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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擡頭的第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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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擡頭的第九天

阿年放下碗筷, 很是無奈:“葉大哥,你正經些行不行?”又很是奇怪, “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葉繁星面色僵硬了一瞬,不過很快就過去,“過來看看你,我來的還很是時候,正好碰上好吃的。”

岑纓笑著招手:“好孩子,快來, 今晚的香椿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采到的。”

葉繁星連忙坐上了桌,看到一大盤的香椿煎蛋,裝模作樣的大嗅一通:“謔,真香啊, 伯母是把隔壁人家的香椿樹都給薅禿了嘛, 可不少呢。”

“哪裏是隔壁, 是整條街。”岑纓笑的很是開懷。

岑纓不知為何, 十分喜歡葉繁星,阿年雖是親生, 可多年未見,除了一開始的親密,如今相處的久了,總有一層無形的東西圍繞在母女兩人身側, 破不了, 也無法更進一步。

阿年知道, 這種現狀暫時是無法改變的,她的心性,在國公府裏, 一點一點的消磨,想要與一個人極度親近,真的很難。

葉繁星也和岑纓相處的很好,見面一定會好好說一會話,葉繁星一貫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人長的俊朗,說話又好聽,岑纓被他哄得笑嘻嘻的。

吃完飯,岑纓在收拾碗筷,讓阿年出去走走,順道和葉繁星一起。

“對對對,還是伯母了解我。”又去拉阿年,“走吧,一起走走。”

阿年披了件衣裳,和葉繁星緩步在街上走了起來。

春風搖曳,春日的朦朧像是要逐漸遠去,霧氣漸漸消散,這個春天,終於開始展露出她真正的容顏。

“葉大哥,怎麽了?是不是有心事?”

葉繁星走了好半晌,一直都板著臉皺著眉頭,顯見的有心事,阿年自他走進來便知道,這人定是有事,不然可不會這麽晚都來找她。

過了許久,葉繁星才緩了口氣,苦笑起來:“我這人真是失敗,到了現在,連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

阿年一本正經:“葉大哥是在說我不是人麽?”

葉繁星瞟了她一眼:“你摳字眼也不要這樣摳吧,我只是覺得,和你說話,舒服些。”

“那就快說吧。”阿年攏了攏身上的衣裳,“葉大哥,是不是葉伯母說了什麽?”

葉繁星面色十分難看:“你猜出來了?是啊,我回去後,實在忍不住,便問了母親。”

他再次回憶起母親的反應,從他走到阿年家,一路都在想母親的反應,他有些拿不準,他怕自己確實是眾人口中的孽種,他怕他從前一直堅信的東西會徹底摧毀,他的心頭,到現在都在顫抖。

“逆子,你在胡說些什麽?”

葉婉乍聞兒子一番話,像是被氣的跳腳,一貫的高貴涵養全都不見,此刻柳眉倒豎,面色漲紅,顯見氣的不輕。

葉繁星卻頭一次和她冷眼對視,面色煞白一片:“母親,我只是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世,您告訴我真相,您說不是,我就信,以後外人不管如何說,我都不再聽。”

葉婉被氣的抖著唇,瞬間揚起了手,巴掌就要落下,與他的臉相撞的時候,葉婉忽然頓住了,將巴掌重新又高高揚起,沖著自己的臉——

‘啪’的一下,清脆又響亮,白皙的面頰上瞬間就起了五條紅梗子,清清楚楚的一個紅巴掌印。

葉婉滿眼哀傷,滿眼淒涼,葉繁星自出生到現在,第一次從這個一向驕傲的女人臉上,看到了一種後悔莫及、還有一絲心如死灰。

“是我的錯,呵呵……”葉婉身子搖擺了幾下,差點就要倒地,葉繁星連忙過來扶,卻被她推開。

她就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麻木又無知無覺,扶著廊柱往外走,她並未回答葉繁星的話,只是自顧自的念叨:“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葉繁星無措的看著她,他有些後悔,不該來問母親,哪怕去找周季深,或許都要好一些。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眼中極少的露出了茫然,在這蒼茫的夜色中顯露出一絲荒涼:“阿年,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葉大哥。”阿年停下了腳步,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你做錯了,無論你父親是誰,你都改變不了你是葉伯母的孩子這個事實。”

“你這般質問她,她一定很傷心,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信任她的親人都沒有了。”

阿年看著他迷惘的眼睛,葉繁星處於當局者迷的狀態,他太想要一個真相,卻忽略了,真相的另一半,是他的親生母親。

葉繁星頹然的低下頭,阿年那一塵不染明鏡一般的眼睛,清晰映照出了他的惶恐。

“葉大哥,依照伯母的反應,您只是國公府的三公子,不是三少爺。”

阿年有些明白當年國公夫人為何死活不讓葉婉進門了,除了與葉婉的恩恩怨怨,還有就是她在懷疑,葉繁星是國公爺的種。

以國公夫人當年莽撞的性子,若是葉婉進門,恐怕死都鬥不過。

畢竟,葉婉可是正正經經、按照高門裏的正室來培養的,而不像國公夫人,最初就沒有指望她嫁入高門大戶。

而且,葉婉與國公爺,是有青梅竹馬的真感情在的。

國公府從前沒有庶子庶女,全賴國公夫人的狠辣和說一不二。

她沒有什麽後宅爭鬥的經驗,自那件事後,夫妻兩人相看兩厭,國公爺開始流連花叢,國公夫人仗著自己處於優勢,但凡有懷孕的妾室,一碗墮胎藥立刻送到,由徐嬤嬤親手灌下去。

阿年曾經有幸見過一回,被灌藥的女人,痛的滿床打滾,最後流了滿床的血,還得她們來收拾。

至於國公爺,連個屁都不敢放。

葉繁星身形有些顫抖,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擔般,粗喘了幾聲,前後晃了好幾下,阿年趕緊扶住他。

“我沒事。”葉繁星苦笑起來,不住的搖頭,“明明從前我就是這般堅信的,可這次我又動搖了,還非得找個人分析,聽到你說的話,我終於放心了。”

葉婉雖然沒有直說,可她的反應,卻證實了葉繁星的身份並沒有不堪,若是她撒潑打滾的指責,或許葉繁星才真正該擔憂了。

阿年不住點頭:“我懂,關心則亂,人之常情。”就像是她找雲央的時候,不聽到確切的話,怎麽都不會放心。

葉繁星看著阿年,即便是脫下了滿身的綾羅綢緞,一身簡單布衣,卻依舊嬌美清麗,清澈眼神與在國公府時沒有二致,仿佛那些苦痛挫折將她遺忘,偷偷將她藏在一個角落,不受凡事侵擾。

見她少年老成,忽然有些心疼,他懂她為什麽會小小年紀這麽懂事,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摸通了人性,懂了存世的法則,到了現在,就越發的聰慧了。

控制不住的擡手重重揉了揉她的發頂,嗓音輕松:“小丫頭,明明我比你大,閱歷比你多,怎麽輪到你安慰我了?”

“哎哎哎,發型亂了。”阿年偏頭躲開,笑了起來,“那有什麽辦法呢?我雖然比你小,可論懂女人,我在行啊。”

葉繁星看她難得俏皮狡黠的樣子,忍俊不禁,長臂一展,一把攬過她的肩,又狠狠在她頭上揉了幾下,這下阿年的頭發徹底亂了。

見她滿臉抗拒不樂意,葉繁星才重重的舒了口氣,得意大笑起來。

阿年連忙低頭整理頭發,嘴裏還不住嘟囔:“真是的,葉大哥,你這找人取樂的毛病得改改,真的,不然哪有姑娘喜歡你?”

葉繁星攬著她的肩,他人高馬大,力氣也大,阿年也掙脫不開。

“好妹子別動,讓我靠靠,我剛才緊張,腳麻了,走不動。”

阿年聽的‘噗嗤’一笑,本不想與他太過親近,可聽他一句妹子,又暗暗嘆了口氣。

“我可不敢亂攀親戚,葉大哥,先去我家坐坐吧,反正我娘喜歡你,我也逗不笑她,你來了,就多受點累……”

葉繁星揪著她的小辮子:“終於知道你哥的厲害了吧?真是的,一點都不懂我……”

心裏的事一旦卸下,葉繁星整個人都輕松了,他自小便經歷各種磨難,恢覆的自然比常人快上許多,阿年暗自搖頭,這人,真是的。

霧氣才散去不久,夜裏風兒止歇後,又卷土重來,夜色濃重,露水漸漸凝結,春夜的寒氣打濕了枝丫,葉片承受不住,直到露水滴下,葉片晃動,重又支起。

過了好半晌,一株粗大的槐樹後的一角泅濕天青色衣袍,才緩緩動了動。

周玄清看著兩人進了屋,笑聲清脆響亮的在街上回蕩,面容恣意暢快,比在國公府要快活百倍,阿年扶著葉繁星,很是親昵。

掌心開始揪緊,指甲嵌進了肉裏,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楚,明明是個讀遍了詩書經義的人,此刻卻像是那窺視的小人,陰暗的盯著旁人的一舉一動。

他的心開始有些奇怪,不受掌控,即便是端坐在書桌前,都控制不住的心亂。

周玄清喉間微動,按捺住即將開口的唇,清冷的面上閃過一絲傷感,手在槐樹上重重的打了一拳後,準備轉身離開。

“世子,您不去了麽?”德喜這些日子看的清楚,見世子轉身,連忙開口,“阿年或許就等您去找呢?”

周玄清聞言頓了一下,卻又微微搖頭,阿年在國公府,其實不快活。

“走吧。”

離了那條街後,周玄清心緒才稍微平靜了些,他細細的回想兩人在一處的狀態,阿年總是弱勢的,這股弱意不止是男與女,更與兩人身份有關。

方才看著她笑的開懷,便知道,她出府後過的不錯,至少,在國公府,她還從沒有這麽笑過。

她總是溫婉的、柔和的,微微勾起唇角,笑的恰到好處……

周玄清想到這兒,心口猛地一顫,隨即立刻回頭,卻看到了已經從阿年家出來的葉繁星。

兩人面面相覷,皆是面色陰沈。

半晌,周玄清先轉頭,連招呼也沒打,腳步沈沈的走遠了。

葉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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