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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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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郎註視著自己這第三任妻子,同時拔出刀子,換個位置,再狠狠的刺入。

一刀接一刀,握刀的是右手,右手右臂不曾負傷,所以更加的靈活自如些。讓他賣力氣推箱子,他幹得辛苦笨拙,可讓他用快刀去刺透柔軟的衣物和皮肉,他卻是把好手。滾燙的鮮血湧出來,順著陸淑媛身上那件絨線外套的下擺滴落,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小心的後退半步,和血淋淋的陸淑媛拉開了一點距離。

保持了他自己的潔凈。

當陸淑媛變得柔軟與順從之後,他用雙手握了她的肩膀,扶著她緩緩的靠墻坐下。陸淑媛委頓在血泊之中,圓睜二目望著前方,已經沒了氣息。

他收回手直起身,見椅子背上搭著一條手帕,便拿過來擦了擦手上和刀上的血。刀子是他下午從廚房拿出來的,看著是柄油漬麻花的破刀,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鋒利。格外細致的擦幹凈了刀柄,他將右手的手腕和手指活動了幾下,然後握起刀子,推門走了出去。

片刻之後,他氣喘籲籲的拖著翠雲回了來。

翠雲,因為已經是上床睡下了的,所以身上只穿了一層單薄褲褂,刀子斜斜的沒入了她的頸側,刀尖向下直刺向了她的鎖骨。她還沒死,兩只眼睛半睜著,嘴唇還在微微的開合,嘴角汩汩的流出血沫子。

雙手抓著翠雲的腳踝,他把她拖進房內關了門。松了手坐下來,他喘息著休息了一會兒,然後扭頭望著地上那一坐一躺的主仆二人,他又站了起來。

這回,他從床底下拽出了那兩只大木箱。

打開箱蓋,他將裏面的綢緞布料大捧大捧的抱出來扔到了床上,然後低頭一粒一粒的解紐扣,脫了自己的馬甲和襯衫。打著赤膊走到陸淑媛跟前,他彎下腰,一路將她連拖帶抱的送進了大木箱裏。

她還柔軟溫熱著,可以由著他的擺弄,蜷縮成為一團。

第一口箱子給陸淑媛,第二口箱子給翠雲,他始終沒有拔刀,翠雲也始終沒有徹底的咽氣。關好兩口木箱的箱蓋,他擰了把濕毛巾,認真擦拭了身上的鮮血。他腰間與左臂的槍傷都在抽搐著疼,也許是因為他方才用力,牽扯到了這兩處的肌肉。但是疼得有限,他能忍耐。

從床上扯下了一件綢緞制的沙發套子,他用它擦了地上的血。然後打開翠雲所在的那口木箱,他將染了血的沙發套子扔進去,蓋住了翠雲的臉。

“咣當”一聲關了箱蓋,他穿上衣,系紐扣,從衣帽架上的小皮包裏找出陸淑媛的一小串鑰匙,逐個的試著使用,打開了房內所有的鎖頭,搜出了一堆金銀首飾。

真的是“一堆”,數量夠了,然而據他所看,質量一般,沒有什麽寶貝。除此之外,還有兩萬塊現款,他想應該還有存折,然而找了一圈,連褥子底下都翻了,沒有找到。

重新坐回到了桌旁的椅子上,他心裏空空蕩蕩的,只是感覺疲憊。疲憊之餘,他也有點詫異,詫異於自己的鎮定與“不怕”——照理說應該是怕的,他向來不是嗜血嗜殺的人,此刻的無畏,不像是他的性情。

隨即,他又想,或許自己真的是被段人龍摔壞了腦子,所以不怕了段人龍的烙鐵,也敢徒手去挖肉裏的子彈。這樣的無畏與麻木是好還是不好?他不知道,他只是感覺這樣的自己有點陌生。

累,還是累,起身披上大衣,他出門走去廚房,吃了一點尚還溫熱的剩飯剩菜,然後回了來。將兩口木箱推到一旁,他倒在床上,昏昏沈沈的閉了眼睛。

木箱裏隱隱傳出微弱的喘聲,還仿佛有指甲在抓撓木板。他有點煩,扯過一只枕頭蓋在了頭上,同時怒道:“安靜!”

金玉郎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他睡得很沈,最後還是因為爐子裏的火熄滅了,才把他凍了醒。蓬著短發坐起來,他又發了會兒呆,然後才慢慢的轉動眼珠,望向了地上那兩口大木箱。

兩口木箱,如今都是死寂的了。

他起了床,先是花了一點力氣,把洋爐子重新生了起來,然後燒上一壺水,他一邊等著水開,一邊坐到窗前桌旁,從抽屜裏又拿出了陸淑媛的日記本。對著日記本上的字跡,他握著一支鉛筆,揣摩著描畫,等到水開了,他給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後坐回原位,繼續他的功課。

末了,他在桌上鋪開一張信箋,又拿了一支鋼筆,思索著落下了第一筆。

在大年初一這天的下午,陸家的二少爺,接到了金玉郎的電話。

二少爺也新近自立了門戶,剛接聽電話時,還以為是五妹妹要給自己拜年,及至聽到了金玉郎的聲音,他挺驚訝,在心裏問:你沒死啊?

然後,出乎他的意料,電話那頭並不是五妹妹五妹夫聯袂向他拜年,他的電話號碼原來是五妹夫從電話簿上查到的,五妹夫告訴他:五妹妹和人私奔了。

就是大年初一私奔的,趁著家裏仆人都放了假,陸淑媛帶著丫頭和錢,逃了個無影無蹤,只給他留下了一封信,說是和他沒有愛情,要和他離婚。陸二少爺被五妹夫問得一楞接著一楞,滿口的“不知道”,同時想起了自己已經和五妹妹不是一家,五妹夫要找麻煩,也找不到自己的頭上來,自己又不是陸家的家長,沒有義務給他看守太太。

陸二少爺把陸三少爺的地址給了五妹夫,然後匆匆掛斷電話。於是陸三少爺人在家中坐,迎來了前來尋妻的五妹夫。五妹夫病懨懨的,問陸三少爺知不知道陸淑媛原來的男朋友姓甚名誰。陸三少爺連連搖頭,說了六七個“不知道”。五妹夫還不肯走,又給他看了一封信,請三哥想想辦法。陸三少爺展信一看,先是認出了五妹妹的筆跡,再一細讀,他明白了:五妹妹認為自己和金玉郎是包辦婚姻,一直就不滿意,所以金玉郎大難不死的一回家,她便忍無可忍,攜款和個相好的某某先生逃了。

陸三少爺建議金玉郎去問問七妹妹,因為七妹妹平素和五妹妹最為密切。金玉郎當即告辭離去,天黑之前找到了陸七小姐。陸七小姐是庶出的女兒,和姨太太出身的娘住在一所小房子裏,冷不丁的見了五姐夫,又聽五姐夫說了五姐姐的事,她心裏不覺稀奇,但是臉上裝著驚訝:“啊?五姐怎麽會做這種事情?”

三言兩語的打發走了金玉郎,陸七小姐關起門來,興高采烈的和母親嚼起了這樁大新聞,又因她家裏安裝了電話,所以不出一個小時,陸家的親戚們都知道陸淑媛大年初一和情人私奔了。

這些親戚們各自驚訝,姑且不提。只說天黑之後,金玉郎回了家。家裏冷颼颼的,彌漫著極淡的血腥氣味。他在房內燒了壺熱水喝了,然後走去後院,從柴房裏拿出了一把鐵鍬。

他試著在那沒鋪青磚的土地上鏟了幾下,發現不行,土都凍著,堅硬得很。於是把鐵鍬放回柴房裏,他拎出了兩小桶煤油。這還是從段氏兄妹那裏學來的招數:殺人放火,一氣呵成。

大年初一的後半夜,這處宅子起了火。

沒人知道大火是怎麽燒起來的,反正等左鄰右舍發現之時,正房已經被大火包圍住了。宅子裏安安靜靜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還是鄰居們奔走呼號,招來了救火會。到了天明時分,大火還沒有滅,幸而墻高風弱,火勢沒有蔓延到鄰居家去。又過了兩個時辰,看門的老聽差回了來,萬沒想到自己只回家過了個年,這邊的宅子就燒成了廢墟——廂房還立著,正房幾間屋子全燒塌了。

又過了幾個小時,將到中午的時候,有人從東交民巷那邊的白俄酒館裏找回了這一家的男主人金玉郎。金玉郎成為了此胡同裏最不幸的男人——大年初一丟了太太,初一夜裏他一個人去借酒消愁,又失了房屋。因著他這份不幸,左鄰右舍都沒忍心罵他。

而這不幸的男人在廢墟裏來回踱了幾圈之後,便離了開,從此一去不覆返,連救火會的費用都沒支付,於是左鄰右舍一邊湊錢,一邊還是忍不住罵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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