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譚安的故事

我跟了關卿。

這個男人心狠手辣，某些方面像極了譚四，可是某些方面又是完全的不同。

他不像我和譚四沒文化，什麽都是靠著一點小聰明去摸索去硬闖。關卿很厲害，他的腦袋裝了無數的東西，隨便那麽一轉就是讓我心悅誠服的點子。

他對付仇家的手段讓我感慨之餘有些自慚形穢。

如果是我，怕是會跟譚四一樣，揣了刀子直接摸上門去，在錢威的身上捅出幾個對穿的透明窟窿，怎麽可能一等就是近十年？

他的十四歲過的也難，可是他跟我們不一樣。這是我最服他的地方。關卿撐著那麽一個搖搖欲墜的爛攤子，岌岌可危的公司，人仰馬翻的家庭，還有他變成植物人又被老爺子一怒斷絕父子關系的大哥。

恨的心頭滴血，竟然咬著牙忍了下來。

這種深沈的心思，普通人拍馬不及。

所以認認真真的講，如果說一開始我跟他是存了念要跟譚四鬥到底，後來這心思慢慢就淡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影響，我也開始一點點撫平浮躁，行事說話越來越有人樣，身前身後開始有小弟帶著崇敬而不是畏懼的目光看我了。

那種感覺……真好。

後來的事情我只能說是劫數。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可笑的，她被她蒙在鼓裏的親生父親綁架了去，用來威脅關卿就範。

我們進去的時候，遠遠的我就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乖乖坐在燈光熾亮的場地中央，手腳並未被困卻安靜聽話，很有人質的自知一般。

她看了我一眼，後來回想起來，更可能她當時看的是關卿。

可是就那麽目光相撞的功夫，我的心裏一悸，某種東西要直接竄出喉嚨口一樣。

是她的目光。混著愛慕求助依賴渴盼埋怨恐慌和強作鎮定。

我說不清楚，她的目光太覆雜了。我好像看懂了又好像完全的莫名其妙。

可是那都不影響我一顆心頓時亂了節奏。

我去給她戴耳機的時候，指尖輕輕滑過她的耳廓。擲飛刀磨出薄繭的手指竟然能夠感覺到上面那層細細的絨毛和溫熱，多麽的不可思議！

事後我仔細琢磨過，明明我當時還沈浸在對小順的懷念和傷感裏，為什麽就會動了心，還是完全控制不了？

找不到答案，只能歸結我是個徹頭徹尾冷漠無情的混蛋，見異思遷沒有長性。

可是這註定是一場連陽光都見不得的暗戀，只能無疾而終。

她是關卿的女人，他們彼此深愛。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個無比滑稽的小醜，躲在咧開大嘴喜感十足的面具後面，狼狽的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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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瑤的出現很怪。我想不出來原因，只能歸結為怪異。

顧默默不是那種會刻意接近結交誰的女人，可是她對莫瑤，就是存了心的認識。

那天我隱在酒樓長長走廊的另一頭，看著她站在包廂的門口偷窺莫瑤。哭。

我的心被她哭的又酸又疼，而且還無能為力。

可是我完全沒想過背叛，所以最終我沒有上前去，而是撥了關卿的電話。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她在背後偷偷摸摸的看莫瑤，我在看她。直到那一次，她故意落後問我，安子，你覺得莫瑤怎麽樣？

我聽到自己笑笑的回答，很好啊。

我想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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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莫瑤的追求更像是一種成全。

成全關卿和顧默默，成全我無望的感情。

有什麽關系呢，最起碼這麽做，她很開心，這就夠了。

我知道莫瑤的心在哪兒，它不在我身上，可是我不在乎。真的，沒有動心自然就百毒不侵。

莫瑤是我必須完成的功課，僅此而已。

我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莫瑤在我心裏開始一點一滴的變化。就像水滴石穿，不知不覺中竟然與最初的設想差了十萬八千裏。

這真荒誕，整個世界都瘋了。

讓我想一想，應該是從顧默默死亡周笛誕生開始。

那兩年，莫瑤執著的讓我頭疼。她認定了顧默默沒有死，怎麽說都不信。

當她蹲在我面前握著我的手註視著我的眼睛說——告訴我真相，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那一刻我無法說她卑劣，因為就差那麽薄薄的一層軟弱堅持，我就要忍不住說出一切，然後無恥的把她壓在辦公桌上吻她。

我被自己嚇到了。這怎麽可能！

我以為是自己禁-欲時間太久，那天晚上獨自一人去了夜總會。

可是女人蛇一樣的身體貼上來的時候，我完全沒辦法控制的伸手推開了她。我做不到，完全不想，連沖動都沒有。

新生後的周笛回來了。她從容顏輪廓到談吐氣質都變化了很多，不再是那個眼睛像是驚惶小鹿般的顧默默，跟關卿站在一起，更像是默契無雙的一家人。

我又高興又難過。

高興的是，她那麽好那麽耀眼那麽完美，簡直是女人的典範。難過的是，這一切都跟我無關。

就是那時候吧，心思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變化。不甘心混合著狼狽，還有惱羞成怒。

我說過沒想背叛關卿，可是我想要迫切的證明自己。用我的方式，證明譚安不是離開別人的扶持幫助就會一事無成的無用男人，證明我用自己的雙手一樣可以打拼出一片廣闊的天地。

這種心思很好解釋，就像是動物園裏公孔雀開屏，把我五顏六色的尾巴展現出來，把我的驕傲展現出來，你看，我不比別人差。

至於以後……我沒想那麽遠。所以說，我真是個混蛋，扶不起的阿鬥。

我找到雷虎，因為我看出他的不甘心和寂寞。

是啊，像我們這種沒文化混過社會底層的人，即使換了一張人五人六的皮，骨子裏還是舍不下那些燈紅酒綠醉生夢死的生活。

毒品，來錢那麽快的營生，關卿毫不猶豫的自斷手腳，去拼死拼活的賺辛苦錢。因為他有夢想，他的夢想是他的女人和未來的生活。而我和雷虎沒有。

在我們的字典裏，未來是灰色的，還沒被激活的狀態。我們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冒著高額的風險，賺到高額的利潤。肥馬輕裘，快意人生。

雷虎不是沒猶豫的，當時的放棄縱使舍不得，可是他跟我一樣，對關卿惟命是從慣了，那種崇敬是根深蒂固的，發自肺腑。

有些人真是天生的領袖，他能讓你熱血沸騰忠貞不二，讓你為他生為他死毫無怨言。關卿就是這種人。

最終雷虎還是被我拖下水了，或者說，是被巨大的利益拖下水了。

他跟吳明龍一直沒斷，只是稀稀拉拉的做點小生意，搖頭丸K粉。量不大，或許關卿知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

源源不斷的毒品從緬甸運過來，經過我們的手散落到A市甚至周邊的各個角落。我知道吳明龍原來跟譚四合作愉快，那又怎麽樣？我下手一點都不猶豫，用利潤和貪婪把人往我們這裏爭取。

關卿教過我，商人都是唯利是圖。

這點我學的很好，把商戰用在和譚四的暗戰中，頭一次感覺到揚眉吐氣的滋味。

譚四遣過人要找我當面談談，只是無論是合作還是威脅我都沒興趣。

我的拒絕沒等到什麽不好的結果，譚四的忍氣吞聲讓我意外之餘也不免沾沾自喜，我以為他終於對我有了本質的忌憚，卻從不曾想那都是他的縱容。

他當我是個頑劣的小孩子，而大人是不該跟小孩子計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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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KTV，我和關卿去放水。

出了衛生間的門就看到莫瑤杵在那裏，表情帶著豁出去的決然。

同病相憐吧。她跟我一樣，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關卿痛快的答應跟她好好談談，只是臨走給我使個眼色。我明白他是要我通知周笛。

那樣一個桀驁不馴心思縝密的男人竟是個不折不扣的情癡，呵呵，而我連做他的對手都沒資格。

我快被自己古怪又覆雜的念頭逼瘋了，前進無門後退不甘。

於是周笛終於憋不住過來問我的時候，酒精和嫉妒沖昏了頭腦，我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在她的掌心寫下了那幾個數字。

一瞬一年，一年一輩子。

她的手軟而涼，是我無比想要捧在胸口用心頭血去溫暖的幸福。

他們結婚的時候，我穿著伴郎的禮服，站的那麽近，仿佛可以催眠自己這是我和她的婚禮，傻到不可救藥。

想不到譚四會在這一天撕破臉鬧到酒店。我知道他是奔我來的，這個男人收斂了爪牙還是一匹野性難訓的狼，耐心等待不過是為了伏擊，一擊致命。

恐懼來的那麽突然。

如果譚四就此說開，關卿會怎麽想我，周笛又會怎麽想我？

之後的兩年，我開始韜光養晦。在我還沒有能力扳倒譚四之前，我不介意分他一杯殘羹換得暫時的安寧。快了。

這兩年，莫瑤的變化令我無端欣喜。怎麽說呢，盡管真實原因齷齪又難以啟齒，可是她的的確確越來越像我初見時候的顧默默。性子無比的像。

我想我是真的舍不得放開她了，就算纏上去一起死，也好過孤單無望的一輩子。

這種畸形的感情迫著我去靠近，像是餓了多年的野獸，想要把她撕巴撕巴吞咽下肚好充饑果腹。

莫瑤那麽敏感的女孩，又怎麽會看不出我的變化？

病態吧，我們兩個都有病，都陷在無望的感情裏掙脫不出。

所以她拒絕我的感情卻不拒絕我的陪伴。一個人那麽孤單，誰又有勇氣坦然的面對絕望的未來走下去？

乞巧節那天我請她吃飯，從酒樓出來去停車場的路上，有小女孩賣花，一只只裹著廉價塑料包裝紙的紅玫瑰怒放在她的藤編花籃裏。女孩擡著臉目光急切，哥哥，給姐姐買支玫瑰吧，玫瑰象征愛情，你們會天長地久的。

我不知道這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從哪兒學來這些，她明白什麽叫做天長地久嗎？老天都保證不了的感情，一朵玫瑰能做什麽？

我知道莫瑤不需要這個，所以不置之否的看著她，看她會怎麽說。

莫瑤摸了摸那個女孩的頭發，溫和的告訴她，不是所有孤單的單身男女都會走到一起，而天長地久更是一件奢侈難求的事情。

我知道她是說給我聽的。賣花小女孩似懂非懂的大眼睛裏倒映出的那個男人表情陰郁，完全談不上風度翩翩。

莫瑤否決了我所有花心思的後續安排。唱歌看電影到湖邊散步或是到山頂看星星。

她說想去酒吧喝酒，一醉方休。

喝就喝吧，反正我也很煩躁，到最後吃虧的一定不是我。

在酒吧看著她一杯接著一杯不要命的死灌，我就隱約猜到今晚要有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在她踉蹌著腳步跟我出了酒吧大門之後，攔車的意思都沒有，一手拽著我的領口一手指著不遠處的快捷酒店，連話都不必再說。

她被酒精薰的通紅的臉上滿是挑釁厭棄和自我放逐，這種心情我太過熟悉，就像是一面鏡子，鏡子的兩面站著我和她，我們彼此為鑒，討厭那種真實的映照又無能為力。

我帶著她走了一裏路，去了A市最高檔的五星級酒店。她的第一次，我想給她好一點的對待。雖然這說法可笑蒼白的要命。

把她壓在床上的時候，她掙紮了一下。

那不是欲擒故縱，是在自我沈淪之前的本能救贖。

可是我的欲-望被她撩撥起來，下面硬的不行，箭在弦上無法再忍。

我的手握住她胸前柔軟的時候她開始哭。要麽說男人就他媽的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在本能的趨勢下，我對她的抗拒視而不見，當時陰暗的心思就是，哪怕用強的，老子今天也一定要辦了她。

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

嬌小的女孩被我整個扒光之後開始大力掙紮，哭的不能自已的說不做了。我什麽都不說，強硬的分開她的膝蓋要進入，就在這一刻，她哭著開始喊關卿，上氣不接下氣。

仿佛兜頭澆下的雪水，我整個人從裏到外都被澆了個透心涼，下面那物件瞬間萎靡。

關卿這個名字就像是個魔障，能夠讓我從不管不顧中清醒過來，清醒到絕望。

我狼狽的翻身下來，坐在床頭抽煙。

我問她，要不我去韓國整容吧，整成你喜歡的樣子，咱倆就這麽湊合過，好歹下次在床上不至於做不下去。

莫瑤哭了一會兒開始穿衣服，然後她說了一句讓我渾身凍僵的話——

那我也去整形嗎？整成你愛的那一個，一輩子自欺欺人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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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卿的拳頭又硬又狠，變態的是，我覺得很爽，很久沒有的暢快淋漓。

我不還手，由著他打。

我在他眼中看到憤怒憐憫還有失望。

那失望讓我萬箭穿心，比砸在身上的拳頭還疼上百倍千倍。

我怎麽能讓他失望？在他毫無保留想把我帶上正途的執著裏，在他掏心挖肺當我是他兄弟的目光裏，在他為我犯的錯而補漏的信任裏。

我說了那麽多理由，每一條都發自肺腑，可是唯獨不敢說那個名字，連臆想都不敢，唯恐他會從我的眼睛裏看出丁點的端倪。

突然的就厭倦了。我不做了，這幾年賺的錢夠我子孫三代吃喝不盡，何必讓兄弟反目轉眼成仇？

只是我不做也不會便宜譚四，城南的大老黑一直垂涎毒品這一塊，只是苦於沒有機會搭上吳明龍的線。

這一次終於把譚四給惹惱了。

譚四座下的四大金剛出動了兩個，另外跟了齊刷刷一排十個小弟。

這麽大的陣仗請我去喝茶，當我是白癡嗎？

他們打的束手束腳，而我的一口惡氣全都凝在了拳腳裏。兩個小弟被我一刀封喉，黑金剛韓笑被我打斷了頸椎，這輩子就算活著也只能躺在床上度日了。

那一針是誰紮的我已無從知曉，只是頸上一麻大腦開始放空，我最後的念頭只來得及想，他媽的老子著道了，譚四這是要殺了我嗎？

後來的遭遇讓我覺得，當時他不如殺了我，給我個痛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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