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懺悔（二）

床上的人聽了他的話，本來已浮現在臉上的生機顯然都消失了。他胸口猛烈起伏了幾下，卻沒了聲息。

風淞心有不忍，急切道：“他如今已經這樣了，難道你不能讓他安心去嗎？”無論他做錯什麽，好歹這是他的父皇，風淞無法眼睜睜看他含恨而去。

沒想到，床上的人卻再次氣若游絲地說了話：“朕知道你的恨。可朕答應了清靈要護你長大，朕已經盡力了。”

說了這幾句，他就猛烈地咳嗽起來，風淞連忙去為他順氣，他卻搖頭，“朕的確很後悔，但如今朕也只能到地底下對尹仁謝罪去了。”尹仁是宣明的字，那是他欠了一輩子的人。

風瀛聲帶哽咽，卻依然說了下去：“你後悔有什麽用？就為了你一己私欲，我宣家家破人亡。你要我原諒你？！”說著，他突然笑了起來，“風箜，你奪臣妻霸臣子，你愧對天地！有今日，你是應得的！”

風淞實在聽不下去，猛地喝道：“九弟，夠了！！”

“不，不夠！”風瀛早已無法控制，怒聲斥道，“我宣家滿門忠烈，卻居然被這樣的詭計害了。你到了黃泉之下，如何面對風家列祖列宗？！”

床上的人慘笑著，幾近幹枯的眼忽然湧出大量的眼淚，止也止不住。

風淞大驚，顧不得再與風瀛撒氣，連忙撲上去叫著父皇。

他卻輕輕將手攏在風淞的肩頭上，看著風瀛說：“真的不夠嗎，瀛兒？難道明知道嚴耿每日都將毒下在飯菜中看著朕乖乖吃下去，朕這樣親手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還不夠嗎？！”

聽了他的話，不僅風淞楞住了，連風瀛也楞住了。

怎麽，他是知道自己要嚴公公對他下毒的？那他還吃下去？

“嚴耿做得很機巧。若不是朕那日找了禦醫，可能真的一直蒙在鼓裏了。做大事自然要心狠手辣。你真的沒有辜負朕的栽培。不過，你應該很意外為何朕明知，也要將這毒吃下去吧？”天子的笑很明澈，竟然看不見一絲怨憤。

風瀛卻說不出話來，只等著他說下去。

紅了眼的風淞三番四次欲要對風瀛沖上去，卻被淩霄子始終死死拉著。

天子凝視著風瀛，卻像是看到了更遠的人和物：“你母親不僅美，更主要是她身上有讓人溫暖的力量。在看見她的那一剎，朕竟仿佛感覺自己就是專門為她而生於這世上的。”

“朕以為只要留她在身邊，就可以用時間換她的心。可沒想到，你父母竟如此情深。他們對視時的眼神，會讓你覺得任何人都不能插入他們中間。”

看他這樣，風瀛有種心碎的感覺，這不顧一切都想相愛的念頭，難道自己不明白嗎？！

“朕知道，一切都是朕的錯。從她死的那天起，朕就一直在等著隨她而去。不過朕答應過清靈，要用生命來保護你。所以熬到你真正長大了，朕才用自己的命來還你。朕不恨你，反而要感謝你給了朕追隨清靈的機會。如今只剩下最後一件事，朕就算是完成承諾了。”他的淚越來越多，幾乎泣不成聲。

不等風瀛說話，他忽然轉向風淞，問道：“淞兒，你可願意為父皇繼續保護你的弟弟？若你答應，父皇也就瞑目了。”

風淞又驚又痛，連忙跪下道：“父皇有命，孩兒怎敢不從？”

天子的手早已無法再舉起，只是費力地指了指那邊外間的門匾，說：“瀛兒，那裏是朕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希望你能像你母親一樣，好好善待天下子民。至於淳於姑娘的事，朕當初真的只是為了保護你，可沒想到，你竟如你母親一般是個深情之人。”說罷，他再也無法抑制，噴出一口鮮血。

淩霄子連忙點了他的幾處大穴，也只能止血，卻無法讓他漸漸低弱下去的呼吸再度恢覆起來。

看著低頭不語的風瀛，淩霄子忽然對風淞說：“淞兒，你一向天資頗高，剛才你可知道答應你父皇的事，就是應下了一個怎樣的承諾？！”

風淞苦笑著點頭。他如何不知道？自從父皇命嚴公公來監斬風瀛，他就知道父皇有心要放風瀛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殺了，他還能寬容，那麽即便是再如何出格的事，也不是什麽意外。

雖然自己是風家子弟的第一人，可風瀛真正的實力卻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若從能者居上而言，風瀛的確會是一位明君。

罷了，這天下依舊是風家的。至於誰來做天子，他卻覺得自己不需要太介懷。

見風淞的反應，淩霄子方才放了心。

他對風瀛說：“瀛兒，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與其執著上一輩的仇恨，不如將你生父做了一輩子的擔子繼承下去，這才是男兒應盡的本分啊！”

風瀛茫然地擡起頭，看著淩霄子的眼似乎並沒有真的看他。

此時，昏迷的天子忽然用手拉住了風瀛，眼睛卻始終沒有再睜開過。

手中的那溫度正慢慢失去，風瀛忽然覺得自己終於有了個解脫。心裏一松，淚卻又再滾落下來。曾經讓他沈重的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外間跪了一地的人，早已跪得腿腳麻木。正不知道該不該再等的時候，只見那扇厚重的宮門緩緩打開。

人們連忙擡頭看去。只見宣王與璠王身著縞素緩緩而出。宣王滿臉悲慟，璠王卻一臉沈滯似是魂飛天外。

二人身後，只見嚴總管低著頭，哽咽揚聲宣道：“天子駕薨！”

頓時，滿宮內外一片呼天搶地。

【老實說，這幾章，寫得我心情那個沈重啊···終於結束掉風瀛的身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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