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從十一月一直飄飄灑灑的下到臘月，到了臘月初八的時候才有要停的意思，太陽露出了個頭在雲裏不時的躲躲閃閃，讓久違陽光的人覺得格外的稀罕。

這場雪下的有些久，前前後後差不多一個月，就算是登州地處北方也著實有些罕見，許多房子被壓塌，災民不計其數，好多地方不斷有餓死人的消息傳出來，甚至人吃人的事情也發生了。

君明月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臘月十五了，天放晴了之後連續曬了好幾個太陽，厚厚的積雪已經盡數化開，村子裏的那條河就跟汛期一樣，奔騰起來就跟一條小江流差不多。路上也差不多幹了，張庭月風風火火進城了一趟，第二日城裏的瓦泥匠就帶著行李到了村子，在龍王潭邊上搭了個簡易的窩棚住了下來。

地基是提前丈量好了的，來的匠人一共有六個，為了早日能住進新房，張庭月想了想還是放下架子去了裏正那裏一趟。君龍清不是個傻蛋，在這個人跟前縣太爺都要禮讓三分，自己算個什麽東西，就是心中不舒服也不能雞蛋碰石頭跟他叫板。啊呸，自己有什麽資格不舒服。

在張庭月說了幫工的一人一天給二十文錢的時候君龍清的那張老臉直接笑成了菊花，兩個人很愉快的就達成一致，開工的時候村裏出二十個勞力去做小工，再去三個婦人幫忙做飯，當真是皆大歡喜。至於村裏的人願意不願意這根本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冰天雪地的，上哪賺錢去，眼看就是個災年，手上能多一文是一文。

臘月十五開的工，一大早龍王潭那邊就放了炮仗，還殺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大公雞祭了土地公，一時間荒無人煙的龍王潭變成了村子裏最熱鬧的地方，不光是幫忙的，還有一些閑人來看熱鬧的，冬天麽，哪個不是閑的慌。

張庭月要修房子，君明月也要修房，所以一大早君遠山家一家子全部都出動了，連小五也哼哼唧唧的跟著起了床，包的跟只小狗熊一樣。

一家子都紮到那邊，完全不知道晌午的時候村子裏來了一群不速之客，一群蓬頭垢面臟的分不清楚男女的人。

離村口最近的就是顧家和君遠山家，顧氏這種天氣是不會輕易出門的，拴著門在屋子裏做針線。外面敲門的聲音向起來的時候她手中的繡花針剛剛穿透手中的蜀錦，心裏一驚，針就刺破了手指頭，她閃電般的縮回了手，手指頭上就冒出了一滴血。

往日做繡活的時候不是沒有被打斷過，卻沒有哪一次如現在這樣心慌，她捏了捏紮破的手指頭，還未起身外面的敲門聲就沒有了。

不知怎麽，心裏突然就悄悄松了一口氣。

寡居在這裏，她哪天活的不是小心翼翼，不管大小事情都比別人多一份心眼，這會兒哪怕心裏慌著也不例外。

輕聲走到大門口沒有出聲，貼著大門悄悄的聽著外面的動靜，顧涼尹也跑去湊熱鬧了，這會兒家裏就她一個人，不得不提防。若是村子裏有人有事，敲門沒有回應自然會喊的，可這會兒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心裏就越發的沒有底更加的不能出門了。

外面也就只靜了那麽一會會，而後就是一聲哢嚓的巨響，她心裏跟著一跳便聽見外面的嚷嚷聲：“快些，這家沒有人，速度快一些，進去看看，衣服能穿的速度換上，有銀子和糧食全部拿走，動作快一些……”

流民還是土匪？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肯定是流民，這麽大的雪，再往北一些涼州一帶怕是情況更糟糕，不受災是不可能的。何況若是土匪不該只搶一家，那聲音她貼著大門聽的真切，定然是那些人敲開了對面的柵欄門進了君遠山家。

她倒是想去報個信，可是有心無力，也只是一善念。這些災民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可比什麽都可怕，自己一個婦道人家出去根本就是有去無回。只可惜了對面君遠山一家子，本來日子就過的艱難，這回再被這樣一搶，這個冬天還不知道能不能熬的過去。

正當她心裏惶惶不安的時候外面又有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阿伯，有吃的，有好多糧食，我們這裏很多人都走不動了，不如就留下來先填飽肚子……”

“放屁，你是等這戶人家回來找我們拼命嗎？趕緊的，能用上的都拿走，這裏不能久留。”

“走就走，這草棚子住不得不如一把火燒了，憑什麽他們有吃有住……”

顧氏隔著門板腿一軟站都站不穩了，這些流民簡直是喪心病狂，比強盜還可怕，搶了東西不說，連房子都不放過。方才她還有一點心思想著怎麽通知君遠山一家子，這會兒心突突的亂跳，除了害怕再沒別的感覺了，大冷天的渾身都是冷汗都不曾發覺。

不等她多想，外面又是一陣嘈雜，而後便聽見噪亂聲遠去，她靠著門緩緩的蹲了下去輕輕的噓了一口氣。

哪知這口氣噓了一半另一半還在喉嚨裏的時候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淡淡的煙味。

他們那些喪心病狂的東西真的放火了？

趕緊到人已經遠去，顧氏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一把將門打開，開了對面幾間已經開始冒煙的房子拔腿就朝村子裏的龍王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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