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同心 如果有危險，您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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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天道的提醒, 還是她自身的靈感鳴警，此時都告訴她，千機宮龍舟上載著的約半已經沒有活人了, 甚至可能全是噬魂。
若是不想自家宗門損失慘重，或者牽連到自己，她現在必須產出足夠強烈的快樂情緒, 虛弱即將大批襲來的噬魂。
想要對噬魂造成真實傷害，必須要以純粹強烈的快樂情緒包裹靈力。
然而在地球的她, 怎麽也稱不上蜜罐裏長大的孩子。
即便是父母健在的童年，後來回憶時, 也帶了懷念的憂傷，雖然幸福, 卻不夠純粹，更多是檸檬般微苦酸甜的味道。
人類的情感裏, 比起快樂滿足，痛苦的延續時間要更久, 感觸也更強烈。
此前十數年，舒窈回憶童年時均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此時要改過來談何容易。
至於抽卡就更好理解了——
每次充錢氪金後, 她短暫的開心後，心裏升起的都是強烈懊悔, 這種膚淺的愉快在此時哪裏夠用？
她只有五息時間，五息後，千機宮的死亡靈舟就會與他們相撞。
“五。”
“四。”
“三。”
天道沈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相比周圍慌亂緊繃的氛圍，神祇聲音恬淡得如同尋花散步，不帶一點緊張色彩。
他甚至好意幫舒窈倒計時。
總之就是雲淡風輕g。
他這番行為是好心, 然而舒窈聽著卻只覺得完全增加了自己的緊張，卻又不好制止反駁。
電光石火間，她忽然想到——
純粹的快樂？
她和天道貼貼的時候不就是純粹的快樂麽！
而且因為天道不能做到底，所以一點不舒服都沒有，那次體驗完全是享受。
！！！
這個想法如同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快樂在她心裏彩虹般湧了出來。
天道的眼中，舒窈的靈魂一直是微弱的淡紫，這樣的快樂太淺薄，甚至還有憂郁的藍色，一會兒別說傷害噬魂，便是保護自己都夠嗆。
於是天道已經準備在必要時刻保護她，以免舒窈神識被噬魂撕扯破壞。
但在他的視線裏，少女的情緒光芒陡然大盛！
黃光。
多麽強烈刺目的黃光，其中帶著興奮激烈的紅！
兩種色彩融合在一起，宛如夕陽般明艷燦爛的橘紅色，令人心情都為之舒暢。
……舒窈這是又在想什麽？
天道大人今日對人類的認知，又被刷新了。
現在是什麽情況？
波濤洶湧，海浪滔天的大海上，一個掛滿陰煞厲鬼的大船將要迎面與己方船只撞擊，所有人都很緊張，然而就在這緊張刺激的時刻，舒窈卻可以面不改色的生產黃色。
人類不能，至少不應該。
天道完全不知道如何評價自己的小月亮。
原本以為應當是銀月，如今看來，完全是黃月亮……雖然黃月亮也很正常……但是就……
赤心繩倒是很懂天道心意：“窈窈的產出對象是您哦，是在回憶與您那一晚的經歷。那一晚她很快樂！”
哪一晚？
天道瞬間想起。
因為那也是他萬萬年以來，最為放浪形骸的夜晚。
他甚至將少女……只差最後一步。
他記得當時舒窈眼角都紅了，看著令人憐愛不已，沒想到那一晚在她的認知裏居然是純粹的快樂？
她嘴上不是這麽說的啊。
驚愕之下，天道最後一聲倒數，都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說不說的意義都不大了，因為千機宮的龍舟，已然沖到了有劍宗面前，直直和他們船頭對撞！
轟！
船身劇烈顫抖，海水伴隨著撞擊拍上甲板，將眾人淋得濕透。
更要命的是，不知從哪裏傳來巨響，仿佛是有劍宗的船骨斷了。
“千機宮瘋了麽？！”古嶺驚怒道，“船要是翻了，他們怎麽繼續比下去？”
千機宮有魔道的人，他們之前都已互相通過氣，在安全區不會爆發致命沖突，但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不對。”柳雲聲音因緊急而變得極其尖銳，“千機宮的船，已經為陰煞侵奪！”
柳雲身為下代神女，靈感比其餘弟子敏銳許多，因此在千機宮大船接近後，她立刻感知到了船上四溢的邪祟氣息。
濃濃的黑色霧氣自千機宮龍舟向外蔓延，鋪天蓋地，眼看就要籠罩他們頭頂的這片天空。
已經來不及了，柳雲此時發出警告，只能讓有劍宗弟子們催動身上抵禦陰煞的法寶靈符，卻很難做出及時的反制措施。
只有蘇撫雪身為化神期修士，及時根據柳雲的示警做出應對。
古嶺雖然只是金丹期四段，但他作為魔修，與死靈多有共通之處，又有本部交付的秘密法寶，因此他也勉強保持了神識的清醒。
然而……
好冷。
所有門派龍舟本統一為深藍色，千機宮的船身卻是淤泥般的深褐色。
這不是因為千機宮自己改了龍舟塗裝，而是因為……他們整個船身都被淤泥般潰爛的邪祟陰煞嚴密覆蓋！
有劍宗眾人身為名門精英，都受過系統的通識教育，卻從未見過如此詭譎的敵人。
濕漉漉的淤泥緊緊貼在船身上，咕嘟嘟冒著詭異氣泡。陰煞猩紅色眼瞳死死盯著屹立在船首的有劍宗眾多弟子，對生者血食的渴望令他們愈發躁動，籠罩著他們的亡魂氣息，如同黑色的披風在風雨中張牙舞爪。
他們是早已離開人世的死者，在冰冷孤獨的陰間備受折磨，帶著對生靈的憎恨返回人世。
濃郁的絕望陰煞氣息將整艘龍舟包圍，幾個弟子身上佩戴的預警法寶不斷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但此時已經無需它們鳴警了。
並且，場面上出現了一個極其知名的問題——
神識首先受到重創的並非那幾名劍修，而是兩名實力偏弱的使女！
使女靈感比劍修敏感，又必須集中註意力在維持船身穩定上，這兩個女孩剛巧只是初級，分神之下，心臺便為噬魂趁虛而入。
尤其噬魂的攻擊手段與普通陰煞邪祟截然不同。
靈感越是敏銳之人，被他們感染神識後，看到的景象便越是恐怖。
沖擊程度甚至在瞬間超越了那些維持神識穩定的法寶上限，所謂的固靈之物，不過形同虛設。
唯有地階以上法寶，才可能在此時完全抵禦住噬魂第一波也是最強的一波沖擊。
“啊啊啊啊啊啊！！！”一名初級使女發出慘叫，不知她的靈感看到了什麽，以至於她臉色淒厲的嚇人，肌膚甚至浮現出慘烈的焦黑色。
另一名初級使女比她好一點，卻也是神情絕望，根本無法維持協助劍修師兄保護龍珠穩定的結界。
柳雲身為除舒窈外，靈感最為優異之人，看到的只會比一般使女更加慘烈。
她看到的是——
“撫雪！”柳雲下意識轉眼，甚至顧不得擦臉上的雨水，慌張的尋找蘇撫雪的身影。
有劍宗的一眾精英，在噬魂的初次襲擊面前，徹底潰敗。
那麽千機宮疑似全滅便也不難理解了。
噬魂擁有如此詭譎的攻擊手段，而各大門派自以為穩操勝券，因此全然沒有考慮安全區也會出現如此恐怖的敵人可能。
千機宮約半就是在這樣松懈的心態下，才被噬魂偷襲得逞。
見有劍宗也陷入混亂狀態，噬魂發出狂喜的嘶鳴，如流淌的淤泥，自千機宮的龍舟上淌下，逐漸包裹了有劍宗的龍舟。
黑霧初步感染有劍宗弟子後，掛在千機宮船上的噬魂不再猶豫，本體催動上前，嘗試纏繞每一名陷入混亂的弟子。
所有人當中，只有舒窈因為想到了足夠快樂的事情，維持了神智的冷靜，令定魂鈴能夠發揮作用，瞬間斬殺了試圖糾纏她的噬魂。
情況緊急，道法要比劍招更快。
她雙手捏訣，清凈淩厲的靈力在掌間湧動，她食指與中指並攏做劍指狀，向柳雲的方向揮去。
“誅邪！”
僅憑她一人不足以將所有同門在最短時間裏安全救下，她必須及時拉到足夠強的幫手。
舒窈選擇的是柳雲。
她指尖奔湧的銀色靈力驟然大盛，隨後黃色光芒追趕纏繞，將靈力渲染為璀璨的金色。
飽含滿足快樂的愉快情緒，令纏繞柳雲的噬魂發出不安的尖鳴，幾乎在那金色光芒照耀到它時，那噬魂便如太陽下的冰淇淋般驟然融化。
舒窈不再猶豫，蹂身而上，拔劍輕舞，利落地將那噬魂斬成兩半。
【限時任務：獵殺50只噬魂（1/50）】
系統面板上，進度條小小跳了一截。
柳雲身軀晃了晃，仿佛剛從噩夢中掙脫出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這些敵人就是噬魂，破敵之法我之前已經告訴你了。”
舒窈沒有埋怨她臨場掉鏈子，而是快速說明情況，“現在其他人都陷入混亂狀態，你我要把所有使女都恢覆清醒。”
使女神識強大，更容易催動快樂情緒，削弱噬魂。
柳雲臉色難看，分不清打濕她面龐的是恐懼眼淚，還是瓢潑而下的雨水。
她狠狠點頭後，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地努力尋找自己快樂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這次丟臉了。
舒窈預先便將任務中可能出現的意外，以及克敵之法告訴了她，結果到了關鍵時刻，她卻還是輕易為那陰煞攝取心神。
自小養成的尊嚴不允許她在此時還裝作若無其事。
她必須立刻做出回擊。
柳雲絞盡腦汁搜刮自己快樂的記憶。
值得她開心的事情有很多。
出身名門，父母疼愛，師父器重，並且深得同伴愛戴。
外貌不俗
可以說，此前一百二十年的生命裏，柳雲都是志得意滿的。
但若說什麽時候是最開心的……？
發現天賦不俗，被父親誇耀為吾家麒麟兒的時候？
檢測出靈感極高，被師父視為繼承者的時候？
還是第一次得到天啟，感知到天道大人天諭的時候？
柳雲回憶著這些令她驕傲自信的事情，手中捏出鎮靈訣。
然而……她的手中，只有清凈白光，並無舒窈那般燦爛的金色。
這樣的靈術用出去，對來襲的二十只噬魂絲毫沒有作用。
果真如舒窈所說，這些噬魂能夠抵禦鎮邪靈術，除非用正面情緒包裹靈力，否則極難對它們造成傷害。
怎麽辦？
柳雲心中焦急，咬牙再度使出一招斬魔三遁，卻仍然收獲寥寥。
此時，已有一只噬魂發覺柳雲並不如舒窈那般難啃，準備分神再來汙染她。
就在此時——
“靜心！”低沈有力的男性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不止是她，其他弟子應該也聽到了這聲斥喝。
蘇撫雪仍然全身為猙獰邪祟包裹，那噬魂試圖吞吃他全部的快樂，然後徹底撕碎他的神識。
即便處於同邪祟的激烈對抗中，他也仍然抽出神，試圖喚醒其他徹底陷入混沌狀態的同門。
柳雲心中震動。
是啊，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曾經喜歡的人，如今再次站在她的身邊。
他的眼裏不再只有舒窈。
自己甚至正在為他的性命而奮鬥。
這難道不是最開心的事情麽？
她想和蘇撫雪並肩作戰。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有劍宗，看見那沈靜如雪的劍修青年時，心中便升起的想法。
只有在面對蘇撫雪時，她不是柳家嫡女，不是下代神女，而是柳雲！
只有在看到他時，她才能感到，自己這顆心是真正跳動著的。
所以，她一定要救他——
“退！”
只聽女聲清冽，輝煌紅色光芒激蕩，如火焰瞬間吞噬了所有使女，卻並沒有傷害到她們。糾纏她們的邪祟在靈魂烈火中哀嚎打滾，氣息極度衰弱。
“——斬！”
舒窈捉到時機，長劍上奔湧金色靈光，將另外兩名使女也從混亂中救出來。
柳雲繼續援救其他苦苦支撐的劍修，舒窈則將此時情況同兩名使女簡單概括。
兩名使女才從深淵恐懼中掙脫出來，仍然心有餘悸，其中一名更是直接癱軟在地。
但聽到她的話，兩名使女還是勉力頷首：“好！”
舒窈神色激昂，提著長劍大殺四方。
這只——
舒窈回憶起在萬界與鳳凰麒麟相處時的感受，麒麟的毛軟軟冰涼，德芙般縱享絲滑。
噬魂發出慘叫，巧克力似的瞬間融化。
這只——
她想起與天道在梧桐樹下接吻時，樹冠因為清風發出沙沙的響動。
噬魂劇烈顫抖，如同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攻擊。
這只——
舒窈回想起那天進入雪花球，她站在湖泊前，自雪山吹下清冷的風吹拂面龐時的感受。
噬魂一聲都沒叫出來，直接原地暴斃。
這種情緒包裹著她的靈力時，切割噬魂比切豆腐難不了多少，一刀下去，真有點噶韭菜內味兒。
她的戰績瞬間從1/50變成了5/50，並且數量還在急劇上升。
在她的超神發揮下，眾人總算在洶湧翻滾的陰煞霧霭裏撐起一片陣地，逐步斬殺噬魂。
來襲噬魂此時還剩十七只，她們需要選接下來先救誰。
柳雲稍稍猶豫，便聽見舒窈說道：“先救撫雪師兄。”
聲音斬釘截鐵。
柳雲下意識看向她，卻見女孩神情嚴肅，沒有半點扭捏之色。
這當然是正確的判斷。
自己因私人關系，一時拘謹，然而她卻絲毫沒有顧忌這種多餘因素，給出了最為理智的建議。
“是麽，師姐？”
柳雲心中握拳，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眉眼沈下來。
“嗯，先保蘇撫雪！”
不過救出蘇撫雪也不沒花她們多大功夫，或許是因為魂魄不全的緣故，他受到的恐怖情緒折磨較淡，看著唬人，影響不大。
青年身上籠罩的黑泥狀陰煞氣息淡去，目光便迅速恢覆清明，除了神色蒼白外，幾乎看不出區別。
可即使救出蘇撫雪，場面也不如他們最初想的那般樂觀。
目前擁有戰力的三名使女中，能穩定輸出快樂情緒的只有舒窈。
——想要保持長時間的快樂，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短暫的快樂不難做到，但此時圍攻他們的是覆數以上的噬魂，在他們不斷吸取快樂情緒的幹擾下，連續保持強烈真誠的快樂情緒極其困難。
不過這只是對凡人而言的艱難罷了。
這樣層次的戰鬥在天道眼中，意義只是些有限的觀賞性——
萬物生靈在天道眼中，皆是混沌的黑白。
然而，當此刻所有人都拼命輸出自己的快樂情緒，試圖把自己的快樂燃燒為火炬，祛除陰煞邪祟時，這純粹的快樂總算令他們在天道眼中有了些存在感。
大約就是竈臺裏迸出的一點火星那樣的亮度吧。
尤其是，寥寥火星中，有一輪黃月亮，始終向外釋放燦爛的光彩，便顯得其他人更加黯然失色了。
舒窈。
天道再次有些無奈地想，自己當初為何要早早知道，舒窈的黃色情緒是表達對他的渴望欲求。
以至於令他觀察舒窈情緒時，有時都不得不戴上有色眼鏡。
可望著情緒越打越興奮，眼眸閃閃發亮的少女，天道的神色還是逐漸柔和下來。
以前的他眼中，世界是無趣乏味的。
因此在視野中出現新的色彩時，他便被吸引了。
然而即使如今其他人也有了色彩，神祇目光也不會因他們有哪怕一瞬的停留。
螢火之光如何與皓月爭輝？
舒窈最大的獨特，便是她強烈純粹的情緒色彩。
……
舒窈確實鯊瘋了。
真的很爽。
對於旁人而言危險艱難的戰鬥，在她面前無異於真人沈浸式恐怖格鬥游戲。
將所有邪祟鎮壓祛除後，眾人均是面色蒼白，冷汗濕透後心，一句話也不想說。
舒窈倒沒什麽，就是有點腎虛。
一個初級使女氣喘籲籲：“要是再來一波，我真撐不住了。”
舒窈深有同感的點頭、
確實，她也一滴也沒有了，再來就要傷身了。
黃色，雖然是一種可以穩定而持續的產出快樂的東西，然而如果強度太大了……搞黃色也不會快樂的。
噬魂徹底退去後，蘇撫雪沒有收劍，似乎仍有戰鬥意願。
他回頭看了她們一眼，接著將目光轉向柳雲：“你來和我們一起探查千機宮的船？”
此次情況極其蹊蹺。
安全區理應絕對安全，但現在卻出了這麽大紕漏。
而且他們在外面打生打死，怎麽千機宮船上反倒沒有一點動靜？
作為帶隊弟子，蘇撫雪當機立斷，決定探查千機宮究竟發生了什麽意外。
此時風雨大作，烏雲深處不時聽見雷霆轟鳴，環境條件惡劣，看到大家狼狽虛弱的狀態，蘇撫雪倒是沒有勉強，而是點了實力最強，責任也最重的三名。
他、古嶺、柳雲。
最後，蘇撫雪的視線落在舒窈身上。
剛才舒窈的亮眼發揮，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他們需要舒窈的力量，但舒窈只是金丹期的初級使女，如果她不願意冒險，其實也沒有問題。
舒窈知趣道：“我現在感覺還好，不然和師兄師姐一起去吧？”
所謂的安全區在天道一通修改後，如今直接拔高到地獄難度。如果沒她一會兒保護隊友，舒窈真不知道這三人進了船還能不能出來。
見她願意，眾人不再贅言，提劍起身。
剩下的傷員則留在有劍宗的龍舟上固守，等待他們探索回歸，若見機不對，可以選擇開船放棄他們。
不過進船之前，舒窈望著對面這全是陰煞殘穢，散發著詭異臭味，看著就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亡船舶，下意識在心底詢問天道。
“船裏有什麽？”
這時天道想起自己理應維持鐵面無私的客觀立場。
“……”
他拒絕回答。
舒窈恍然：“哦，懂了。”
裏面應該沒有大危險。
嗯？
天道微怔，她懂什麽？
他明明什麽也沒說。
然而舒窈自然有她的判斷邏輯——
“如果裏面有危險，您一定會忍不住現在就提醒我的。”
天道：……
他知道，舒窈說的是事實。
如果那船裏有舒窈應付不來的意外，他確實會提醒舒窈。
這一點即使會被小姑娘打趣也沒關系。
因為，如之前魔修刺殺一般的意外，他不想再見到一次。
但這絕不代表舒窈便能隨意松懈。
畢竟上次刺殺，也是在他短暫失察時候出事的。
他冷聲道：“裏面的存在，以你的實力對上，仍有極大威脅。”
"嗯！"
舒窈握緊劍柄，沒有反駁天道。
嘴上如何插科打諢，她心裏也不會放松的。
就好比人即使早看了評論區時間軸的高能預警，可真正看恐怖電影時候還是會害怕得不行。
而她此時面對的可不是游戲實況，而是正兒八經的修仙恐怖游戲。
舒窈四人結著防禦隊形，警惕地走進千機宮船艙。
“千機宮最善機關秘術，或許會改造他們的龍舟，大家小心陷阱。”
古嶺沈聲提醒道。
其餘三人沈默點頭，均將警戒心調到了最大值。
他們此時站在甲板上，以靈力覆蓋全身，以免噬魂殘穢汙染自身。兩名使女謹慎地將靈感約束在一定範圍裏，避免延伸過長，又遇到噬魂這種專門攻擊神識的怪物。
大雨擊打在船身的聲音被隔絕在外，船艙裏聽到時有種沈悶的距離感。
船艙內不知何處漏雨，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
除此之外，船艙裏極其安靜，舒窈幾乎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
忽然，舒窈感覺到地面前一道白光微閃，她下意識擡頭望去。
只見船艙天花板處，正正懸掛著一塊殘破鏡片對著他們，剛才她看到的便是鏡面在地上小水窪反射出的光亮。
那鏡片是一面完整鏡子的碎片，邊角處布滿裂痕，而且可能是因為殘穢的影響，鏡面看起來極其骯臟，只能朦朦朧朧地看見人影。
淡淡的亡魂腐朽氣息自鏡片深處傳來。
那種味道舒窈聞見過。
就在忘川畔！
這應該就是古嶺所說的黃泉鏡。
前日她尋了個機會，找借口令天道保留下黃泉鏡任務的存在。
當時天道反應平靜，她也不知道他是否起疑，因此只能按捺住試探心思，耐心等待，直到剛才大長老宣布任務目標，她才確定黃泉鏡真的被保留下來了。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第一塊碎片，居然如此輕易的，就叫他們撞上了？
昏黃汙濁的鏡面，隱約映出了他們每個人的身影，舒窈調整視線角度，能夠在鏡面上找到他們每個人的模樣。
她自己。
柳雲。
古嶺。
……
這是誰？
來歷古怪的鏡面上，並沒有映出蘇撫雪的身影。
而是——
“不要亂看，”
微冷的青年聲音在她身前響起。
舒窈擡眼。
只見蘇撫雪轉過身，微微皺眉地看著她。
“此處兇險，不要走神。”
——而其他人表情如常，似乎全然沒有發現就在他們頭頂掛著的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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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天道的提醒, 還是她自身的靈感鳴警，此時都告訴她，千機宮龍舟上載著的約半已經沒有活人了, 甚至可能全是噬魂。
若是不想自家宗門損失慘重，或者牽連到自己，她現在必須產出足夠強烈的快樂情緒, 虛弱即將大批襲來的噬魂。
想要對噬魂造成真實傷害，必須要以純粹強烈的快樂情緒包裹靈力。
然而在地球的她, 怎麽也稱不上蜜罐裏長大的孩子。
即便是父母健在的童年，後來回憶時, 也帶了懷念的憂傷，雖然幸福, 卻不夠純粹，更多是檸檬般微苦酸甜的味道。
人類的情感裏, 比起快樂滿足，痛苦的延續時間要更久, 感觸也更強烈。
此前十數年，舒窈回憶童年時均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此時要改過來談何容易。
至於抽卡就更好理解了——
每次充錢氪金後, 她短暫的開心後，心裏升起的都是強烈懊悔, 這種膚淺的愉快在此時哪裏夠用？
她只有五息時間，五息後，千機宮的死亡靈舟就會與他們相撞。
“五。”
“四。”
“三。”
天道沈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相比周圍慌亂緊繃的氛圍，神祇聲音恬淡得如同尋花散步，不帶一點緊張色彩。
他甚至好意幫舒窈倒計時。
總之就是雲淡風輕g。
他這番行為是好心, 然而舒窈聽著卻只覺得完全增加了自己的緊張，卻又不好制止反駁。
電光石火間，她忽然想到——
純粹的快樂？
她和天道貼貼的時候不就是純粹的快樂麽！
而且因為天道不能做到底，所以一點不舒服都沒有，那次體驗完全是享受。
！！！
這個想法如同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快樂在她心裏彩虹般湧了出來。
天道的眼中，舒窈的靈魂一直是微弱的淡紫，這樣的快樂太淺薄，甚至還有憂郁的藍色，一會兒別說傷害噬魂，便是保護自己都夠嗆。
於是天道已經準備在必要時刻保護她，以免舒窈神識被噬魂撕扯破壞。
但在他的視線裏，少女的情緒光芒陡然大盛！
黃光。
多麽強烈刺目的黃光，其中帶著興奮激烈的紅！
兩種色彩融合在一起，宛如夕陽般明艷燦爛的橘紅色，令人心情都為之舒暢。
……舒窈這是又在想什麽？
天道大人今日對人類的認知，又被刷新了。
現在是什麽情況？
波濤洶湧，海浪滔天的大海上，一個掛滿陰煞厲鬼的大船將要迎面與己方船只撞擊，所有人都很緊張，然而就在這緊張刺激的時刻，舒窈卻可以面不改色的生產黃色。
人類不能，至少不應該。
天道完全不知道如何評價自己的小月亮。
原本以為應當是銀月，如今看來，完全是黃月亮……雖然黃月亮也很正常……但是就……
赤心繩倒是很懂天道心意：“窈窈的產出對象是您哦，是在回憶與您那一晚的經歷。那一晚她很快樂！”
哪一晚？
天道瞬間想起。
因為那也是他萬萬年以來，最為放浪形骸的夜晚。
他甚至將少女……只差最後一步。
他記得當時舒窈眼角都紅了，看著令人憐愛不已，沒想到那一晚在她的認知裏居然是純粹的快樂？
她嘴上不是這麽說的啊。
驚愕之下，天道最後一聲倒數，都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說不說的意義都不大了，因為千機宮的龍舟，已然沖到了有劍宗面前，直直和他們船頭對撞！
轟！
船身劇烈顫抖，海水伴隨著撞擊拍上甲板，將眾人淋得濕透。
更要命的是，不知從哪裏傳來巨響，仿佛是有劍宗的船骨斷了。
“千機宮瘋了麽？！”古嶺驚怒道，“船要是翻了，他們怎麽繼續比下去？”
千機宮有魔道的人，他們之前都已互相通過氣，在安全區不會爆發致命沖突，但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不對。”柳雲聲音因緊急而變得極其尖銳，“千機宮的船，已經為陰煞侵奪！”
柳雲身為下代神女，靈感比其餘弟子敏銳許多，因此在千機宮大船接近後，她立刻感知到了船上四溢的邪祟氣息。
濃濃的黑色霧氣自千機宮龍舟向外蔓延，鋪天蓋地，眼看就要籠罩他們頭頂的這片天空。
已經來不及了，柳雲此時發出警告，只能讓有劍宗弟子們催動身上抵禦陰煞的法寶靈符，卻很難做出及時的反制措施。
只有蘇撫雪身為化神期修士，及時根據柳雲的示警做出應對。
古嶺雖然只是金丹期四段，但他作為魔修，與死靈多有共通之處，又有本部交付的秘密法寶，因此他也勉強保持了神識的清醒。
然而……
好冷。
所有門派龍舟本統一為深藍色，千機宮的船身卻是淤泥般的深褐色。
這不是因為千機宮自己改了龍舟塗裝，而是因為……他們整個船身都被淤泥般潰爛的邪祟陰煞嚴密覆蓋！
有劍宗眾人身為名門精英，都受過系統的通識教育，卻從未見過如此詭譎的敵人。
濕漉漉的淤泥緊緊貼在船身上，咕嘟嘟冒著詭異氣泡。陰煞猩紅色眼瞳死死盯著屹立在船首的有劍宗眾多弟子，對生者血食的渴望令他們愈發躁動，籠罩著他們的亡魂氣息，如同黑色的披風在風雨中張牙舞爪。
他們是早已離開人世的死者，在冰冷孤獨的陰間備受折磨，帶著對生靈的憎恨返回人世。
濃郁的絕望陰煞氣息將整艘龍舟包圍，幾個弟子身上佩戴的預警法寶不斷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但此時已經無需它們鳴警了。
並且，場面上出現了一個極其知名的問題——
神識首先受到重創的並非那幾名劍修，而是兩名實力偏弱的使女！
使女靈感比劍修敏感，又必須集中註意力在維持船身穩定上，這兩個女孩剛巧只是初級，分神之下，心臺便為噬魂趁虛而入。
尤其噬魂的攻擊手段與普通陰煞邪祟截然不同。
靈感越是敏銳之人，被他們感染神識後，看到的景象便越是恐怖。
沖擊程度甚至在瞬間超越了那些維持神識穩定的法寶上限，所謂的固靈之物，不過形同虛設。
唯有地階以上法寶，才可能在此時完全抵禦住噬魂第一波也是最強的一波沖擊。
“啊啊啊啊啊啊！！！”一名初級使女發出慘叫，不知她的靈感看到了什麽，以至於她臉色淒厲的嚇人，肌膚甚至浮現出慘烈的焦黑色。
另一名初級使女比她好一點，卻也是神情絕望，根本無法維持協助劍修師兄保護龍珠穩定的結界。
柳雲身為除舒窈外，靈感最為優異之人，看到的只會比一般使女更加慘烈。
她看到的是——
“撫雪！”柳雲下意識轉眼，甚至顧不得擦臉上的雨水，慌張的尋找蘇撫雪的身影。
有劍宗的一眾精英，在噬魂的初次襲擊面前，徹底潰敗。
那麽千機宮疑似全滅便也不難理解了。
噬魂擁有如此詭譎的攻擊手段，而各大門派自以為穩操勝券，因此全然沒有考慮安全區也會出現如此恐怖的敵人可能。
千機宮約半就是在這樣松懈的心態下，才被噬魂偷襲得逞。
見有劍宗也陷入混亂狀態，噬魂發出狂喜的嘶鳴，如流淌的淤泥，自千機宮的龍舟上淌下，逐漸包裹了有劍宗的龍舟。
黑霧初步感染有劍宗弟子後，掛在千機宮船上的噬魂不再猶豫，本體催動上前，嘗試纏繞每一名陷入混亂的弟子。
所有人當中，只有舒窈因為想到了足夠快樂的事情，維持了神智的冷靜，令定魂鈴能夠發揮作用，瞬間斬殺了試圖糾纏她的噬魂。
情況緊急，道法要比劍招更快。
她雙手捏訣，清凈淩厲的靈力在掌間湧動，她食指與中指並攏做劍指狀，向柳雲的方向揮去。
“誅邪！”
僅憑她一人不足以將所有同門在最短時間裏安全救下，她必須及時拉到足夠強的幫手。
舒窈選擇的是柳雲。
她指尖奔湧的銀色靈力驟然大盛，隨後黃色光芒追趕纏繞，將靈力渲染為璀璨的金色。
飽含滿足快樂的愉快情緒，令纏繞柳雲的噬魂發出不安的尖鳴，幾乎在那金色光芒照耀到它時，那噬魂便如太陽下的冰淇淋般驟然融化。
舒窈不再猶豫，蹂身而上，拔劍輕舞，利落地將那噬魂斬成兩半。
【限時任務：獵殺50只噬魂（1/50）】
系統面板上，進度條小小跳了一截。
柳雲身軀晃了晃，仿佛剛從噩夢中掙脫出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這些敵人就是噬魂，破敵之法我之前已經告訴你了。”
舒窈沒有埋怨她臨場掉鏈子，而是快速說明情況，“現在其他人都陷入混亂狀態，你我要把所有使女都恢覆清醒。”
使女神識強大，更容易催動快樂情緒，削弱噬魂。
柳雲臉色難看，分不清打濕她面龐的是恐懼眼淚，還是瓢潑而下的雨水。
她狠狠點頭後，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地努力尋找自己快樂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這次丟臉了。
舒窈預先便將任務中可能出現的意外，以及克敵之法告訴了她，結果到了關鍵時刻，她卻還是輕易為那陰煞攝取心神。
自小養成的尊嚴不允許她在此時還裝作若無其事。
她必須立刻做出回擊。
柳雲絞盡腦汁搜刮自己快樂的記憶。
值得她開心的事情有很多。
出身名門，父母疼愛，師父器重，並且深得同伴愛戴。
外貌不俗
可以說，此前一百二十年的生命裏，柳雲都是志得意滿的。
但若說什麽時候是最開心的……？
發現天賦不俗，被父親誇耀為吾家麒麟兒的時候？
檢測出靈感極高，被師父視為繼承者的時候？
還是第一次得到天啟，感知到天道大人天諭的時候？
柳雲回憶著這些令她驕傲自信的事情，手中捏出鎮靈訣。
然而……她的手中，只有清凈白光，並無舒窈那般燦爛的金色。
這樣的靈術用出去，對來襲的二十只噬魂絲毫沒有作用。
果真如舒窈所說，這些噬魂能夠抵禦鎮邪靈術，除非用正面情緒包裹靈力，否則極難對它們造成傷害。
怎麽辦？
柳雲心中焦急，咬牙再度使出一招斬魔三遁，卻仍然收獲寥寥。
此時，已有一只噬魂發覺柳雲並不如舒窈那般難啃，準備分神再來汙染她。
就在此時——
“靜心！”低沈有力的男性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不止是她，其他弟子應該也聽到了這聲斥喝。
蘇撫雪仍然全身為猙獰邪祟包裹，那噬魂試圖吞吃他全部的快樂，然後徹底撕碎他的神識。
即便處於同邪祟的激烈對抗中，他也仍然抽出神，試圖喚醒其他徹底陷入混沌狀態的同門。
柳雲心中震動。
是啊，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曾經喜歡的人，如今再次站在她的身邊。
他的眼裏不再只有舒窈。
自己甚至正在為他的性命而奮鬥。
這難道不是最開心的事情麽？
她想和蘇撫雪並肩作戰。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有劍宗，看見那沈靜如雪的劍修青年時，心中便升起的想法。
只有在面對蘇撫雪時，她不是柳家嫡女，不是下代神女，而是柳雲！
只有在看到他時，她才能感到，自己這顆心是真正跳動著的。
所以，她一定要救他——
“退！”
只聽女聲清冽，輝煌紅色光芒激蕩，如火焰瞬間吞噬了所有使女，卻並沒有傷害到她們。糾纏她們的邪祟在靈魂烈火中哀嚎打滾，氣息極度衰弱。
“——斬！”
舒窈捉到時機，長劍上奔湧金色靈光，將另外兩名使女也從混亂中救出來。
柳雲繼續援救其他苦苦支撐的劍修，舒窈則將此時情況同兩名使女簡單概括。
兩名使女才從深淵恐懼中掙脫出來，仍然心有餘悸，其中一名更是直接癱軟在地。
但聽到她的話，兩名使女還是勉力頷首：“好！”
舒窈神色激昂，提著長劍大殺四方。
這只——
舒窈回憶起在萬界與鳳凰麒麟相處時的感受，麒麟的毛軟軟冰涼，德芙般縱享絲滑。
噬魂發出慘叫，巧克力似的瞬間融化。
這只——
她想起與天道在梧桐樹下接吻時，樹冠因為清風發出沙沙的響動。
噬魂劇烈顫抖，如同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攻擊。
這只——
舒窈回想起那天進入雪花球，她站在湖泊前，自雪山吹下清冷的風吹拂面龐時的感受。
噬魂一聲都沒叫出來，直接原地暴斃。
這種情緒包裹著她的靈力時，切割噬魂比切豆腐難不了多少，一刀下去，真有點噶韭菜內味兒。
她的戰績瞬間從1/50變成了5/50，並且數量還在急劇上升。
在她的超神發揮下，眾人總算在洶湧翻滾的陰煞霧霭裏撐起一片陣地，逐步斬殺噬魂。
來襲噬魂此時還剩十七只，她們需要選接下來先救誰。
柳雲稍稍猶豫，便聽見舒窈說道：“先救撫雪師兄。”
聲音斬釘截鐵。
柳雲下意識看向她，卻見女孩神情嚴肅，沒有半點扭捏之色。
這當然是正確的判斷。
自己因私人關系，一時拘謹，然而她卻絲毫沒有顧忌這種多餘因素，給出了最為理智的建議。
“是麽，師姐？”
柳雲心中握拳，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眉眼沈下來。
“嗯，先保蘇撫雪！”
不過救出蘇撫雪也不沒花她們多大功夫，或許是因為魂魄不全的緣故，他受到的恐怖情緒折磨較淡，看著唬人，影響不大。
青年身上籠罩的黑泥狀陰煞氣息淡去，目光便迅速恢覆清明，除了神色蒼白外，幾乎看不出區別。
可即使救出蘇撫雪，場面也不如他們最初想的那般樂觀。
目前擁有戰力的三名使女中，能穩定輸出快樂情緒的只有舒窈。
——想要保持長時間的快樂，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短暫的快樂不難做到，但此時圍攻他們的是覆數以上的噬魂，在他們不斷吸取快樂情緒的幹擾下，連續保持強烈真誠的快樂情緒極其困難。
不過這只是對凡人而言的艱難罷了。
這樣層次的戰鬥在天道眼中，意義只是些有限的觀賞性——
萬物生靈在天道眼中，皆是混沌的黑白。
然而，當此刻所有人都拼命輸出自己的快樂情緒，試圖把自己的快樂燃燒為火炬，祛除陰煞邪祟時，這純粹的快樂總算令他們在天道眼中有了些存在感。
大約就是竈臺裏迸出的一點火星那樣的亮度吧。
尤其是，寥寥火星中，有一輪黃月亮，始終向外釋放燦爛的光彩，便顯得其他人更加黯然失色了。
舒窈。
天道再次有些無奈地想，自己當初為何要早早知道，舒窈的黃色情緒是表達對他的渴望欲求。
以至於令他觀察舒窈情緒時，有時都不得不戴上有色眼鏡。
可望著情緒越打越興奮，眼眸閃閃發亮的少女，天道的神色還是逐漸柔和下來。
以前的他眼中，世界是無趣乏味的。
因此在視野中出現新的色彩時，他便被吸引了。
然而即使如今其他人也有了色彩，神祇目光也不會因他們有哪怕一瞬的停留。
螢火之光如何與皓月爭輝？
舒窈最大的獨特，便是她強烈純粹的情緒色彩。
……
舒窈確實鯊瘋了。
真的很爽。
對於旁人而言危險艱難的戰鬥，在她面前無異於真人沈浸式恐怖格鬥游戲。
將所有邪祟鎮壓祛除後，眾人均是面色蒼白，冷汗濕透後心，一句話也不想說。
舒窈倒沒什麽，就是有點腎虛。
一個初級使女氣喘籲籲：“要是再來一波，我真撐不住了。”
舒窈深有同感的點頭、
確實，她也一滴也沒有了，再來就要傷身了。
黃色，雖然是一種可以穩定而持續的產出快樂的東西，然而如果強度太大了……搞黃色也不會快樂的。
噬魂徹底退去後，蘇撫雪沒有收劍，似乎仍有戰鬥意願。
他回頭看了她們一眼，接著將目光轉向柳雲：“你來和我們一起探查千機宮的船？”
此次情況極其蹊蹺。
安全區理應絕對安全，但現在卻出了這麽大紕漏。
而且他們在外面打生打死，怎麽千機宮船上反倒沒有一點動靜？
作為帶隊弟子，蘇撫雪當機立斷，決定探查千機宮究竟發生了什麽意外。
此時風雨大作，烏雲深處不時聽見雷霆轟鳴，環境條件惡劣，看到大家狼狽虛弱的狀態，蘇撫雪倒是沒有勉強，而是點了實力最強，責任也最重的三名。
他、古嶺、柳雲。
最後，蘇撫雪的視線落在舒窈身上。
剛才舒窈的亮眼發揮，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他們需要舒窈的力量，但舒窈只是金丹期的初級使女，如果她不願意冒險，其實也沒有問題。
舒窈知趣道：“我現在感覺還好，不然和師兄師姐一起去吧？”
所謂的安全區在天道一通修改後，如今直接拔高到地獄難度。如果沒她一會兒保護隊友，舒窈真不知道這三人進了船還能不能出來。
見她願意，眾人不再贅言，提劍起身。
剩下的傷員則留在有劍宗的龍舟上固守，等待他們探索回歸，若見機不對，可以選擇開船放棄他們。
不過進船之前，舒窈望著對面這全是陰煞殘穢，散發著詭異臭味，看著就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亡船舶，下意識在心底詢問天道。
“船裏有什麽？”
這時天道想起自己理應維持鐵面無私的客觀立場。
“……”
他拒絕回答。
舒窈恍然：“哦，懂了。”
裏面應該沒有大危險。
嗯？
天道微怔，她懂什麽？
他明明什麽也沒說。
然而舒窈自然有她的判斷邏輯——
“如果裏面有危險，您一定會忍不住現在就提醒我的。”
天道：……
他知道，舒窈說的是事實。
如果那船裏有舒窈應付不來的意外，他確實會提醒舒窈。
這一點即使會被小姑娘打趣也沒關系。
因為，如之前魔修刺殺一般的意外，他不想再見到一次。
但這絕不代表舒窈便能隨意松懈。
畢竟上次刺殺，也是在他短暫失察時候出事的。
他冷聲道：“裏面的存在，以你的實力對上，仍有極大威脅。”
"嗯！"
舒窈握緊劍柄，沒有反駁天道。
嘴上如何插科打諢，她心裏也不會放松的。
就好比人即使早看了評論區時間軸的高能預警，可真正看恐怖電影時候還是會害怕得不行。
而她此時面對的可不是游戲實況，而是正兒八經的修仙恐怖游戲。
舒窈四人結著防禦隊形，警惕地走進千機宮船艙。
“千機宮最善機關秘術，或許會改造他們的龍舟，大家小心陷阱。”
古嶺沈聲提醒道。
其餘三人沈默點頭，均將警戒心調到了最大值。
他們此時站在甲板上，以靈力覆蓋全身，以免噬魂殘穢汙染自身。兩名使女謹慎地將靈感約束在一定範圍裏，避免延伸過長，又遇到噬魂這種專門攻擊神識的怪物。
大雨擊打在船身的聲音被隔絕在外，船艙裏聽到時有種沈悶的距離感。
船艙內不知何處漏雨，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
除此之外，船艙裏極其安靜，舒窈幾乎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
忽然，舒窈感覺到地面前一道白光微閃，她下意識擡頭望去。
只見船艙天花板處，正正懸掛著一塊殘破鏡片對著他們，剛才她看到的便是鏡面在地上小水窪反射出的光亮。
那鏡片是一面完整鏡子的碎片，邊角處布滿裂痕，而且可能是因為殘穢的影響，鏡面看起來極其骯臟，只能朦朦朧朧地看見人影。
淡淡的亡魂腐朽氣息自鏡片深處傳來。
那種味道舒窈聞見過。
就在忘川畔！
這應該就是古嶺所說的黃泉鏡。
前日她尋了個機會，找借口令天道保留下黃泉鏡任務的存在。
當時天道反應平靜，她也不知道他是否起疑，因此只能按捺住試探心思，耐心等待，直到剛才大長老宣布任務目標，她才確定黃泉鏡真的被保留下來了。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第一塊碎片，居然如此輕易的，就叫他們撞上了？
昏黃汙濁的鏡面，隱約映出了他們每個人的身影，舒窈調整視線角度，能夠在鏡面上找到他們每個人的模樣。
她自己。
柳雲。
古嶺。
……
這是誰？
來歷古怪的鏡面上，並沒有映出蘇撫雪的身影。
而是——
“不要亂看，”
微冷的青年聲音在她身前響起。
舒窈擡眼。
只見蘇撫雪轉過身，微微皺眉地看著她。
“此處兇險，不要走神。”
——而其他人表情如常，似乎全然沒有發現就在他們頭頂掛著的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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