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

季西池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是走到那條藤蔓搭成的秋千後，趴在上面說：“枝枝，你不喜歡出門, 我們就待在家裏, 一樣能夠看日出日落看春暖花開。現在娛樂方式那麽多, 永遠都不會無聊。你喜歡曬太陽，我們就找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定居。你喜歡吃桃，我們就在院子裏種上好多桃樹。你喜歡錢，每個月收益到賬我們取出來數一遍再存上……反正就一句話, 以前是我不懂你, 我深刻反省, 以後都按照你喜歡的來，好嗎？”

他說了很多，裴青時震驚得整個人都呆住了, 半晌才飄飄忽忽地問了句：“你，你是小妖？”

“我是錦鯉小妖。”季西池忐忑不安地看著她, “你再看看我, 是不是和記憶中長得一模一樣？”

裴青時眨了眨眼, 記憶中模糊的小妖慢慢有了臉，還真的是跟季西池長得一模一樣。

她之前竟然沒認出來？！

可裴青時這時候來不及思考太多，因為她有太多太多問題，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你，你……”

季西池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說：“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來的, 之前真的全忘了，不是故意瞞著你。”

“可是，你不是死了嗎？”裴青時還是不敢置信, “我明明記得，我趕到的時候，你都魂飛魄散了。”

“沒有，我沒有魂飛魄散……”季西池說，“我的一半魂魄，被封禁在一顆蓮子裏。”

“蓮，蓮子？”裴青時突然想起四合院的蓮花，“家裏那顆？！”

“對。”季西池點點頭，“所以花開的那一晚，我就恢覆了記憶。當時本來就想告訴你的，但是我發現你好像也忘了很……忘了我的樣子，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所以……”

話還沒說完，他看到裴青時朝自己跑過來，就閉嘴了。

季西池想，裴青時要是因為他沒有第一時間坦誠而生氣也可以理解，因為他們說過要彼此坦誠，這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對。

所以，哪怕裴青時要打他他也不會躲避。

但是假如她要分手要離開就不行，那絕對不行，他哪怕耍賴也要把人留下來。

裴青時跑到季西池面前，瞪大眼睛盯著他看。

季西池下意識瞥向她的手，她兩只手都擡了起來，這是準備左右開弓嗎？

他忍不住挺了挺背，她很生氣吧？他應該承受得住兩巴掌。

裴青時擡起兩只手，一把將季西池抱進懷裏：“小妖，你沒死真的太好了！”

季西池徹底僵住，心臟都停跳了。

許久之後，腦子裏才“砰”一聲響，炸開一團煙花，整個世界都絢爛起來。

裴青時摟著他，還解釋說：“這無關我們現在是什麽感情，就算你只是曾經的小妖，知道你沒死，我也真的很開心……唔……”

季西池忍不住，掐著她的下巴，兇狠地親了上去。

過分激情的一個吻，簡直像打架一樣，直到嘗到血腥味，他才松開。

“我看你不是錦鯉，是狼狗吧？”裴青時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受傷了，舔了下嘴唇問。

看著裴青時飽滿殷紅的唇瓣，還想再親，被推開了。

“你先別親，我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你。”裴青時伸手擋住他的臉。

“好。”季西池也冷靜了一些，“你問。”

裴青時整理了一下思緒，剛才這番激吻，讓她找回一些平時兩人相處的狀態。雖然季西池就是錦鯉小妖這事其實讓她有點尷尬，也還有一些賬要算，但現在她還註意不到。

“我得到消息，說你被除妖師害了，就趕過去找你，結果只看到一片狼藉和幾片魚鱗。”裴青時盯著季西池上下打量，確定他現在是真的沒事才松了口氣，“你是怎麽被封禁在蓮子裏，又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

“當時我受了傷，眼看打不過那除妖師，但我很想再見你一面。於是將魂魄一分為二，一半封進蓮子裏，留著見你；另一部分則想跟除妖師拼個同歸於盡。”季西池說，“但是，我沒想到，在最後一刻，時空錯亂，將我倆分開了。我被吸到一個陌生空間，當時受傷太重，我能感覺到精神力在瘋狂流失。蓮子失去蹤跡，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醒來。失去意識之前，我到底不甘心，於是為自己留了個樹葉型的標記，想著萬一能再醒來，就去找你。但當時情況太混亂，我甚至不知道那個標記到底做在哪裏了……”

他說到這裏，有些尷尬地捂了下臉。

現在想來，他那時候怕是直接穿進了原主媽媽的肚子裏，標記做在了自己屁股上。

雖然還有很多疑問沒搞清楚，但是裴青時同樣想到這個，也忍不住笑了下。

一笑氣氛就更加輕松，裴青時說：“那標記後來為什麽不見了？”

“我當時法力本就所剩無幾，加上穿越時空的消耗，基本約等於無，所以那個標記其實一點也不深刻，估計時間一長，自己也會消失。”季西池蹭蹭鼻尖，“不過，我恢覆記憶後算過時間，標記消失的時間，跟傅老愛人發現蓮子的時間剛好能對得上。傅老為了種蓮子，會將蓮子破口，兩處法力就有了感應。剛好原主意外去世，我沈睡在他身體裏的靈魂在感應下就蘇醒了過來。但因為之前受傷太重，加上魂魄不完整，所以我什麽都不記得，身體還有很多毛病。而留在標記上的法力本來就極稀薄，跟靈魂一融合，標記自然就消失了。而且，因為我一直待在原主體內，雖然處於昏迷狀態，但偶爾也會有點感應，所以對他的經歷記得一些，卻不是那麽清晰，像是別人的記憶。”

這樣一說，倒是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看來蓮子始終不發芽，破口還會自己長好，也是因為你的自我保護意識。”裴青時猜道，“只有遇見你本人，蓮子才會發芽。”

“你說的不全對，完整融合後，我才知道另一半魂魄的感受。當年第一次感應到另一半靈魂時，蓮子是很激動的，一直在等待合體。所以，蓮子其實一直沒有閉口，只是沒發芽。這算是我當年設置的一把鎖，只有我的血……或者我倆的法力，才能讓蓮子發芽。因為一旦開花，靈魂就會控制不住，假如另一半不在，他會徹底消散。”季西池仔細跟她解釋，“可等了幾十年，一直沒動靜，另一半魂魄怕法力消失，不得已陷入深眠模式，這才自動修覆了破口。這也是為什麽傅老他們沒發現不對，因為那時候他們已經不再試圖種植蓮子，關註少了。是你的法力喚醒了沈睡的靈魂，否則，就算蓮子到了我手裏，也不可能讓他發芽。”

“這麽驚險？”裴青時嚇了一跳，突然想起那天他受傷，血滴進碗裏，忙道，“蓮子發芽，應該是你血的功勞。”

“可要沒有你，傅老根本不會想到把蓮子交給我。”季西池說。

這話裴青時倒沒法反駁。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季西池問得頗有些小心翼翼。

裴青時點點頭：“當然。”

“你說知道我被害後，去找過我。”季西池問她，“那時候你看到了什麽？”

“我當時在外面照顧一個我還沒成精的時候救過我的老人。”裴青時想也沒想就說，“然後聽說除妖師去了我家，你當時不是住在我家西邊那個荷塘裏嗎？我不放心，急忙趕回去，荷塘幹涸，裏面一片狼藉，池底的淤泥都變成土塊，還裂開了一條條巨大的縫隙，荷花雕零連荷葉都全枯了。而你和除妖師，都不見了，我找到幾片散落的魚鱗，從上面看到你消失的畫面。後來，我再次遇到那個除妖師，問過他，他說你已經魂飛魄散。所以，我也就沒懷疑。”

季西池抓到重點：“你後來又遇見過那個除妖師？”

裴青時點點頭：“對啊。”

“怎麽遇到的？”季西池問。

“他殺……他跟你大戰之後受了重傷，閉關幾十年才養好，出來後變本加厲，又開始除妖，連一些還不能化形的妖都不放過。”裴青時說，“我老家一個小靈芝被他抓了，我去救人，順便就問了他關於你的事。本來他打不過我的，但我當時特別生氣，大意了一點，導致最後受傷穿書。不過，在穿書前，我確定已經將他除掉了。所以，你不用難過，我這也算間接為你報仇了。”

季西池緊抿著唇。

其實裴青時的話裏，有不少漏洞。

最明顯的一個就是，他跟除妖師廝殺的時候，她並不是在照顧什麽老人。

裴青時嘴裏救過她的老人，只是一個普通人類。

在裴青時還未成精的時候，有一次被石塊砸中，差點就死了。那個老人進山采藥，救了她。

後來，裴青時遇見了老人的轉世，老人當時身體不好，她經常去照顧他。

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出事的時候，老人都已經不在人世。

還有，她記得很多關於他的小細節，在幾十年後再遇到他的敵人，還問了關於他的事。這樣說來，她其實是在乎他的，卻忘了他的樣子。

裴青時日常大大咧咧，但不代表她是一個簡單的人。

她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發現這個矛盾。

可她沒有發現，而且態度坦然，完全沒覺得自己在撒謊。

所以，她應該不是撒謊，要麽是受傷導致記憶缺失，要麽就是身體出於自我保護而屏蔽掉了某些記憶。

因為記憶太痛苦，她不想面對。

“對不起啊。”裴青時突然道。

“什麽？”季西池一楞。

“我之前說你不了解我，只是因為剛入世，對世俗一竅不通，女人都沒見過幾個，看到個美女就以為是喜歡……是我太狹隘武斷，沒有好好珍惜你的心意。”裴青時低著頭，再次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對我用情那麽深，最後的心願竟然是想再見我一面。”

季西池眼眶微紅，瞥到她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在微微顫抖。

他拉住她的手，微微有用握住：“不用說對不起，喜歡你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無關。沒能讓你看到我的真心，說明我的方法確實有問題。其實你也沒說錯，我那時候確實入世不深，對很多事情都不懂。”

裴青時擡頭看著季西池，咬了咬唇，還是說：“我之前對你確實無意，但現在……我是真的喜歡你，不管你曾經是誰。”

季西池本來遲疑著要不要問的問題，全都沈了下去。

她如此強調，說明自我保護特別強烈。既然是讓她痛苦的記憶，那麽不要也罷。反正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他們現在又在一起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季西池眼睛彎起來，笑得格外滿足和幸福：“所以你看，任何事情都有多面性，要不是那些意外，我也沒機會得償所願，一切都值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裴青時還想說什麽，季西池一擡手，她身後忽然傳來輕柔的音樂。

下意識轉過頭，裴青時看到身後多了一面屏幕，此時正在播放視頻。

主角是她和季西池，一段剪輯的視頻。

男主角對女主角一見鐘情，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他的眼神就黏在她身上，從來沒有離開過。

而女主角一開始並不喜歡男主，還兇過他，可後來也喜歡上他了，她看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甜蜜。

但這是一個十生十世的小故事。

每一世他們都遇到過不同困難，比如生老病死、比如失憶意外……唯一相同的是，最後他們都還是會在一起，結局都很好。

明知道是假的，裴青時還是看得熱淚盈眶，忍不住回頭看季西池：“這不會是你親自剪輯的吧？”

“當然是。”季西池笑道，“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可能讓別人來做……好吧，秦舜有幫忙拍素材。”

裴青時：“……”

難怪小秦同學最近總是對著他們拍拍拍，但不得不說，他的技術比起季西池來，還是差了一點。

“我不知道我們以後會不會遇到什麽意外，我把我能想到的矛盾和困難都預想了一遍。然後我發現，這些都不是問題，我保證都能解決。哪怕是換了一個時空，我也一定會再找到你，愛上你，也讓你愛上我。”季西池從懷裏掏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來，裏面是一枚鉆戒，他單膝跪下，“枝枝，這才是真正的求婚。不管千年萬年，還是幾生幾世；不管時空轉換，還是生老病死，我們都不要再分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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