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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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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森林裏面,寸心不停地奔跑著。她的身後暗影幢幢,漆黑的恐懼如同真正的兇猛異獸,粘稠的黑暗向她緊追不舍。她劇烈地喘著氣,喉嚨被恐懼扼住一般,幹澀難言,只能不停地向前奔逃。四周是此起彼伏的桀桀怪笑,她渾身發著抖,但腳下卻越來越慢。

“救命……救命!不論是誰,救我!救我!”她終於急迫地喊出來,而她身後的黑暗在她出聲的瞬間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去。

四周的景色在飛速變幻,白色光芒耀眼無比,她擡手遮擋住眼睛,無措地立在那裏。原本漆黑的森林扭曲變白,然後奇異地染上繽紛色彩,等到她回過神,她已經站在了楊府裏,身邊擺著一張檀木小幾,是楊戩慣常品茶的地方。小橋底下有幽靜的綠水,遠處的綠樹依稀是舊時模樣,連花圃中她親手種下的金線草也依舊長在那兒,碎金色與碧綠色如此可愛。

“寸心,我們去一個沒人的地方,就我們兩個,可好?”楊戩出現在她眼前,言笑晏晏,眉眼是罕見的溫柔,而他口中吐出的是她平生至願,一切如此完美,只等她點頭應允。

寸心笑起來,想要去牽楊戩的手,卻倏忽間被狠狠甩開。楊戩陡然變了臉色,“寸心,你雖然是我的妻子,但是我的心中只有仙子一人!”嫦娥出現在楊戩身邊,兩人溫柔相對,而楊戩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握上三叉戟,架在寸心頸間,劃出一道血痕。

寸心驚痛地看著楊戩,“楊戩!不對,這不對,你是愛我的……朝游滄海棲梧,你難道忘記了嗎?!”當時他分明親口對她許下承諾,為什麽要毀約,為什麽要拋棄她?嫦娥……嫦娥到底有什麽好!楊戩,楊戩,我恨你!

她的眼中流下血淚,楊戩卻不看她一眼,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嫦娥,嫦娥多美,愈發襯地她的卑瑣。她如此無理取鬧,只是怕失去他……好怕好怕——可是她終究還是失去了他。

他不愛寸心。

楊戩和嫦娥走遠了,寸心松開手,掌心已經血肉模糊。一只手牽起她的手,憐惜地嘆氣:“怎麽把自己弄成這麽淒慘的樣子,寸心,你不明白楊戩為何獨獨愛著嫦娥,我又何嘗明白你為什麽定要戀著楊戩呢?”

“敖戰……”寸心喃喃道,“楊戩他,不要我了。”她靠過去,靠近在全身發抖時能尋覓到的唯一的火源,

敖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像楊戩一樣毫不留情地推開她,“你還是不明白。寸心,你都不記得我了。”

寸心幾乎是惶惑地看著他,心力交瘁之下幾乎難以支持自己繼續站立,“我不記得你了?是啊……你是誰?為什麽我完全記不起來了?為什麽楊戩會不要我了?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敖戰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嘶聲:“你不記得了!你竟然不記得了!你該死!”

不!不!寸心驚恐地看著敖戰的臉扭曲起來,變成了一個醜陋的蛇頭,猩紅的信子幾乎要舔到她臉上,大張的口中,毒牙閃爍著危險的色澤。

“你不是敖戰!”

她驚叫著,然後猛然張開了眼睛。

原來是一個噩夢。她汗涔涔地瞪著眼睛躺了一會兒,然後才逐漸回想起來先前發生的事情:她被刺傷,然後在逃跑的時候昏迷了。那麽,她現在這是在哪兒?

肩膀很痛,卻已經得到了包紮。她身上甚至蓋著被子,床很小,應該入夜了,四周很黑暗,但是不遠處亮著一盞燈,足可以讓她明白自己現在是在一個帳篷裏面。

她忍痛起身,經過桌邊時一個踉蹌,雖及時扶住了桌子,卻將油燈撞了下去。她驚呼不能,不過眨眼之間,一只手穩穩托住下墜的燈,連油都不曾潑出一滴。

原來桌邊本還伏著一個人,一身黑衣,難怪她原本沒有察覺。

那人似乎是剛剛驚醒,隨手將燈放回桌上,用手捏了捏眉心,一雙眼睛裏有疲倦至極的血絲,“寸心,你醒了?”

楊戩……他夢中決絕的模樣如在眼前,寸心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面對,臉上浮出一絲尷尬的笑,“這是哪兒?我怎麽會在這兒?”

“我軍大營,你從天上掉下來。”楊戩簡短地回答了她的話,但說的內容卻著實驚悚。

這裏就是周文王的軍隊?歪打正著著實幸運,但是寸心根本無法產生任何驚喜的感覺。她從天上掉下來……那不是很多人都看到了?好丟臉。寸心尷尬地幾乎連笑也維持不下去,好在楊戩沒有多追究她是怎麽會突然“從天而降”,只是問她是如何受了如此重傷。

他表現地如此平靜,只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震駭。當他發現她從天上摔下來時,腦海中是前所未有的一片空白,哪怕是在戰場上和最強大的敵人鬥法,他都沒有過這樣子恐懼過。萬一,她落下的地方不是正好有人能接住她呢?她是不是……是不是就——

或許,那個人對他的指責,都是對的吧。他是第一次看見那個面對再激烈廝殺的戰場依舊能雲淡風輕,閑閑袖手的北海龍王,露出如此激烈而憤怒的神色。

他對他說,他不配做一個丈夫。

言猶在耳。

“你根本就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扔她一個人在家,難道就是所謂的保護嗎?!”

“既然你不能給她帶來幸福和安定,當初又何必招惹她?!”

“離開你,寸心可以過得更好!”

面對一聲聲的指責,楊戩啞口無言。他不曾做過丈夫,甚至對情愛也懵懵懂懂。他娶了寸心,只是因為她無處可去,他以為這是對她好,但他從來不明白她真正需要什麽。或許敖戰時對的,他本就配不上她,也無法給她帶來更多的幸福。

他是一個如此糟糕的丈夫,竟放任妻子被人如此重傷。

“傷口感覺怎麽樣了?你先好好睡一覺,其餘的事情,我會處理。”他看著她,柔聲說。

“不是很疼了……”寸心遲疑地看著他反常的神情,幾乎以為夢境重現,但是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回到床上躺下,闔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沈睡。

睡眠中,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是如此輕靈,似乎是一直向上升,向上升,一直升到一個沒有任何憂愁煩惱的所在。一個輕柔的聲音甜蜜地誘哄著她容易動搖的心,向她許諾極樂而無憂。

那聲音讓人無法抗拒,她恍恍惚惚地跟著指引,向外飄去。

“寸心!”

有人突然喊了她一聲,聲音不大,卻仿佛能直達靈魂。寸心一顫,那個一直誘惑她的聲音立刻消失地無影無蹤,她的神智恢覆清明的同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冷風嗖然吹過,令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敖戰慢慢從她身後走出,將她拉回,“這是怎麽回事?”他示意她去看自己的手掌。

寸心不解地低頭看了一眼,卻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她的手,是透明的!站在這裏的,只是她的靈魂。她的身體呢哪裏去了?

敖戰皺眉,目中有隱忍的怒氣,“是招魂幡。這法寶厲害無比,可以勾三界六道生靈的魂魄。無論是凡是仙,靈魂一旦離體就只能任人宰割。方才你若是多踏一步,此刻已經萬劫不覆。”

寸心後怕地看著眼前黑洞洞的懸崖,“什麽人如此惡毒?我和別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怎會有如此厲害的人想要知我於死地?——今天幸好有你。”

“只怕是勾錯了魂,對方原本的目標該是楊戩。對付你可用不上如此霸道的先天靈寶。回去吧,魂魄不可以離開身體太久。”敖戰退後一步,松開她。

寸心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突然間冷淡起來的臉,想起了夢中的情形,心裏面不知是什麽滋味。想到昔日蟠桃會上他的表現,毫無疑問,他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自己。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寸心問。

敖戰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地席地坐下,這樣粗野的動作卻被他做得格外飄然優雅,無論何時,他似乎總是淡淡的,萬事不上心的樣子,正如他此刻漫不經心地敷衍著寸心的問題,“嗯,你在說什麽?既然不想回去,那就聽我吹一首曲子吧。”他取下腰間的玉笛,湊到唇邊輕輕吹著,一曲《啄木》,在夜空中微微震顫著流淌。

在這樣的韻律下,他倚靠的枯木陡然開出了滿樹的桃花,然後在持續的吹奏中紛紛墜下,飄散,細碎的花瓣落了他滿身,如同陽春之雪。他黑發覆額,眼睛靜靜望著前方,修長的手指翻飛,不知看到了什麽。

寸心站在原地,眼前的桃花雪在記憶中蔓延開來,她隱約想起,似乎有人對她許諾過,長大以後要帶她去南方的春心谷,賞那裏的十裏桃花。

那人是誰?

她眼前模糊起來,清清的旋律如一泓泉水,從心上滑過,但是記憶如雲霧籠罩,看不分明,直到一個急切的聲音打破這片刻的寧靜。

“敖戰,寸心的魂魄不……”楊戩急匆匆地過來,面色陰霾,剛想說寸心的魂魄不見了,卻在看到眼前景象之時瞬間失聲。

而懸崖邊上的一對男女,聞言轉過了頭,齊齊看著跑過來的楊戩。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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