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雙眼後，聽覺變得更敏銳了。幾不可聞的呼吸聲、衣料摩擦時發出的響動都收入耳中。忽然眉心一涼，齊木楠雄便想要往後退，然後他就被人按住了肩膀。屬於另一個人的手指在他眼部四周開始了緩慢的滑動。動作輕柔，卻不輕佻。指尖沒有一絲顫抖的跡象，可以想象得到手指的主人對待這件事有多麽認真。

沒過多久，奇特的酥麻感消失了。

“開——！”

“好了，可以睜眼了。”

齊木楠雄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深紫色的雙瞳再次倒映出歐煌的身影。

“現在你的眼睛可以看到妖怪、靈體以及我使用陰陽術時的靈力與符咒。不過時間被我控制在十分鐘，你也不希望走出門後發現周圍多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吧。”

……原來開眼是這個意思嗎？齊木楠雄四下張望，好像沒什麽不同，但直覺告訴他眼前的世界確實有了變化。

“別找了，有我在，他們不敢靠近這個小區。”歐煌雙手掐訣，指尖飛速舞動，一連用出數十種讓外行人眼花繚亂的指決。

齊木楠雄同樣屬於外行人之列，不過在歐煌給他開眼後，他隱約看到了對方身上有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此時正源源不斷的向手部匯聚。應該是靈力吧？沒有顏色沒有實體，但力量波動很明顯。

這一現象持續了將近半分鐘，齊木楠雄只覺得眼前一花，周圍忽然出現了數千枚密密麻麻的符咒，將整個空間包裹得嚴嚴實實。它們本身是半透明的，在靈力的加持下散發出柔和的淡藍色光暈。

靈力化符，對歐煌來說是相當嫻熟的技巧，但一次性凝結出這麽多枚符咒，成為陰陽師後還是第一次。花費了大半精力來控制這些小東西，他的額頭隱隱有汗水滲出，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這還不算完。

掐訣的動作仍在繼續，那上千枚靈符上開始出現了點點墨跡，隨後構成完整的符圖。

由於一直沒眨眼，齊木楠雄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不知為何，總覺得後出現的墨跡是活著的。

準備工作結束，歐煌註意力愈發集中。他雙手合十，發出一聲脆響。

“封——！”

符咒消失了，一枚不剩。齊木楠雄上前一步，將腳下不穩的歐煌接住。

“你還好嗎？” 超能力者一貫沒什麽起伏的語調透露出幾分焦急，語速也變快了。

半靠在齊木楠雄身上，歐煌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兩人距離為零，聲音仿佛是貼在他耳後發出來的。

“沒事，你把我丟床上。”

齊木楠雄當然沒有用‘丟’這個動作，而是小心謹慎的將人扶到床邊，再放下。

甩掉拖鞋躺好，歐煌長出一口氣。解下發繩後，手臂順勢搭在了眼睛上。其實，他有些托大了。足足一千零八枚符咒構成的封印式，用完他就癱了，仿佛身體被掏空。

“我真沒事，就是靈力耗盡。其他同行要這麽玩，起碼得修養半個月。我不一樣，明天一早就活蹦亂跳了，用我母親的話說就是‘天賦異稟’。打入你身體的符咒，在你體內形成了一個封印結界，現在你所有的超能力都是可控的，抑制器也可以摘了，你等下找個沒人的地方試試效果。只不過，我的力量終究弱了點，一味的追求效果，有效期就變短了……以後每隔三十天要重新進行一次封印，記好時間。我睡了，你回家吧，晚安。”

說這段話的過程中，歐煌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那兩個字輕得好似羽毛。

看著已經陷入沈睡的歐煌，齊木楠雄放輕腳步走到床的另一邊，將疊好的薄毯展開，給對方蓋好。離開之前，關了燈。他的嘴角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笑，無聲回應道。

‘晚安。’

……

……

翌日，遵循著以往的生物鐘，歐煌從床上坐起，身上蓋著的毛毯順著他的動作往下滑。一覺睡醒，神清氣爽。新的一天，陰陽師又恢覆成元氣滿滿的少年。

拖鞋一正一反，順卦。臨睡前穿的還是校服，現在有些皺巴巴的。襯衫領子往裏掖了一半，扒拉出來後，邊角翹得很有個性。歐煌下床伸了個懶腰，把窗簾拉開。清晨的陽光給小區罩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薄紗，天氣不錯。

從衣櫃裏翻出一套幹凈的校服，歐煌揉著眼睛走出了臥室。時間還早，正好洗個澡再吃早餐。

浴室就在客廳的盡頭處，路過餐桌時歐煌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唰——’地回頭。

“嘶——。”動作太快，扭到了。

齜牙咧嘴地捂著抽疼的脖子，歐煌眨了眨泛著淚花的眼睛。不遠處的沙發上蜷縮著一個熟睡的少年，校服外套蓋住了上半身。沒有了眼鏡跟‘棒棒糖’，看上去就是一個無害的普通高中生。他的表情很是放松，似乎正沈浸在美夢中。

齊、木、楠、雄？

歐煌抿了抿嘴角，決定暫時無視。

等他再次回到客廳時，沙發上的人已經醒了。看到穿戴整齊的歐煌，齊木楠雄意味深長地開口道。

“今天是周六。”

額……睡懵了。歐煌清了清嗓子，試圖把這頁翻篇。

“早餐在這吃嗎？浴室的儲物櫃裏有未拆封的洗漱用品跟毛巾。”

“不了。”齊木楠雄把校服外套穿好，昨天他回家露了一下臉，晚飯過後就借口回房，其實人已經到了歐煌家。因為不放心昏睡狀態的某人，所以他走得比較著急，都忘了把校服換掉，能力測試也根本沒去。“我現在回家，晚點聯系你。”

歐煌：“行。”

留下一句‘謝謝’，齊木楠雄的身影便消失了。

用完小紙人準備的早餐，歐煌重新換了套舒適的常服，坐在書房中央的軟墊上進行冥想練習。自從昨天那件事過後，他意識到自己的能力還不夠強。齊木楠雄的超能力與日俱增，等到三十天過後，封印的難度只會更大。時間緊迫，這讓他有了危機感。

幼年時期，能握穩毛筆後歐煌就開始跟著半田老師學習書道。母親認為陰陽師畫的符不僅要好用，還要好看。前者是能力的體現，後者足以讓外行人士不明覺厲，賣出高價，陰陽師也是要吃飯的嘛。

於是白天的大部分時間用來練習書法，晚上照著母親給的符箓典籍進行符咒臨摹。這樣的生活持續到了八歲，然後就開始了陰陽術的修行。

母親說他是天生的陰陽師，在修行過程中，他自己也體會到了天賦到來的好處。隨著年歲增長，靈力在他體內從小溪匯聚成了江河，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剛開始接手母親的工作時，歐煌還有些生疏，畢竟從未實戰過。委托是完成了，卻大傷小傷不斷。等經驗豐富了以後，能力也在慢慢提升，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危機，都能游刃有餘地化解掉。

……已經快四年沒有這麽虛弱過了。

歐煌默默感受著體內的靈力，它們正沿著周身各處經絡運轉，其中蘊藏的規律他至今沒有吃透。數個周天後，靈力一股腦湧入丹田。

這是母親傳授的冥想方式，可以對靈力進行恢覆與錘煉。

休息了一晚，他的身體是沒問題了，但靈力還少得可憐。起床後，丹田裏只有滿狀態時的十分之一。順其自然的話，需要十天才能徹底恢覆。

四個小時的冥想結束，歐煌睜開了雙眼。

“嘖~，還得再來一個療程。”

不過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恢覆的同時靈力似乎變凝實了。他決定以後把冥想練習的時間從原本的兩小時增加到三小時，下一次的封印絕對不能再這麽弱雞！起、起碼也要堅持到人走了再暈！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齊木楠雄使人進步。——歐-天才陰陽師-煌

出了書房，直奔餐桌。小紙人準備的午餐是魚子壽司，醬料齊全還有配湯。剛吃了兩口，就感知到另外一人的氣息。

歐煌用熱情的死魚眼表達了對齊木楠雄的歡迎，看來這人還有曹操屬性。

站在客廳裏，齊木楠雄看向了墻壁上的掛鐘，一點四十五，不是他的問題。

“……我等會兒再來？”

咽下口中的食物，歐煌擺了擺手。“隨便坐，我很快就搞定。”

在這段時間裏，小紙人已經對齊木楠雄很熟悉了，特別是在口味上。奉上果汁後，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作為一個熱愛學習的小紙人，他的生活也是很充實的。最近主人網購了一些家用電器，他得好好研究一下怎麽使用。

十分鐘吃飽喝足，歐煌懶洋洋地走向了榻榻米，歪歪扭扭地坐在軟墊上。而在他對面的齊木楠雄坐姿端正，腰板挺得筆直。兩相對比，主人隨意過頭了。

“怎麽樣？”

“非常好。”

歐煌問的自然是封印的情況，齊木楠雄回答完又補充了詳細的測試過程。他在屬於自己的那個小島上把大部分超能力都使用了一遍，歐煌的封印式並不是對能力進行單一的抑制，而是讓他能夠隨心所欲的使用能力，強弱程度完全是可控的。

這給了他很大的驚喜，比齊木空助制造的道具高級多了。不過，父母看到他頭上沒有了抑制器時，倒是受到了驚嚇。

“那就好。”歐煌滿意了，據母親所說，這個封印式的發明是為了某個力量暴走的族人。“以後你都能睡個好覺了。”

“謝謝。”

“別客氣，畢竟我又不是做白工。”

齊木楠雄楞了楞，深紫色的瞳孔閃過一絲慌亂。“……我、我的零花錢不太多。”

“多少？”歐煌稍微有點好奇。

“三千。”

“一周？”

“一個月。”

“……”

相顧無言後，歐煌摸了摸下顎，嘴角浮現出職業性假笑。“我給你算便宜點，員工價一次一百萬，從你工資裏扣，保證賬目清清楚楚。”

齊木楠雄很想說他可以繼續用抑制器，繼續戴眼鏡。但封印式的效果實在太好了，有過體驗後根本不想退而求其次。就像小紙人做的咖啡果凍，味覺被養刁了，其他店裏賣的就再也滿足不了他。

“……好。”

等齊木楠雄一離開，歐煌就癱倒在了榻榻米上，這筆生意虧死他了。每隔三十天就要被掏空一次，心好累啊啊啊啊啊！工資還不能全扣掉，那家夥的零花錢都不夠每天喝兩罐飲料的！

哎~，當一個好老板真難。

另一邊，出了龍之家後，齊木楠雄打算再去一趟游戲專賣店。現在已經不用擔心劇透問題了，所以他打算購入一些最新發售、制作精良、眾多玩家翹首以盼的優質游戲。然後，這個周末就徹底完美了。

下了天橋就是商業街，沒走幾步他就聽見了先後響起的‘哦呼’聲。麻煩中的麻煩，照橋心美出現。

拐進一條小巷的齊木楠雄等了將近十分鐘才重新回到主幹道，成功閃避。在踏入游戲專賣店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歐煌給照橋心美的封印加固，收取費用是兩千萬。

而他，構建一個全新的封印結界，難度遠大於簡單的加固，單次費用一百萬，支付方式還是目前並不存在的工資。

欠下人情要怎麽還？齊木楠雄默默望天，思考這種問題真是太難為他這個社交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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