入睡都很難了。

試驗過幾次以後，他幹脆暫時放棄回宿舍了，就這麽將就著和上江州涉一起躺在醫務室裏。

疲勞的精神讓五條悟頭剛沾上枕頭，就迅速陷入了沈睡當中……

＊

上江州涉感覺自己好像睡了一個很長的覺。夢裏什麽都沒有，他也很清楚自己是睡著的狀態，只不過他無論怎麽強迫自己，都沒辦法讓自己醒過來。

他就這麽一直等啊等，終於眼前出現了一個極小的白色光點。光點慢慢地向外擴散，先是只有一顆綠豆大小，然後是一個籃球的大小，再然後就好像他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白色的光芒。

上江州涉迫不及待地朝著有光的地方奔了過去，那雙緊閉了好久的眼睛惺忪了一陣，終於在一個明亮的清晨緩緩地睜開了。

窗外有幾只小鳥嘰嘰喳喳地鳴叫著，上江州涉楞了一會兒，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醒過來了。背後有一股熱源一直緊貼著自己，他勉強把頭轉過去之後，看到了一顆埋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色腦袋。

腦袋頂上的發璇毛茸茸的，看上去竟然還有幾分的可愛。

上江州涉手湊過去摸了摸，是那種柔軟的觸感，一點也不紮手。

睡夢中的某人似乎是被他的動作吵醒了，一把抓住了上江州涉在自己頭頂上作亂的手，嘟囔了一句，“阿涉，別鬧。”

然後是一段短暫的沈默：“……”

五條悟“刷”地睜開雙眼，藍色的蒼瞳就撞進了一片柔和的蜜金色當中。男人怔怔地看著蘇醒的戀人，好像半天都沒能成功反應過來，最後還是上江州涉挪了挪，湊了過去。

“抱歉，悟，讓你久等了。”上江州涉的額頭抵上了戀人，“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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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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