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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狐尾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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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一面之緣,睥睨天下心高氣傲的你為何獨獨對我傾慕有加?只因狐尾草的魅惑是烙在了你的靈魂裏,你始終逃不出我的氣澤。我也早該想到,狐尾草哪能這般容易便修煉成神?旁人連化形都是天方夜譚,何況修成上神?沒有大神女百年淚水澆灌,我如何修來這一身神格?

如果當時我認出你了,你是不是就不會過得這般傷情?

如果當時我認出你了,我也不會墮天落得不死不活的下場。

如果我們沒有分開,帝瑤將會是我們的孩子……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

我認不出你來,這是天定的結局。

我想盡了一切方法尋回你的氣澤,可凝聚了百年,也只找到花漓落的一魂一魄。我給她塑了一個身體,帶在身邊。有她在我的身邊,我竟然不再腐化。她全心全意愛著我的一切,討厭著一切接近我的女人。看到她就像看到了過去你。

再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無法再自私。沒有狐尾草的那分魅惑,你愛的人,將是昊月。

萬年過去,千帆過盡,歷盡繁華,我能還給你的,只有真正屬於你的姻緣。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不在了。如今我已無怨,也望君珍重。如有來生,請你一定不要再愛我了。

我不配得到你的愛。

你真正愛的,也並不是我。

……

……

瑤音在花君宴的書房裏發現這封信的時候,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久到她都已經快忘記了曾經的恩恩怨怨。瑤音將這封信收進香囊裏做成了佩環戴在腰間,又將身體內屬於花漓落的一魂一魄斂進了一個水晶球。

從此以後,她的心裏只會有一個人。

那個每晚都會守候在自己床前,直到自己睡著才會離去的人……

卷三 美人冠玉 番外 夜九

雪國是帝宴賜予大地的一處奇景,依托碧海滄淵的庇佑,雪國的四周是冰天雪地,萬物不春,故鮮有人煙。這裏沒有太陽,有的只是一顆顆冰晶凝成的夜明珠,為雪國帶來熒熒光明。雪國的子民就是那洋洋灑灑飄散的雪花,他們落在地上,閑散安逸,過萬年而不化。

我叫雪卿,是雪國不起眼的一片雪融。一日,我在最高的那顆柏樹上,見到了一身紅衣的女王。她手執長劍,神色淩厲,在花間舞劍。她的身影孤清驕傲,震懾心魄。她日日都來此修煉,我每天都盼著她的身影。年覆一年,我成了第一個修成人形的雪族。

族人說我的額間有一道貌美的冰晶,見過的人都很難再移開眸子。那是天底下最純粹最幹凈的精魄,一旦沾染凡塵便不再散發光澤,囑咐我萬萬不可踏出雪國。他們封我為王,將命運交到我手中。我小心翼翼來到花間,躲在樹後偷偷看她,目的只是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他們叫她,瓊華帝姬。從此,我知曉了天家該有的模樣。同她相比,我就像毫不起眼的泡沫,根本配不起雪國君王之名。他們勸她要適當休息,保重身體,才能等到慕君。可她只說:“情愛本就無聊,再則師傅已逝,我該以三界為本。”那時的她是那般瀟灑,那般光芒四溢。

再後來,他們發現了雪族,雪國迎來滅頂之災。戰神領了三軍鐵騎踏遍了雪國的每一寸土地,族人被全數抓了去,從此雪花不再有靈,不再有生命,只為四季寒冬而生。

“咦,這有一個人。”他們抓住了我,將我獻給了戰神,我死也忘不了他的名字,翊聖。

翊聖手持戰戟,居高臨下,不帶絲毫感情吩咐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誅之。”

“且慢。”

這時,她走了進來,阻止了侍衛。

“雪族也有靈性,如何不算生靈?是生靈便是大地之子,父神之後,如何能說殺便殺?”

翊聖拱手作揖:“長公主所言極是,把他放了!”

此後,我便跟著瓊華。我成日看著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看著她白天故作瀟灑,夜晚卻為慕君傷透了心。直到有一日,瓊華發現慕君竟是鬼君,便不管不顧的進入了鬼族,被慕君關了一日。那一日裏,瓊華親眼目睹慕君與她人茍合,仍能不管不顧的跪在他的腳邊,大喊:“我不介意與她們當平妻!只要你肯愛我!”瓊華的毫無尊嚴,讓周遭一圈人為之側目。聞訊趕來的昊月和我就站在她的身後,目睹了這一切。

要知道,當作心間唯一的神祗去仰慕的一個人,突然發現有一天她像狗一樣對別人搖尾乞憐,那感覺比她死了還要令人難受。但是我雖然難受,可還是想要幫她。我想讓她能回到從前。於是我用雪精魄封了她的一條心脈,只要不再見慕君就不會記得此人。而我因失去了雪精而被打回原形。我並不悔恨,沒了愛人之心的她會是最棒的帝君。三界有她鎮守,我雖死猶榮。

我不知在碧海裏待了多久,身體雖然寒冷,卻日覆一日好轉,直到有一日,我重又有了五識,我飄飄灑灑來到花間,發現了一顆通體幽藍的靈珠。我飽覽古籍,自然知曉那是帝宴的舍利珠,珠子裏蘊含了天地間無窮極的力量,只可惜,它是一枚陰珠。食之,將異性為人,化作女兒身。

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

我吃下陰珠,失去了作為男兒的本身,付出一切只因我相信,瓊華將是對得起三界的主神,唯一的帝君,一切會以三界為本。

可是我錯了。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瓊華早已不是那個單純的小公主,她開始濫殺無辜,一統三界,做著同翊聖一樣的事。我再見她時,她發現了亂葬崗裏的我,我本在一顆牡丹花下,可花族瞬時變成了廢墟。她在亂葬崗裏笑得癡狂。

“你叫什麽名字?”

“……雪卿。”

“雪卿?”瓊華思索了半晌,喃喃道:“這名字太男兒氣了些,男人不會喜歡的。給你改個名字,叫夜九如何?”

這一句,徹底擊碎了我所有的幻想。她根本不記得我,更加不再心系蒼生,不再維系三界,她的心思只有情愛。

紅塵十丈,剪不斷理還亂。

終不若,取而代之。

卷三 美人冠玉 番外 昊月

“宸宸,這是為娘年輕時的偶像。”

“娘親騙人!這明明是父王!”

……

……

很小很小的時候,紫宸就知道,母親不快樂。

看著眼前的男人溫柔含笑的眉眼,直覺得反胃,他不顧母親的阻撓奪門而出,離家出走。卻不想,這一走就成了永訣。

他的母親曾是鳳族第一美人,青衫。她在如花的年紀與當時一文不名的白容私奔去了凡間,從此和家裏斷絕了關系。後來白容去參加虛妄山的涅槃祭,便再沒回來。他們都說他死在火海裏了,可青衫並不當真,一直跟紫宸說,“他一定會腳踏祥雲,來接我們母子。”

旁人勸青衫改嫁,可她從來都是一笑置之,安心在家教子,獨自將紫宸帶大。這一等就是兩百年。又是一年涅槃祭。

鳳族要經歷九天業火焚燒才可涅槃重生,成為真正的鳳凰,翺翔九天。紫宸偷溜上天,報名涅槃,並順利通過決選,可誰知主持祭奠的新任鳳族之王竟與畫中的父親長了同一張臉。

白容給每一個候選者敬酒,輪到紫宸時,他很激動,脫口而出喚他父親。

白容先是驚訝,然後是震怒。他身旁的女人挽著他的手,指著紫宸問:“他是誰。”

白容搖頭,說:“不認識。”然後命人將紫宸扔出了虛妄山。

紫宸被虛妄山的九天業火焚燒,險些丟了性命,母親耗費大半仙力才將他救回,可到底還是毀了容顏。

一月後,紫宸在家門口又見到了白容。母親含淚,卻笑得十分幸福。他對那場一家團聚的戲碼最大的印象便是母親的笑容,那般心花怒放,只對父親一人。可只要有白容在,那個家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不顧母親的阻撓,紫宸奪門而出。

他不想打破母親的夢,所謂腳踏祥雲迎娶為後,那全是謊言。她心心念念的丈夫早已娶了鳳族的公主,成為了鳳族之王。

紫宸離家出走,卻不想那是最後一次見到母親。

彼時,恰逢帝宴羽化,金身化作了十方天界,與此同時,一場九天業火焚燒了七七四十九日,從三十三重天上燒下,一直燒到昆侖虛,與虛妄山的業火交相輝映,整個鳳族付之一炬。青衫為了保護白容,將自己的守護石為風白做了庇佑,白容逃過一劫,青衫魂飛魄散。

紫宸在灰燼裏刨了七日,只找到母親的戒指,悲慟過度,昏死過去。

“這是一團什麽鳥東西?烏漆墨黑的,死了?”

待紫宸再次蘇醒,他睜開眼便見一青衣女神拿著樹枝在戳自己,這是他見過的除了母親外最漂亮的女孩。

“少年,本宮乃是神族長公主瓊華,特下凡間來體察民情,看你我有緣,今日便滿足你一個願望,你可有想要實現的心願?”

“……我想見母親。”紫宸看著她,一臉怯怯。

“哦?你母親是何人?”

“她曾是鳳族的青衫郡主。”

“鳳族?”瓊華皺了皺眉,轉而一笑,指著虛妄山口,道:“那你只能去那裏見她了。”

紫宸雙手抱拳,向瓊華道謝,然後縱身而下,跳進了虛妄山。只見傾天的火焰竄上天際,將玉一般的人兒吞噬,轉瞬即逝。

“哎,看來世人真如慕君師傅所言,長相同智商成正比。我不過是同他開個玩笑,怎知這般聽話,攔都攔不住,嘖嘖~真真可惜了這副好皮囊。”瓊華收起折扇,搖頭嘆息,“父神羽化,死前曾頒下詔令,鳳族舉族殉葬,這才有了後來的九天業火焚燒不絕,你想要見母親,那就只能在死後相見了。”

一千年後,天邊燒起漫天紅蓮,虛妄山火光沖天。彼時,瓊華恰巧在昆侖墟一帶巡視,見到了涅槃而出的紫宸,頓時驚為天人,兩眼放光,直道:“這鳥兒帶回去給師傅下酒,定然大補。”

瓊華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紫宸搖頭,“記不得了。”

“看你五官精致面如潤玉,堪比空中明月,我便賜你名諱昊月罷。”

“謝姑姑賜名。”

瓊華滿意一笑,遂將昊月綁上了離恨天。誰知慕君見了他便十分歡喜,非但沒有吃他的肉,還將他收作了二弟子,為的是讓他好好修習,將他那不成器的師姐瓊華比到九天旮旯灣裏去。

慕君十分寵愛昊月,將畢生心血傾囊相授,昊月不負師命,術法日漸精進。

瓊華眼見慕君不盯著自己的功課了,也樂得輕松,成日裏做些小女孩的把戲討慕君歡欣,慕君感念其不成器,痛心疾首將她罰下了六欲天,命其靜思己過。

六欲天的主神司祭並不知大神女駕臨,成日裏依舊狐假虎威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情。

司祭本是無名小卒,多虧娶了善見城城主的女兒元珠才得了上面人的賞識,誰知他的官越做越大,身邊的姬妾也愈來愈多。元珠只育有一女,司祭的第二十九個姨太太喜得一子,司祭為了表示對她的寵愛便將常年在鄉下吃齋念佛的原配請上六欲天。元珠本以為他迷途知返,自己的好日子來了,卻不想迎接她的竟是一紙休書。元珠心如死灰,從城樓上跳下,被瓊華接個正著。

瓊華怒從中來,手起刀落割掉了姨太太的頭顱,趾高氣昂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臉上,卻永遠和身體分了家,再不會有旁的表情了。

司祭驚怒,直道自己是天君眼前的紅人,要上離恨天去告禦狀,讓瓊華舉家陪葬。

瓊華哪裏受得了旁人的威脅?這等人渣活在世上簡直就是汙染空氣,於是一劍下去,讓二人做了對鬼夫妻。

這一切都被聞訊而來的昊月看在眼裏,瓊華天不怕地不怕誓要斬盡天下負心漢的英勇形象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自此,情根深種無法自拔。瓊華到哪裏他就到哪裏,瓊華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慕君扼腕長嘆,直道瓊華不僅殺了他一員愛將,還將愛徒帶成了同她一樣的學渣,於是索性眼不見為凈,一狠心將二人發配去了南青天的陀螺國。

陀螺國裏地勢兇險,四處都是亂竄的火苗,比火更可怕的是陀螺國的族人。他們長相兇殘,做事更兇殘,以食人為生,但他們的手藝很好,離恨天上的神女們所用的上等服侍大多出自他們之手,陀螺人對鍛造神兵更是一絕。

瓊華與昊月被罰下界之時,正是神兵赤帝和紫霄臨世之日。瓊華想將此物獻給慕君討好與他,於是帶著師弟蒙上面去搶劍。二人雙拳難敵四手,瓊華奪了劍便揚長而去,留下昊月一人,受了百般欺淩。

昊月在陀螺國被關了七日,七日裏受盡了折磨,在瀕死之際,瓊華穿了一身華服,腳踏七彩祥雲降臨,陀螺國人上下皆受了帝宴莫大的恩澤,一見瓊華便俯首叩拜。

瓊華巡視陀螺國,發現了地牢中奄奄一息的昊月,直道此人深的她心,於是假意要了昊月去,說要立他為儲妃。陀螺國主自然不會拒絕,連夜便將昊月打包送到了她的房內。

“你怎麽不告訴他們我是瓊華?”

“我不想他們覺得師姐是小偷,我知道師姐一定會回來救我的,我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傻瓜。”瓊華心一暖,不再言語,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她只是因為不會用那朵花才回來,昊月的死活,其實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

瓊華看見昊月胸口的傷,於是揭開他的衣衫將他剝了個精光,發現他全身上下只有雙腿間還剩一塊整肉,於是戳了戳,發現此物居然立時昂揚挺立。瓊華驚訝,玩心大起,戳了又戳,戳了又戳,全然忘了他身上的傷勢。

昊月面紅耳赤,嬌喘不跌。

“師、師姐……不要……”

“嗯?這是何物?”瓊華繼續戳。

“這、這是……”

“快說,從哪弄來的寶貝?愈來愈硬了,好大呀……”瓊華蹲下身,湊近了它捏了捏,想要細細探查究竟,不料一股火熱的白濁噴湧而出,弄得她滿手都是。

瓊華十分生氣,將他暴打了一頓,於是昊月身上僅剩的一處好皮肉也變得不太好了……

卷三 美人冠玉 番外 三界為聘

五百年後。

瑤音挺著大肚子坐在搖椅上曬太陽,昊月坐在一旁為她剔石榴籽。阿紫在一旁教兩個弟弟寫自己的名字。風白容則手忙腳亂的在屋裏給小孫女換尿布。

正可謂是子孫滿堂,承歡膝下,一大家子和樂融融。

……

而這樣的場景,只在瑤音夢裏出現過。

昊月從未歸來,帝瑤仍舊昏迷。

這五百年裏,她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呆在十九層獄,陪不會動的帝瑤說話,做的最多的便是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帝瑤,帝瑤。一遍又一遍。

這些年她也游山玩水,去了不少地方。其中多有年少時,她曾經答應要帶他去而最終都沒有去成的地方。她努力想要記起他們之間的一切,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能想起的越來越少。這時,她想到了夜九提過的水鏡。

瑤音念之所及,便飛身而起,從十九層獄底轉瞬來到了離恨天的最高處,碧海滄淵的發源地,無極池。

飛流而下的瀑布便是水鏡的幕,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從前不來是因不敢回憶過往,不想提醒自己,這些曾經美好的人事,已經不覆存在。而五百年過去,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孑然一身,已只剩下回憶。

瑤音一念起,水鏡中便浮現出曾經的種種。瑤音越看心越涼,水鏡倒映出的場景都是自己在淩虐昊月,而昊月哪怕再生氣再委屈,也不曾紅過臉。

“從前我這般對你,你都甘之如殆?”

畫面一轉,瑤音看見水鏡中的自己在碧海邊哭成了淚人。她清楚的記得,那次哭是因為慕君扔了她費盡心力所做的戒指。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昊月面前哭。

畫面還在繼續,卻是瑤音不曾知曉的一段。

昊月提劍去找慕君拼命,讓他接受瓊華。慕君頭也不擡,隨手便收走了昊月全部的神力,對他笑道:“一月內,若你將戒指找回來,我便答應與你。”慕君本就是有意為難,昊月卻當了真,獨自一人在偌大的碧海裏泡了半個月,結果當然一無所獲。

看到這裏,瑤音心中一緊,只覺心就如針紮一般,疼得她喘不過氣來。羽族本就怕水,昊月沒有神力在水裏泡了那麽許久,該是受了多大的罪?

水鏡中,昊月來到火神宮,七日未眠,造了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遞給慕君。

慕君只是拍了拍他的頭,對他笑道:“好孩子,幹的不錯。”說完,將神力還給他,把戒指又扔出了窗。

昊月立刻撿回來,毫不猶豫註入了自己全部的法力,造了同瓊華一模一樣的大魔法。當著慕君的面燃放。

慕君神色淡然,並不當回事,可還是收下了戒指。

昊月則滿心歡喜,期待慕君去跟瓊華道歉,可一回去便病倒了。哪知第二日,便傳來慕君羽化的噩耗,瓊華一哭二鬧三上吊,對著昊月又掐又打,撕破了不少皮肉,可昊月只是淡淡的笑著,聽憑打罵。

瑤音看不下去了,掩面跌坐岸邊,淚水奪眶而下。思念如潮,撲面而來。她本以為只要再看看他的臉,便能心滿意足。可當她看到少年時的一幕又一幕,突然覺得,如果他還在自己身邊那該有多好?她一定不會再欺負他,會好好待他。

瑤音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日頭東升西落,直到一天,心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那是紫徽壇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瑤音心中一凜,想起五百年前同夜九定下的約定,便擦了擦眼淚,閃身來到晨輝殿。

晨輝殿裏,散落了滿地的珍珠,那是天露所化的結晶。除了夜九放下的雙手,他的坐姿同五百年前一樣,正直筆挺,莊重肅穆。

“好久不見。”瑤音微微一笑,見他又蓄了一頭銀色發絲,只覺十分驚異,“多年不見,你倒俊逸了不少,乍一看,我還以為是昊月呢。”

夜九嘆了一口氣,道:“我時常在紫徽壇裏看見你。”

“哦?”

“你時常在夢裏哭醒。”夜九鐵青著臉,不帶感情。

瑤音心頭一顫,“是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累了。”夜九話鋒一轉,“我不想再看到你的那些回憶。”

“才五百年就累了?昊月可在這裏待了一萬年!”瑤音緊握雙拳,她現在終於能體會昊月的心情,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那分微茫的期冀,期冀他涅槃重生。

“你費盡心力,只當了五百年帝君,甘心麽?”瑤音走到他身側,取出赤帝劍,抵在夜九脖頸之上:“不過不管你甘不甘心,我都不在意了。說遺言吧。”

“我叫你來,並不是赴死,”夜九推開赤帝,疲憊道:“你說的對,過去那些人和事不論好壞,都會比後人多關心些。這些年,我在紫徽壇中看了無數人的眼淚,一開始並不當一回事。可幾百年過去,尤其是最近,總會有意無意搜尋屬於你的那顆,與你一同回憶過去的人事。”夜九無力地攤開雙手,怔忪道:“你已經快把我逼瘋了。”

瑤音長舒一口氣,冷冷道:“所以,我便送你去見昊月。屆時,你就不痛苦了。”

瑤音再次舉起劍,夜九閉上眼,任憑處置的模樣。可許久過去,瑤音的劍卻遲遲沒有落下。

夜九睜眼,便見瑤音一臉無奈的立在一旁,怔怔發呆。

瑤音緩緩開口,頹然無助道:“這個世上,能跟我一起回憶的人,只剩下你了。殺了你,我便是最孤獨的那一個。”

“……是我欠你的。”夜九一聲長嘆,道:“此番,我便是要帶你去見昊月。”

瑤音一驚,蹙眉看他,“你說誰?”

“昊月。”夜九一臉鄭重,並不像是在玩笑。

夜九接道:“你剛剛從哪裏來,我們便到哪裏去。”

“水鏡?”

夜九點點頭。聞言,瑤音便有些失落,她這才知道,他所說的見昊月,是去見水鏡中的昊月。

二人落在水鏡前,夜九指揮瑤音飛到瀑布裏。瑤音斷然拒絕,可拗不過再三要求的夜九。眼見水幕近在眼前,瑤音心一橫,飛了進去。

想象中的泉水沒有濺在身上,瑤音睜開眼,便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昊月。可現在的他同從前不一樣。這時的他面帶稚氣,渾身散發著青澀,一看就是未成年。瑤音伸手去摸,卻發現五指穿過了昊月的身體,她又來回試了幾次,才知道,自己碰不到他。

“這是……”

“過去。”

“我們回到了過去?”瑤音頹然拔高了音調。

“我們只是身臨其境感受過去,我們只是旁觀者。”

“……原來是這樣,”瑤音神色一暗,可一看到眼前真實的月月,心情還是好了不少,“能這麽看他,真好。”

“這就滿足了?”夜九在一旁冷眼旁觀。

“不然呢?”

“你難道不想牽他的手,親吻他的唇?”

瑤音臉一紅,不明其意。

“聽不明白?”夜九笑了笑,從懷裏摸出一顆藍色的珠子。

“這是?”

“帝宴的另一顆舍利。當年我尋了萬年也尋不得,近日卻在旁人的記憶裏發現了它。帝宴本是雌雄同體,獨自撫育了你,這十方天界全都靠著他的神力,你吃了它,便能觸到曾經,回到過去,改變歷史。”

瑤音聞言,毫不猶豫吞下肚去。

夜九扶額,一臉無奈,“這麽相信我?”

瑤音呵呵一笑:“反正我死了,你要陪葬。”

“……”

瑤音的身體慢慢變得充實,伏在桌上小憩的昊月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擡起頭,一臉驚嚇,“師、師姐,你怎麽就起來了,我馬上去做飯!”

四目相對,瑤音淚水奪眶而出。

下一刻,她便拽著夜九離開了水鏡。

瑤音站在岸邊,大口喘氣,夜九遞給她一方手帕:“別激動,以後見面的日子還很多。”

“……”瑤音胸口起伏不定,擦幹了眼淚,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麽了?你不想回去?”

瑤音搖頭,“我只是害怕,害怕昊月再經歷那一切。”

“你想怎麽做都可以,聽憑自己的心。”

“你呢?可有想要改變的事?”

“沒有。我從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任何決定。”

“……”

“但是我要跟你一起走。”夜九莞爾一笑,“這樣,我便算是腳踏華蓮而來,同他們這些遠古神祗有了公平競爭的機會。”

瑤音聞言沈默,思索了半晌,似乎有了決定。瑤音一閃身,憑空消失。待她再次出現時,手裏便抱著一個孩子:“我要帶帝瑤一起走。”

“隨你,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從何改變?”

“秘密。”瑤音微笑,懷抱帝瑤,背起夜九,鉆進了水幕。

三人穩穩落在天門下,只見四周白雲朵朵,霧海迷茫。

夜九:“這是……”

瑤音:“我要找父神借儀仗隊,親自迎娶紫宸。”

夜九:“……你想做什麽?”

瑤音:“我要代替從前蠻橫的自己,陪伴昊月長大。免他驚免他苦,免他受憂思所擾,將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切都給他。”

瑤音曾不止一次的問自己,戒指和眉心玉,究竟選哪個?當初她不知道手中的戒指其實並非自己親手所制的那枚,於是它們的背後代表了不同的人,而現在,它們都只代表了昊月。花君宴的愛是因為自己為他流了一百年的淚,是索取。而昊月不同,他的愛是陪伴,是付出,他會為了她付出自己的全部。可是,愛著瓊華的昊月,日子實在是太辛苦了。

“我希望再見昊月之時,我二人之間,尚無任何交集。我想以全新的身份,在最美好的年華,將最好的感情都給他。”

……

……

如今的玉凰山,是另一番模樣。鳳凰族現如今正如日中天。正是老一輩神君口中經常念叨的,一派繁榮的蓬萊仙境。然世子紫宸卻不被族長白容所喜,穿著用度皆與下人無異。

虛妄山頭,紫宸一襲粗衣麻布,正準備從山頭一躍而下。

就在此時,天邊突然燃起火紅的祥雲,寶馬香車雕滿路,天邊突然橫亙了數匹天馬,朝著虛妄山疾馳而來。赤紅的綢帶在天邊飄搖連綿,場面格外恢宏。很快,一條彩虹橋便橫埂在玉凰山巔。橋的另一頭,便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

瑤音身著紅衣大氅從天馬上一躍而下,踏上彩虹橋,一步步向著紫宸走來。她動作瀟灑,走路生風,氣場竟比父王還要強大。但是他卻從沒聽說過三十三重天有這麽一號人。

紫宸啞啞道:“你……你是誰?”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你的愛人,我叫瑤音。”

“什麽?”紫宸蹙眉,微驚。

“今天我來,是要通知你,我決定三界為聘,娶你為夫,不得違逆。”

紫宸大驚:“可是我不想娶親!”

“不是你娶,是我娶。而且我此番只是通知你,你沒有拒絕的權力。”

“哪有這樣的事!你簡直一派胡言!”紫宸轉身,撒腿就跑,就連自己為什麽站在虛妄山頂都忘記了。也無法想象這個陌生女人口中那句‘三界為聘’究竟是什麽意思。

瑤音挑眉,一步跨上前,單手攬住紫宸的腰,在他耳邊笑道:“你跑啊,我看你能跑多遠。不論你能跑多遠,不論是前世,今生,還是未來,我都會把你抓回來。從此以後,你唯一的用處,就是生孩子。”

“!!!”紫宸更加驚悚,他的人生規劃裏,可從來沒有當‘孕夫’這一條!

“來日方長,我們有很長的時間去追憶往昔,也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去造人。”在瑤音的獰笑中,紫宸的驚慌大喊中,他被她扔進大紅花轎。儀仗隊便浩浩蕩蕩,向著離恨天行去……

卷三 美人冠玉 後記

後記

這篇文的誕生可說是一波三折。從07年開始構思,到09年完成第一版,到14年全部推翻重寫,再到現在17年的最終版,經歷了漫長的十年。算是我最早的一篇作品了。感謝編輯瑪門,好友雲葭和羅胖胖,再特別鳴謝蘇隱夏。沒有你們的鼓勵和支持,我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去回看這個故事,也就沒有這篇文的最終版本。謝謝。

回首十年前,我十六歲,思想如脫韁的野馬,一落筆便全然拉不回來。回看整個故事,就像與少年時期的自己對話。故事中的人物性格,故事發展,遣詞用句都有很大的毛病。但那卻是十年前的我的真實寫照。她那麽不懂事,那麽不美好,但卻是實實在在存在過的人,我不能一味的抹殺她。

有人問我,這本書裏最喜歡的人物是誰?昊月?瑤音?花君宴?都不是。我喜歡的不是這些光環圍繞,光芒萬丈的男女主,相反,我喜歡的是他們身邊默默耕耘奉獻,甚至是唱反調的反派角色。比如說雪卿,他可以忍辱負重多年,為了心中一點執念,甚至不惜變成一個女人。比如說十宴,她亦正亦邪,身體是蒼老的修羅女,但骨子裏卻還保留著一分少女心。

少女心這個東西太難得了,我跟朋友們討論過很多次,這都是千帆過境的我們很難再尋回的觸動點。瓊華就是一個從來沒有少女心的人。

瓊華作為大神女,極盡驕傲自負。但是兒時的她,在狐尾坡上被慕君蠱惑,可以為了他流盡百年淚水;年少的她本來已經忘記這一切,但只要一遇到狐尾草幻化的慕君,她就又變成了那個愛至刻骨銘心,至死不悔,哪怕遍體鱗傷也無所謂的小女人。但歸根究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愛他。直到雪卿封印她的情魄,她才再次放下心中的蠱惑,看到了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昊月。她其實是很愛昊月的,但是她極驕傲,不願對自己一直頤指氣使的人多解釋哪怕半個字。她沒有任何小女兒的做派,沒有一絲屬於自己的少女心。於是我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在多年後,重新投胎再活一次,問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麽,愛的究竟是誰。

而昊月,我則最心疼他。他是個孤兒,從小吃苦,跟在瓊華身邊有時候甚至會被當成狗使,但是他都默默承受了。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他願意等她。至於最後刺了瓊華那一劍,也只不過是想找回哪怕一丁點的尊嚴,但是,刺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後悔了。

瓊華死後,他本以為思念和懺悔將陪伴他到永遠,直到黃土白骨亦覆如是。但是,他遇到了瑤音。一個眸子裏閃著和瓊華一樣的光芒的女子。昊月獨坐帝位多年,寂寞多年,他也想要一個王後,可以陪他走過這寂寞無邊的漫長歲月。他本來以為自己放下過去的所有,可以重新再愛一個女人,直到他知道瑤音的真實身份——被他親手殺死的瓊華帝君。他徹底慌了。在昊月的心裏,瓊華永遠是愛著慕君的,只有把她送到慕君的身邊,她才會快樂。於是他將她送回鬼界,並且再也不與她相見。他不想等她想起從前的一切時,在她臉上看到對自己的厭棄和惡心。那是他在夢裏見了無數次的模樣。於是他娶了夜九,形婚,過上了牢獄一般的日子。直到他再見到瓊華,當他發現瓊華的心裏也有自己,當他知道慕君對她並不好,他會義無反顧的拋棄所有,為她披荊斬棘,接她回家。

我希望大家能找回自己的少女心,相信總會有一個高大英勇瀟灑俊逸如神祗的人會來到自己身邊。哪怕他現在不在,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到來。然後你需要做的,就是緊緊擁抱他,大聲的告訴他:“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此文由中南天使文化集團出版,即將上市,喜歡的讀者請多多支持。

然後接下來的番外劇情,是沒有修改過的十年前寫的第四卷的內容。也就是傳說中的HE,請各位讀者慎入。

如一定要入,請帶好避雷針。帶好避雷針。好避雷針。避雷針。針。。。

未修版番外(慎入) 番外(1)

五百年後。

瑤音挺著大肚子坐在搖椅上曬太陽,昊月坐在一旁為她剔石榴籽。

阿紫在一旁教兩個弟弟寫自己的名字。風白容則手忙腳亂的在屋裏給小孫女換尿布。

正可謂是子孫滿堂,承歡膝下,一大家子和樂融融。

……

而這樣的場景,只在瑤音夢裏出現過。

昊月從未歸來,阿紫仍舊昏迷。

這五百年裏,她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呆在十九層獄,陪不會動的帝瑤說話,做的最多的便是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阿紫,阿紫。一遍又一遍。

這些年她也游山玩水,去了不少地方。其中多有年少時,她曾經答應要帶他去而最終都沒有去成的地方。她努力想要記起他們之間的一切,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能想起的越來越少。這時,她想到了夜九提過的水鏡。

瑤音念之所及,便飛身而起,從十九層獄底轉瞬來到了離恨天的最高處,碧海滄淵的發源地,無極池。

飛流而下的瀑布便是水鏡的幕,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從前不來是因不敢回憶過往,不想提醒自己,這些曾經美好的人事,已經不覆存在。

而五百年過去,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孑然一身,只剩下回憶。

瑤音一念起,水鏡中便浮現出曾經的種種。瑤音越看心越涼,水鏡倒映出的場景都是自己在淩虐昊月,而昊月哪怕再生氣再委屈,也不曾紅過臉。

“從前我這般對你,你都甘之如殆?”

畫面一轉,瑤音看見水鏡中的自己在碧海邊哭成了淚人。她清楚的記得,那次哭是因為慕君扔了她費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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