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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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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橫濱最亂的區域, 擂缽街。

殘破不堪的街道和周遭繁華的街區宛如割裂開來了一樣,這邊是人們歡聲笑語的天堂,另一邊就是燒殺搶奪, 無惡不作的地獄。

上江州涉曾經來過不少次這裏, 以前是為了找中原中也,今天是來尋仇。

“你確定他在這裏嗎?”他一腳踏進一片安靜無人的區域, 但他知道這也只是看起來而已。暗地裏的角落不知道有多少擂缽街原本的居民躲了起來,藏在夾縫裏看著他。

太宰治兩手插兜,淺咖色的風衣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不小心蹭到了墻角,給他的衣擺增添了幾條不明顯的灰色印記。

“就是這附近。”他回答道, “昨天敦在這裏看到他了。”

“敦君?”上江州涉有些驚訝, 然後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太宰和對方說了自己的事,嘴角微微揚起, “真是麻煩他了,有時間一定好好地感謝他。”

“咦?我就不感謝了嗎?”

上江州涉看著他:“人又不是你找到的,我謝你幹什麽?”

太宰治捂著心臟,假裝自己又傷害到了。兩人插科打諢了一小會兒,然後才又說回了正題,“不過敦也只是在這裏看到了他一個影子,雖然已經確定是本人,但傀儡師確切的位置就不清楚了。”

“沒關系。”上江州涉停下了腳步, 一雙蜜金色的眸子仿佛能讓一切殘留下來的痕跡無所遁形,“咒術師和異能力者是不一樣的, 一旦施展過術式, 咒力就會在那個地方留下殘穢。”

“他既然是在這裏生活, 那就不可能沒有留下獨屬於他的咒力殘穢。”

上江州涉的眼睛轉了轉, 然後在某處停頓了一下。

“找到了。”他這樣說。



男人住在一間破敗逼仄的屋子裏,夏天蚊蠅騷擾,冬天透風漏雪。他已經在這種地方住了快有兩年的時間了,早就已經厭煩得不行,然而這整條街的人卻對男人擁有的這個房子艷羨得不行。

也是,畢竟這裏是物資匱乏的貧民街。

哪怕是一件能夠遮身蔽體的衣服都能夠得到眾人的爭搶,何況是一所可以休息可以睡覺的房子。

即使到處漏風不安全,但也總比直接睡在大馬路上強多了。

由於這個原因,男人三天兩頭地就要趕走一批覬覦他住所的亡命之徒。他是個詛咒師,能力自然不同於普通人,隨便一揮手就能帶走好幾個人的性命。

然而貧民街裏最不缺的就是不要命的,男人再怎麽趕,還是會有心存僥幸的人。

“嘁。”他一腳踢開一具屍體,低頭罵了一句晦氣,“就為了躲那個小鬼,這樣東躲西藏的日子,老子居然過了十年!現在竟然連你們這種玩意兒也敢跳到我的頭上!”

男人不禁開始懷念起自己十年前的逍遙日子來。

有的時候,人的底線就是這麽來的。

那個時候他心裏怨恨有五條悟的存在,讓自己沒辦法隨心所欲地殺人,怎麽都感覺不自由。現在又因為那個眼睛黃了吧唧的小子,他連以前的日子都過不上了,只能在這種臟亂的地方茍延殘喘,居然還不如過去的時候。

而且怕被那小子發現,那邊的人還要求他每過兩三年,就要換一個地方繼續躲著。

男人不管怎麽想,內心裏的煩悶都發洩不出去。

憑什麽那個黃毛小子畏畏縮縮地離開了咒術界,還能混得風生水起,每天受那麽多人的恭維,而他就只能在這種小地方過著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哪怕是他前一陣子順著咒術界那邊的意做成了一件事,往那黃毛小子身上潑了一大盆臟水,也依舊不足以洩憤。尤其是當他知道上江州涉在那件事之後,實際上聲譽根本沒受到什麽影響之後。

擂缽街的消息閉塞,外界發生的事情往往要過了好久才能傳到這邊來。所以傀儡師也是直到前幾天才知道上江州涉不僅沒什麽事情,反而還要準備開一場聲勢浩大的簽售會。

聽到消息之後的幾天,傀儡師想著法子地要和咒術界那邊的人聯系,想要再合作一次,結果咒術界卻一點消息都沒有。他按捺不住,幹脆就抓了一只咒靈去襲擊,想把上江州涉的簽售會攪亂。

可是又失敗了。

一個十年沒戰鬥過的人,居然能在特級咒靈眼皮底下跑了,真是好運氣。

這個剛愎自用的男人壓根不覺得是上江州涉自己的能力,只認為是後來又出現收拾殘局的那個一級咒術師動的手。

傀儡師隨手召出了兩根由咒力凝結的絲線,腳下就被他殘暴地分成了好幾塊。他陰鷙的視線往邊上一瞥,後面試圖過來搶奪住所的幾個人就生出了退縮之意。

有一個腿腳不好的人跑慢了,傀儡師的絲線就宛如毒蛇的蛇信子,直接穿透了那人的心臟。

那個小鬼……傀儡師恨得牙癢癢。

不行,這樣的生活他一刻也待下去了!

他要把那個小鬼給殺了,只有那個小鬼死了,他才能脫離這種東躲西藏,暗無天日的日子!

吱呀。

有落在地上的樹枝被踩折的聲音。

傀儡師回過頭來,他眼裏還帶著未盡的殺意,眼角都是紅的。在看到來人的模樣之後,男人的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那張臉在他的記憶裏不知道出現了多少遍,即使是在夢裏他都忘不掉。

“是你啊,小子。”傀儡師笑容帶著肅殺之氣,“我沒去找你,你倒是主動送上門了。”

“是不是好日子過到頭了,特地跑來我這裏送死了?”

上江州涉冷著一張臉,在來的這一路上他設想過很多種自己見到傀儡師之後的表現,可能會氣憤到極點,可能會歇斯底裏。然而真等他見到人了,心裏卻是格外的平靜。

就連傀儡師故意說出的那些來激怒他的話,都沒辦法激起一絲的漣漪。

傀儡師是一個四十多歲,模樣周正的中年人。要是乍一眼就這麽看的話,誰也不會認為眼前這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男人竟然是個殺人不眨眼,手上沾染的鮮血無數的人。

上江州涉實際上也就只和傀儡師碰過兩次面而已。

第一次他是因為任務,那次他差點要了傀儡師的命。也是因為這一次的關系,傀儡師從此就記恨上了他,後來就發生了祖母的那件事。他因為仇恨窮追不舍,這才有了第二次的見面。

上江州涉是想過直接把人殺了的,可是也就是在抓到傀儡師的那一天,咒術界高層的命令就下來了。高層要他把傀儡師帶回去親自執行,說是要殺雞儆猴,給所有在外作亂的詛咒師一個警告。

他天真地相信了。

現在想來,只怕那個時候高層早就已經和傀儡師達成了協議。不然的話,單單一個傀儡師又怎麽會對他祖母的事情知道得那麽詳細,還能找到祖母入住的醫院。

“嘖嘖嘖。”傀儡師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他怕了,頓時氣焰就囂張了,“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被普通人的生活腐蝕得恐怕都已經不知道咒力要怎麽運用了吧?”

青年皮膚白皙,在陽光的照耀下更是有一種易折的脆弱感。對於嗜殺成性的人來說,這是一個絕對會讓他們興奮的目標。

看傀儡師現在的樣子就都明白了,他眼裏的殺意擋都擋不住了。

“看在你這麽主動過來找死的份上,我會給你一個好看點的死法。哦,對了,和你那個老氣橫秋的祖母是一樣的死法怎麽樣?先把你的心臟掏出來,然後再卸去你的四肢,砍去頭顱……”

“你這麽孝順,當初追了我一個多月就為了那麽一個老家夥,應該會很喜歡的吧?”

上江州涉的眼眸一點一點的,被陰霾掩蓋了。

“話都說完了?”他低低笑出了聲,“不然我再給你幾分鐘的時間吧,畢竟以後你就再也說不出東西來了。”

傀儡師的臉色驟然陰沈:“你口氣倒是不小!一個十年沒戰鬥過的人,難不成你還真以為你現在還能和過去的你相提並論嗎?!”

“我說你十年前看到我的時候都恨不得把自己藏到地縫裏去,今天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硬氣了呢。”上江州涉嗤笑一聲,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是以為我打不贏你了。”

“你那個淺薄的腦子裏大可以不用想那麽多。我確實是十年來沒怎麽動過手,但對付你這種小魚小蝦的……”

“倒也不用我費多大的功夫。”

“狂妄的小鬼!今天我一定要讓你對我跪下求饒!”傀儡師的雙手結出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隨後天邊就好像突然被一團黑色的霧氣罩住了一樣。有數也數不盡的白色絲線劃過天邊,形成了一個鳥籠。

那些絲線看起來柔軟無比,實際上卻剛硬得像是銅鐵,插.進地面的時候,發出一陣鏗鏘有力的聲音。地面被紮出一個個小小的洞口,有碎石到處崩落。

“領域展開。”傀儡師的聲音仿佛從天邊而來,“「金絲雀」。”

“當年我的領域還不成熟,被你這個黃毛小子直接用蠻力打破了。然而現在我們兩個的位置可調換了,我這十年來一直精心打磨我的領域,而你卻放任自己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是嗎?”上江州涉瞇了瞇眼睛,“術式「裁決」,Ⅲ型。”

一柄如月華的銀色長弓出現在他的手裏,他再撥動弓弦,覆著繁雜花紋的光箭就輕輕搭在了上面。

上江州涉松開手,那支箭就帶著破竹之勢沖向了傀儡師的面門。十年前的那場噩夢席卷重來,傀儡師一看到那支光箭,過去的陰影就又不斷地在他的腦海裏重播。

當年他就是因為上江州涉的這一招才兩次都瀕臨死境。他面色慘白地召來所有抵禦的絲線形成一張蠶蛹似的盾牌,擋在自己的面前。

傀儡師在心裏安慰自己,當年發生的事情不可能在今天重演。

他就不信這個小鬼十年後還能一箭穿破他的領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讓傀儡師推測對了,那支射出去的箭翎看上去氣勢強大,實際上卻是中看不中用,還沒有飛到傀儡師的跟前附著在上面的咒力就已經消減了一大半。

等到抵達傀儡師那裏的時候,竟然就只是不痛不癢地在他的盾牌上面發出了叮咚的一響,然後消散。

傀儡師先是怔楞了一瞬,隨後張狂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就這點本事嗎?!”

“十年前那個囂張的小子現在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真是笑死人了!!!”

他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放棄吧,就憑現在的你是絕對不會再次打破我的領域出來的!現在向我求饒的話,我說不定還能給你和你祖母一樣的死法,再過一會兒的話,我可就沒有這麽好的脾氣了!”

“原來如此。”上江州涉面色不改,“確實是和十年前相比強了一點。”

他用的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樣的力道,那個時候他的全力一擊,不過只是現在他力量的九牛一毛罷了。

“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他又再次扯開了弓箭,這次由咒力凝聚的箭翎氣勢上不比之前的那一支,安安靜靜的樣子卻莫名看起來恐怖得多。

“咒術師多年不用術式確實會生疏,可同樣的,如果多年也沒有用過咒力的話……你就沒有想過結果嗎?”

他在傀儡師陡然變得驚恐的眼神中扯開了嘴角:“這十年裏,被悠閑的生活蒙蔽了雙眼,真正變得一無是處的人到底是誰?”

箭翎射了出去。

它平靜地劃過地面,平靜地撕扯由絲線圈成的蠶蛹,平靜地穿過傀儡師的心臟,平靜地捅穿了傀儡師的領域,最後消失得沒有一絲痕跡,不起一點波瀾。

——每個人體內能擁有的咒力量是與生俱來,它無法從後天修煉得來,也沒有辦法變多。但可以積攢。

十年的咒力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現在的上江州涉宛若帶著一個隨時都會溢出來的池子,即使技巧確實不如十年前的自己,卻依舊不容小覷。

領域像是破碎的玻璃,由被箭翎射穿出去的那一點為中心,裂痕慢慢向外延展,然後一塊塊地向下掉落。陽光照了進來,藍色的天空露出了一個小角。

上江州涉走到傀儡師的屍體面前,在仔細端詳過之後,驀地咋了一聲舌。

不出他所料,果然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傀儡師之所以會被稱作傀儡師,主要原因就是他那個特殊的術式,能操縱任何的事物。這個男人在外多年,結下的仇家不知道有多少,他雖然剛愎自用,卻也有著小心謹慎的一面。

傀儡師其中一個最為出名的招數,就是可以用他的傀儡線瞬間調換自己和標記上的人或物的位置。上江州涉十年前追殺他的時候,有好幾次都是吃了同樣的虧。

望著眼前的一塊木頭,他突然笑了。

同樣的當,十年後他怎麽會再上一次。手機響了起來,電話那頭是和他一起來缺始終沒有露過面的太宰治。青年的聲音有些懶散,“等到人了。和你想的一樣,他果然是想跑路。”

“麻煩你了,太宰。”上江州涉立刻轉身,“我現在就去你那裏。”



上江州涉到的時候,太宰治正坐在一邊的大石頭上和中島敦說話。為了確保計劃的萬無一失,太宰還把在偵探社裏寫報告的敦給叫來了,畢竟他只是一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柔弱美男子(全部劃掉!)。

傀儡師被中島敦壓倒在路上,看到上江州涉來了,白發少年讓開了一個位置。傀儡師抓緊了機會就想跑,然後下一秒就又被上江州涉摁了回去。

他一腳踏在中年男人的臉上,金眸垂下來的時候仿佛是在看垃圾一樣,“行了,現在可以和我好好聊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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