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二郎下朝就回了府，而後攜同明月一起坐馬車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離襄王府其實並不遠，中間只隔著一條街，只是要繞道，從朝陽門下迂回去，然後到十裏胡同。

公主府就在十裏胡同最裏面，然後就是袁家的宅子。

袁家的祖籍是在江南，老一輩至士之後都去了那邊，十裏胡同的袁家是後來搬過來的，只能追溯到袁世昭祖父那一輩。

後來袁世昭尚了臨安公主做了駙馬，皇上就下了旨意將公主府建在了胡同最裏面，這樣駙馬在兩府往來的時候也方便一些。

不知道先前的公主府是什麽樣子，君明月一踏進公主府的大門便感覺到一股死氣。

明明是春天，正是生命勃發的季節，偏偏偌大的公主府萬物蕭條，沒有一絲生機。

進公主府並沒有看見袁駙馬，接待二郎和君明月的是一位內室並一位嬤嬤，看那打扮和做派，想來是在主子面前極有體面的。

“王爺，公主身子欠安，駙馬爺正在陪她用膳，您先到花廳喝茶。”

二郎笑笑:“本王回來都還不曾去看過皇姑姑，這就去看看她。”

嬤嬤面露遲疑，不過到底知道分寸，曉得不好阻攔，直接領人去了靜沙院。

還沒有打簾子進門，便聽見一聲接一聲的咳嗽。

咳嗽這病換作後世實在稀松平常，可是在眼下這個地方是真的會要人命的。

君明月與二郎對視一眼，便見一個身穿白色布衣，套著碧綠色比甲的丫頭打簾從屋子裏出來了。

約摸十四五歲的模樣，生的很是清秀，可是臉上不見一點笑意，配著一身寡淡的顏色，整個人顯得十分木然。

“蘇嬤嬤！”

迎二郎進門的嬤嬤點點頭:“這是襄王。”一如在府門口，自動忽略了一旁的君明月。

那丫頭福身見了禮便道:“得知襄王殿下今日要來，公主的精神比昨日好了一些，多用了兩勺湯。”

蘇嬤嬤聞言臉上就忍不住露出喜色，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將二郎迎進屋子:“殿下快請，公主昨兒聽駙馬說過之後就盼著，這會兒見到您指不定多高興呢！”

二郎淡淡一笑攜著君明月的手進了屋。

屋子裏還有幾個丫頭在外間候著，皆穿著白衣套著綠色比甲，只是腰間的腰帶顏色不同，先前門口迎接的是一個系著鵝黃色腰帶的，屋子裏有兩個也是，這是公主屋子裏伺候的大丫頭。還有兩個腰間系著藍色腰帶的，那是二等的小丫頭。

屋子裏的屏風上繡著一叢白菊，白色的花瓣，墨綠的葉子，遠遠看著好像一副潑墨畫。

花樣子極好，繡工也好，跟活的一樣，可是做成屏風放在屋子裏就有些不好了。

菊花這東西大都是用來祭奠逝世的人用的，比如那些掃墓的，十有八九都會捧著菊花去，不知道這裏有沒有這種講究。總之這種花，這種色調不適合放在屋子裏。

其中一個面容較好，身材高挑的丫頭提他們打了簾子，二郎便進了內室，遠遠的就喚了一聲皇姑姑。

袁駙馬一身月白色錦緞常服坐在床頭，手裏還拿著空了的瓷碗沒有來得及放下。

蘇嬤嬤說駙馬爺在陪公主用飯，想來就是親手在伺候臨安公主，外面傳言駙馬爺與臨安公主夫妻情深想來也是有跡可循的。

袁駙馬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阿奎，安哥兒來了。”

話畢，手輕輕一擡，蘇嬤嬤親手接了碗。

空了手又轉身將床上的人扶了起來，放了軟枕在她身後。

二郎這才看清楚床上的人，若不是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他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認錯了人。

臨安公主比當今聖上小三歲，如今還不到四十，可是此刻的臨安公主一頭青絲花白，滿臉滄桑憔悴，似五六十歲的老嫗一般。

原先腦子裏只有朦朦朧朧的印象，可是看到那張臉之後二郎腦子裏的記憶便鮮活起來。

記憶裏的臨安公主驚才絕艷，聰慧，貌美 高貴，是真正的天之驕女，與眼前這個雙眸深陷，滿面滄桑的女子完全就是兩個人。

臨安公主是先皇嫡女，自小養尊處優，喜歡一切鮮活明艷的東西，衣服喜歡大紅，首飾喜歡赤金和紅珊瑚，喜歡牡丹花。

可是如今的公主府見不到半點紅色，這一路走來連一根草都沒有見過。

二郎心頭瞬間酸澀，這是因為皇姑姑心裏苦，先是自己父王死了，自己死了，如今河山也死了，她最親的人都相繼離她而去，所以她的生命便再鮮活不起來了。

“皇姑姑，我回來了，我活著回來了！”二郎心裏有一瞬間的後悔，原以為這世上沒有誰再記掛自己了，其實不然，原來還是有的。

他不該拖這麽久，好歹也回來了，應該在一回來的時候就來看看的。

君明月亦隨他一起跪下，眸子一轉，將屋子裏的陳設和臨安公主打量了個遍。

病想來不是什麽大病，只是心病比較重。

心病還需心藥醫，藥石這些東西是沒有什麽顯著效果的，臨安公主的心病怕是不僅僅是在襄王和二郎身上 最重要的就是河山。

河山的死給了她致命的打擊。

任何人都難以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

不過，君明月覺得河山不該是死了的，總覺得這其中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看來這趟東宮勢在必行了。

思慮間，臨安公主開了口:“是安哥兒呀，過來，讓本宮好好看看。”

二郎依言起身挨著床邊坐了下來，臨安公主就那樣無聲的細細的打量著他，而後就笑了，整個人因為這笑容增添了不少光彩。

“真的是安哥兒，都這麽大了。你像你父王，可是五官卻隨了你母親，她是本宮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你的五官就隨了她。十多年了，都說男肖母有福氣，本宮原先是不相信的，可是如今卻信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話畢，又是一連串的咳嗽，袁駙馬伸手將她攬著，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為她順氣，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在呵護著一件絕世珍寶。

一直被忽視不曾開口的君明月此刻突然出了聲，在偌大的內室，她突然響起的聲音顯得格外的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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