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225殤逝(四)

關燈
☆、225 殤逝(四)

當下顧不得其他人在場,他抓起她的手,搭下五指,沈吟著。

好一陣子後,他轉頭看向早已站在身邊的風瀛,話卻是對淳於致說的:“最近可是有咳嗽了?我那方子,總是吃了三年了吧?!”

見淳於致點頭,他回頭瞥了一眼身邊。

去雲會意,早已準備好紙筆,遞了上去。

他臉色多少有些不善。皺著眉頭,在紙上飛快寫著,卻又劃去不少。換一張紙,再次下筆。可那寫方子的紙卻換了一次又一次。

從沒見過莫然這樣,風瀛心裏的沈重隨那換過的紙張,一次次加重。

莫然的身份沒有被人揭穿時,他鬼醫的名頭早已響遍天下。鬼醫一方,千金難買。如今竟這樣斟酌更改,可見他的確也摸不準。

可是,漸漸地卻見莫然寫的方子越來越多。原來,他竟不是只寫一張。

“怎麽?”淳於致想問,卻被風瀛拉住了。看著風瀛搖頭,她會意地沈默了。莫然乃天下第一名醫,既然要這樣做,自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只見莫然塗塗抹抹,寫寫停停,良久,終於遞來厚厚的一疊。

風瀛點頭,將那些方子細細疊好,放入懷中。

淳於致剛想問個究竟,卻只見莫然定睛看著她,滿臉盡是肅穆:“記住,這方子每張只能用半年。不然再出什麽岔子,我也不會再來了。”

她雖是詫異他竟會有這樣的神情,可卻也只得點了點頭。

莫然笑了,淡漠到極點的神色,似是有些不舍。但他卻跨上馬,不發一言,隨即便飛馳而去。

淳於致心有所動,只仿佛覺得有些事情,也是正在發生,可她卻不知道。

坐在馬車上,她掀開簾子,回頭看那烽火狼藉的山頭。

夜色慢慢退去,天邊發白。那慘淡的白,沒有一點像日出應該有的輝煌。

這個夜,太漫長。

漫長到讓她找回失去三年的摯愛,也漫長到讓她失去今生最珍視的知己。

隨著馬車搖晃的節奏,仿佛將心裏剛藏好的傷都搖晃了出來。放下車簾,轉過臉去,卻正看到素洺凝滯的臉。

無語凝噎間,相顧總傷懷。

十日後。俞國京城。

俞國乾嘉帝昭告天下:左相出使天狼國途中,突遭天狼元王偷襲,重傷不愈。

隨即,乾嘉帝親自宣讀對天狼國的討伐文書。

當時在場的人都清晰記得,宣讀討伐文書時,乾嘉帝全身縞素,聲音激昂而不時哽咽。他身邊的傾國皇後同樣一身雪白,更由始至終垂著淚。

乾嘉帝發怒要討伐,天下各國自是反應不同。

可讓天下都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與俞國敵對的郝國,這次居然沒有半點動靜。

同時,乾嘉帝公告天下,著追封寧煌之為一等清儒公,賜入皇陵。

這公告既出,天下嘩然。自古哪有朝臣入皇陵的?即便是功勞最大的,臣子始終是臣子,另擇一處安葬就完了,從沒有試過這樣的規矩。

於是,日日上朝,都自然有言官以祖宗家法說話。

可乾嘉帝自是不理。

其實皇親貴族們也早料想到他會是這反應,因此更覺得他不可理喻,便越發勾起了誓要抵制的決心。

沸沸揚揚鬧了多日,終是到左相發喪前一日,才由傾國皇後出面,伶牙俐齒地在金鑾殿上力駁言官,這才彈壓住那群人,了了事。

終於,次日,左相發喪。

這日的天地似是全然縞素,連吹過的風,都染著一片哀傷的慘白,更遑論京城中鋪天蓋地的雪白麻布,目之所及幾乎都是。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以儒雅剛正,清明端方著稱於世的左相,既是輔助乾嘉帝上位的第一功臣,更與傾國皇後是知己。

生前他沒有留下一子一息,更沒有留下一分產業。如今逝去,靈堂和墓地卻件件都由乾嘉帝親自選辦,極盡奢華。

自發來拜祭的人很多,其中不少更是當日受過左相幫助的。靈堂裏來來往往,幾乎如街道般繁忙。

幸而乾嘉帝早已說了不許在堂中祭拜香火,只因左相生前自是不喜這些,死後更要留他一個清靜。因此,人雖然多,也不過就是來往密集喧鬧一些。(斷)<天>(小){說}{網}

在靈堂後間,隔了那道雪白麻布的簾子,素洺擔憂地看了看那個依然坐在上首的人。

她雖已經坐了許久,可始終像離了魂似的,只會盯著簾外那個烏黑棺木發呆。

素洺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正在外間坐著的風淞,卻不其然撞上了風淞也剛好探視進來的眼光。她咬了咬唇,試探問道:“娘娘,可需要吃點東西?您已經兩日不曾吃過東西了。”

自兩日前,娘娘在宮中聽說言官聒噪,不許皇上將左相的靈柩送入皇陵,她才終於走出了自回來後都不曾出的屋子。

可是素洺沒有想到,她這一去,竟然就是去了金鑾殿,用她的機敏善辯折服了言官,讓左相入皇陵的事定了下來。

素洺明白,娘娘其實也知道皇上此次行為實屬任性,哪有不是皇家人,卻入了皇陵的道理?只是她更明白,正因為皇上與娘娘早已視左相為家人,更勝於他們本身的皇家,所以二人才會如此堅持,即便是他們百年之後也要與左相為鄰。

此時看見宣王試探的目光,她心中不禁黯然。

可是,外間忽然便傳來山呼萬歲之聲,她驀地回神,知道是皇上來了。

風瀛行色匆匆,擺手讓靈堂所有人都平身後,便聽到小麟吩咐下去要起駕。

他不再顧其他人,只手撩起那道雪白的麻布簾子,喚了一句:“阿致。”見到淳於致終於擡眼看了看他,素洺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風瀛走上前,看了看淳於致依舊蒼白的臉,有點擔心地問道:“靈柩快要送了。你如果不適,倒不如別去了?!”

淳於致卻搖著頭,用手扶著身邊小幾,慢慢站了起來。

素洺忙在一邊撐住她的身子,扶著她走向外間。

外面的人見狀,都驀地驚了:原來皇後竟一直就在後面!可見往日都說左相與皇後感情深厚,並非虛言。頓時,又是一片山呼千歲。

淳於致卻連平身的話都說不出了,只是顫顫巍巍走向外面,上了門外的轎子。

風瀛擔心,忙追上去,一起上了轎。

左相發喪,帝後送行。送葬隊伍竟前後延綿了十餘裏路。

一路上,紙錢紛飛,哭喊聲震天,驚了天宇,撼了人間。

車廂中,聽著外間的動靜,風瀛始終抱緊淳於致有點瑟縮的身子,自回國後便忍了多日的淚,終於傾瀉而下。

到了皇陵。人們卻只見帝後不發一言,定睛看著那烏木靈柩由國師送入墓穴,臉上雖已無淚,但未幹的淚痕,與那深切的哀慟,早已不言而喻。

在場人無一例外被打動了。焚香時,那片驚天動地的哀嚎慟哭,竟比上一次的先帝下葬更悲慟七分。

葬禮完畢,風淞奉命送帝後的馬車回宮。

坐在領頭的高頭大馬上,他只聽見覆又靜寂下來的皇陵內,松濤陣陣。留下來的僧道,吟誦餘音依然繚繞不絕。

此刻,徐徐拂過面龐的風,暖極了,恰如煌之的笑。

喉頭一緊,他忍住眼中溫熱,雙腿一夾,便策馬飛馳而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