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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苦海幽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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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24日

率先沖出去迎敵的是大黑狗。它四爪一蹬就跳到黑獅子身邊, 對方不得不松開到嘴的獵物轉而把全部精力集中在這個比自己還大的敵人身上。兩只猛獸牢牢盯住對方伏低身體做著進攻前的準備, 就像有人打響發令槍似的, 同時像團黑旋風似的朝對方沖撞過去, 緊接著是利齒對利齒鐵爪對鐵爪, 交戰間隙鮮血飛濺, 雙方不時發出怒吼。

拔出短劍的柏寒發覺自己插不進手去,索性拖著無法動彈的小雀斑離開激戰範圍。她傷得很重, 肩膀幾乎被黑獅子利齒咬個對穿,鮮血汩汩而出, 柏寒打開背包急救箱給她匆匆清洗傷口。至於那只黑猩猩本能地遠遠跳出幾米, 發現主人受傷連忙又四肢著地跑回來,憤怒地尖叫著從身畔一座荒墳墳頭舉起壓黃紙的大石頭沖入戰團。它顯然不是黑獅子的對手,不過既然有大黑狗牽扯對方全部註意力便趁機狠狠用石頭砸敵人腦袋。

好吧, 這家夥總算膽子還沒小到家。柏寒給小雀斑噴塗強力止血噴霧再纏上幹凈繃帶,受傷的女生卻惦記著黑猩猩:“凱撒, 別被它咬著。”

大概有主人助威, 黑猩猩舉著石頭砸得不亦樂乎, 不時發出解恨的尖叫;原本勢均力敵的戰鬥開始分出勝負。大黑狗找個空隙一口叼住黑獅子頸間,任對方掙紮咆哮怎麽也不松口;黑猩猩借機落井下石猛砸。落在下風的黑獅子四肢蹬地想逃跑, 卻被兩個敵人糾纏著無法脫身, 索性突兀地咣當一聲倒在地面--它變回最開始見到的那尊鐵獅子雕像了。

還有這種事?大黑狗和黑猩猩圍著鐵獅子雕像轉了幾圈束手無策, 只好悻悻回到兩人身邊。柏寒留下黑猩猩保護小雀斑,自己小心翼翼持著短劍走近雕像:和第一眼看到時沒有什麽區別,敲了敲依然冰冷沈手, 鐵獅子頸部還有大黑狗剛剛留下的深深齒痕。

柏寒退開兩步,擔憂地望著小雀斑:“今天第四天,開始不安全了。幽州城果然到處都是精怪。”

小雀斑痛苦地捂著肩膀,“走吧,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又變活了。”

像以往各個靈異世界一樣,從第四天開始白天黑暗的界限逐漸模糊,厲鬼潛伏陰魂窺伺,這座古怪的幽州城精怪果然也開始攻擊活人了;死人會不會有什麽變化?

張洛生身體呢?柏寒記得他剛剛朝墓地跑回去了,帶著大黑狗回去尋找。映著皎潔月光,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具沒有頭的屍體從墓碑間窺伺,血淋淋的腔子對著這邊,柏寒打個冷戰,“張洛生,我們走吧,獅子變回去了。”

沒頭張洛生作了個揖,緊緊跟在柏寒身後--顯然他也很想找回自己腦袋。

兩人生怕鐵獅子什麽時候再變成活的,抓緊時間離開墓地。受了傷的小雀斑走不快,黑猩猩索性背負著主人前進,兩個女生誇獎得它直捂臉。大黑狗受了輕傷,不過它那身厚重茂密的毛發成了最好的盾牌。這裏距離幽州城不遠,一行很順利回到城中。

按照小雀斑的想法,盡快帶沒頭張洛生回去完結這個任務才是最重要的,畢竟時間緊迫:第三個任務還不知道是什麽呢。柏寒卻不同意。“不行,還是先回城裏吧。”她警惕地扶著短劍東張西望,“第四晚了,說不定還會遇到什麽怪物,你受了傷跟著我太危險了。我們坐車回到正陽門,等你到了根據地我再走--反正離著也不遠。”

小雀斑只好答應。好在剛好十點,遠處馬車不緊不慢出現在地平線上,這次趕車的是中年漢子,兩匹黑馬也換成灰馬。

“到正陽門。”臨上車前柏寒多了個心眼,指指自己兩人和黑猩猩、沒頭張洛生,按照昨天老者隔一天翻十倍的方法算數:“大叔,今天一個人一站地二兩銀子,我們四個,這裏到正陽門一共五站,車錢總共四十兩銀子,沒錯吧?”

中年漢子有點惱火,半天才點點頭,接過柏寒遞來的車錢往衣袋一塞很不耐煩:“要上車就趕緊,別耽誤時辰。”

柏寒這才放心,跟著同伴陸續上車,自己坐在靠近車門的地方:就像她猜測的一樣,車夫壓根沒多看沒腦袋的張洛生一眼,顯然這種“人”太常見了。車廂裏沒有其他乘客,小雀斑疼的臉色慘白,柏寒安慰著她,又不時推開車窗看看跟著馬車奔跑的大黑狗。

從城北跨越到城南的五站地行程還算快,正陽門牌樓已經出現在視野裏了。又走了幾步馬車便停了下來,車廂後門依然沒開。柏寒拍拍側壁,“大叔開門啊,我們到了。”

中年漢子的面孔從車前探過來:“車錢不夠。”柏寒沈住氣,“不是說好了四十兩嗎,錢您都收了。”中年漢子朝半身鮮血的小雀斑揚揚下巴:“她把我的車弄臟了,別人還怎麽坐?你這點錢還不夠洗車錢呢:最少再給四十兩。”

“根本沒沾到你車上。”一直很小心的小雀斑憤怒地指著自己坐過的地方:“你自己來看。”黑猩猩也朝他齜牙。

中年漢子理也不理,目光在兩人和黑猩猩身上移來移去:“給不給?不給是不是?”

這輛馬車和這個人都不對勁,柏寒從衣袋又掏出兩錠銀元寶:“哪兒不給錢呢,夠不夠?”

中年漢子滿臉失望之極的神情,卻無可奈何地打開車門,幾人剛跳下馬車便憤然揚鞭趕馬走了。

“別理他。”柏寒小聲說:“那兩匹馬不怕我的蛇,很古怪。再說錢還不是多得是。”小雀斑其實沒力氣和別人鬥氣,應了聲又趴伏在黑猩猩背上,兩人朝著落腳地點進發。

這次古怪的靈異任務只有一半時間能執行任務,另一半時間算是難得的閑暇時機。按說應該在城市中央落腳才對,可惜馬車是環繞城墻的,於是大家便把根據地定在進入任務的正陽門(前門)牌樓附近,說好有突發情況都到這裏落腳,有最新消息也留下。

回去的兩人受到九名新人的熱烈歡迎,沒腦袋的張洛生自然除外:大多數人被他嚇得夠嗆。有人自告奮勇帶小雀斑去幽州城醫館療傷;還有人想跟著柏寒走:“你一個人辦事不方便,帶著我們吧,還能跑跑腿。”

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年人,隱約算是新人頭目,還有兩個年輕人也躍躍欲試。柏寒想了想,坦率地說:“你們這幾天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該學的也學了。靈異任務越往後越危險,今天剛第四天,鐵獅子已經活過來咬人了。我要去的地方更危險,你們想清楚了,不一定能活著回來。”

前三天兩隊安然無恙,新人們抱著長見識開眼界的態度想盡快跟著老乘客適應任務世界,一聽這話又有點遲疑:小雀斑血淋淋的傷口著實嚇人。柏寒又讓他們攻擊自己幾下,發覺這三人腿腳利索,一看就是經常運動健身的,可惜毫無武術功底。“算了,真有事我也照顧不了你們,你們不如在城裏四處走走,打探打探消息。”

從正陽門到西便門張洛生的住處只有兩站地,柏寒和小雀斑打了招呼便步行出發了。路上遇到不少行人,對沒腦袋直立行走的屍首絲毫不以為奇,柏寒自己倒是挺別扭。

好在這個惡心任務總算到頭了,大半個小時後踏進帽兒胡同張洛生小院的柏寒高興地喊著:“張洛生張洛生,你看誰來了?”

黑黝黝的頭顱這次是從樹底下滾過來的,迫不及待地沖到跟著柏寒進來的屍首腳邊。“可算回來了,可算....這是哪個雜種?居然敢冒充我的身體?”

滿心輕松舉著車票打算查看新任務的柏寒驚呆了:找錯了?“不對啊,他就是張洛生,我,我叫著你的名字他就出來了,你認錯了吧?”

最後這句話顯然把人頭激怒了,像顆出膛炮彈般在狹小院落裏飛來彈去:“我認錯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能認錯?我連我自己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你當我傻?你這個傻婆娘,再過三天把你吃的渣都不剩....”

憤怒的不止人頭一個。沒腦袋的身體原本伸著雙手把人頭舉起來試著往脖子上安,此時像顆洩氣皮球般癱在地上,被人頭怒吼“滾出去,你這個騙子!”顯然傷透了心,索性沒頭沒腦沖出敞開的院落大門一股腦兒跑遠了。

難道真錯了?柏寒慌亂地辯解:“我在鐵獅子墳問得清清楚楚,弓長張洛水的洛書生的生,衣裳也都對啊?”

人頭更惱火了,憑空彈起兩三米高,聲音提高八度:“能一樣嗎?天底下叫張洛生的多了,個個都像我這麽聰明?這麽機靈?”

你聰明機靈?還不是跟個皮球似的到處亂滾。算了,還是別跟他翻臉,頭大如鬥的柏寒剛想再問問線索,人頭卻氣急敗壞地朝她迎面撞來:“你到底長沒長眼?是不是腦子不好使?””蓬亂黑發在空中飄蕩,齜牙咧嘴的慘白人頭著實瘆人,柏寒忙不疊低頭躲過;落地高高彈起的人頭還想追擊,卻被一只毛茸茸的強壯利爪冷不丁按在地上:院門太過狹窄,身軀龐大的大黑狗無法進來,只能伸進一只前爪。

大黑狗按著人頭嗅了又嗅,半天才把它叼在嘴裏,這下可把它嚇壞了,口沒遮攔地亂嚷:“你這只野狗雜碎,快松開,啊。。救命,救命!”

柏寒怒目而視:“你說話客氣點,小心我不管你。同名同姓的那麽多,我有什麽辦法?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他衣裳都跟你一樣。張洛生,你再好好想想,還有什麽別的線索?”見他轉動著眼珠子生悶氣,只好說:“你孤零零等了幾百年,再不抓住機會等我走了還有誰來幫你?告訴你啊,我待不了多久。”

最後這句話顯然打動了它,大叫著:“放開,放開我!”好不容易大黑狗聽柏寒的話松了嘴,人頭忙不疊滾到庭院角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我記得我左手食指帶著個鐵扳指,腳上襪子是小媳婦給我縫的,白襪子鑲著寶藍邊;兜裏還有個錢袋,裝著兩錠銀子和門鑰匙。”

這回輪到柏寒訓斥它了:“這麽重要的線索怎麽不早說?你要是說了我能認錯人嗎?太耽誤事了,要不然沒準都找到你的身體了。”見它瞪著眼睛想反駁,又問:“我只知道三塊墓地:城西亂葬崗,鐵獅子墳,城北墓地,你再想想到底被埋在哪裏?”

人頭滾來滾去:“不是告訴你了麽:跑不出這三塊墳地去,你怎麽那麽笨?”

要不是著實瘆得慌,柏寒真想踢它一腳。片刻後站在帽兒胡同巷口的她著實茫然:原本以為順利完成的任務又回到原點,小雀斑也受了傷,還得隨時防備開始攻擊自己的精怪。

冷靜冷靜,沒什麽了不起,小場面而已。柏寒安慰著自己坐在靠墻角落,大黑狗蹲在身邊警戒。把筆記本攤開在面前:城西亂葬崗篩過兩遍沒有收獲,鐵獅子墳今天剛去就遇到兩個同音的“張洛生”,可惜都不是要找的人;城北墓地還沒去過。

現在還不到十二點,必須再去個墓地才行,還是去最近的鐵獅子墳吧。柏寒決定找那個有腦袋的“章落生”問清楚,到底還有沒有張洛生,哪怕先把這裏排除也好。

去往西便門牌樓的路上,沮喪的柏寒揪著大黑狗厚毛毯般厚重的鬃毛借力,又把兩條小蛇舉起來絮叨:“糟糕了,天知道那個張洛生身體在哪裏,你們有辦法嗎?”兩條小蛇自然不理會。

咦,後面腳步霍霍,大黑狗立刻停腳卻沒有敵意,回過頭去的柏寒率先見到一只翠綠尾羽的橙紅蝴蝶翩翩飛來,隨後是幾個熟人:最前面是大步流星的梁瑀生,見到她招招手加快腳步;重甲佩劍的十一郎跟在身後兩步遠,遠遠還墜著呼哧帶喘的胖子。

“梁哥!”她欣喜地跑過去迎接,又跳起來捉住那只“南山蝶”。“你怎麽來了?特意來找我嗎?任務做的怎麽樣?”

梁瑀生掏出香囊把南山蝶收好,給她一個熱烈擁抱。“當然來找你。我剛從落腳地方過來,見到小雀斑了,正好離你很近就直接過來了。怎麽樣,第三個是什麽任務?”

柏寒沮喪地舉起車票給他看:“沒戲,我倆從找到的那個張洛生不是任務要找那個。”把今天的事情給他講述一遍,又著重講了活過來的鐵獅子。“就這樣,我想去鐵獅子墳繼續找。”

“別去鐵獅子墳。”梁瑀生鄭重地握緊她手掌,又把自己車票給她看:“我剛剛接到第三個任務:找出故宮壽康宮中邪祟,上車到了正陽門,順便去落腳地看了看,聽說你在西便門這邊就跟著蝴蝶過來了。”

“小柏,路上我跟柳生前輩聊天,說起正好陪他在故宮逛逛,任務完成了再請他去我們北大校園和清華走走。”他顯然很敬重這位喜愛大唐風華的異國人士,打算盡到地主之誼:“聊著聊著忽然想起一句話。”

“菜殺五埋,聽說過嗎?”

菜殺五埋?茫然的柏寒搖搖頭,等下,菜殺,張洛生就是在菜市口被砍頭,再也找不到屍首了,難道?“菜殺是菜市口?”

梁瑀生點點頭,“沒錯,菜市口殺,五道口埋。我們學校和清華不太對付,有時候互相擠兌幾句,清華大學是片亂葬崗,知道嗎?”他拿出北京地圖指給柏寒:“看,五道口。北京這句老話就是菜市口殺頭,沒人認領就拉到五道口埋了。”

柏寒瞪大眼睛,立刻拿出前天打探三座墳場位置畫的地圖,發現那座沒去過的城北墓地果然和地圖上的五道口是重合的。“真的,那我就先去這裏。”

看起來梁瑀生也沒有絕對把握,不過依然讚同:“嗯,我也是忽然想起來的,既然有這句話你就試試。對了,讓胖子跟著你吧?”

柏寒驚訝地望著好不容易跟上來的胖子,“那你?”

“我有柳生前輩呢。”他朝自己沈默的守護神笑笑:盡管這個任務世界的守護神不再虛無難以碰觸,卻只和自己守護的人交流。“你要去墳場,一個人也不安全,胖子跟著你還能幫幫忙。”

也好,柏寒打心眼裏不想孤身一人在墓地墳頭溜達,毫不遲疑地應下了。胖子自然也沒意見,“喘口氣啊,腿都斷了。”

十二點整馬車到來,跳上馬車推開車窗的柏寒戀戀不舍朝梁瑀生和十一郎招手:“走了,你們小心點~”車輪慢慢滾動,大黑狗緊緊隨在車畔,留在當地的兩人越來越小,逐漸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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