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確定了她無事，君遠山放下心自然是不再會去城裏了，畢竟是踩高捧低的世道，他如此狼狽的去求人估計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爹，既然不用去城裏了，我就先下地了。”僅有的幾畝水田今年長勢不錯，精心護著，等納了糧孝敬完那邊剩的應該就能熬過冬天了。當然，前提是那邊不要再隔三差五的過來暗偷明搶。

君遠山坐在屋檐下的石頭上，聞言擡眼看了看自家的大兒子，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卻黑的如同幾十歲，小時候那白白胖胖的樣子跟他半點也沾不上邊了。明明挺高的個子，可由於長年吃不飽，看起來如同麻桿一般，風一吹就能倒，心中不由得又是陣陣難受。

“不去了，下午記得去放水就好，雜草不是已經拔的差不多了嗎？在家休息一日，過幾日就開始割稻了，有得累的。”八九月的天，驕陽似火，雖說已經立秋，但是依舊要命的熱，不然怎麽會有秋老虎一說呢？若不是早就曬習慣了，出去太陽下溜一圈非掉皮不可。

割稻？君明月這才迷迷糊糊的記起自己家裏好像是有那麽幾畝田，還有兩畝沙地，這是快到收獲的季節了。收了，就不用像現在這樣連吃的都沒有了吧？

“爹，不用下地我們就去山上吧？在家裏閑著也沒事情做，我們弄點樹枝回來把院子拾掇拾掇……”

君明月話沒說完便被君遠山揮手打斷:“你給我安分點，老實呆著不要添亂，看好小五就可以了。”

“什麽？”君明月眼睛瞪的大大的，一臉的不可思議，讓自己照顧那個小屁孩？怎麽可以？她會不會拉粑粑，會不會尿褲子……最主要的是那小胳膊小腿的自己會不會一不小心給拉折了？

“爹，我不要呆在家裏，呆著就頭暈，我要出去轉轉，活動一下，不然這身體老好不了。”為了解放自己，她不得不再厚顏無恥一回，八爪魚似的抱著君遠山胳膊不發，拉長的聲音聽得自己都想吐。

君遠山被她這難得的胡攪蠻纏一折騰，心中那股子郁氣連同昨日的那份全部拋到了九霄雲外，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

“好了好了，多大的姑娘了，沒個正形，跟你二哥去做飯，吃完飯再上山。”

“哈哈，耶！”君明月聽他這樣一說渾身立馬來勁了，一蹦三尺高，刮風似的一把扯過一旁的君二郎就往屋裏沖。

所謂的早飯卻在片刻後化為烏有，因為昨天鍋爛了，他們都忘記了。

“二郎去你顧嬸子家借口鍋用兩日吧，爹這幾天想辦法弄點錢重新買一口回來，這鍋爛成這樣怕是修起來也不合算了。”君遠山看著能看到泥地的鍋底心中煩惱頓起，這時候誰家有閑錢呢？誰家又還願意將錢借給自己呢？自己這個樣子不能做工，也沒有手藝，即使借了一時半會也還不上。

君二郎看看他並沒有立時往外走，半響才猶猶豫豫的開口道:“阿爹，不是說盡量少和顧嬸子那邊來往嗎？今日去借了東西，改日會不會再有難聽話傳出來？”

君遠山聞言一楞，繼而沈聲開口道:“現在是忙季，村子裏人這會都下地了，不妨事。再說你一個孩子家也不怕什麽，顧家那小子和你們年歲相仿，走動時註意些就是了。”但凡有別的辦法他也不會向顧家借東西，這不是沒有法子麽？顧嫂子寡居多年，自己又是喪妻的鰥夫，難免會被人拿出去說道。自己還好，就怕連累了別人……

“二哥，我也跟你去吧，你一個人搬不動那麽大的鐵鍋。”君明月眼珠子一轉，拽著君二郎便出了門。既然爹能開口上門借東西，說明這顧嬸子也不是個難相與的，再說，記得自己這小身板跟顧家那小子關系不錯呢！

顧家離君遠山家並不遠，出了院子三兩步的事情，若不是那罕見的磚頭拉起的院子，估計這邊說話大聲點那邊就能聽的見。君家村裏的住戶基本都是君姓，顧家是早年搬來的，搬來時就顧氏一人帶著一個孩子。好在之前日子應該過的不錯，手上有些銀錢，因此央求了裏正使喚村裏的人就手蓋了這座青瓦紅磚的院子。這院子在村裏算是獨一家了，連裏正家的磚瓦也沒有這樣的氣派，更無需說君家那邊的大宅子了。

君二郎上前叩了叩門，院子裏立時響起了顧氏那爽利響亮的聲音:“誰呀？來了來了！”

“顧嬸子，是我，隔壁的二郎。”門從裏面拉開了一道縫隙，君二郎出聲後門就被直接拉開，一個身著藍布襟子的婦人站在門口笑瞇瞇的看著兄妹二人。

“君家二郎和三丫頭呀！來，進來說話。”顧氏將他們迎進去便轉身將院門拴住，她一個婦道人家，時時刻刻都比別人要小心幾分。

君墨兮與二郎並沒有自行進屋子，雙雙站在院子裏等她。

“涼尹那小子一大早便上山了，你們在這待會，嬸子去給你們拿點吃的。”自家兒子是個呆不住的，村子裏又沒幾個能跟他玩的來，每天就只能往山上竄。

“不，不用了，顧嬸子。”君二郎聞言連忙喊住她:“嬸子，我……我們來是想看看您這邊有沒有鍋……要借用兩天，家裏的昨日壞了還未來得及換。”兩句話斷斷續續半天才說清楚，話畢，君二郎一張臉已經憋的通紅。

“借鍋？”顧氏看著眼前的兄妹倆，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隨即臉上再度掛著平和的笑意:“你們等等，我去給你們拾掇。”話畢快步進了過道裏的廚房。家裏沒有多餘的鍋，不過勻一個還是可以的。話說君家這一家，哎，自從嬌娘去了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君遠山這男人，以前嬌娘在的時候到還差不多，如今是沒有半絲精神氣了。看看這幾個孩子，好好的孩子給糟蹋的。想著想著伸手將早上攤的面餅全部卷好放在了鍋裏，蓋上鍋蓋，從竈臺上拔出來擡了出去。

“先拿去用著吧，家裏就我和涼尹兩個人，外面兩口小鍋就足夠了，這鍋太大，費柴火，平日裏都不怎麽用。”

君二郎與君明月道了謝，擡著鍋飛似的出了顧家院子，一口氣沖回了自己的茅草院這才松了口氣。

“二哥，借東西比做賊還累人。”幾輩子都最討厭借東西。

君二郎點點頭表示讚同卻並沒有說話，擡著鍋進屋跟君遠山打了聲招呼便迅速開了火。已經不早了，平日裏這時候早已經吃過飯下地了。

早飯依舊如昨日一樣，參上水放少許的米，摻一些麥麩和青菜就好。君二郎一手舀水，一手拎起鍋蓋，這才看見鍋裏放了東西。

“三妹，你看。”

君明月從竈臺後仰頭朝他看去，他手上捧著一塊白布，布上面放著好幾張餅，不用說就是方才顧家嬸子放鍋裏的。

“君老二，以後我發達了，一定會報答她的。”好人都是有好報的，顧嬸子是自己來這個世界上遇到的第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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