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穆拉就是去辦這件事的吧。”穆拉傷好後，就自動請纓回到帝國去執行任務，科洛絲沒有問過具體是什麽內容，但是可以猜到，必然與奧利維爾要聯系的第三方勢力有關。

奧利維爾點點頭：“民主黨已經支持立憲很多年了，由於薇卡和宰相……他們現在很難對什麽產生信任，但是範德爾家還是很有信譽度的。”他笑了笑，“而且現在，我成了唯一能和他們結成聯盟的人。”

看到科洛絲略帶迷茫的神色，奧利維爾繼續解釋：“我的母親，奧潔塔，曾經與立憲黨非常親密。”

“……啊？”科洛絲大吃一驚，她怎麽也沒想到，公爵貴族出身的朗海姆夫人曾經是一個立憲黨。

“不……我母親不是立憲黨。”奧利維爾搖了搖頭，看懂了科洛絲沒有問出來的話，“但她的確與他們來往頻繁，而且對他們的主張頗為讚同。”

難怪……科洛絲點了點頭：“你這也算是家學淵源了……”她開了一個小玩笑。

奧利維爾一點都沒有謙讓兩句，反而大言不慚：“唉，作為愛與美的戰士，這點底蘊還是必須得有的。”

白隼的叫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基庫撲著翅膀停在女王的胳膊上，奧利維爾伸手從它細細的腳爪上解下了穆拉送回的信件，看完之後，他遞給科洛絲。

“在這裏見面嗎？”在那封信中，穆拉說他已經聯絡到了民主黨的領袖蘭斯特洛非，為了躲避公主和宰相，他們已經逃亡國外，現在正在卡爾瓦德共和國，在穆拉的聯系下，蘭斯特答應來到作為中介的利貝爾，和奧利維爾進行詳談。

“……這個人對於外人持極不信任的態度，你要特別註意這一點。”穆拉最後加上這樣一句話。

“蘭斯特洛非……”奧利維爾念了兩遍這個名字，莫名地一笑，“這下反倒好辦了。”

“你認識他？”

“不……但是他認識我母親。”

蘭斯特洛非個子高大，披著一件黑色的厚大衣，看起來至少也有五十多歲了，曬成棕褐色的皮膚和隆起的肌肉讓他看起來十分悍勇，但也意外的可靠。在他棱角分明而消瘦的臉頰上，一雙黑沈沈的眼睛沒有一絲溫度，時不時閃過刀鋒一樣的利光，但他寬大的手掌和淺棕的頭發卻時刻流露出溫柔的感覺。

這是奧利維爾第一次見到他，這是一個矛盾的集合體，他立刻下了判斷。

蘭斯特也用他沈沈的眼眸打量著金發的親王，奧利維爾一笑，主動走上前去，伸出他的手：“您好，願意跟我打個招呼嗎？”

蘭斯特沒有出聲，他帶著警惕，繼續審視著奧利維爾，眼中的神色換了幾換，終於握住了他的手，輕輕一晃，隨即放開：“殿下，您好。”

說實在的，這不符合帝國禮節，奧利維特是親王，蘭斯特至少也應該行單膝跪禮，但既然親王殿下都沒有說什麽，他自然不會主動跪下。他的神色放松下來，很明顯，奧利維爾的這個舉動博得了他的好感。

“您在卡爾瓦德還好嗎？”奧利維爾繼續采取迂回策略。

蘭斯特低低地笑了兩聲：“殿下，我們還不至於這麽沒用，在卡爾瓦德還讓宰相大人和公主殿下剿滅。”他的話語裏滿是諷刺和挑釁。

奧利維爾好像也沒聽出來，仍舊笑著，毫不尷尬：“那您願意坐下來喝杯茶，然後和我聊聊您的生活嗎？”

蘭斯特跟著他走到桌子旁，坐下，看著奧利維爾，忽然說了一句：“……您真像您的母親。”

“母親是一個很好的開端，”奧利維爾為他倒了一杯茶，“您跟我的母親很熟悉嗎？”

蘭斯特沈默了，奧利維爾也不催，就那麽慢慢悠悠地喝著茶，蘭斯特微帶嘶啞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您的母親，她非常活潑，也很聰明……”他的眼前飄過那個紅衣少女騎在馬上馳騁的影子。

奧利維爾靜靜聽著蘭斯特說，原本是想通過母親與他的友誼來爭取對方，但在他開始回憶時，卻瞬間收起了那份心思。

“……我像疼愛我的親妹妹一樣疼愛她……殿下，”蘭斯特忽然轉移了話題，“讓我們開門見山地說吧，您需要我的力量，不是嗎？我們還是直接進入這個話題吧。”

奧利維爾微微一頓：“好吧……既然您這麽說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他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擡起頭，用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我的確需要您的力量，希望您能和我聯盟，一起建設一個新的國家。”

“那您能承諾我什麽呢？恕我直言，您現在……是叛逃出國的。”蘭斯特抿了一口茶，一針見血。

“是的，我現在的確無法承諾給您什麽……如果我說承諾的話您也不會相信。”奧利維爾鎮定自若，“但是我能夠告訴您的就是，如果您選擇了我，您所希望的，將由我為整個埃雷波尼亞帶來。”

“我不會勉強您，您可以考慮考慮，如果您選擇相信我的話。”

蘭斯特看向奧利維爾自信的雙眸，深深吸了口氣：“殿下……您真的非常像奧潔塔。”

“您的母親獨立奔放，自由不羈，但同時，也那麽大膽任性……那麽，希望您遵守承諾。”

“他其實還是不相信我的，我可以看得出來。”奧利維爾對科洛絲說，蘭斯特離開了格蘭賽爾，去召集自己的同伴和勢力。

兩個人欣賞著夜空中飛舞的螢火蟲和閃亮的星星，夜色溫柔，雖然很遠的地方有隱隱的槍聲，但也阻擋不了那一絲一縷蕩漾開的柔和。

“他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科洛絲低聲回答，“你是最好的選擇，而且，我也相信，你可以達成你的願望。”

“為什麽這麽相信我呢？”他帶著戲謔開了口，音調低沈而溫煦，大提琴一般的音色。

“因為你是奧利維爾。”非常簡單的理由，但已經足夠了。

奧利維爾側過頭來看著科洛絲，年輕的女王水一般的眼眸直視著他，他的眼底染上了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溫和：“謝謝你這麽相信我，我很開心。”

科洛絲微微低下頭，聽見奧利維爾嘆息般地說：“你相信嗎……我曾經非常不喜歡這些民主立憲黨，因為他們，我的母親被視為貴族的叛逆。”他仰著頭，眼裏是細碎的星光，“你知道為什麽我的母親絕不可能成為我父皇的正妻嗎？不光是因為朗海姆家的勢弱和離經叛道……不，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我的母親對立憲派的傾斜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科洛絲沒有想到事實的真相原來如此，“朗海姆夫人恐怕因此在帝國內部受到了很大的壓力和責難吧。”

“是的……但我母親那樣的女人怎麽會在意那些東西呢？她愛我，所以希望給我一個美好的童年，不肯進入宮廷……可我甚至覺得生下我都是對她的拘束，如果父親不曾讓她生下我，她現在也許還是……”他不再說下去了，偏過頭，科洛絲聽到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握住他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父親曾經將我帶入宮廷，參加金色慶典……當時我站在高高的天臺上，看著下面山呼海嘯的歡呼，你能想象嗎，科洛絲？這是怎樣的一種感受？”他帶著點神經質緊緊捏住了科洛絲的手。

“當一個小男孩，第一次踏上帝國皇權的頂峰……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權勢所帶來的那種令人充實的滿足感，第一次品嘗到權利賜給我的讓人暈眩的甜美……”他疲憊地閉上眼，“那比什麽都讓人迷醉。”

他想起了當時站在他身邊的盧德薇卡那燃燒著欲望火焰的眸子，阿弗雷德那搖搖欲墜的身影，以及牽著他衣角的瑪格麗特臉上的惶恐不安：“……在那一刻，我是非常不喜歡立憲派的……現在想起來，我甚至為我當時的想法感到驚恐。”他低低地笑，“我現在仍舊非常害怕。”

科洛絲輕輕地抱住了奧利維爾，將他的頭摟在自己的懷裏，她梳理著他的金發，溫柔的，他安靜地伏在她的懷裏，像回到了母親懷裏的孩子。在殘酷的世界裏，他們這樣相互偎依。

“……你相信我嗎？我能夠做到嗎？”許久，他呢喃著問，聲音模糊。

“我相信你，永遠。”她靜靜地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球留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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